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门的后面
丰川祥子直到如今也忘却不了那个瞬间，算来那时应当是她开始做这门营生的第七次，就在爸爸和她说最后的秘密账户也被冻结后的大约两个月后吧——无论如何，靠以往继续做客服的那些兼职，很显然已经无法支撑她对生活体面要求的最低底线了。祥子思来想去，还是走进了那家挂着女性百合俱乐部招牌的小门面，对于她的长相，里面管事儿的相当满意。于是她也开始做起了这份秘密职业，她要做的很是简单，就是在周末的晚上等待着俱乐部的消息。一旦地址发送到她的手机上后，她就要把自己装扮一番，接着坐上出租车去到给定的地址和公寓那里。待到一切完结之后，再默默地坐上出租车回到家中，等待俱乐部将属于她的那份钱打来。实际上俱乐部也绝不是做什么慈善生意，虽然提供保护与服务对象审查，但也要从祥子这样的服务者的收入中抽取比例不小的佣金——可是祥子又能怎么选择呢？如果不是依靠俱乐部作为中介介绍客人，她又有什么门路呢？没有这份收入，她又当如何维持生活呢？祥子那天晚上走出出租车后，她脚上的乐福鞋的橡胶鞋底与马路地砖相碰，发出咔咔的声响。她在心中默默念着“七”这个数字，今天的夜晚很是寒冷，时节已然步入初冬——她茫然地望向眼前这座高高的大厦，那在落地玻璃幕墙后显出的华丽装潢让她联想起了过去在自家大宅院中无忧无虑的时日（不过那大宅此时已经做了银行的抵押了），这种引人哀愁的联想令她稍稍迟钝了半分钟，接着又被冬季寒冷所提醒了的她低下头，快步地走进了大厦底层那正如木马般不断旋转的大门。

这次的客人在大厦的最顶层住着，在电梯徐徐上升的时刻，祥子对着电梯中的镜子不住地注视着自己的面庞——她隐隐约约地从自己脸上阅读出某种悲哀的神情。然而她知道，在几分钟后按响门铃的时刻，又必须在脸上展露出满含欢喜，讨人喜爱的微笑——她在这时想起了小时候偶然读过的吉原花魁艰难地向人们卖笑的故事，那时在游廓中的女人们又会怎样让自己无时不刻地露出笑容呢？祥子拼尽全力地在头脑之中搜罗着往日令她开心的过往，慢慢地，她艰难地对着镜子挤出了一副笑容。
有一个开始，接下来一切就变得顺利了，丰川祥子在头脑中回想着俱乐部里的管理员针对她的批评，说她并没有服务业者的觉悟与精神——既然选择了这门职业就应当为客人全力带来身心上的愉悦啊。女客人们都对她脸蛋的秀美称道，可是祥子的态度总是暗含着一份隔阂，这就让她们多少为自己的期待而感到不值。管理员劝她改变自己的态度，否则也许她就要失掉这份报酬不错的工作了。祥子想到管理员的那些话语，不禁又凛了一凛精神，又在心中排演了一遍那些台词和话术：开门时要微笑，要说出俱乐部的名字和自己的艺名，要让客人感到无比的亲切与温暖...

是的，她慢慢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大门的时刻，还在心里默默地替自己鼓气，是的，我一定能做到的。抱着这样的信念，她略带紧张地按响了门铃，略微刺耳的门铃声在门的两边都响起了，她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在此刻听到了在门内传来的脚步声。在当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微微地低下头微笑着像管理员所教导的那样：“我是XX俱乐部的小舞，感谢您的指...”祥子的声音缓缓停滞了，最后的那个音节在她的喉嗓之中被无限拉长。在门后露出的是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那张脸上的双眼正以惊愕与暧昧的神情紧紧地打量着自己。祥子在半秒钟后才迟迟地想起了这张脸孔的主人：正是在半月之前在地上一边哭求着一边紧紧握着自己手，迟迟不愿放开的长崎素世。

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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