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我还记得。
当我在雪川的大厅第一次遇到任歧，以往沉寂了十八年的心仿佛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一刻，我略过身旁的人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像我父亲至今收藏在家的那块欧泊，温暖，明亮，灿烂。
那时的我尚不知他的名姓，可他的轮廓与眼睛，却已经深深地如刻烟吸肺一般扎根进我心底。
回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求着大哥帮我找到那天的那个人。大哥笑我终究还是掉进世俗，我置若未闻，心里只有对那个人根本无法自拔的渴望和想念。
究竟是谁。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我在那天雪川的进出信息里找到了他，不过没想到他和我一样，只是个高二的学生。
翻阅着托人找来的他的经历，我不禁有些沉默。
任歧从小父母离异，母亲再嫁后他跟着父亲长大。好酒痴赌的父亲从小对他非打即骂，家里一穷二白，唯一的金钱来源是发放的救助金。
至于雪川，则是他迫不得已报假年龄，在那里干了有些时间的酒托的地方，那天他正好迎顾客进门，于是我才能遇见他。
看完手里的资料，我迅速找父亲办好了转学，他似乎是已经听大哥说过我此趟回京的目的，倒也没说什么就放我走了。
握紧手里的行李箱拉杆，我拿着机票和见面礼上了飞机。
望向窗外，我思索了很久，最后抿了抿唇陷入了沉睡。

到了出站口，我找到大哥给我安排的接头人，他领我去了那座已经安排好的别墅。
在他提出要一直陪同我念完这一年半后，我拒绝了。想到自己在飞机上构思的计划，家里不能出现第三个人。
转学的一系列流程结束后，我如愿挤进了这所海都的普通高中，望都二中。
“黎垣同学，北京来的转学生，大家欢迎他。”
班主任挺年轻的，姓吴。我冲她点点头，直着走向那个早已被我考量好的位置上。
坐下收拾好了桌洞，旁边一直安静的粉毛团子突然蠕动了几下。
我看着他艰难地坐起来，有些朦胧的双眼像带了层薄雾，眸色湿润，眼下有些青黑，很明显的熬夜痕迹。
他好像是被突然冒出来的我吓到了，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
“你好，我叫黎垣，今天刚到的转学生。”我伸出手，释放了一些友好的气氛因子。
他也伸出手同我交握，我敛了眉眼，他的掌心触感很柔软，没有茧子，两只手又白又细，如葱玉般稚嫩。
“任歧。”
“两点，第一点我晚上要去打工白天要睡觉，你上课尽量不要打扰我。”
“第二点……”
他顿了顿。
“第二点我暂时没想好，先这样，晚安。”
他倒头就睡，甚至没给我回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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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蹙眉，这种习惯很不好。但我明白现在的他对我还不熟，贸然去干预只会让他开始讨厌我。
“咳咳，各位同学好好上课哈，不要交头接耳。”
讲台上老师轻咳两声，像是给我俩的警告。
算了，等放学再说吧。
我放下感叹，拿起书认真上课。
我是中午过去报道的，一下午的课过去，几乎是没起过身。
按了按身后酸痛的腰，我扭头看向一旁的任歧，此人正在呼呼大睡。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一个下午没起过身。面前高耸的书本将他遮得极好，可能老师们已经懒得管他，几节课流水讲课也没给他喊起来。
我叹了口气，跟老师打个招呼说最近先不去晚自习，然后推了推身旁还在沉睡的人。
面前的少年眼眸紧闭，额前凌乱的嫩粉色发丝打在细密修长的睫毛上，呼吸很是安稳。

“起床了同学，再过一会这就要上晚自习了。”
上次看到他在雪川是晚上，我估摸他大抵也是请了晚自习的假。
似乎是被我碰醒，他挣扎着坐起来，那双极美的双眸溢满雾般，看起来迷迷糊糊。
“嗯？下课了啊，谢谢你啊哥们。”任歧揉了揉眼睛，起身套上棒球服准备离开。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装作不在意地问起。“马上晚自习了你要去哪？”
“大人的事儿小孩少管啊。”
“我不是小孩，而且，我上次在雪川看见过你。”
雪川，海都有名的酒吧，但消费极高，一般只有非富即贵的人才消费得起。
任歧一愣，他连忙冲我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将我连拖带拽拉走了。
等走到校门口，他才将我松开，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去过雪川？？？”
我一脸平静。“我大哥的朋友是那的股东，一个月前我去找他的时候，正好在门口遇见了你。”
“不是吧这么巧，嘶……那你记得给我保密啊。”
任歧有些头疼，这还是个有钱不能得罪的主子。
“那什么，你也知道我肯定是要去赚钱的，咱俩也算兄弟一场，你别告诉别人我干这个，我改天请你吃饭怎么样？”

“你干一晚上能赚多少。”我盯着他问道。
他用手抵着下唇思考，“小一千左右吧，有大主子的时候赚的更多，主管给提成。哎不对，你问这个干嘛？”
我从口袋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银行卡。“这张卡给你，密码是你生日，里面有个几十万。别去干酒托了，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然后给我在一起。”我暗暗的想。
他似乎是被我的大手笔震撼住了，“不是哥们你……京爷有钱还真不是假的啊。”
“问题是，咱俩萍水相逢，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给我这么多，想干什么。”
眼睁睁看着他打量着我全身上下，“也不像想割我腰子的啊，难不成脑子有病，可惜了啧啧啧。”
“我能听见，而且我也没病。”被他的话语搞得我额头挤出几条黑线，有些无奈。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喜欢你，从那天在雪川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猛然地表白让任歧听起来又是一愣，他用舌尖抿了下虎牙，这会是真愣了。“不是……哥们……”

最后我还是没让他去雪川，任歧也没正面回应我突如其来的告白。但那张卡我还是硬塞给他了，估摸能让他休息一段时间了。
同时翘了最近的晚自习，我跟着他走进了面前这座有点破烂的居民楼，空气中隐隐有些地下室潮湿发霉的味道。
我轻轻皱了下眉，对于从小在别墅里长大的我来说，第一次接触这种环境，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家住在六楼，一梯两户，门口堆满了他父亲的鞋子和杂物。我看着任歧面不改色的推门进去，熟练的将几双鞋踹开。
“随便坐吧，死人又出去打牌了，估计今晚不在家。”他简单收拾了沙发，随后侧躺在我旁边。
我看着任歧，粉色的发丝耷拉在眼前。不合身的短袖被拉扯堆在前，露出他那白嫩纤细的腰身。
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我起身打算冷静一下。
“你家厨房还有什么菜，我去给你做点饭吃。”从小独立长大的我厨艺还算不错，起码吃过的人没有说过不好的。
他在打游戏，可能没功夫理我，随意交代了句你自己去厨房找找便和队友开麦怼起了挂机的打野。

我实在没办法，从空荡荡的冰箱里扫了些不太新鲜的菜，做了两个菜和一个蛋炒饭。
我端着最后一个盘子招呼他吃饭，简陋的房子里只有餐桌还比较干净。
“我去，看着这么香。哥们……不是，少爷你可以啊，水平挺高。”
拿卫生纸擦了擦手，我坐下在了他的对面。有些没食欲，看着他吃也好。
任歧狼吞虎咽地咀嚼着，他看着我没吃，含着食物有着含糊地出声“你不吃吗少爷。”
我摇了摇头，随意夹了几块子进肚后就示意他自己一个人享用便好。没想到，到最后大半碗米饭和两道菜都被任歧一扫而空。
约莫是吃撑了，我看着他仰躺在椅子上，衣服被他卷到胸前，露出肚子不停打圈揉着。平坦的小腹被食物填满，像是有孕般鼓起。和刚刚与众不同的感觉，我一时有些难以形容。
手心有些出汗，我咽了咽口水，起身拿起凳子坐到他旁边。
“我来帮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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