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隆庆三年六月初一
地点:长宁宫后殿
选侍-薛彩娥
薛选侍入宫时所带的物什并不多,再加之于诸王馆那段日子的消用,所以至今时候收整起来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只等一应安置妥当了,又向下边儿的都人打点了几个铜钱,这才由一位年纪稍长的嬷嬷领着往后殿去,将至廊下时,领着薛选侍往里去的已换成了一位年青的丫鬟。薛选侍前去拜谒康妃的这段路并不长,无非是穿过几条抄手游廊、几扇旁开的穿堂,但在途中薛选侍并没有将自己孩提般的纯真之态藏匿起来,而是满眼好奇地环顾着周遭,满心满口皆是感叹皇城禁中的端庄威严,直到薛选侍入得堂屋面见康妃时,这才慢慢地拘束恭谨起来。刻下正朝端居上首的康妃拜下一礼,大抵是紧张所致,薛选侍的语气竟有些生硬而显得颇不自然:“妾初入宫闱,资历浅薄,尚有不足,若有差(chā)处,还望娘娘可以指导一二。”说毕,薛选侍这才抬眼朝康妃看去:“妾住的地儿已经打点好了,下人们都很细心。”【这段不是o】
康妃-文咏蕙
六月天正熬人,寸长的指甲就攀在衣领纽扣儿间来回摩挲,或许是被这一蓬蓬热浪搅得极不舒坦,不停的往喉咙管里灌去凉茶。两瓣儿红唇上下开合个不停,和丫头说完这个,又聊到那个。这边话还不住,外头已传来响动,只等帘子一撩,转过屏风,康妃已见得薛选侍。绽开个笑后胡乱骂道:“那些个脏心烂肺的,这时候还引你过来,没把你热着了?你都到了长宁宫,万事不必与我客气,纵使犯个什么小错,头顶不是还有我么。要我说,你就该同甘才人一样,慢些时候再过来。”
选侍-薛彩娥
入目先是康妃燕居之姿不掩威严,再是她神采扬似画仙,纵使先前在心中绘出了上千的拜见情形,也不禁为此情此景痴了刹那,头皮更加紧绷,语气却随着康妃片句连问渐渐平软、适宜,大着胆答道:“妾方才收拾屋里陈设,手边整整好有一柄熏了薄荷香片的凉扇,只把身上的暑气完全扇扫去,才后知后觉明白这定是您对下的主意,就为这么一巧,妾不敢、更是不能晚了拜见的。”
康妃:文咏蕙
身边的管事太监叫做张得忠,平素长宁宫一应起居皆由了他调度,其人着红,眯着笑眼现下垂立帘边。没等文妃客套,他已率先站出来细问了一遍,上自宫人下到陈设,就没有遗余下的。且看这二人一问一答,文妃从旁笑眼相看,便把薛选侍脾性摸了个透。扭过脸儿,招呼着调两只冰碗上来,弯唇道:“五月五是为端阳节,那会儿你们还没有册封,自然没见着后宫赐扇。当时殿下可是好风采,岂非旁人可比,这扇子就正是她的示下。”
选侍-薛彩娥
在诸王馆时,并非没有听闻此年后宫之事,对于坤宁宫主人,心内自有一番想法,于是随着“哦”的一句疑问,顶髻上那只金丝绞成的鹊珠由张公公转向康妃,笑道:“那明儿同您见殿下,妾便拿上这一把去,好示一示心中的敬仰。”一来二去,受康妃之意安坐吃上冰碗,凉丝丝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将最后一抹拘谨之态也融化了,两眼一弯:“这样甜——这样舒坦!比在诸王馆时好上百倍呀!”
康妃-文咏蕙
这话正中下怀,笑一笑权作应了。待二人吃起冰碗,谈笑间也多问了两句,譬如年岁几何、家中人口云云,听薛选侍俱答了,又偏偏得了这样的慨叹。当即笑意不止,脸上两团特意为了见人多打的胭脂也分外红润。靠着一只灰绿的引枕,掩着嘴就笑:“不过是碎冰子浇了些奶,又扔了把莲子、菱角,这就把你哄高兴了?我见翊坤宫送来好些玩意儿,怎么不见你拿来我瞧瞧。”
选侍-薛彩娥
笑容羞出几分可爱,而后肉眼可见地正了色,先是环顾了后殿陈设,自顾点了点头,解释说道:“正是了,实际上惠妃娘娘所赐,妾看着其中某一二纹样、材质,与殿下、您赐下的偏殿物件并不大一致,心想这算不算得上惠妃娘娘提前的预支——是对妾有所期愿呢?只是妾尚还青涩,故而不敢携这样重的祝福行走。眼下看您周身物物低调,妾还以为万幸呢。”
康妃-文咏蕙
笑得发颤的肩头早给定下来,偏过脸将人睇住了,不遮不掩的打量了两眼:“你是个伶俐人,后宫女子向来为表率,一个个做事都轻狂,那就是乱了章法儿。她翊坤宫的我虽还管不着,也就盼着自个儿底下的人脑袋灵光了。”薛选侍自应是不提,第二日也没忘了今日的话,还特意给皇后指了人,不外乎还有几句夸赞,也算是体面了。
选侍-薛彩娥
翌日在坤宁宫稍微得了些脸面的薛选侍,自不会忘记前夜里持扇所思,将与康妃的对话来回颠倒,足足回想百十遍:那句牵扯甘才人的话,究竟褒贬何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