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关于细家的门木门，是黑漆的，这油漆闪出只有黑色才会有的亮光。
     细石最亲切的朋友，也许就是这扇黑漆门了，因为细石每次遇到刻骨铭心的事时，那扇黑漆门仿佛与他心有灵犀，细石高兴时黑漆门会发出一种耀眼的光，好像与细石一起庆祝这高兴的事情；细石伤心时，黑漆门犹如个没有哭出声的哭脸，与细石一起哭泣，当细石生气时，那扇黑漆门似乎愤怒地瞪着一双大眼睛。
     在过去的岁月里，细石天天看着这扇黑漆门，始终不觉得厌烦。
     在枫叶城准备准备搬家时，细鸟说：“爸，咱们的黑漆门时间久了，卖出去买个红漆门吧！”
     “去一边去！这是老子10年以来的宝贝！”细石说。
     虽然细石家中的许多珍贵的宝贝，但细石认为这黑漆门才是真正的宝贝，因为这扇黑木门与细石心灵是相通的。
     细石不管抛弃什么，都要保留下这扇黑漆门。
     如今细石骑着那头高头大马，在外面四处奔波地为细鸟求医。
     与此同时，那扇黑漆门也在逐渐开始生铁了。

     7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四天……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细铜花走在后院里，只有瓦米和蓝雄陪伴着她。
     母亲企盼他们早点回来。
     终于在一天早上，在野竹海的人还未醒来的时候，一个挑水的少年梁一下看到了两个清瘦的身影。
     这两个人是一个大人一个小孩。
     梁一下看到两人面呈菜色，慢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梁一下打量了这两个人一番。
     还没等他说话，那个小孩先说：“梁一下，你还好吗？”
     梁一下一愣，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梁一下？”
     “我是细鸟呀！”
     梁一下喜出望外，环绕着村庄一圈一圈地跑，大声地喊：“细鸟回来了！细鸟回来了！”
     野竹海的人们从梦中醒来，听说细鸟回来了，急忙跑过来，小孩子们不管看见还是没看见，大声喊“细鸟――――细鸟――――！”
     细鸟父子却十分沮丧，回到家里，母亲以及蓝雄和瓦米都非常急切地异口同声地说：“病治好了吗？”
     “得了吧，得了吧。”细鸟和细石同样异口同声的回答。
     这让瓦米、母亲、蓝雄都大为不解。

8
     晚饭时，母亲就不断地追问：“怎么回事呀！怎么回事呀！”
     “走了好几家医院，都说治不了，怕是有困难，”细石一脸沮丧地说“一直到了一个叫糠缸的地方，大夫说病得不轻，让在糠缸去吃三年的苦药，明天一大早就要上路。”
     最伤心的就是瓦米和蓝雄，因为他们一下子没有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艘大船将野竹海的吵醒了，在船停靠的码头上站着细鸟一家，细鸟从码头上下来，见到了蓝雄与瓦米，给了他们两个钱袋，里面装着不少钱。
     细鸟又在码头下分别与林子聪、杜轮、梁一下、蒋帆夷……以及全部野竹海的大人和小孩一一告别。
     大船发出了催促声。
     细鸟坐上了船，船开了。
     细鸟望着窗外，望着在码头上为他送行的人们出了呜咽声，那一个个身影，像一个个芝麻，再后来野竹海也像一颗芝麻。
     所有的大人们和小孩子们都不停地朝那一艘大船的窗户挥手，直到彼此谁也看不见谁了。
     野竹海的夜景被人们称为毫无瑕疵的。
     晚上，野竹海的一个人去赏夜景，发现漂亮的夜色中缺少了那一条星河，或者说是一座星桥，使天空没有以往那样生意盎然。
     同样在夜晚，细鸟坐在大船上总是想着野竹海，野竹海给了他太多的印象了。

    
第四章 软草垛
1
     细鸟去了糠缸，永远地告别了野竹海，但细鸟的身影常常浮现在人们的眼前，尤其是与细鸟青梅竹马的瓦米和蓝雄。
     “怕是没希望了，三年苦药呀！”
     “有条件回来，细鸟恐怕也不待了回来了。”
     “不知道等细鸟在糠缸吃完苦药之后，还记不记得野竹海和我们了。”
     “难说。”
     两人不停地争论着，直到太阳西斜了，染红了一片片云彩。
     细鸟走之前杜轮的父亲教了他们如何砍竹笋，林子聪也给了他们一大袋红薯。但依然未能解决他们最重要的问题：住宿。
     蓝雄与瓦米曾经想过去梁一下家或蒋帆夷家，但又打消这个念头。
     细鸟的离去是刻骨铭心的。
     他们走在竹林中，看见一个松软的草垛。
     他们把行李挂到草垛旁的一个油桐树上。
     大概，今晚甚至以后都要在这又大又软的绿草垛上过去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2
     在软草垛上，不但要休息，更重要的是可以在良好的条件下挣钱。
     蓝雄在每一天去竹林里用镰刀砍竹笋，打算以卖竹笋为生。
     瓦米用了两根柳条和一些藤蔓编扎成了一个小竹篮，把林子聪给的红薯装了一篮，提到集市上卖去了。
     两人那点生意似乎都不错。
     蓝雄那边卖竹笋卖得也很好，物美价廉。
     瓦米这边稍有些难度，因为红薯只能看见外表，却不知道是否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其次，瓦米也需要一定的宣传，于是他从藤子篮里拿出了一个红薯来，掰成两半，让大家看，并且一下子抓了两句词。
     一块九毛五
     吃我大红薯
     先尝后掏钱
     黄心好红薯
     说罢，便装这两半搭到桌板上。
     一位中年人先购买了他的红薯，瓦米让他先咬了一口，这红薯绵绵的，甜甜的，这个中年人说“红薯真是好！”
     人们听见了，有的购买了一个或两个，也有人买了一堆。

     3
     瓦米的生意做得很好。
     可生意固然是好，但他没有感觉到这份无比顺利的生意，是一份令人嫉妒的生意。
     贺虎就十分嫉妒瓦米。
     之前，人们做红薯吃的话，也都要到贺虎的红薯，而自从瓦米到来了这里之后，以前买自己的红薯的老顾客都去买瓦米的红薯去了，在贺虎看来，瓦米就是一个老天派下来的障碍物或是不祥之物。
     贺虎曾几次试图“翻盘”却从来未能成功。
     贺虎看见瓦米的红薯招揽了许许多多的顾客，他既生气又失望。
     这也许是贺虎在一生中或者说在卖红薯这个事业上碰到的最大的“钉子”，也是最难处理的钉子。
     回到家中，与往常一样，看着那一袋子湛江满满的红薯。
     贺虎把火炉点着了，心里充满着一个念头：报仇！把这个小屁孩除掉。

     4
     第二天，瓦米来到了集市，贺虎却没有来，这时便走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来买红薯。
     贺虎气势汹汹地进来，从瓦米的藤篮中拿起一个红薯，向地上一扔，用脚辗了个稀巴烂，又拿了一块，掰开了说：“瞧，他这是狗屁，还卖呢！”说罢，又扔了个稀巴烂。
     瓦米生气地拽住贺虎的衣襟嚷嚷：“你赔我的两只红薯，一只九毛五，两只一块九，拿钱吧！”
     “呸！你也妈的这色的红薯也卖！”
     “怎么了？色浓的是掺了色素！”
     “嘿！小兔仔子，老子劝你诚实点，怎么啦！毛病咋一大堆呀？”
     “你看这么多人，谁不说我的好！”
     “你，就你，红薯一小时不吃就烂了！”
     “总之，你赔我红薯钱，一块九！”
     “一块九！一块九狗屁的一块九！”
     说着将瓦米踢到了米摊，将大米洒了一地，凡是受到这起事件牵连的都大声地在竹海市场大喊大叫：“你们两个冤家，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两人一直从上午10点，一直到下午两点，都一直没有争出个结果和是非来。
     以后的几天，人们都不再购买瓦米与贺虎的红薯了。

     5
     第二天一大早，瓦米来到了竹海市场，看见他身边的红薯摊已不是贺虎做的了，而是个身材矮小，面容清秀的年轻人了，他叫井坂。
     井坂的生意比瓦米的生意好。
     瓦米依然卖力地吆喝着：
     一块九毛五
     吃我大红薯
     先尝后掏钱
     黄心好红薯
     那几个字比以前喊得更铿锵有力。但换来的却是冷淡与歧视，从人们的眼神中，瓦米清楚地知道了他们心里想说却又没说的话：“谁还敢买你的红薯。一位老大娘准备买瓦米的红薯，但路人与她说了一番话之后，去了井坂的摊。”
两天，三天。。。。。。一直没有那么顺利。
     在第十五天时，他到了野竹海，把红薯往草垛上一扔，烦躁地躲在了软草垛上，这时，蓝雄回来了，瓦米向蓝雄诉说了情况。
     蓝雄说：“明天你再去一定会找见挽救你的人。”
     第十六天，瓦米依旧去摊上，等着挽救他的人。
     结果那人果然出现了，他就是井坂。
     在井坂看来，邻摊的这个男孩的境遇是非同一般的，井坂敏感地觉出他身处逆境。
     你的红薯论块咋卖，论斤咋卖？井坂问.
     “一块九毛五。”
     “我全要了。”
     瓦米没有想到，真没有想到。这个意外的事情使他心喜若狂。
     回到软草垛上，瓦米请蓝雄吃红薯。但是，厄运又一次降临。
     他们烤时，把火闹太大了，将软草垛吞没了。
     瓦米和蓝雄又一次无家可归了。

第五章 矮砖屋
1
     熊熊的大火烧毁了软草垛，也烧毁了许许多多美好的遐想与回忆。枫叶城？十亩地？家？细鸟？。。。。。。这些回忆，在现在的情况下，已是不用再想的了，也是不必要再想的了，而此时此刻，面对如此悲怆和痛苦的情况下，更需要蓝雄和瓦米认真想的应当是生活的问题，解决生活问题的基础，就是要有一个房子。因为实在是没有太好的地方度过以后那漫长的日子了。虽然“蹭房子”对于瓦米和蓝雄来说是完全有理由的，但他们并不愿意，他们要用自己的本领和劳动盖一个既舒适又节俭的房子。
     两人把钱袋掏了出来，蓝雄把钱袋里的钱拿了出来，一分一分地数了数。
     一轮太阳从山上露出了一个尖。
     阳光下，蓝雄细致地数着，数了几分钟，他将那些钱用自己的手拨成一堆，从草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蹭到的青苔藓。
     “盖个矮砖屋吧！”
     “钱够了！”
     “够！”
     “咱们现在就去买砖头吧。”
    
   

     2
     “买多少砖头？”
     “一个砖头要20多块，买200块吧！”
     两个小孩到了集市，看竹海市场中很少有卖砖头的，找了快一个小时，才找到一家卖砖头的小店。这是一个简陋的小店，在屋子里支着一个小小的火炉，热气也没有散发多少。从里面走出一个人，这个人戴着个眼镜，穿着一条布满补丁的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他的营业执照，他叫香马，香马见是两个小男孩，就搬了两个不是很稳当的凳子，让蓝雄和瓦米座下，又跑到里屋给他们弄了些果汁。
     香马从未见过小孩子来买砖头的就问：“你们来买什么？”
     “买砖头！”瓦米急切地说。
     “干什么？”
     “盖房子。”
     之后，蓝雄和瓦米就与香马诉说了他们的经历。
     说罢，又对香马说“老板，一块多少钱。”
     “十五，你给十块就行了。”
     “我就给十五吧。”
     “买二百块。”
     “四千块。”
     瓦米和蓝雄付完钱以后，就回到了野竹海。

     3
     瓦米和蓝雄大概地粗算了一下，盖一个又矮又窄的小砖头房，200块砖头也够用了，但是是如果垒的话，必须要准备充足，多了有十几种，蓝雄和瓦米买不起，也就又到了竹海市场上凑合马马虎虎买了一个木头和两桶水泥支撑着得了，于是将刚买来的砖交给梁一下保管着，又去了集市。
     蓝雄和瓦米迈进去，他们先去了香马卖砖头的附近，因为他们以为那里有装修用具。他们看见香马站在铁门的门口，香马也看见了他们，于量，就把蓝雄和瓦米请到屋里，点燃了一个小火炉，一边让他们坐到板凳上，一边问“你们又要买什么呀？”
     “老板，你知道哪里有卖水泥和木头的吗？”
     “有个叫空飘的人，他是卖的水泥，卖木头的嘛，我也就不太清楚了。”
     “那好，我们该上路了。”瓦米和蓝雄收拾了一下行李和钱袋。
     “你们不喝口水？”香马问。
     “不了。”
     “往西走。”
     两人往西走了四五里地，果然空飘那里有一个水泥店。
     空飘正坐在红木的椅子上看报，嘴里叼着一根香烟抽着，等那根烟抽完之后，就沏了点儿龙景茶，吹了吹从玻璃杯中散发出地热气后，咕咚咕咚地将茶喝了，坐在椅子上一边看报，一边等买水泥的买主。
     空飘见到蓝雄和瓦米，放下手中的报纸与他们谈论货物。
     “小客官，来几桶？”空飘和蔼可亲地说。
     空飘的脸上让人看出了慈祥。
     “两桶。”瓦米回答道。
     空飘忙给计算价钱，算了十几秒后说：“你们就给四百元钱吧。”
     瓦米付钱准备走   ，又被蓝雄拦住了，然后，走到空飘身前问：“有卖木头的店吗？”
     “哦，往北走上一两里，见到一个木门，那个老板叫红丹，他那里应该有木头。”

     4
     蓝雄和瓦米又往北去，手里各提着一桶水泥，走路极其艰难。虽然只是一桶水泥，但现在他们才只有13岁，还仅仅是一个小孩子，也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在他们看来这一桶水泥有他们的体重那么重，甚至觉得空飘这个老好人可能给多加了水泥，但他们在心里鼓励自己到了，就要到了。
     现在是12时了，他们才到了红丹的木店。
     走进去，看见一个人蹲着削苹果，削完苹果，就咬了几口。
     蓝雄和瓦米把沉重的水泥放到地下，问：“老板木头一根多少钱？”
     “哦，卖完了，我让伙计扛去了。”红丹歉意地说。
     “多长时间再进来货。”
     “刚卖完不久，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瓦米与蓝雄失望地走出了红丹的木店，打算溜溜，溜得直出汗，他们还有一桶水泥，也没地方，他们似乎有些绝望。
     走着，走着，瓦米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井坂大叔。”瓦米叫。
     井坂没听见，继续卖红薯。
     “井坂大叔”瓦米再次大声叫。
     井坂这才发现了瓦米，把瓦米请到他的摊里，并且让他们把两桶水泥放下，然后，井坂向他们询问情况。
     “你不卖红薯有两个星期了。”井坂说。
     “是啊”
     “。。。。。。”
     “我们要盖房子，哪里有卖木头的。”
     “我知道有个叫草扇的人卖。”
     在草扇的木店里，如井坂说的一样，果然买到了木头，不过是根细木，也能用了。
     一轮金色的太阳缓缓下降。

     5
     两个人计划了一下，垒个11平方米的木砖房恐怕是不够用，但10平米的屋子绰绰有余，看到还是得弄个11平方米的，但砖头不够，只好不用做门了。
     说归说，做归做，他们先去了一片海滩上，捡了一根小木棍画了画大致的图形。
     这房子虽然只是个矮砖屋只有11平方米的没有门的小房子，但房子毕竟是房子，盖起来决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要一个工作计划和分配方法。
     两个人商量以后，就把细木靠在一棵老柏树旁，然后把水泥和砖头拿过来。
     两人似乎干得挺顺利也挺配合，就是在垒门时稍有些顾不过来，但只有瓦米细心地支撑，蓝雄细心地涂抹，就没有太大的问题。做完一切后，再把细木扛过来当做一个加固的柱子，这个矮砖屋就完成了。
     这真是个素净而不丑又朴实无华的矮砖屋。
     瓦米和蓝雄躺在绿绿的草坪上，时而看看天空，时而看看林子聪的鸽子和蒋帆夷的鸡，时而看看梁一下和杜轮的举止，时而看看大人们之间扑朔迷离的纠葛，时而看看小孩子们嬉戏的样子；又时而看看刚修好的矮砖屋，再时而。。。。。。他们仿佛看见了幸福与快乐。

     7
     天空是天空，嵌着闪闪的星桥。
     蓝雄已经睡着了。瓦米跑到了矮砖屋顶上，抽泣着，呜咽着，他心里想：这也许是我和蓝雄相处的最后一天了，不久，瓦米也睡了。
     第二天大早，在蓝雄还未醒来的时候，瓦米就留了一个纸条：蓝雄，我走了，我上学去了，暑假的时候，我会回来看你和野竹海以及这矮砖屋——与你朝夕相处的朋友瓦米。
     不一会儿，蓝雄醒了看见这张纸条后，号啕大哭了起来，他又想起了在枫叶城的瓦米、在野竹海的瓦米、卖东西的瓦米、盖房子的瓦米。。。。。。
    

（完毕）
一个字也没改，给他的童年留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