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波旁边。惟楚一贯不会来得太快，高月捧上碗莲的时候，我低下头想，如今也有我等他的时候了——懒散！）去问汝南…不！去问惠王殿下，他的马儿跑到哪了？（表情淡淡地，用金匙拨了拨一心莲叶）洛阳城凡五十里，还不够么。我听说他不想来洛阳，可见是真的。

初时我说，既然今天去见姐姐，就不必备马了。因此拍了拍少祁的肩，让他把车驭得快些。殿居前最后几步，几乎是风推着我往前走下去的。然而人的力量较风略轻，走起路来就显得滑稽。我这样去见她，不知道会不会惹瑰生气：约在黄昏后，还不到未时，不算我迟，姐姐，你又多想甚么？

你跟同姑母前往东都，启程前便多有动顿，道中又总遇坎坷，（把匙柄放下，高月贯要上前为我擦拭手指，我却让她退下，过一二时辰再捧些鱼食过来，连同我书房里的新砚。他不说话，我继而讲道）……又不算什么秘密，此一为假么？（风下嗽了一声）看你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我全当花比人说话动听了。

我若讲洛浦虽好，但亭口风大，细雨时凉，你又是不愿意听……便由她去了。我喜欢高月捧上来的莲花，袖珍可爱，小得可怜，只是没有一副瑰喜欢的模样。于是竟肯添水剪茎，亲自修持，照拂一二，换了个话题：这是送给我的吗？

（日光借他露出脸庞，阴翳却教他把眉眼深藏起来。我看着淮低头抚莲的动作，一时想到父亲、想到母亲，想到他那封没有首尾的家信。）不错，你喜欢它吗？（我站起身，走到淮的旁边，终于闻到一线花气之外的兰息——有些恼人）那么，你喜欢洛阳吗？

确真地答：喜欢。不知道是在答莲花，还是在答这厝神力再造的东都城。我不愿带些深思去想，这样，既不须再为这些不必的事委浪费时间，也不至破坏她临水照花的心情。我笑了笑，天仪治平十年，瑰仍有宝石的锋利，但我从未在之前的岁月里想过，她原来这样易碎。

（但我不喜欢，我告诉淮：这里的春天对我太严苛了，夏天沉闷，秋天兼有春、夏的苦楚，冬天就只剩下残酷阿。）惟楚，（我很想他。）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你。这个名字提醒我，你作了惠王、州牧、尚书，都与从前，没有甚么不一样。（我等待他深深的太息，但为什么，己身亦有同样的冲动？）——所以你要之藩、要去海上，我都反对，也都同意。如果你想，可以去冬官，从水务学起…

手下一顿。我将剪刀落下，发出很突兀的一道声响，像玉环与弹石相击，但未惊扰到瑰自言自语。最近，她时常淖于这样的循环，只怕旁人多见她一两次，就易发现——所幸她不见人。缓了缓道：姐姐，你知悉我的动向，胜过我了解自己——连同旁人的消息。这已经很够了，实在不该再有那些错误的感觉。我劝她当这是关心则乱，以此拾回那把修好的剪刀：我不是在怪你，只是洛阳城封不住什么消息。

（我停下来，手为一片荷叶执起，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终于讲到洛阳……）没关系，这个地方。（——又是洛阳。两京之盛、江山名器，这里究竟算什么呢？人人羡好的生活究竟是什么呢？也许他要说，我们只是百代江流中的轻舟一芥，哪里都一样。但是淮，即便你想逃到海上，人漂泊久了，也总会觉得恐惧。预感到一种令我恐惧的生活终反复将我乏趣无味的“自由”裹挟，最后，我缓缓呵出一口气——再次逃到枷锁里去。这很坏了）希望（你）以后，没有再来的一天。

我再次沉默下去，洛阳花市之中，远远不是牡丹最好。此中的别有根芽，如莲花覆过莲叶，莲叶托起莲花。压过一重为告别在即而诞生的不忍，也因此从心胎之中，向石泥寻找血肉——我那时心底只祈盼着离开，不要再和瑰相见，以免生出更多不忍。原由是：……等回到长安，一切都好了。

代李理
十年开春，确要准说的是，及在二年，才方传来拟巡洛阳的风闻，不过月余，銮驾随行便整装行径——也确如楚国主登时所述，太弟自有台衡作伴——监国，当也数得一展拳脚了。
在于自寿地离行之外，今次洛阳幸行，当属理殿下迈远舆图至远之距了。
她尚坐洛水上，挑开半帘，只纳方寸余天地。

（当更改号位，以表宸居的洛阳宫——现在要称东都——孵育在公主们眼前时，已是一个莺飞草长、红萼花发的春，高远的碧天，水吴都在澄鲜的洛水里寝居，公主走过拂堤杨柳，慨叹）这就是洛阳啊…

代李理
晚春牡丹尚不是最艳的时候，此间随行能驻停多久，或许上意本有规划，然而他人等就不是轻易知晓的了。况谁道已作出的决断就不能轻易更改呢。
而依宋国公主所愿，自是想看过一回花盛再走的。
不过此时最盛的花正在前处惊叹呢。

（水妩妩发秀的鳞片刮过公主的瞳膜，一阵酸刺…公主别过凤髻，襟幔处长出后倒的颈线，她抬头努力眨巴眨巴眼睛，不让泛滥的泪液逾出睑睫的闸门，公主苦闷着声音）那洛水也太磨人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