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夜在角落缓了一会儿，觉得不那么疼了慢慢站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回家休息。其实如果不是下午要把钱拿给赵剑他们，回家休息一天或许会好很多，可他不敢不去找他们。被鞭子连续抽打两个多小时又被吊在体育馆一整晚的滋味他不想再尝了。
那时他一个人在漆黑的体育场过了一晚后，第二天上午有人来上体育课才发现被吊在篮球架上的他，比起疼痛，那时的狼狈更让他难堪。
陈夜清楚地记得他半身赤裸，满是鞭痕，被先到的男生发现后玩弄般地前后踢踹，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半空中摇晃。
手腕被跳绳紧紧绑在一起悬吊着勒了一夜，双手已经变得黑紫，摇晃中手腕像要被割断一般地痛，陈夜哆嗦着嘴唇乞求他们放他下来。
结果可想而知，没人理会他的乞求，几个男生坏笑着打起篮球。球不断砸在陈夜头上身上，陈夜疼得实在受不了，只好继续求饶，可直到一节课结束，他们也没放他下来。后来是老师过来，看他吊在那儿，怕他弄坏篮球架，才给他放下来。
陈夜双手从束缚中解脱出来，回血的瞬间，痛得他额上冒了一层冷汗，听老师在一旁数落他，责怪他万一弄坏了设备怎么办，他只好爬起来道歉，双手肿胀刺痛，手腕的勒痕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消下去......
虽然已经不再疼了，但陈夜还是下意识捂住手腕的伤痕，仔细整理了下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慢慢走回教室。
江昼见陈夜回来，惊讶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爸妈没接你回家休息么？”
“来，来了，但，只，只是，发烧，就，就没回家......”
坐下后的陈夜身体依然在抖，江昼见他身上穿得单薄，衣服甚至还半湿着，拿出自己的外套，“是不是冷？我的衣服先给你披着吧。”
陈夜看着眼前的衣服，觉得自己身上出了很多冷汗，有点脏，又怕给江昼的衣服染上汗味，愣了片刻后摆手拒绝，“不，不用了，不，不太，冷，谢谢，刚才，也谢，谢谢你，给，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
江昼收回自己的衣服，“没什么，你昨天帮过我，今天我要是看你不舒服还装聋作哑不是太没良心了？”
看着陈夜红白不定的脸，江昼不免又担心道：“你吃药了么？用不用我陪你去医务室拿点儿药？”
“不，不用，太，太麻烦你了，我，休息一下，就，就好了，真的。”
忍过一节课，陈夜收起课本，趴在桌子上休息，身上的青紫透过白色校服衬衫，江昼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下那片淤青，陈夜无意识抖动了一下，却没有醒过来。
除了那些若隐若现的淤青，陈夜的脸还有些肿，一看就知道他挨过打，只是陈夜一直躲闪着不想让人看见他身上的伤，江昼出于礼貌并没有过多询问。
昨晚陈夜撑着漏雨的伞，扯着脸上的伤朝他笑，问他要不要一起撑伞回家，那一瞬间他克制不住地心动，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夜就已经走远了，可没想到才隔了一晚，他们就又相遇了，而且还在同一个班级，他本能地想多了解些陈夜，想弄清楚昨晚心脏的异动是为什么......
虽然被拒绝过，但江昼还是把外套盖在了陈夜身上，去医务室拿了些退烧药回来。见陈夜醒了，将药递过去，“吃点药吧，好得快些。”
陈夜直起身后，身上的外套滑落到地上，沾了些尘土，陈夜后知后觉地发现，急匆匆弯腰去捡，拍干净上面的灰尘，“对不起，真对，对不起，我，我......要不，我，我拿去洗，洗干净。”
“没事，别紧张，只是掉地上了而已。”江昼接过陈夜双手还回来的外套，将冲好的药放在陈夜桌上，“退烧药，趁热喝了吧，凉了就更苦了。”
陈夜以前去过医务室，里面的医生不是很喜欢他，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搭理他。而且退烧药也得花钱才能吃到，他哪还有多余的钱吃药，可药已经冲好了，他不喝也退不掉了吧......
“谢，谢谢，可，可是我，暂时，没钱买，买这个，要不，我帮你，做些，别的事，可，可以么？”
本来江昼就没打算让陈夜还他什么，可听了陈夜的话，忍不住想逗逗他，“别的什么事？”
“我可，可以，帮你，跑，跑腿，值日，或者，我可以，给你，洗衣服，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
“嗯！什么，都行。”
“噗。”江昼开个玩笑，却反而被陈夜认真的样子先逗笑了，“先把药喝了再说吧，我暂时还没想好要你做什么。”

第四章更新啦，贴吧被吞的话可以去老福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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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江昼这样说，他也是爸爸去世后第一个在他生病时愿意给他药吃的人。
以前难受的时候他求妈妈给他点药，还发誓自己一定会把药钱还上，可妈妈还是冷脸拒绝了他，就像今早一样，如果他不能直接拿钱来买，就不会给他提供任何食物和药物。
江昼见陈夜终于乖乖喝药，从旁边递了块糖给陈夜，“冲剂不好喝，吃块糖压压苦。”
“......”
陈夜呆呆地眨了几下眼睛，有点不能理解江昼的话，也不能相信江昼的糖是给他准备的，而且糖对他来说也不是很容易吃到的东西，单单拿来压苦有点浪费......
“看什么呢？不想吃糖喝点水漱漱口也行。”
江昼将糖放在陈夜桌上，又递了杯水过去。
陈夜望着桌子上的糖，不可置信地小声确认道：“给，给我的？”
得了江昼的肯定，陈夜才将糖收起来，珍惜地放进书包后，喝了口水，嘴里的苦味被冲淡了许多，腼腆地说了声谢谢。
中午午休，江昼拿出家里给他准备的饭盒，周围的同学也都去食堂吃饭，只有陈夜还坐在座位上不动，不禁好奇地问道：“你不去吃饭么？”
“现在，人多......我，一，一会儿，去......”
江昼饭盒一打开饭菜的香味便飘进陈夜鼻子里，引得他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饿了还不快去吃饭？”
“去，去......”陈夜羞红了脸，绕过江昼去食堂。
食堂免费的汤只能盛一碗，陈夜喝过后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餐盘中的食物看起来既好吃又丰盛，他不自觉捂紧空荡荡的胃。
而陈夜只是看了一眼就引来别人的不满，“穷鬼！看什么看，你又吃不起。”
“别这么说嘛，小结巴，又饿了是吧？”说着不怀好意地把吃剩的餐盘倒扣在陈夜头上，“吃吧。”
剩菜的汤汁顺着干枯的头发淌了一脸，陈夜只是静静坐着，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
周围的人觉得有趣，也纷纷将吃完的餐盘扣在陈夜身上，笑道：“吃吧，穷鬼，便宜你了。”
直到没人再来捉弄他，陈夜才抹了把脸站起来，端着自己的汤碗想走。
“着急走什么啊，这么多饭菜给你，不谢谢大家？”
陈夜红着眼睛不肯开口，绕过他们想离开，却被人掐住脖子摔回原地。
“甩脸子？不说谢谢别想走。”
被团团围住的陈夜低着头，看不出表情，过了半响才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谢，谢谢......”
“声儿这么小，是刚才给你吃的还不够多么？”
陈夜身上疼得发紧，想趁午休结束前尽快回教室趴上一会儿，只好红着眼睛再次开口道谢。那些人觉得像陈夜这样的窝囊废欺负起来很没劲，悻悻散开。
进教室前陈夜犹豫了片刻，想起现在江昼坐在他旁边，怕身上剩菜的味道江昼闻了难受，便转身去了水房。
趁中午没人，将衣服脱下来清洗，又弯下腰，将头伸进冰凉的水流中，冲干净头发上黏腻的菜汤，洗完后重新将湿漉漉的衣服穿回身上，冷得牙齿直打颤。
趴在课桌上休息的江昼听到身边的动静，起身看了眼刚吃饭回来的陈夜，迷迷糊糊中也没看清陈夜的异样。
“怎么去了这么久？”
视线恢复清明后，看清了陈夜湿哒哒的头发，瞪大眼睛，“你去洗澡了？衣服怎么也湿了？上午不是还在发烧么？怎么还去洗澡？”
“没，没有，是衣，衣服，有点，脏了，就洗，洗了一下......”
“你这样身上都湿了，不冷么？”
“不，不冷......”
“不冷你抖什么？”江昼无奈道：“你先穿我的外套，把衣服脱了晾上，干了再换回来。”
陈夜担心自己刚才洗得不够干净，弄脏江昼好意借给他的外套，而且他身上全是伤，怕脱了衣服让江昼看见，更何况下午还要拿钱给赵剑，估计还会挨一顿打，肯定会弄脏衣服，“不，不用了，谢谢你，真的不，不是很冷。”
“真的不用？”
陈夜点头，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谁会在意他冷不冷呢，大冬天被赶出家门都是常有的事，反而是江昼的关心让他一时有点无所适从。
今天江昼帮了他很多，他不想给江昼添那么多麻烦。

陈夜捂着胸腹的伤慢慢趴在桌上休息，教室人多，为了保持通风窗户一直大开着，陈夜坐在风口上，被吹得抖得更厉害，江昼最后不忍心看他冷还是把外套盖在陈夜身上，又将窗户关上了些。
陈夜睡得很熟，铃声也没吵醒他，江昼轻轻摇了摇陈夜，“陈夜，上课了。”
“唔......”陈夜感觉到有人推他，躲了一下，耳边听到江昼的声音，很温柔。
被拒绝的外套又罩在了他身上，是担心他会冷么......
“江，江同学，真的，谢谢你，谢谢你的，衣服......”
“客气，不用着急还我，我现在不穿，你披着吧。”
上课的时候，陈夜的肚子依旧在叫，江昼离他很近，听得清楚，“你中午吃了么？没吃饱么？怎么还在饿？我有饼干，等下课你吃点垫一垫。”
陈夜没有去接江昼给他的饼干，“对，对不起，是不是，吵，吵到你了......”
“没有吵到我，你肚子饿么？饿的话吃一点吧。”
陈夜视线落在江昼手里的饼干上，舔了舔嘴唇，小心地接过那块饼干，“谢，谢谢。”
下课后江昼看陈夜迫不及待地把饼干塞进嘴里，被噎得咳嗽急忙递了自己的水杯过去。
陈夜摆摆手，捶了捶胸口，费力吞咽，“江同学，饼干，多，多少钱，我，我有钱，就还，还给你。”
“一块饼干有什么好还的，你中午没吃饱么？”
陈夜摇摇头，不好意思说自己因为没钱买饭已经饿了两天。
“你的伤上药了么？怎么没见好？”
“没事，快，快好了......”
坐在前排的张文宇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揶揄起来，“上什么药啊？穷得叮当响，还买药呢，饭都吃不起，贱命一条，没那么容易死。”
“你家里条件不好么？”
话问出口后江昼才觉得多余，家里条件好的话怎么会穿这么破旧的校服，只好又说道：“那也不能拖着啊，晚上放学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起码开点药。”
“不，不用，真的，已经，不，不疼了，很快，就会好了，不要，浪费钱，我习，习惯了......”
“死结巴！出来！”
陈夜正急着拒绝江昼的好意，听到熟悉的声音身体颤抖了一下，看了眼黑板上方的时钟，原来又到了“交钱”的时间，和江昼说话竟然忘了今天还要拿钱给赵剑他们......
“磨磨蹭蹭的，还要我来找你，你哪儿来的那么大脾气？”王浩用力拍了下陈夜后脑，看他向前踉跄了两下笑道：“你应该知道你让剑哥等你这么久一会儿他会怎么对你吧？”
赵剑靠在墙上抽烟，远远看着陈夜一瘸一拐地被推过来，将烟扔在地上踩熄，“好大的架子啊，陈大少爷，现在已经需要去请你你才来了么？让我好等啊。”
“对不起，我，我，没，没注意，时间......”
赵剑旁边的人将陈夜扯过来扇了一巴掌，又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出一米远，陈夜捂着肚子往后躲，被他们揪着头发拽回原地，手被他们强行拉出来踩在地上，恐惧中抬头，瑟瑟发抖。
“哈哈哈哈，还知道把手指头固定上。”王浩将陈夜手上用来固定的布条拉扯下来，扒拉着那根断指。
“钱带够了么？”
“五十块钱这么费劲！”
陈夜另一只手在裤兜里翻找，将昨天挣来的二十几块钱掏出来，“还，还差，一点......我，我明，明天，补上，可，可以么？”
一直跟在赵剑身边的庄兴谚弯腰将钱拿起来数了数，“五十块差了一半，这叫差一点？你是不是当我们傻？”
“真的，明，明天，我，我一定，补上......”陈夜的手被狠狠碾压，痛得声线颤抖，“不，不要，打，打我......”
“不想挨打就好好挣钱啊，多卖几条臭鱼不就挣出来了么？”
“昨天怎么跟你说的？手指头不想要了是吧？”赵剑将陈夜断掉的那根手指向后掰到一个夸张的角度，笑道：“要不你把你那个窝囊废的爸留给你的金锁卖了，能卖不少钱呢吧？”
“我爸爸，不，不是窝囊废！”
赵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弱智，“你和你爸一样，都是窝囊废。”说着拿球棒往陈夜头上重重打了一下，看陈夜头歪向一边缓缓渗出血来，重新点了一根烟，转身时淡淡道：“你们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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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遗物
陈夜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开始上课，他不敢在上课的时候进去，洗干净头上的血迹，坐在教室外等下课再回去。
左手被踩得一抽一抽地痛，断了两根手指后手背也跟着肿起来，他咬牙把手指重新掰正固定好，将校服袖子用力往下拉了拉，遮住受伤的左手。
全身又酸又痛，乏力感让他很想能好好睡一觉，昏沉沉中被下课铃声吓醒，慌张地躲进角落，怕老师出来后发现他一直没进去上课。
江昼等了一节课才看着陈夜苍白着一张脸回来，“你怎么出去那么久？都已经上过一节课了。”
“有，有点事......”
“你脸色好差，是不是退烧药没什么用，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我觉得，好，好很多了......”
“是这样么......”
江昼心存疑惑，可一想到是别人的私事，也不再过问。
虽然他的每一句话陈夜都会磕磕巴巴地回应，但一直到放学陈夜都没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
可能是还不熟悉吧，熟悉了就好了......
陈夜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晚上买菜的时候在菜市场后面捡到了两个发霉的土豆，他悄悄揣进兜里回家做好饭后拿去公园角落烤了吃。
土豆的香气飘散开，陈夜将烤好的土豆扒拉出来，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吞得太急，差点将嗓子烫出泡来，热乎乎的食物下肚，胃终于好受了些。
多亏下午江昼给了他一块饼干，不然他可能挨不到现在就已经饿晕了......
吃过后陈夜便赶去市场卖鱼，他应该感谢爸爸给他留下了这个小摊子，爸爸说妈妈爱吃鱼，索性在工作之余摆了这个摊子，一是为了打发寂寞的时间，再就是每天能选最新鲜的鱼做给妈妈吃。但妈妈大部分时间不在家，而且宁愿吃泡面也不吃爸爸做的饭菜。
陈夜一直卖到很晚也没赚到多少钱，叹了口气，不知道还有什么赚钱的方式。他现在还没成年，试了很多家店都不要他。收摊回家时不经意瞥到市场墙上贴着的小广告，平时没怎么注意，现在仔细看起来着实发现了不少挣钱的法子。
陈夜认真记下上面的电话号码，准备明早联系下试试看。
往家走的路上路过药店，陈夜捂住肿胀的左手站在门外向里张望，从兜里翻出晚上赚的钱数了数，鼓起勇气走进店里。
店员见有人进来，放下手机招呼道：“您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那个......姐姐......有，有没有，消，消肿的，药？”
“有的，有好几种，你想要哪种？”
店员引着陈夜去货架那里选，“这个消肿的效果最好，但是贵一些，六十一盒。”
好，好贵......
“有，有没有，便，便宜点的？”
“也有，但是效果没有这个好，你是哪里肿了？我看看好给你推荐合适的。”
“手，手......”陈夜把左手往上稍微抬了几分给对方看。
“呀，这怎么弄的？肿成这样去医院看了没？”
陈夜摇摇头。
“不行啊，你这得去医院看，你爸妈知道么？让他们带你去看看医生。”
陈夜将手收回来垂在身侧，垂眸道：“没，没事，我，我涂点药，说不定，就，好了，有没有，三，三十，以内的？”
“有是有，可你这手肿成这样，还是得去医院看一下知道吗？”
“嗯，谢，谢谢。”
陈夜宝贝似的拿着一盒药膏回家，虽然几乎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但好在能治伤，也算得上很值。
洗好碗筷后，陈夜蜷进储藏室，右手小心地托起受伤的左手，涂了些药膏上去，又轻轻吹了吹，吹得伤处凉丝丝的......
“痛痛飞~痛痛都不见喽~”
陈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醒来前，耳边都回荡着爸爸的安慰和笑声。
有多久没有梦到爸爸了？陈夜甚至已经有些记不清爸爸的模样了......他忍不住翻找出爸爸送他的那枚金锁，那是爸爸留给他唯一的一件东西，也是唯一一件遗物。
妈妈怨恨爸爸，爸爸死后，他的东西都被妈妈烧了扔了，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这枚金锁是他死死护住才留下来的。他经常望着它发呆，他真的很想念爸爸，可他不敢说，不敢同任何人提起对他的思念......
李立峰早上起床，见陈夜还没开始做饭，踹开储藏室的门就见着陈夜手忙脚乱地将金锁藏起来，气不打一处来，将陈夜拖出来踹了一脚，骂道：“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再让我看到这死人的东西？晦不晦气？”
慌乱中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陈夜一惊，忙伸手去捡。李立峰顺势踩上陈夜的手，狠狠碾压。陈夜痛不过，惨叫了一声，吵醒了杜诗虹。
“大早上的喊什么？！”

“陈学羽的好儿子，拿着他的东西在那儿看呢，怎么的？嫌我们对你不好？”
紫黑的血液慢慢从指甲缝渗出，陈夜疼得满头大汗，不管多用力也无法将手从继父脚下抽出来，直到李立峰大发慈悲地收了力。
杜诗虹看了眼陈夜被血糊住的手，和他手下护着的东西，也一肚子火，“陈夜，你想你爸了就去找他，别在这儿假惺惺地装可怜，省省力气吧，没人同情你，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死皮赖脸地求着我让我带你来这儿，现在不满意了你可以滚，没人拦你。”
“没，我没有，没有不，不满意......”
“没有就少拿这破玩意出来晃，听到没有？”
“嗯，嗯......不，不会了......”陈夜真的害怕他们扔掉它。
“去把早饭做了。”
陈夜将金锁收好，洗干净手上的血污，开始准备早饭。刚才的碾压倒是让手背的淤血散去了不少，只是疼得厉害，到现在手还麻着，笨拙地洗菜切菜，花了不少时间。
上学路上，陈夜找了个公共电话，忐忑地拨通了昨晚记下的号码，好在对方很快就接听了他的电话。
陈夜事先组织好的语言说出口却依旧磕磕绊绊，“您，您好，请，请问......”
那人也不等陈夜说完，直截了当地问道：“要卖血么？”
“嗯，嗯......多，多少......”
“一百毫升一百块钱，五百一次，价钱可以接受不？”
“可，可以，请问，今，今天，中午，可以么？”
电话那头传出麻将的声音，那人懒懒地开口，“今天啊，中午不行，晚上可以，你记一下地址，晚上过来。”
“嗯，好......”
陈夜有些失望，他本以为中午就能拿到些钱，这样下午就能少挨些打。想到这儿，他不禁低头苦笑。
他挨的打还少么？多挨一点，少挨一点，有什么区别......
其实他在进教室前还想过向江昼借钱，然后明天还给他，不过很快便打消了这个离谱的念头。
江昼不过是对他好了那么一点，他第二天就这样蹬鼻子上脸，也难怪他们都厌烦他......
江昼见陈夜进来，热情地打招呼，“早！发烧好点了么？”
“嗯，好，好多了。”陈夜敏感地察觉到江昼今天换了件外套，不禁怀疑起是不是自己昨天弄脏了衣服，还是身上的味道弄到他的衣服上了......
“那就好，昨天的作业你写了么？借我抄抄。”
“......”陈夜一时哽住，收作业的组长每次都故意绕过他，让他自己去办公室交，但他学习一直很差，老师懒得批改他的作业，有时候他刚放老师办公桌上，就会被老师当成什么脏东西一样扔回来。后来他也不再写了，其实原本就没多少时间留给他写作业......
“我，我没，没写......”
“你也没写？那一会儿收作业怎么办？”
“老师，不，不收，我的......”
“为什么？这么幸运的么？真让人羡慕。”
“什么啊，老师不收他的作业是因为他写得太差，批都没法批，你来太晚了，没见过全是红字的作业本。”
陈夜自卑地低下头，想起他的作业本被哄笑着在班里传来传去，而他则被大家笑话成大傻子。
那本作业还是他晚上偷借着客厅的灯光，跪趴在地上，不停翻书，一点一点查阅才完成的......

第七章 我罩着你
“江昼，我的作业给你抄吧。”
田小妍将作业放在江昼桌上，打断了江昼和张文宇一触即发的争吵。
张文宇注意力从陈夜那儿收回来，一把抢过江昼桌上的作业，“不是，你怎么不借我抄啊？我还是主动问你借的。”
“不想借你！还我！”田小妍伸手想去抢回自己的作业。
“不给，我就不给。”张文宇将本子高高举起，得意地看田小妍垫脚跳着来抢。
江昼站起身，夺过田小妍的作业，递还给她，对张文宇无奈道：“你幼不幼稚啊。”
“江昼，谢谢你啊。”田小妍对江昼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扭头白了张文宇一眼，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张文宇越想越气，江昼算什么东西，刚转来第二天就让女生主动借他作业抄，还是他喜欢的女生，不就是长了张好看的脸么？小白脸一个，有什么好的！
“江昼，要不你抄我的吧。”
张文宇还没来得及抱怨，就又听着有女生主动把作业给他抄，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们女生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小白脸啊？”
“我们喜欢什么样的关你什么事？”
“行，不关我事，我闭嘴行了吧！”
江昼并没有因为张文宇说他是小白脸生气，只是接过对方递来的作业，温和道谢，“谢谢啊，我很快，抄完了就还你。”
“不着急，你慢慢抄就行。”
陈夜默不作声地看着江昼身边的女生，和即使不在他身边但目光却时不时流转在江昼身上的那些人，心想自己果然一无是处，昨天还说可以帮江昼做这个做那个，可事实上，那些事根本就轮不到他来做......
“你要一起抄么？”江昼将作业平摊在两张课桌中间问道。
“不，不了......”
人家只说要借给江昼，又没说借给他......
果然那个女生闻言看过来，见陈夜拒绝后露出一付算你识相的表情。
陈夜低下头，手指在衣袖中绕着圈圈缓解尴尬。
几节课下来后，张文宇又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转身指着陈夜对江昼说道：“江昼，你闻不到他身上有股味儿么？”
“什么味儿？”
“鱼腥味儿啊，还有股臭味。”
江昼不知道张文宇到底是跟陈夜过不去，还是跟他过不去，皱眉道：“没闻到。”
“他是卖鱼的，还不爱洗澡，身上总有股味儿，难闻死了，风一吹，飘得满屋子都是他身上的味儿，呕。”
这话当着陈夜的面说，毫不留情。
“对，对不起......我，我今天，回去，就洗澡......”
家里只让他洗冷水澡，甚至冷水澡也不允许他经常洗，衣服只能手洗，不让他用洗衣机，尽管他已经很注意卫生，可还是不免在挨打后没办法及时清洗，汗味和溅到衣服上的鱼腥味混在一起，确实很难闻......
“我有鼻炎，闻不太出来。”
张文宇被江昼的坦诚噎得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能让江昼讨厌陈夜，他真的受够了江昼时不时就对陈夜嘘寒问暖的样子，那感觉就像看人捧着一坨狗屎仔细闻一样，令人周身不适。
比起女生都喜欢江昼，他更讨厌江昼对陈夜的特殊照顾。长呼一口气后，将陈夜从座位上拖出来，扯着他的衣领将他往别人身边带，那些人皱眉捂住口鼻似乎陈夜身上真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看到没？你闻不到，不代表别人也闻不到。”
江昼看陈夜瘦小的身体踉跄着被拖来拖去，上去拉开他的手，把陈夜护到身后，“你干什么？！有没有家教？！放尊重点儿！”
“你说什么？！”张文宇眉毛一拧，他是班长，从来没人敢说他一句不好，这个转学生这两天让他丢脸了好几次，现在为了那个人见人嫌的死结巴敢这么说他，。
江昼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说，让你放尊重点儿！他是人，不是东西物品让你这么扯来扯去！”
两个人的争吵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饶有兴趣地凑过来。
田小妍虽然对江昼有好感，可她对陈夜却很讨厌，开口劝道：“江昼，是真的，他身上真的有味儿。”
“真的，臭死了，尤其夏天，那个味道熏死人了。”
陈夜站在江昼身后，瘦小的身体被江昼遮住了大半，可那些言语却一字不差地传进耳朵，刺得他心脏生疼，“对不起，我，我现，现在就去，去洗，对，对不起......”

江昼拉住陈夜，“洗什么？根本没味儿。”
“你不是鼻炎么？你怎么知道有没有臭味？”
“我是鼻炎，不是味觉失灵，我能闻到味道！”说着把陈夜拉回自己身后，“别去了，你身上真的没什么异味，洗了不是又要发烧？”
“没，没有么？”陈夜双眼红红的，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听到江昼的话心里好受了些，眼泪也跟着倒回去，将头埋进衣服仔细闻了闻。
“闻什么闻！自己还能闻出自己身上的臭味么？赶紧去洗听到没？”
“离你鼻子最近的不是你的嘴么？要说臭也是你的嘴最臭！”
江昼说得张文宇脸一下子胀红，周围的人见张文宇吵不过江昼，识趣地闭嘴，气氛一下子安静得诡异。
“班长，还是算了，反正离得远，味道也不是很大。”
张文宇吃瘪后又不服道：“切，别忘了你说的，他没味儿，等到了夏天看你还嘴硬不。”
江昼看了眼陈夜被揪皱的衣领，帮他理了理，“回去坐着吧，发烧刚好点儿，别再这么折腾了。”
陈夜低头不禁在心里自责起来，才两天而已，江昼就又因为帮他陷入麻烦中......继父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容易给人惹麻烦的烦人精。
“江同学，刚，刚才，谢，谢谢你......其实，以后，可以，不，不用管我的。”
“你也觉得我多管闲事？”
“不，不是的。”陈夜怕江昼生气，小声解释，“我，怕，怕连累你，我习惯了，不，不觉得，难受......”
“你都快哭了还说不难受？再说，我也习惯了，不用怕连累我。”
“没关，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你家里知道他们欺负你么？”
听江昼提起他家里，陈夜本能地抗拒起来，“求，求你，不，不要，告诉，我家里，我不，不能，给家里，惹祸的......”
陈夜的父母会因为他惹事而打他，打得更重，还可能赶他出去，他不想当一个没家的孩子，现在的家虽然不会保护和关心他，但起码给了他一个容身的地方。
父母从小的爱护让江昼怎么也想不到陈夜的父母会毫无理由地打骂他，单纯地以为陈夜只是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才这样任由别人欺负。
看陈夜磕磕巴巴话也说不利索还不停乞求他的模样，不由得怜惜起他来，安抚道：“你别紧张，我不和你家里说。”
“谢，谢谢你，江，江同学......”
“咱们不是前天晚上就认识了，为什么叫得这么生分？别人都直接叫我的名字。”
“不，不是，那个......”
陈夜一直觉得自己和别人总隔着一道隐形却坚实的墙，他不敢过分亲近墙另一边的人，怕被嘲笑驱赶。
江昼低头注意到陈夜的身高才到自己的肩膀，“你真的有十五岁么？看着好小。”
“没，没有，我十，十三岁。”
陈夜家里不想给他花钱上学，为了省时省力，小学时也不管他能不能跟上课程进度，给他跳了两级。
“十三岁就上初三了么？你比我小两岁啊，我说怎么看你那么小。”言罢半开玩笑道：“叫昼哥。”
陈夜像小狗一样听话，黑溜溜的眼睛望住江昼，乖乖开口，小声叫了声，“昼，昼哥......”
陈夜看着江昼，像看着救世英雄一般，目光依赖又崇拜。江昼被盯得心底荡起一片涟漪，忍不住摸了摸陈夜圆圆的脑袋，和预想的柔软不同，手心被陈夜枯燥的头发扎得生疼，“不告诉家里也没关系，以后我罩着你，不让人欺负你。”
陈夜傻了一样，直愣愣地看着江昼，脑子里不断重复这那句“不让人欺负你”。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江昼收回手，有点担心陈夜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本以为他的身体已经够差了，认识了陈夜以后才知道原来还有人比他更脆弱，无论身体还是心灵。
陈夜回过神来，咧开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朝江昼笑道：“太，太高兴了......”
怎么能不高兴呢？爸爸去世后，就再也没人关心和保护他了，失去了大人的庇护，他像只落单的小兽，谁都能欺凌他，即使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人为他出头，不但得不到一句关心，反而会被责怪给他们惹麻烦。

第八章 熟人
陈夜还记得第一次在学校被欺负，他回家后哭着给妈妈看被打肿的脸，妈妈非但没安慰他，还责怪他总惹麻烦，又嫌他哭闹太烦人，呵斥着让他闭嘴。
他那时候还小，听了妈妈的话心里觉得委屈哭得更凶了，最后挨了两个耳光，他被打懵了，坐在地上眨巴着眼睛，不再哭泣，迟钝地反应着刚刚发生的事，以及妈妈最后抛下的那句“打你也是你活该，你就是欠打”。
江昼看陈夜笑得直哭，不解道：“有这么高兴？”
“嗯，谢谢，昼哥，我，我以后，一，一定，报，报答你。”
陈夜一脸认真的模样又逗乐了江昼，“那就好好学习，好好学习以后才能报答我。”
“嗯，我，我会好好，学习......”
虽然嘴上这么说，陈夜心里却在打鼓，他的成绩差到连老师都不想让他参加考试。他听不明白课上的内容，也没什么时间做作业，认识江昼以前，每天浑浑噩噩地在学校混日子，不奢求救赎，不期望未来。
不过现在有江昼在身边，陈夜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好好生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甚至连下午去挨打都不再像从前那么害怕。
江昼见马上就要上课陈夜却还不回来，正巧他想去洗个手，路过厕所的时候瞥到赵剑带着一群人围着一个男生打，心下一惊，怕挨打的陈夜，急忙过去拨开人群，果然见着了蜷成一团的陈夜。
不知怎地瞬间乱了方寸，忘了自己的身体不能打架，也不管会不会受伤，扑上去推开那些人，半跪在地查看陈夜伤势，“小夜，你有没有事？还能动么？”
“靠，谁啊，这么不长眼睛，没看到我们玩得正起兴，多管闲事到我们头上了是吧？”
“管他是谁，一起打！”
陈夜本想挨完打就回去，没想到江昼会过来找他，紧张道：“昼，昼哥，你，你怎么，来了？你快，快回去，没，没事的，真的。”
赵剑本来还想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在他眼皮子底下抢人，结果认出竟然是个熟人，语气是压不住的惊疑，“江昼？你怎么在这儿？”
“前几天刚转学过来。”
“好久不见了，上次见你还是我爸办的宴会吧？怎么了？以前的学校呆不下去了？”赵剑向前走了几步，装作不经意般踩上陈夜的手。
陈夜身体疼得剧烈抖了一下，低下头不想让江昼看出他有多疼。
“把脚拿开！”
赵剑挑衅般地用脚碾了碾陈夜的手，“怎么？你喜欢他啊？以前也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啊。”
“我让你把脚拿开！”江昼推了赵剑一把，可赵剑只是身体侧了一下，脚下并未移动位置。
庄兴谚最先反应过来，也推了江昼一把，顺势就要动手“你干什么？！”
江昼的身体被那股力道推得向后撞在墙上。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嘴上帮了陈夜许多次，让他生出了一股他也能保护别人的错觉，忘了自己是个经常生病离不开药的病秧子。
站在一边的王浩嘲讽道：“哈哈哈，才推了一下就这样，就你这样，逞什么强啊？”
陈夜怕江昼和他一样挨打，急急地拉住江昼裤脚，想让他先回去，不要管他了。
赵剑摆摆手，“别动手，这也是我朋友，认识一下，江昼，恒信集团的少爷，都客气点儿。”
言罢挪开压在陈夜手上的脚，转身对江昼笑道：“开个玩笑，看你这样子，不会真喜欢男的吧？这事儿你爸知道了不得气死？他就你一个儿子吧？后继无人喽。”
江昼扶起陈夜，仔细查看起陈夜受伤的手，眼里流露出明显的在乎和心疼。听了赵剑的话像受了极大羞辱般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只是同学而已。”
“只是同学么？”赵剑看清江昼眼底的慌乱，笑得更放肆，“好好好，只是同学，哎呀，同学，只是同学。”
陈夜视线落在江昼肩上，刚才撞的那一下怕是要淤血，他又连累了江昼......
赵剑敏锐地察觉了陈夜的情绪，像发现了什么好玩又新奇的东西一样，上下打量了陈夜几眼，心道：“这小结巴也有在乎的人了，还以为他除了他那个死人爹谁都不在乎了呢，这样以后玩起来肯定更有意思。”
“江昼啊，既然你喜欢他，那就带他走吧。”
“赵剑，你们伤了人，不道歉吗？”
“你说什么？道歉？江昼，你是不是身体不好连脑子跟着一起坏了？我看你的面子才放他一马，你还让我给他道歉？你也不想想，我敢说他敢听么？”
陈夜见状轻轻拉了拉江昼的衣摆，怯声劝道：“昼，昼哥，算，算了......”
“江昼，你有这时间跟我在这儿耗，不如想想怎么瞒着你爸把你这小情人藏好，我可不保证能守口如瓶。”
赵剑心中得意，他爸总拿他和江昼比，说他不如江家的儿子，说他无能，连个病秧子都比不过。
第一次见江昼，他并没把这个沉默寡言的人放眼里，谁承想后来江昼在各种比赛里赢了他一次又一次，他爸面子上挂不住，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贬低和对比。在这种比较之下，他不禁怨恨起他爸，怨恨处处强过他的江昼，他真想让江昼也尝尝恨一个人的滋味。
江昼不是喜欢那个小结巴么？江如海不是很得意有江昼这个儿子么？他偏要毁掉他，让他们知道究竟谁不如谁！
江昼扶着陈夜慢慢往回走，带着点责怪的语气问道：“挨打怎么不跟我说？我不是说以后会保护你么？”
“我怕你，被我，连累，也，也挨打......他们，打，打起人来，很，很可怕......”

江昼揉了下刚刚撞伤的肩膀，“他们这样打你持续多久了？你身上的伤都是他们打的么？”
“从，从初一......”
“被欺负这么久没和家里说也没报警么？”
“家，家里，不，不管，警察也，不管，小时候，警察来了，以后，他们，打得，更凶了......”
江昼叹了口气，“以后不用怕了，我会想办法保护你，你的手怎么样了？给我看看。”
陈夜有点抗拒地把手往身后藏，被江昼强行拉到眼前，“你这手伤得太重了，我和老师请个假，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没关系，我，买了药，涂几天药，说不定，就好了。”
“骨头万一断了涂药也没用，得让医生给你固定一下。”
“可，可是，医院，太，太贵了，我去不起......”
“你怕花钱啊，没关系，我家有医院，看病不用花钱。”
听了江昼的话，陈夜惊讶道：“你，你家，有，医院？”
“是啊，城中医院就是我家的，虽然比不上公立医院，但还算正规，你不用担心钱的事。”
城中医院陈夜听过，那是妈妈经常带妹妹去看病的地方，江昼说得谦虚，那家医院在市里蛮有名的。
陈夜思忖再三，最后被江昼说服，乖乖跟着他去了医院。
半天检查过后，医生给陈夜重新固定了指骨，叮嘱他在手指康复前不要乱动，以免错位，陈夜摸了摸绕住手指的金属片，觉得自己之前给自己弄的筷子固定法好像真的挺可笑的，怪不得赵剑他们笑话他。
“还好来看了，骨头断了你都不知道疼么？医生开的药记得按时涂，好的才能快些。”
“嗯，谢谢，昼哥......”
不是不知道疼，是陈夜在无休止的打骂中早就习惯了生病受伤自己硬扛，扛不住了就晕过去，不给别人添麻烦。
“昼哥，你回，回去，上课吧，我自己，回家，就行。”
江昼看了眼时间，笑道：“已经到了放学时间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真的，不用了，昼哥，我知道，回家的路。”
“那这些药记得晚上睡前再涂一次，还有这个，口服的......”
陈夜看江昼唠唠叨叨地嘱咐了一堆，第一次有了被人重视的感觉，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的，“我，我知道了，昼哥，你不用，这么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今天要是我没凑巧碰见，你是不是就一直忍着了？”
“......”
江昼见陈夜不说话，把药递到陈夜手上，“人得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回家吧，明天见。”
到家后，陈夜看了眼手上缠着的纱布，想起江昼担心他的样子，忍不住偷笑。
李立峰看陈夜心不在焉的样子，朝他屁股踹了一脚，“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说罢又注意到陈夜的手，“这手上缠的什么？缠成这样还怎么干活儿？拆了！”
陈夜头一次没有听李立峰的话，把手缩进怀里，“能，能干的。”
“让你拆了，听不明白？”
“不，不能拆，饭，很快就，做好了，不影响，干活儿的，真的。”
李立峰怒目圆瞪，“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小**。”
陈夜知道李立峰又要开始打他了，护住手和脸，尽可能把身体的其他地方让出来给李立峰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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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午饭
杜诗虹下班接了李念回来，见饭还没做好，听着厨房里的动静，在门口淡淡说了句，“别打了，念念还饿着，先让他把饭做好再说。”
陈夜做完一切家务后，出门去卖血的地方。老旧的筒楼上一层层的污垢，陈夜有点害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确认了几次门牌后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早上是你打的电话？”
“嗯......”
那男人点了根烟，打量了陈夜一番，“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跟我进来吧。”
“看你这小身板，我可得先跟你说好，抽完五百毫升你要是晕了我可不管你。”
“嗯，晕，晕了的话，把我，扔出去，就行。”
陈夜看着针尖扎进胳膊，血液从身体里一点点被抽离，头一阵阵眩晕，抽完五百毫升后，冷汗浸湿了背后的衣服，拿着男人给他的五百块，摇摇晃晃扶着墙站起来。
男人见陈夜面黄肌瘦的，又给他扔了二十块钱，“这钱留着买点儿吃的吧，以后想卖再来找我。”
陈夜没想到那男人看着凶巴巴的，竟然这么好心，捡起桌上的二十块钱，“谢，谢谢......”
他头晕得厉害，浑身无力，走走停停，恶心感一股股涌上来，他扶着电线杆干呕了一会儿，呛得咳嗽，眼泪直流。最后靠着电线杆软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从昏迷中冻得醒来已是后半夜了，缩回储藏室时已经接近破晓。陈夜有几分庆幸于只要他按时做好饭，整理好家务，家里从来不关心他晚上几点回家。
不过这个时间睡也睡不成了，在屋里暖了一会儿冻得发僵的身体，颤颤巍巍拿出江昼给他的药，挤出来一点，涂在伤处，心中不禁感叹有人惦念的感觉真好。
从前只觉得去学校不过是换个地方被打骂，对明天也并不抱任何希望，可现在却开始期待起上学来。只有去学校，才能见到江昼，才能体会到被关心被尊重被平等地当成一个人去对待的滋味。
江昼每天早上都来得很早，一是他睡不好习惯了早起，二是为了准备晚上德语课的作业，陈夜则不同，上课前才坐进座位。
“早啊，昨晚休息得还好么？”
“昼哥，早。”陈夜腼腆地笑了笑，“昨晚，我休息得，很好，你，你呢？”
“我睡得也挺好，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陈夜早上仔细检查过，手上的伤并没有什么异样，放心地把手伸出来给江昼看，“我涂了药，好，好多了。”
“早上也涂了么？”江昼鼻尖凑近陈夜的手，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香才放心。
陈夜看江昼的脸凑近自己的手，没有丝毫嫌弃他的意思，脸红到了耳根，快速抽回手，坐直身体，手指紧张地在膝盖处摩擦。
昨天的事不免让江昼觉得后怕，他不知道陈夜还有多少怕给他添麻烦而选择瞒着他的事，就像今天中午他偷偷跟着陈夜去食堂才知道陈夜每天都饿肚子。
午休时，陈夜慢吞吞跟着人流去食堂，江昼想多了解一点陈夜，便跟在他身后，看陈夜排着队，连餐盘都没拿，低头经过一排排窗口，最后在窗口末尾盛了一碗汤。
“大结巴又来喝不要钱的汤喽。”
“要我说，这汤就不应该免费，就算免费，那也得是打了饭的人免费拿，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蹭汤喝吧？”
“有些人的脸皮真够厚的。”
有人说着说着就把陈夜盛好的汤打翻在地，汤碗在地上转了一圈滚到江昼脚边。
陈夜没想到江昼会跟来，一路低着头清理洒了一地的汤，被江昼握住手腕才意识到江昼一直在这儿，一瞬间无措。
“昼，昼哥......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能在这儿么？”
江昼把碗捡起来放到一边的桌子上，“你饿了多久了？”
“没，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上次正经吃饭是什么时候？”
“......”
“不记得了？”江昼拉着陈夜重新到窗口排队，“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请你。”
“不，不用了，我，不是，很饿。”
“你今天不是连汤都没喝上？能不饿？想吃什么就拿，就当我谢谢你那天给我的巧克力。”
“真，真的，不，不用了。”昨天江昼带他去治手上的伤已经够麻烦他了，怎么好意思让江昼再给他付吃饭的钱。
江昼知道陈夜不好意思跟他开口，不再问他，自顾自地开始打菜，又盛了满满一碗饭，拉着陈夜找了个远离人群的角落坐下，“吃吧，不够我再去打。”
其他人第一次见着江昼，也第一次见着有人帮陈夜，低语道：“那人是谁啊？以前怎么没看过他？”
“他好帅，怎么和那个结巴混一起的？”
陈夜习惯了被人背后议论，注意力并没有因此被吸引过去，依旧停留在眼前的饭菜上，不太确定地问道：“这，这些，都，给我的？”
“我带了饭，这些都是给你打的，你先吃，我回教室拿我的，很快就回来。”
“嗯......”
江昼提着饭盒回来，见陈夜还傻坐着没动筷，“怎么还没吃？”
“等，等你，一，一起......”

好久没有人陪他一起吃饭了，陈夜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那也行，正好你还没吃，尝尝这个，我家阿姨炸的丸子比外面卖的好吃。”
江昼夹了一颗炸肉丸到陈夜餐盘，陈夜看着江昼这个简单又自然的动作出神，过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说了声谢谢，将盘子里的排骨学着江昼的样子，夹了一块给他。
“这，这个，也，很好吃......”
他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肉，逢年过节赶上妈妈心情不错，又正巧家里有剩下来冷掉的饺子，兴许会给他吃一个两个。
“你爱吃排骨的话我再去打一点。”
“不，不用了，这些，够，够吃了。”
“那我这儿还有鸡汤，我家阿姨总说这个补身体，你尝尝，看看爱喝么？”
陈夜看了眼保温盒里炖的软烂的鸡汤，扑面而来一股香气，推拒道：“不，不用了，昼哥，这些就，够我，吃了。”
“不合口味么？我也觉得喝多了有点腻。”
“啊......会，会腻么？”陈夜没喝过鸡汤，不知道喝多了会腻，只是闻着觉得很香，怕江昼不够吃。
江昼看陈夜的反应就知道他很少喝或者从来没喝过，半开玩笑道：“哈哈，你是不是怕你吃了我就不够吃了？没事，你全喝了都没关系，我喝不下几口。”
被江昼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之后，陈夜并没有被戳穿的羞愧感，反而觉得放松下来，“那，那等，等你吃完，我尝剩，剩下的，就可以。”
“那就凉了，凉了就更腻了，趁热喝一点吧，你太瘦了，得好好补补身体。”
江昼拿了个汤碗将汤从保温盒里舀出一碗，送到陈夜手边，又把鸡肉夹了不少出来，在陈夜餐盘上堆成一座小山。
“饿这么久，多吃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谢，谢谢昼哥。”
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从小饥一顿饱一顿，长得也比同龄人瘦小得多。陈夜觉得他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能在这么灰暗的日子遇到像江昼这么好的人，让他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
江昼看陈夜吃得很香，嘴塞得鼓鼓的朝他笑，像只开心得直摇尾巴的小狗，自己的胃口也跟着好了点儿，头回把刘姨给他带的饭吃干净。
吃饱后的陈夜摸了摸肚子，他都快不记得吃饱饭是什么感觉了，终日馒头米汤，连味觉都快退化。
江昼收拾餐盒的时候和陈夜说道：“明天我让阿姨多带一份饭，你和我一起留在教室吃，不用再跑来和他们挤食堂了。”
“可，可我，没，没那，那么多钱......”
“不用钱，你看我什么时候朝你要钱了？反正家里阿姨做一次，多做一点也不麻烦。”
陈夜也在家做饭，多做一点确实不麻烦，可他们会计较他用了多少米，放了多少盐，总归不会便宜他一口饭，偶尔做多了剩下的放馊了才给他吃。
想起自己现在靠卖血有了点多余的钱，不好白吃江昼的东西，“昼哥，那，那我付，付菜钱吧......”
“真不用，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可我不能，一直这，这么麻烦你，我也想，能，能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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