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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徽儿:忽如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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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嫡、女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4-04-02 18:19回复
    褚亦温
    他正负手贪看漫枝红云,点点跫音便逢此际跃入耳中。自也不消多忖即能感知来人,他从容地旋蹱、押身,又跟着拱手作礼:
    “娘娘安好,先请恕臣夜深请见,扰您休憩。”
    -
    李徽儿
    如果选择向褚亦温走近,那么徽大概要舍去手心下一朵灿烂盛大的红梅花开,冰凉的雪粒化成了针锋似的蝴蝶,从她已然捎红的指尖溶融了,是以梅妃根本不必选择的转身视他,先以很轻灵地问询:“什么?”
    这支红梅还是簪到了褚亦温的冠上——藉由他行礼委顿下去的身量。“你带来了这支梅花。”
    -
    褚亦温
    一支梅的分量太轻,足以比拟飘然无迹的鸿毛,却也堪够勾起颊面暗涌的绯色,正与冠中一抹殷红相映。他小心翼翼地扬首,好使玉霄神稳置于顶,视野逢视之刹,笑面暇豫:“是您赐臣一支春信。”
    双臂垂放腰侧,直身又添:“目睹娘娘安好,臣尽可以心安。”
    -
    李徽儿
    传道的天竺圣纱曾经在徽儿案前的一本治国史册中传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神谛,遥远昏朦的使者通途曾经并不能使她完全开悟此中真意,她想:盛大的真音就是要不说话吗?恢弘的玄象就是要看不见吗?因此徽儿抿了一笔很淡的笑意,大约不如褚亦温发上的红梅秾艳:“你说得对,鸿蒙的新春要来临了,是你在指引着春神的降临吗?”她的目中已毫无任何柔媚的后妃神采了,只是托寓在大音希声的箴言里就能超凡袚晦吗:“你这次来,只是为了来看我的吗。”
    -
    褚亦温
    絮絮侬语并霜风过耳中,好似涤过心海的灵吹,无以掀起波澜,却轻使涟漪荡漾。他没有随她笑,却在沉寂的消声里微微眯了眼:“若我当真道是,你恐怕会笑我温暖乡待太久、入了迷途罢?”无所栖息的目风终于落定杏潭,他的应答也邈然如斯,平淡地就像如叙家常,“单凭一人之力,无以倾覆砥柱皆实的全局,然而总有人枉死——你会认为,如此荒唐,该易变了么。”
    -
    李徽儿
    若说经年、旧时、很久之前,这些从时光里沉积的词语显得太过厚重了,这样会把所有人漫长的事历迹经都曝光得那么无情,徽儿不愿意同褚亦温讲从前,因为在讲出这些同史书抗争的心血时,还会茁拔出太多不可回首的记忆,是以李徽儿的目辖从始至终只圈揽在褚亦温发上无比艳烈的红梅,自古中宫太极的权力昭彰都要从摧城拔寨的火红颜色而来——这是恒常而经久的王朝定式。“褚勣应该很久不曾见过桓亲王了,你的父亲说过你有一只洁清如同霜雪的小猫,可是纯白到一丝瑕质都没有的话,未免有些太脆弱了。是以,它纯白的毛发正砥柱皆实,它洁净的颜色正窠巢完卵,十二月漫卷的冬风来临时,它也会变成了一只花猫吧?”
    -
    褚亦温
    想来是枝丫堆积的银粟终不堪其重了,耳畔适也捉来一记脆弱轻响,于是早该入尘的琼屑纷纷扬扬倾落,轻而逸之地擦过他的眉眼,少许依附双肩、少许融与皑皑。他适才从视线对交而起的溯望中醒神,疾手接下折枝的一株红梅,再揩去肩头浮雪,余光处如火如灼、分明依旧热烈张扬。他在再度逢视中递去那支梅:“冬日的雪太净、太厚,是以白猫在雪中打滚撒泼,它无消舔沾染污秽的绒毛,也仍可是白猫,可倘若白猫在林中纵意,头顶覆着上艳红却易随风逝的落英、脚下会蹭染坚固的春泥,白猫便也无可避免的变成花猫——只是倘若白猫真成了花猫,枝头迎立的寄春君,它本可以傲然招展,可甘作化为春泥的落英、以助白猫增色?”
    -
    李徽儿
    无辜的大雪再一次将娇弱却妖媚的梅花委折,李徽儿与褚亦温立在当下,也就侥立在萧萧索索的王城风雪边缘。其实这座庄园的名字李徽儿根本不喜欢,梅谢雪中的痴绝意象只是为了映衬哀宛强说愁的流浪诗人,漂泊的歌以咏志堂皇地使他们虽死犹荣,可是我们不正是还站在此刻清辉磊落的霜潭一角吗?红梅哪里沦到风雪指使贪生呢。“我在很多年前的某个春日与你初见,绿萝蔓草、猗猗芙蕖,而今整个冬天太萧肃寒冷,徽看见褚亦温时就在想:为什么不重新回到那个春天去呢。”李徽儿从褚亦温的手心上接过这支原本应有付之东流宿命的梅花,“梅谢雪中的意象我不喜欢,但落英十八春,可寄此身。”
    -
    褚亦温
    澈目漫上纵横枝影,眺得大蓬大蓬的癯仙,少顷后却只抬手,将冠中那簇扬扬盛意揽入怀中:“幸得卿信,当不负春。”
    他眉眼含笑,神情尤安,目风慢慢覆上她墨顶的一簇发旋,再是乌丝、稍尾、顺延而下,落锢于氅领不曾遮住的白腻鹄颈,与皎月银辉拂照的面庞上的碎绒——恍若与旧年季月的彼此融而合一,可如此追忆翻念时绝不该是自苦,因而自心头唯生一桩惦念:口耳之学愚效君,车载斗量应报国。
    ——
    每次第一场我都跟内个了一样。。。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4-04-02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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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0 22:3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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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成蹊
      一道梅影避于月下凡尘处,不必寻本溯源,就望见了半幅新作路引的花开:“问梅妃安,”满眼枝繁叶茂,好不欣荣,另有长方雕花木盒自袖间拂过,是枚金镶玉的蝴蝶梅花簪,两颗圆润的夜明珠缀在其间,极尽奢靡之颜色:“长日前陛下曾有叮嘱,我替他寻得宝物,自然要奉来、呈献。”
      -
      李徽儿
      从禁阶红衢走到赤猩梅蕊,大概椒房专宠不是一则很虚妄的佞言,李徽儿身上的华服也是红的,她的鹤履在踩过火红而斑驳的泥下残梅时也隐约降受了一阵很灼热的预知——所有的事物都该是红色的,连即将完全暴露出来的伤口,它们汩汩流出的液体也该是红色的。徽此刻行至褚成蹊面前,连一丝犹疑也不曾,就委下了她的白颈,很新奇地:“褚勣的东西?那不就正是我的东西吗。”
      -
      褚成蹊
      好浓烈、好灼眼的红,像是不断燃烧的火焰或是四下翻腾的赤浪,而在这样奢靡又显眼的颜色中,他依稀可以辨别出梅妃——从前李徽儿的影子。彼时他与尚未登位的皇子一道读书,可曾想到过今日与他的嫔妃坦然相见么?远处的金碧辉煌几要化作泡影,他看不清那里的山或者海,只有眼前的美人最真,故作颔首:“是。”持起宝物时端正稳重,冰凉的珠链却兀自飘摇,不经意间淌过白颈,他朝上提了提腕,仍是很低眉的:“需要臣替您戴上吗?”
      -
      李徽儿
      现在位于梅妃鸦黑鬓发之上的应有很多桂蕊金翘,或来自北地的宝石山窟或来自南城的连枝珍珠,这些千钧万钧的朱玉雀冠将李徽儿织儡成真正很鲜丽的椒花,于是我们得知道,静夜浮光下的椒房王恩并不来自君主偶有一目的乞怜施舍,这一钩明月天衣只来自李徽儿如今的巨高自重——而在这样的顿悟下,李徽儿也顺从地将发和颈都保持在一个伏拜的姿势下,她对褚成蹊说的“是”感到无比开怀,不是因为她对属于褚勣的东西正朝思夜想,而是因为褚成蹊没有将这句话烙成叛逆背主的妄言。“除却李徽儿,还有谁会带上这一支紫薇琨华吗?”
      -
      褚成蹊
      满目金银珠翠,褚成蹊的神光一一掠过样式不同的饰品时竟然无处下手,只好拔取下其中最素的一枚簪,再俯首为她重新佩入新的这一支。手指不免要触及到翠饰的冰凉,刻下有所委顿,再观两丸豆大的明珠时,才静息以戴:“天下之大,宝物易寻,心诚却难,臣淌过万千艰难险阻才寻得这样的一支,便马不停蹄地献给娘娘,如何还会有第二支呢?是以——”这时便显出了褚成蹊的十二万分耐心来了,他以一种极缓慢地速度推簪入鬓,好认真地讲:“除却李徽儿,没有人能戴得上这一支紫薇琨华。”此刻没有褚勣,他也不曾避讳陛下,像年轻儿郎般一味地笑意吟吟:“最是光彩照人呢。”严寒之下,掌心却微微沁出汗意,摊开:“那么这一支,似乎就无处可戴了,不如赏了臣罢。”
      -
      李徽儿
      这支簪现在佩缀在李徽儿的黑发中,我们无从感受塑造它、成为它时所披沥经受的那些千山万水抑或是凄风苦雨,在它罹患清霜来到褚成蹊的手边时就已经完成了它应有的使命,而此刻借着褚成蹊的手边来到李徽儿的途中不再有危寒的角声,不再有倾颓的塔楼,更不再有嶂难的绝壁,发髻的艰难险阻将是这一柄纯质烧金最后一道关隘——褚成蹊更显缓慢的速度更应显了这一程千千难万万恶,李徽儿把自己的手递给他,覆住原本手心的那支金钗,这支素簪在梅妃正雪白的手上失却了最后一线昏蒙的光采,涡留在此刻月光之下梅蕊之上的好似只有他们交握的手掌:“可是你送给了我这样珍贵的东西,褚勣是君王,他大约该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可我不一样。我非王侯更不比君主,你为我簪钗,我要送你整个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比这支簪更珍贵。它怎么够?”
      -
      后面还有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4-04-02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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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成蹊
        当那枚素簪久经辗转落到他掌心里时,其实止不过熬走了半道风声还不到的时间,可其中似乎却包含了经年累月的长度:曾经横亘在褚成蹊和李徽儿中间的是难以跨越的鸿沟,身份、地位,或是权势、血脉,零零散散又堆叠无数地说不清楚。然而随着世事无常的流转,偶然惊起的一个冬夜,竟然让他们也有了手掌交叠的一瞬,褚成蹊心中很难不有所触动,尽管、尽管刻下言语的来回更贴近稚童的交流与互换,可这样的情状才往往最真、最实,不是吗?李徽儿不是稚童,梅妃也不是小孩,他更应晓得言辞与语气中的珍贵,褚成蹊似乎是准备说:你值得这样的宝物。但尚不等某一个音符溜出齿缝,寒风就先一步的到来了,他把这阵风当做示警,不必再讲这些流露再肤浅眼底的东西。于是褚成蹊如是相问:“那,整个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请你将它送到我手中呀。”他说你、说我,却也没有遗漏下手中的素簪,一应握着,紧紧地攥着。
        -
        李徽儿
        如此,徽儿便一字一句念了:“山南州府,河东云中,长城外的燕云十六州,淮水下的都护十二城……”它们源远静深地从李徽儿的声腔中发出时,也交临起心膛那一点点的擂鼓搏动,从万万奔涌的血红长河经由经络、皮肤,至此一颗全然跳动的心只为这一双连枝的手苏醒。这个时候不当有任何人来提醒李徽儿在这座或将倾颓或将重生的国朝里的身份,或者有吧,徽儿发结上正弹动的翠翘甚至在这种身份的警示中都不肯付诸一观。手臂经络中血流所裹挟的温度已经逐渐染色了他们,雪似白梅,可是血色似红梅,李徽儿仍然将他们的血络紧紧相牵:“都送给我喜爱的公子。甚至长长王朝禁军,高高在上的龙子鸱吻,内宫深处匣封的那盏王之印章,只要阿蹊阁下愿意。”
        ——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4-04-02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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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徽儿
          现在这匹马跪坐在李徽儿的面前,用极尽的殊荣来描述一头走兽大概还是操之过急,可如果待价而沽在梅妃面前的是一串锱铢的猎物呢?那么她用丹砂在这匹白马的额前画了两笔左右交拱的红痕,就该是有理有据、上位圣明的金笔玉言了。她叫人把这匹马带出来,邈远的草场早等下了第二个人,徽看着他说:“来为褚勣探病的好像不止你,我听说龙帷丹陛下还有一位马球蹴鞠之英豪。不过,我觉得他不如你。”
          -
          相池
          他早行过拜礼了——若说其余人还能以平辈相交,在此便只能是君臣,是以他的目光始终低垂着,仿佛誓要将李氏金缕相织的外袍盯出窟窿,虽没有表情,但细看之下那里面浮动的分明是敬与厌倦。相池的目光极轻地扫过白马额前的涂色。自古以来,引颈待屠的从不止兽类,代表决断与戒律的视线终于停在他身上,他如实答道:“臣只是略通皮毛而已。”
          -
          李徽儿
          那就先从徽鎏金华旄的翟衣下论起:鲛纱是孕育自饱满的三十六陂江南,金箔是托胎在精奂的一十六道州府,而幽玄而盛大的袆服更经由王朝百十条渌波官道上行下效,如今麻木又谨小地岿然在李徽儿的身上,甚至她走向相池的时候,草绒松针如此无情地勾揽了珍珠的光泽。而这一切都被草场并不宛转的月光捕捉,徽适时疑惑:“连驭马擒兽都不精奇的公子,也会来赶赴这一场狩猎的盛宴吗?另外,相池,你为什么垂着眼呢,高高在上的琉璃鸱吻不可付之你的一眼吗。”
          -
          相池
          他很容易分辩出上位者哪些话是说给自己听、且无需施人商讨,因此他适时沉默,靴尖轧过草绒上厚重雪子,半晌展出一个无奈的笑,这几乎算得上是句叹息,“臣千乞殿下恕罪。”
          其实上猎场的王孙贵胄并不需要多专于此道,只须熟通最基本的回缰寻路,不犯错、不失礼即可,世人对这一切抱以可奇的宽容,似乎阶级、律法,也会在他们驰骋的热汗中变得温情起来。但相池还是请罪了,折身时背脊也挺得笔直,一寸不低一寸不过地守着那些金科玉律,尽管他看上去对此已十分厌倦。贵妃衣摆上所刺的繁复花纹移步时如春夜吐息的花芯,令他有些晃神。
          -
          李徽儿
          就在不久之前,上位者用来完善笏牍、终止律令的御笔丹砂正执掌在李徽儿的手心之下,这些靡离的赤朱猩红就像狂风暴雨一般降受在安静的白马的额前,而我们知道,金殿丹墀垂拱起的属于褚宫的至极天下中正有那么一群诸凡蝼蚁那样的人以头额伏拜抢地,而浮幻的帝王生平里最有力的一句话是:抬起头来。
          李徽儿当然没有这么做,当她想这么做这么说的时候,她的珈珠被风吹到了她的眼前,正遥遥相隔着相池垂怠静默的姿势,而当她从眼帘前拂开这些长珰时,她发现她的指尖也沾上了一点儿红砚。于是李徽儿的手探去了相池的脖颈,尾指上尚未凝涸的朱墨从他的喉头横穿而过,这时她也将相池的乞罪的头扶正了:“你在想什么?把这支笔拿好,我怎么在你长颈上画的,你也原样画在这匹马的身上。”
          -
          相池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快到他下意识想去躲避,却在下一刻硬生停住,指骨捏得发白。任凭那双因长时间裸露在外而变得冰凉的手拂过颈间,再攀至下颚,如冷蛇。若从侧面看去便能发现他眉宇间的不自然,如此一夜,明明是凉如雪水的一夜,他却觉得自己正在被炙火灼烤,相池喉咙发紧,目光随她向上牵引之势一寸、两寸地抬起,不可说多寒冷,他也许感到某种愤恨,也许那只是寒夜里胸腔寻常跳动所带来的零星热意。他接过那支笔,白马正伏在马厩栏杆上,从那双属于马的眼睛里,他仿佛看见了泪泊,饮恨的真相就隐藏在满目可见的寻常之物中:漫无边际的草场、沉默的属臣、权力的朱砂。如果此刻依言画上朱批,会得到什么?毫无悬念的是——成为一本被狎弄的,躺在庑殿的欢声笑语中被搁置的奏折。他在白马的眼睛里看见另一匹马,隐忍着、一言不发地、跪着贴近,扬起脖颈,亲戴枷锁。
          相池转身伏跪,今夜他已不知请过多少罪,“微臣不敢染指殿下心爱之物。”
          -
          李徽儿
          相池又告罪了,第一罪是无边猎场,他却从白衣轻装入场,手下疏漏狩猎之法,肩无猎云穿日之弓、腰缺锋利杀伐之刃;第二罪是紫薇青锋加悬,却固封在寸微臣下的借口之中,不曾用晦涩比较的眼神付诸在权力的更替沙海下;第三罪是……。
          李徽儿蹲下来,铩金裙摆的威仪正像很多年之前正从盛年的褚勣那样施舍般淹没了周围的草绒,凑巧的是这些天恩的嘉许正无意间匍匐在了相池委垂的另一片衣角上。这样很痛苦吗相池?第三宗罪源枷困在你的肩膀之上会使你抬不起头,崭高不了眼吗?权力对你来说究竟是酒池下的冰窖还是烈狱里的炮烙?李徽儿一边问一边对着相池伸手——她当然没有再接过这支笔,她的五根手指乃至手心都哺饮了这支舔饱了朱墨的所有水晕,典美的梅妃在这一刻会显得有些污浊泥秽。她又一次抬起了相池的头,不用乌纱笏板,不用圣旨后谕,不用生杀予夺,只是用无言飞落红墨的这只手他的下颌捧起来,墨水将他的脸和她的手都染色,而这时竟像是李徽儿独自从血海中奉起了一颗精白的心脏。还会跳动吗?“好了。不愿意画就不画了。可是相池,请罪是为了什么呢?你欣赏权力的光耀,可你害怕在权力光耀下唯一的普照,因为它一旦寄生在某一个人的身上,就代表着对你的道德正加膝坠渊,对你的命运要予取予求。权力是这样,爱不是。白马不是孤的心爱之物。”
          她把狼毫从他的指缝里抽出丢弃:“今夜的你才是。”
          ——


          IP属地:重庆5楼2024-04-02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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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凤洲
            深冬时节,天清气寒。这日晨起,无数雪粒便如碎米一般纷纷扬扬,飘洒在天地之间,渐渐地大似鹅毛一般,于半空中飞旋来去。顷刻间,只见千树裹银,分外耀目。
            褚凤洲一路踏雪而来,到得池边,先将手中那柄桐油伞收拾妥当,倚在墙下,但见水面雪浪点点,仿若浮着朵朵银萼一般,煞是可人,当中簇着团团碧油油的荇菜。他一向不识田垄之事,更兼数九寒天,雪深雾重,竟不好脱下鞋袜,下水采摘。青年略一思索,旋即已拿定主意。他练过几年轻身功夫,这当儿便踏上石矶,足不点水,横身飞过,双手齐捞,真如飞鸟一般,一来一回间,两手手掌间已各窝了一捧荇菜。
            褚凤洲在池边立稳,正自眉间透喜,眼风一瞥,忽见面前立了一双翘头凤履。他微微一愣,匆匆望了一眼那琼花玉貌的天子嫔御,便即埋下脸来,拢着荇菜,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臣褚凤洲,参见梅妃娘娘,娘娘万安。”
            -
            李徽儿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褚宫曼妙的绿萝,猗离的芙蕖甚至微醺的芍药垂丝都不能盛开在李徽儿的裙摆之下,很多女史宫丛都认为这位古怪却恣意的梅妃很不喜欢森萝绿植,连最优美君子的冷竹也不能渗进她的臂缠砗磲之上,是以这位梅妃的华簪,翟衣竟然都是由浮艳空泛的纯色染就:粉是涧花轻粉色,山月少灯光的世间艳俗;蓝是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的琉璃激缠,可在李徽儿胆大妄为的史书蜚语中还没有记载过她曾有穿昭昭猎猎、凤羽鳞光的金红华服——大概奢靡浮沤的褚宫不在乎千里之外的雁门流血,而对近乎眼前的嫔御宫秩有着无比严苛的要求。
            可是出现在这里的梅妃正是一席铩红的雀衣。天子于幽重罗帷中沉睡,而中宫的头颅正匍匐垂拱在已然老朽的金墀之下,没有人再能抬起头来观瞻一笔礼崩乐坏的盛宴,自然也没有人在扼禁权威的这条路上为李徽儿添砖加瓦。李徽儿正从这条路上来呢,攒金的纯色裙摆沾到了沿途的泥泞,她无谓地蹲下来,只是掐了一点点枯萎野草的叶子对褚凤洲说:“这是荇菜。”
            -
            褚凤洲
            因梅妃并未叫起,他仍然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下,手里僵握着一把茂蓬得令人心痒的荇菜。从这个角度望去,梅妃拖曳的裙摆便如凤凰鲜妍的尾羽一般,经历了真火的淬炼,故而很轻易地便将一地垂野的青草黄花燃作焦骨了。褚凤洲飞快地睇去一眼,只见她青葱的手指捻着一茎四瓣圆叶的瘦草,不知有何明目。但她既说这是荇菜,褚凤洲便明白,眼下是上意难违,自然该应她所说,道:“原来这才是荇菜,微臣不识,竟险些酿成大错,多谢娘娘提点之恩。”
            -
            李徽儿
            随着李徽儿蹲下而漫延下去的裙摆们在这一刻将周遭的草木松针尽数遮掩了,仿佛君恩的潮水正以无法摧挡的轨迹淹没山川道路,李徽儿将她口中的荇草抬到褚凤洲的眼前,她没有让他起来,甚至李徽儿自己也没有起来,她的眼睛只是顺着褚凤洲委顿的长颈也一同看到了这双澄澈的目光:“我们今天是在为褚勣寻药呢,我说这是荇草,你却没有反驳我。你也不想褚勣好起来吗?”
            -
            褚凤洲
            梅妃明亮若漆的凤目隐在草叶织界严密的纹理脉络之后,褚凤洲只向她瞧过一眼,便即捱低了双眼。这时他已隐约窥见了皇室纠葛难言的秘辛,却仍面不改色。青年忖度着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妃所言,心念电转,缓缓说道:“微臣不敢。娘娘既为陛下钟情之爱侣,自然心系陛下,不愿陛下龙体有半分损伤。是以今日,娘娘同微臣所寻,必是荇菜无疑,娘娘慧眼如炬,自然不会教那没名目的野草香花混入其中。”
            -
            李徽儿
            徽儿空有很默然的一声长叹,褚勣你还正陈眠大帐之中,可是徽儿寸余长的白刃已然无法等待地想要迫近与你了,荇草的真谛大约不是华佗转世,而是你想验证真正留白在你手下的人吧?可是如今,徽已然可以指鹿为马信口胡言,袖展在一览青天的白鹭庄园之外,已成另一道不可分说不由置喙的御言圣旨,是以,梅妃亲谛:“那它就是荇菜,而名贵中材,必能使褚勣痊愈如初的。”
            ——


            IP属地:重庆6楼2024-04-02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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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凤洲
              不想这寒月隆冬,太液池中竟也备得有舡子。褚凤洲甚为惊喜,从前他家和世显赫,水榭泉眼,花园庭院,无一不备,年轻人性子骄浮好玩,常常纵将上去,划船出港,击水取乐,因而也稍通撑杆摆渡之术。此际他跃上船头,见西北角梅园拨霞吐丹,虽在雪中,仍红艳艳地极是精神,瞧来令人心折,虽万分神往,毕竟不敢点竿独去,穿过篷舱,来到船尾,膝头一点,躬身下去,向来人拜了一拜,道,“一日飞雪,正是清光皎皎,雅致无双时候,微臣斗胆相邀,请娘娘登舟赏梅。”
              -
              李徽儿
              飞霜澡雪晕抹开一笔浩荡天地的纯白,好似洗净万籁的这片无暇里,这位永驻梅色的李徽儿正拨尽寒枝,盛开在万赤千红织染色的纷飞艳霞,轻盈的足履踏过厚重的积雪,蛩音就淹没在那层层叠叠的花风池浪之中了。后庭的梅花养得甚好,绰约而窈窕,可是纵使香风暗度,天下间又有哪一树丹梅不会在李徽儿面前黯然失色呢?因此她登舟时以戏谑的目光探看褚凤洲伏低的脖颈,故意顽笑地正是:“好一个'斗胆'。褚凤洲,梅园风光正好,可我却要问你:赏的是什么梅?”
              -
              褚凤洲
              “微臣私自揣度,娘娘素日想必已把梅园的梅花都瞧得熟了。今日微臣愿做艄公,请娘娘泛舟池上,一路游赏,待泊近了靠着梅园的西北角,便可在月色之下,赏梅君之雪中精神。”他偷眼觑去,一瞥之下,只见梅妃穿花纳锦,衣饰灿烂,鬓间伏着的翠玉明珠璀璨耀眼,令人不敢逼视。褚凤洲垂下头脸,续道:“这是微臣的一片心意,还望娘娘赏脸。”
              -
              李徽儿
              壶中青天,白日烟霞,洞庭君山外的景色大约都能使神仙留驻灵山一笑了,可是李徽儿却把目光从褚凤洲的长颈上收回来,一泓秋水之外白鹭双飞,徽儿问他:“你为什么不想一想,赏梅的琉璃红梅是徽儿的那个梅呢?”水风空落,碧云曳斜,徽儿好轻地声音:“心意?是心中情意吗?入于左腹,可获心意。”
              -
              褚凤洲
              齐梁词赋,陈隋花柳,竟都不及她此刻闲拨文藻来得迤逗心神。褚凤洲心中一凛,兀自咂摸出几番味道,因要试探,便遣转文字,说:“娘娘为陛下爱侣,与凤洲名属君臣,份属叔嫂,是以凤洲虽仰慕娘娘,却不能对娘娘不敬。”他巧妙地把话锋拢回,“心意是否情意,凤洲以为,娘娘看过梅花,便即明了了。”
              -
              李徽儿
              只有很陈情的一句:紫薇登览最关情。可是如今李徽儿同褚凤洲不正青云极上在高高的紫薇太玄,琉璃鸱璠中吗,是以,还有最衬景的一句年光何在,情色何在?李徽儿将陛下、爱侣、君臣一一听过,她最动人的花钿光采于额间共夕流转:“原来徽儿要说是一句凤洲小叔。”话声翻成轻昵宛转,她点点头,翘头的鹤履拨去了褚凤洲逶迤下来的衣角:“大智若愚的超凡真人徽儿不要当,若真朦胧混沌,我会治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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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凤洲
              他站起身来,道了声“是”,双手分持上下,斜斜一篙点开,这只棠木舫便如一芥花叶浮萍般,不过用去了一盏茶的时分,就荡到湖心当中了。这时月上中天,风软水轻,他轻轻放脱了竹篙,由着微澜的池水将他们送往梅园。青年立在船尾,凝望着梅妃窈窕绰约的身影,舱中烛火幽微,梅妃的侧脸似乎隐约地笼罩了一层愁雾。褚凤洲微一沉吟,不知该如何拆解。这时他虽难再作“绝妙夸能赋”,却能引“短棹弄长笛”。
              极目远眺,他望见月下梅花,携霜被雪,娇艳之中,又有一味朦胧情思,可供赏玩,不由景触情生,横笛唇前,作了一曲《东风第一枝》。
              -
              李徽儿
              冬月圆时当独倚西楼,梅渚幽香之中馀韵粲发,遐洲外更有一双分立在月影下的璧人,而笛声竟然像风声一样仙游在此了,李徽儿的裙摆被很多细柳风前吹得摇曳起来,情丝便和发丝一起练波送远,屏山遮断,李徽儿在此刻邈远的笛声下告诉褚凤洲:“是冬风第一枝。整个刺骨的冬天将要过去了,褚宫的百花正在等待一个发芽抽枝的时机,今日你为我奏响了这支战曲,褚勣的王旗不会倾覆在你的身上的。”
              ——


              IP属地:重庆7楼2024-04-02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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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成蹊
                辗转反侧的一夜也曾有很好的梦,尝过甜头的人如何肯就此罢休?于是在如同旧岁的这个深夜里,褚成蹊再次请出了后宫中的那位梅妃,道是梅妃,可他笔下书就成文的彩笺却只呈出徽儿二字,那短促的音节在两片嘴唇里上下翻腾了一圈,最终仍然从瞳底涌出:倾国倾城自然要配上倾慕之色。他今夜递去的是一方小小香盒:“桃李(香名),予你。”余光落进泛泛星光的冬镜里,神色略略忧愁:“为何,是‘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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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成蹊
                宫城内的建筑总是要比民间更巍峨高大些的,那数以万计的黄金琉璃瓦、成百上千的碧玺明珠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奇珍异宝早将这里堆成了出入难行的销金窟,红墙里的人渴望出去,红墙外的人拼命进来,可一旦谈及到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所有生灵又悄悄地噤声消音了。粗枝壮干的上的冰冷雪水如若往前推寻三个季节,或许也曾被蓦然而至的血液所浇灌过,那是王朝腐烂的象征。褚成蹊的思想由那一句“血”想到“雪”,又从“雪”念回到“血”上,最终都湮灭在面对李徽儿的神情中:这种态度应当被称作怜惜与珍爱,因此他站在这里时也要急急地解释:“不、不,我并不介意见血或见刃,而是、而是,我只是担心……担心这样的血会自你身体里流出,或是,这样的血会飞溅到你的雪白的肌肤上。”
                -
                李徽儿
                开元年间,洗墨池和大雁塔走进了一位女人的蛟履,她的步伐从长长的云中古道行过黄沙羊肠,权力让她到达了南国阁宇的中央,象征青云和鹤驾的笏牍像奠基男子那样盛开在了她的肩展之上,她的荣光已经让她的名字不仅深深地刻在了她的族谱,还如此昭彰地印在了她的丈夫和她的女儿面颊之上——李壶光最初被称为庞大人的丈夫,李徽儿最初被称为御史大夫的女儿。她亲手为她的女儿扶正了作为女子的最中正最清白的脊梁,尽管李徽儿当时已经作为李壶光价值连城珠宝中最奢华的那一城被以物换物给了褚勣。她想,雪白的肌肤是庞同文给的,正挺拔不肯低头的脊梁是御史大夫给的,作为高贵的代价是被君王施以剥夺清白、铲除腰脊的刑罚,可是那个时候没人说一句:这好残酷啊。是以李徽儿此时亦不觉得残酷:“没关系的呀。成蹊,”她纯白的手心从锦盒又拂到了褚成蹊的脸,来往纷繁的雪粒溶在了她的手心,可是李徽儿将这些雪一一蹭在了他的脸颊之上:“你会来为我抚干净的,对吧?”
                -
                褚成蹊
                如果此刻的光阴流转到夏日,那么满池盛开的莲花都会为这一对金童玉女而无声地喝彩、点缀;如果沙盘的指针移动到春天,那么夜晚也会有流萤飞鸟来为这段蓦然迸发的幽情而颂唱;可现在是冬,这里是冬日,是冰冻三尺、严气逼人的冬,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冬,正如褚成蹊目睹父母分别死亡的夜晚,分明相隔了整整六年,夜色却一如往昔地寒凉,于是任何一点反应都会在刹那间将感官调放到最大。当冰凉的雪粒被贴到脸上的时候,尚且还有一丝丝不曾融于一处的颗粒之状,他的脖颈却往前探了又探,让那样的冰雪彻底融入到表层肌肤之中,“当然,我愿意替梅妃寻来褚𪟝不曾提过的宝物,也愿意替李徽儿抚干净每一道不属于你的污痕。”略微低垂的俯首,还有悄然飞扬上挑的双目,都彰显着这位二十四岁少年的心潮:“所以无论是一点血、或是一点雪,还是一点泪,都足矣倾诉它的珍贵。”
                -
                李徽儿
                庞同文在参李梅妃时,大约不曾想到她珍之重之,怒之愤之的明珠至宝还有亲近士族、作乱禁宫,或是笼结外臣、谋营私利的堂皇罪名。御史台中草菅罄竹的文墨已然不能书写下这些裸露而赤红的罪状了,而太极殿内灯火煌明的纱帷已然不能遗留下这些颉颃又飞翮的欲望了,而正因如此,李徽儿其实从不感到悲伤,那些冷然、淡漠的情绪从她于褚勣的手下受赏了世间最焰烈的红梅开始,就已经冰封塑胎了她。可是铁月黑雪,王权玉章不是时刻能将人的心腑霜冻的,李徽儿借由一双执掌贴面的距离环拥住褚成蹊,肌肤和肌肤相触的时候总是那么令人心折的,也总是那么使人难忘两颗心彼此的感触,李徽儿无端觉得褚成蹊会有些悲伤,尽管悲伤这样的词在时间和权力的更替下有种令人发笑的疯狂,但是她还是轻轻地从褚成蹊的肩骨抚到腰际,让那些温柔的椒花和莲蓬都从彼此的怀里生长出来,让那些爆烈的苦楚和哀思都从彼此的气息中消散。李徽儿吻了吻他的侧脸:“难道成蹊就没什么想要的吗?其实我并不珍爱那些无用而虚华的宝物,城池和州府会成为我开心的证据只是因为如果成蹊需要它们,所以无论是一点刀光、一点剑光还是一点削薄的花好月圆的烛光,都足矣成为我的心之所向。”
                -
                褚成蹊
                世人皆知国子祭酒、褚家善公的生活起居向来简朴清静,如同山水间的村舍人家,偏爱冷淡浅薄的颜色,似乎连他的个性与神情也往往受到影响,可谁又知道褚成蹊其实最喜欢看到那些华丽绮靡的东西,珠宝玉石、绫罗绸缎、金银古董早已淡出了这个范围,唯有举世难得的珍宝才能让他为之兴奋。这就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徽儿的时候,眼神不得不落到她身上的原因了,如果曾经的目光是被梅妃周围的珠光宝气所天然地吸引,那么第二记深深的回眸则只因窈窕的颜色和上天的错缘而铭记在心湖了。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什么是假?什么是真?当他曾牵肠挂肚、暗藏于光阴里的女子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付之温柔的抚摸和紧密的亲吻时,这就是褚成蹊的真实了。他的真实在替他说话:“从前我想要的很少,只愿意山河安定,百姓安康,父母偶尔托梦便好。可是现在我想要的很多,想要战乱不再频发,想要国家走上正途,想要无数的城池将版图扩宽,想要那手可通天的位置。我还想要李徽儿——”他顿了顿,却吐露出更为庞大而叛逆的愿望:“想要李徽儿每一个夜晚都能安静地睡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
                李徽儿
                徽的注音标榜来自一对年轻的父母对他们唯一女儿的祝福,它代表着盛大、美好,在翻手鎏金,抵足珠玉的连城财富之中,徽的意象便被托举得无限之广大,当李徽儿第一次走进奢华到空洞的褚宫时,她其实只能隐约觉得只有在这样的樊笼金窟、秽靡天堑之中才会偶得一眼琉璃美玉的流连。她的母亲参奏她奢靡无度,可是区区庞大人也会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夤宵诘问自己,那是他们夫妻共同为李徽儿拱卫起的流水金银,她的母亲还参她不敬师长,可是宠溺关爱、怜爱悲慈,都是他们为李徽儿的裙摆上浇筑的铜花。于是,这些累累的奏本过错其实原本不必要李徽儿来容忍承担,这些纷纷的雪花谩骂其实原本不必要李徽儿来垂头生受,她与她的母亲承袭了一样清贵的血脉,惊鸿舞的枷锁就像世人刻板的眼神那样永远无法打开,那么徽儿就不要打开,她不想像她母亲那样以最惨烈的剖心摧肠来验证骨血里的东西,但她也没办法用真正冷观的态度再一次杀死她母亲的英灵,而唯一终止这一切的办法就是终止掉痛苦而虚假的权力。这些想法要比褚成蹊的说法更叛逆,她一边这么想,一边亲吻到了褚成蹊的唇,“这不算多。成大事者志士仁人,成蹊已经是一位很好的,执操权柄的郎君了。李徽儿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能配上我自己的,除了优雅的母亲,就只有天空上最明亮的紫薇抱月,而你正在成为那样的人。而我正在经由天象的指引,来到你的身边。”
                ——


                IP属地:重庆8楼2024-04-02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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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0 22:2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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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璩
                  他早已谙熟彩衣娱亲的戏码,这座宫室他年幼时曾数度往来,后来他成为最受禁忌的客人,被阻隔在每一幅光风之外。是以他此刻才惊觉这里四周,欢歌止歇,钗环的光彩消匿无形,如煌煌的雪色灯盏。
                  璩转过头,目直视垂帘静坐的人:“娘娘那人问我,如今都圣人是否还当得...我的回答是,即使他已长眠于昏暗的地底,他的荣誉和名号,圣人这一称谓,仍会被世人唤作,生生不息。如今,我想问问娘娘,您是否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
                  李徽儿
                  早已改换的自称,不从讳莫如深的一宫之主谶定奥义,而正笼罩在整个褚宫恢弘庞大的宫室中,她说:“孤很早就觉得,宫室太小了,大约要紫宸外拱卫贪狼的月台才能使孤付诸一目,而功高盖世的河东都督,你的决定呢?”
                  -
                  褚璩
                  璩进京随后又去觐见了病中的皇帝,太极殿那日皇帝并未束发,长发一半斑白。他才刚刚四十岁,璩想,不自觉作比,我才二十岁。流光明灭,褚璩微微蹙眉,目光从李徽儿身上移向四周寂静的宫室。他深抽一口气,安静的宫殿中只听见他缓慢而坚实的声音:“娘娘,你所言甚是。宫殿的华丽皆为权力的象征,似乎每一砖一瓦都是那么引人注目。然而,真实的权力不是以华丽的外表来衡量。”他朝李徽儿深深一礼:“至于我,褚璩,心中所渴望的,不仅仅是权力的象征,而是整个江山的广阔。”
                  -
                  李徽儿
                  “当然,我们知道就在大人执掌的苍茫云中,泉台旌旗盘桓了十万只苍鹰大雁,横野楼兰濯洗了千百次阎罗百战,你的眼光大约不局限在许多瑰瑰壮壮的琉璃黄金下,而我的母亲,那位很多年前被施以腰斩的清正御史也同样将你的这番话告诉过她的女儿——因此,我想我们可以就此做出另一道看似无关紧要的抉择:褚大人,你是想借助我,还是想成全我?”
                  -
                  褚璩
                  “这个位置,众人皆渴望,然而并非众人皆配。对于我褚璩而言,权力不过是通往目标的一把钥匙,一种手段而已。我认为,无论是成全还是借助,本质上并无太大差别,关键在于是否能实现。”
                  “权力的真谛,在于其如何被运用来成就大义,而非仅为个人的荣耀与私欲。是以,在这关键之时,我更倾向于视成全与借助为一体,两者不分彼此,只要能够达成我们的共同目的,便是最佳之道。”
                  -
                  李徽儿
                  “殊途但同道。不过在这中间,一定会有人流血和长眠,权力的另一道真谛是:流血的统治只是让它重新升起的羔羊,我会期待褚大人走向它的时刻,也会在从这时开始的每一刻为大人尽绵薄之力。”
                  -
                  褚璩
                  “权力的广阔非是宫室所能限,真正的权力,应是波澜壮阔,覆盖天下。权力确实伴随着牺牲与选择,流血或许是其不可避免的代价,但我愿意为了那个位置,承担所有必要的牺牲与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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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重庆9楼2024-04-02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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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徽儿
                    如果我们在天青色的静室里找寻一颗流星大概有些指鹿为马,窗帷尚未完全洞开,不过腥寡的湿风已能从很多新鲜的梅花里招摇过市,石藻色的屏画早在如今紫薇仆坏,中宫虚苦的局面下被堂堂的梅妃授意更替成了一副玄美的灵女出浴,灵女的脸被影绰的月光散去了多半,而此间唯一真实的大概是翻书的摩挲声:“王侯将相……”徽说:“来得是哪一位?”
                    -
                    褚璩
                    微云点缀的朗月,在窗前接作帘幕,在这样昏暗的烛火摇曳间更显出幽明莫辨的美丽。褚璩俯首,步入玉树巍峨的华烛之中,“娘娘——”
                    行伍出身的武臣不曾看过《翰苑集》中洋洋万言赡丽精微的文字。他只记得长在舆图东南的墨线盐胜过开花的白雪,析出的咸味使沧海折腰。三千里奔赴苦寒的边地,在孤月的高悬里找另一种安宁的苍白。止步揖礼。
                    “臣,河东褚璩。”
                    -
                    李徽儿
                    现在徜卧在李徽儿手心下的是一张削薄的书页,我们不能说苍白的书页太冰凉,书页中锈绿涸黄的苍生史鉴大概也同她没什么关系,只是夜晚把处于书室中的两个人都照得很澄澈,烛火向上蜿蜒的地图指出了一条通天的青云,那么路引鹤驾在哪?直到这时李徽儿才把头抬起来转向他,她撑着脸,真正很疑问地:“是拥兵河东,趸云中重器、天朝铁骑的褚璩;还是画檐红袖,叙水亭花上、扇与人闲的褚璩啊?”
                    -
                    褚璩
                    夤夜将宫墙染成深绛,在孤月的高悬里找另一种安宁的苍白是很难的,璩知道,君王是金銮的主宰,圣朝的至尊。他理想的君王是祖宗光耀的血胤,是万民敬拜的榜样。还有史笔。风吹走了长缨,辗转回旋于灯前。借着宫灯昏黄且冷静的斜照,他目光凝定地看着这位国朝的梅妃娘娘。
                    “娘娘,此刻立于您眼前的才是褚璩。天下之事,白刃相见方识英雄,琴酒相交亦可知性情。”
                    -
                    李徽儿
                    “噢,我知道了。”烛宵更冶丽了,属于节度使大人的异志大概就要从“白刃相见,琴酒相交”中笔撰刀刻来了,秋霜和琨华很宛然地从徽儿的黑发间流走,钗羽和翠簪在极尽典雅的月光中尚且汲淋着无数的霄露,而李徽儿现在正在将更多的文字或者别的什么籍册展露出去:“不过王都同云中雁门尚且远隔千里,这尚是同大人第一次见面,容我想一下:斧钺刀剑相交时若不奔搏出雷动的一幕,与混沌而不开悟的猛兽互殴有什么区别?酥酒弦琴共鸣时若没有留待最后一记绝唱,与锈朽的铜铎重钟又有什么区别?今夜书室瀚海,褚大人可以解惑吗?”
                    -
                    褚璩
                    肺腑间捧出的热气,从未有如此盈动不定的烛火,与朗照在潺潺流水的月亮,使他如此嫉恨着大明宫将尽的冬雪,极不认同的。
                    “娘娘你错了,辉映书室的非是残烛,更有圣人的笔札。愚见我等,斧钺刀剑之相交,其意不在奔搏雷动,而在维护一方安宁。非同凶猛野兽之争斗,此乃守护民心所系,家国情怀之所寄。岂然於沙场,所求,亦非征战,乃是一朝天下太平之世。烛光琴音之下,美酒与诗词其实本质相同,岂是歌舞升平之效用?其根基,亦不过是入心的悟与识,文藻之臣见情而已。”
                    -
                    李徽儿
                    “那么艳冠欢宴,恣意妄行的武威王实则也有一副为天下臣民、子众草席的拳拳赤精之心啊。”属于李徽儿的烧结试金正徐缓的凝固在此,她想:我所亲见的褚璩现在正厉色的反驳我,我的左手边是一把锋利锻金的匕首,它代表着褚勣尚还猛烈的生杀予夺,而徽的右手边是一本竹简治策,它代表着礼仪纲常下至高的君臣之位,而这一切将随时代替李徽儿更有力的反驳褚璩,可是。“因此以你之见,这个圣人褚勣还做得吗?”
                    -
                    褚璩
                    反是笑了:“娘娘,尘世间的善恶黑白分明已在您乌黑的发丝间早有答案。此情此景,啼鸦皆讶,璩又何必一一道来?”
                    “似乎您试图于我身上,搜寻尽一切色彩与本质。难道仅因身披锦衣便不能洞悉黎庶疾苦,默契风月便不可一掷忧愁?艳冠欢宴,何尝不是为寻片刻真心,至于礼仪纲常、君臣相佐,璩何尝不知,但世间事复杂迥异,非得一成不变的陈规即能相容。”
                    ——


                    IP属地:重庆10楼2024-04-02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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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好一场酣畅淋漓的上朝


                      IP属地:重庆11楼2024-04-02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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