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166话，天擂赛打完后的当晚。

01
　　“找到你了，方先生！”一个笑嘻嘻的女孩子从碎裂的半空从天而降，轻盈的落在了方九龙的身旁。
　　方扫兴的咂舌，头也不抬道：“这地方连我都有快50年没来过了，你怎么找到的？”
　　“嘛，我记得天擂赛的举办场地，离当年方先生一位朋友的家乡很近，以黑斗云那慢吞吞的速度，就算方先生不肯，今晚也大概率会在这边过夜了。”出云风子笑眯眯的一屁股坐下。
　　我跟他才不是什么朋友。方想否认，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这里的风景真好呢！方先生的朋友真会挑地方！”风子眺望着远处，感叹着。
　　这蠢丫头开什么玩笑？
　　明明就是座毫无生气的石头山，偶尔有个把青松和几丛野草灌木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点缀，才勉强让它看着没那么凄惨。现在都是晚上了，站在这山腰破屋顶向下望，就算有那点月光照着，也怎么看都是漆黑一团，她是从哪里看出风景来的？
　　“啊，这么漂亮的月亮，不来点酒可惜了。”风子全无自觉的傻笑着掏出一个小瓶看着方，“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免了，你们日本的酒喝着太单调，还总喜欢加奇怪的味道进去，小孩子饮料似的，我不喜欢。”方拒绝道。
　　“那我能尝尝方先生的中国酒吗？我拿梅子花生和你换。”风子瞄了一眼方身旁的酒葫芦。
　　真是多事的丫头。
　　“嘁——”方撇了撇嘴，飞身跳下房檐，没过一会又轻盈的返回，手里提着一个老旧的瓷壶。
　　“我那壶里的不是什么好酒，还是喝这个吧。”方说着，把一并拿来的两只小酒杯也摆在了风子的面前。
　　“哇！好可爱的酒杯！还是蓝绿色的啊！”风子很夸张的拿起杯子仔细端详着，“这就是传说中‘酌来须满满，花枝落纷纷’时用的‘酒盏’吗？真美呢！”
　　臭丫头懂得还挺多。
　　“那是古诗词里的称呼，现在不怎么用了。”方用腰带擦净了壶口上最后的一点灰尘，送到风子面前，“你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风子笑嘻嘻的看着这个男人一滴不撒的给自己斟满后，自顾自的跟他碰了杯。
　　“哇！”
　　只不过是小抿了一口，风子就好像被过了电一般，整个人都发出光来。
　　“这味道真的好棒！醇厚丝滑，还有淡淡的花果香。真是好酒呢！是用高粱酿的吗？”风子不可置信的问。
　　“是糯米。果香估计是在里面放了枣。”方又呷了一口，大概是因为年头比较久，酒里已经几乎品不出甜味了，要是再不及时喝，日后会酸掉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方先生尝尝我的花生吧，独家秘方哦！”风子把已经摊开了的袋子往方的那边推了推。
　　“日本也有这种做法？”方拿了一粒放进嘴里，味道跟自己之前吃的不完全一样。
　　“大概是吧，我也不太清楚。味道不错是不是？”风子也拿了一粒。
　　确实如此，和梅子一起浸渍过的花生入口即化，带着刚好的酸甜跟少许盐劲儿，和余下的酒香一起在唇齿拧成股俏皮的温柔。
　　“唔，还凑合。”方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嘿嘿赚大了！难得方先生会夸人啊！”大概是借着酒劲儿，风子将剩下的一点酒也一口喝光，高高的举起手躺下，整个人在房顶摆了个大字。
　　“别闹，赶紧喝。”方随手把她的酒杯和自己的一齐斟满。

02
　　酒过三巡，山里开始微微的起风了，圆圆的银月从天边的云层钻了出来，给远近的树梢和院墙撒了一层淡淡的糖霜。
　　“喂！咱们认识有一百年了吗？”方看着院子里已经变为废墟的鸡舍，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不到，但也差不多了。”风子把酒杯举过头顶，仔细欣赏着杯底的印鉴。
　　风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坐起身问：“对了，方先生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就住在附近？见到了吗，这么多年他身体还好不？”
　　“就在这里，已经没了。”方平静的回答。
　　“啊……你是说……”风子惊讶地捂住了张大的嘴。
　　“是，这就是他的家。他人早已经死了，葬在了山的另一侧，他徒弟几年前也跟着埋在了一起。院子里能找到的，只剩下这个了。”方看着自己的酒杯，一脸平淡的陈述着事实。
　　说罢，方抬眼看着满脸泪水的风子：“生老病死而已，你哭什么？”
　　“可是，能陪伴方先生的人，又少了一个不是吗？”风子擦着眼泪。
　　“说什么傻话？！”方从自己的鼻子里哼了一声。
　　“方先生的朋友如果已经去世了，那这酒……”风子看着杯里琥珀色的液体，低声问。
　　“当初输给我的时候，那家伙把这东西藏到了窖里，信誓旦旦的说要等到他徒弟打败我的那天再拿出来喝。”方将手里的酒一口闷下，端详着空酒杯自言自语道，“真是痴心妄想！”

03
　　百年未尝败绩的方九龙，结果竟是被自己的徒弟打败了，何其讽刺。
　　“这不是挺好的吗？这壶酒终于到了在乎他的人手里，它的主人应该很高兴吧？”
　　方的酒杯里闯入了一个阴影，没等他回过神，原本坐在一旁的风子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前。
　　一百来年，那些当初和自己交过手的人，早已悉数入土，除了自己眼前的这个姑娘。
　　“怎么？还想跟我打一架吗？”方冷笑着放下了酒杯，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并不高大的身影，“咱们好像还没分出胜负呢。”
　　能有个足够强，又不会老的对手，夫复何求？
　　“你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打架啊！一百多年了见个面都没说过几句正经话，就好好陪人家唠唠嗑不行吗？！”
　　出乎方的意料，此时的风子忽然一改往日，整个人一下子蛮横起来，一个跨步就骑在了方的腿上。

04
　　她这是……喝醉了？
　　“我才没醉！清醒得很呢！”风子好像听见了方的心声般，兀自大声道。
　　“好好和我说话，别想着跑！”说着，风子腿上的力道加了一分，方听见她脚下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
　　说……说什么？
　　方一时语塞，无处安放的手几乎要把瓦片抓破了。
　　“这一百年，教会我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能做的事太有限了……”风子无力的仰着头，月光毫无保留的打在她泛红的脸上，银色的闪烁在她的眼里打着转。
　　“你这么强，难道还……”方不可置信的问道。
　　风子神经质的干笑了一声，带动着双肩一阵颤抖。她抓住了方的胳膊，无力的摇晃着：
　　“我真的没有办法拯救所有人。除了数量有限的伙伴，战争、灾害、瘟（blah）疫……其他的人身上的不幸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无论做什么都没法改变。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和谁都不能提起。这种痛苦你会懂吗？！”

05
　　风子的语气，从埋怨变为了叫嚷。她在方的身上无力的捶打着，把他当成了一个结实的人肉沙包。
　　一阵山风自下而上的涌来，她的包子头忽然散开了，倾泻的青丝被吹起，不经意间扫过方的面颊，留下一阵果香洗发水的气息。

06
　　糟了，是不幸发！
　　方正思索着如何应对即将来临的不幸时，风子也意识到了眼下即将出现的状况。她停止了捶打，却把下巴整个搭在了他的肩上：“方先生，能不能多陪我一会？拜托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到。
　　方叹了口气，泄下了腿上的力道，没再说什么。
　　风子收回了下巴，起身又坐回了并列的位置。
　　“你要干什么？”方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辫子此时正被她攥在手里。
　　“发绳借我一下。”风子慵懒的把自己的长发挽到方的一侧，又拆开了方的辫子，慢吞吞的把两人的头发编到了一起。
　　“好了，现在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蟋蟀了。”风子嘿嘿的傻笑着。
　　“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哪学的半吊子汉语？！”
　　“那你就好好教我嘛。”风子调笑道。
　　“那还是算了。”方越过风子，捞过酒壶，继续给自己斟上一杯。
　　“啊！我也要喝！”说着风子抢过了方的杯子一饮而尽。
　　“喝你自己的去！”方怒斥道。
　　“不嘛！我要喝你的！”风子索性耍赖到底，拉着辫子猛的把方拽到了近前。
　　两个人的头结结实实的磕到了一起，疼得方眼冒金星。
　　“死丫头！这回该醒酒了吧？！”方气鼓鼓的揉着自己的脑袋，冲身旁缩成一团的风子喝道。
　　一旁的风子却完全没有回应，她背对着方，整个缩在那里，动都没有动一下。
　　“喂！没事吧？”方心里一惊，赶紧凑过去看。
　　怎料风子依然抱着头，犰狳一样缩得紧紧的。
　　方管不了那么多，赶忙拍着她的背，连声说：“快给我看看有没有事，别再给碰出血！”
　　风子慢慢的松开，方终于能看到她的头了，幸好没什么事。
　　可没等他起身，风子却猛地把他的上身紧紧擒住了。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伏在了她的身上。
　　“混账……你这是……”方想要挣脱，不料风子连腿也用上了，牢牢地攀住了他的躯干。
　　“安慰我一下。”她小声说。
　　“什么？”方一时不解。
　　“安慰我一下嘛！”风子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腿上的力气又加了一分。
　　此时此刻，他可以清楚地听见她的呼吸和心跳。
　　和缓，悦耳，没有一丝波澜。跟自己那快跳出嗓子眼的玩意和呼哧作响的风箱截然相反。
　　又一阵风吹过，风子的刘海被吹的在方的下巴上来回扫动着，扫得他有些痒。
　　“……你要是再不说，今晚我可就不松开了。”身下的声音咕哝着。
　　“嗯……对不起。”方无可奈何。
　　“不是这句！”
　　“额……谢谢你能来。”
　　“什么话？！”
　　“……我还会给你带酒的。”
　　“错啦！”
　　三连败后，方终于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这一百多年背负了那么多，真是辛苦你了。”
　　风子听罢，缓缓的把腿从方的身上拿了下来，但并没有放开手。方想起身，不料却被搂的更紧了。
　　慢慢的间，方感觉自己的胸前被浸湿了一块。
　　他叹了口气，把风子的身体整个捧起，一个翻身转了过来，让她趴在了自己胸口。
　　风子没有反抗，只是低低的啜泣着，用眼泪洗了一遍方的衣襟。
　　方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把剩下的一点酒，就着头顶的月光和流云，囫囵个的送进了自己的胃里。
　　第二天的圆桌会议，比计划的晚了一个小时。
　　看见是方把风子送回基地的时候，尼克什么也没有说。
　　圆桌会议上，风子照旧依然和大家谈笑风生，似乎不记得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算记得，这丫头应该也不会在意吧？方是这么猜的。
　　而自己一直提防的不幸，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大概在她掉落在自己辫子里的头发完全被拿掉之前，都不会发生什么了吧。
　　方似乎找到了可以对抗风子否定能力的方法。
　　—完—

辫子这梗，简直是神仙我一直觉得二周目老方没黑化，就是因为有和他一样不老的风子神出鬼没地陪着他，写得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