所有对保尔的批评,都不超出一个市侩的小市民对于先锋文化的肤浅理解。从书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能看出来,对作者来说,保尔,是革命英雄气质的最好体现,一方面,这种气质代表了一种庸俗传统的男性自恋,另一方面,这代表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的解放性,前者的保尔是革命理想所征召的客体,后者的保尔才是在革命实践中,付出鲜血的主人。在这种主奴辩证法里,我们既可以说革命呼唤着保尔,也可以说保尔呼唤着革命。在文字上,在宣传上,我们乍一听“革命呼唤着保尔”是多么波澜壮阔,多么一往无前,仿佛此时此刻自己就是历史必然性的化身,被天命所选中,然而这种感动是廉价的,最不值钱的,对真正的革命者来说,永远是自己在呼唤革命,只有这种姿态才是一种作为主人式的实践姿态,甚至只有这种姿态,才能让自恋式的精神病理化完全消弭,使得革命作为一句话的末尾在喊出时震天动地,与此相反,如果是革命在呼唤自己,那么革命反而消失了,自己成为了被呼唤的对象,无论谁来呼唤他,他都会呈现一种自恋式的廉价感动,在这里,把革命这个词换成任何一个词都无所谓,哪怕是君权神授或者奴隶制,被召唤者都会有一种泛滥的情感。
钢铁最后是怎么练成的?或者说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中的解放性究竟意味着什么?作者给了一个完美的解答,这个解答来自于既富有象征意义也贴合情节发展的残疾,残疾的保尔显然是不具备被革命所召唤的资格的,在这种面对革命召唤的否定中,保尔并没有选择让其他的事物,如爱情,来作为革命的替代品,而是主动寻呼着革命,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在保持对革命的激情和反思,完成了一次主人话语的实践,实现了从古典传统英雄主义的“革命呼唤我”到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我呼唤革命”的超越,是“从必然王国迈向自由”的最后一座桥梁。保尔终究是人类历史长河中,无法抹除的解放性的文学先锋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