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杯具啊杯具，我就是个茶几。我在晚饭的时候对着西红柿炒鸡蛋大发感慨。
我哥哈哈大笑，说你那个早就过时了，对我来说人生就像是女人的衣橱，里面挂满了凶兆。
我白了他一眼说你见过哪个女人的衣橱里满是凶兆的，你个色情狂。
你的呀。他的表情贱贱地内涵起来。
我抓起筷子就朝他脸上戳过去，谁料我妈突然半路杀出来，二指禅夹住我的武器，笑眯眯地说我们一家要和社会主义社会一样和谐呀。
可是我们总有不和谐因素啊，我看了看我哥，他却大摇大摆地偷菜去了。
妈，以你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的经验，你说说为什么一个人会不理自己的哥哥？我把凳子搬到我妈身边，凑近问道。
我妈夹了一口茄子很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说，因为他们家庭生活不和谐。
正当我哑口无言的时候手机铃声大作，我跑过去发现来电显示正是我那不和谐的日本学生。
老师，是这样的我的信用卡好像出了问题，取不出现金，我想……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不二这样狼狈的声音有点窃喜。
哦，这有点难办了，那个，晚饭还解决得了么？我一时想不出什么对话只好化用那具百试百灵的问候语——你吃了吗。
……对面沉默了，我妈突然在旁边说谁啊谁啊，没吃饭让他过来吧，反正你哥不吃饭也要剩的。
40分钟后不二裕太居然找到了我家，我妈一开门就眉开眼笑在我耳边说哎呀这小伙子真俊啊，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二丫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掐了她一把说，妈，人家中文说得比我还好呢……而且再说我怎么也是他老师，这样我情何以堪……
于是此刻最无奈的人变成了看着我们母女无限脱线的不二裕太。
不二对我妈的态度让我很欣慰，举止得体，毕恭毕敬。我妈在一旁喜欢得不得了，居然拿出了白酒说是要给不二接风，热情似火的态度在她的年纪来看已经相当不矜持了。她突然想起我哥还没有跟不二见面，扯开嗓子喊起来：杜子藤，杜子藤，杜子藤！
不二小声问我，老师，伯母不舒服么？
我一口菜差点喷出来，我说，我哥也姓杜啊，不幸的是他叫子藤。
看得出不二也差点喷饭，但是这小子还是坚持着维持着他冷漠少年的形象，嘴角抽了两下，继续吃饭。
杜子藤一出来就趴在我耳边轻声说，没想到你也会这一手，不过姐弟恋很流行的，我觉得你那套黑色蕾丝的凶兆不错哦。我偷眼看了看不二，还好他没注意到。
总之我们一家在不二面前颜面尽失，也包括吃完饭后不二告辞的时候我妈居然对我说二丫啊，天都黑了快去送送不二，人家刚到路由又熟。我想妈呀我好歹也是个单身女子，天都黑了让我出去送他你真舍得啊。
不过还是和不二一同下了楼，在单元门口有孩子跑过我们身边，围着我们追逐打闹。
老师你家真好，谢谢招待。不二刚刚的乖巧维持到了现在，虽然喝了点儿酒，但他的样子有些像个学生了。
不二你这是客套话吧。在丢尽了脸之后，我想一定是礼节的原因。
不是，我是觉得老师的家人都很有趣，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应该很开心吧。不二的眼神很认真，弄得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哈，让你见笑了，我妈就是一个老小孩儿。我哥成天就知道对着电脑，也不知道去找个固定的工作什么的，就知道不正经，是个大米虫大宅男！我越想他偷看的内衣的事情越气，不知不觉就加重了语气。
不二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抬起头问我，老师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对于你哥哥？
怎么了？
老师这么优秀，年纪轻轻就是博士了，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一定感到很可耻吧？
我不知道不二为什么突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我拼命地摇头，但是不二的脸上却露出一抹让人心里发冷的笑容。
老师一定不会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想的吧？老师一定不知道你哥哥也很想成为你这样的人吧？老师一定不知道在你这样优秀的人的阴影里有多痛苦吧？不二裕太还是笑着，笑得让我害怕，我宁愿看他阴沉着脸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他转身跑开，影子在路灯下摇晃着。
在楼前空地上嬉戏的一个小女孩摔倒了，我跑过去把她扶起来，站起身来时不二早已不见了踪迹。
我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心想这孩子一定是喝多了。都怪我妈，做菜的酒就不要拿给客人喝嘛！


4
自从那天之后，我妈隔三差五就会问我，你那个日本小帅哥学生怎么不来家里吃饭了。
我说你还真看上人家了啊，我都一把年纪了可没有那个魄力老牛吃嫩草。
我妈说我就是喜欢人家小伙子，稳重又老实，出国来学习也不容易，我们多照顾人家是应该的。
于是我迫于压力去邀请不二裕太来家里吃饭，来到他宿舍的时候他正在和那个传说中的天才哥哥视频，我一看屏幕就震惊了，这哥哥也长得太水灵了吧！
不二狠狠地把我推开然后对他哥哥说了句日语，我估计是说话不方便之类的意思。
你们聊吧聊吧，别把我当外人啊。我厚着脸皮对不二笑着说。
显然不二并不能适应在我面前和他哥哥兄弟情深，看他那别扭的表情就知道。倒是那个哥哥还是一脸笑容一个劲地说着，我估计都是些天气变化注意保暖或者出门在外多多小心之类的话。我记得从前读大学的时候，杜子藤很喜欢在送我上火车前很认真地对我说要小心色狼，交个长得帅的男朋友。
一再推脱的不二最终还是被我拽回家来，我说我妈一把年纪了给你下厨做菜你真忍心拒绝吗，走到我家楼下的市场时不二突然问，老师，要不要给伯母买点什么东西？我说孺子可教也，这些虚的就不需要了。
我妈一见不二进门就心花怒放，整顿饭都是不二长不二短的，我和杜子藤坐在一边就像我们俩是客人一样。杜子藤忽然问我，那天你跟我说对不起，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我就是想说了。我拿起黄瓜蘸了一下我妈秘制的豆瓣儿酱塞在嘴里，含糊地说，我觉得我有的时候挺不是东西的。
杜子藤哈哈一笑说，你还知道啊，没想到这个日本美少年还给你这个当老师的上了一课呢。
你怎么知道是因为不二？我有点吃惊。
我是你哥，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推了一下我的脑袋，虽然你不是东西但我还是以你为荣的，谁让你是我妹呢。可能是从前没注意过，我发现他最后那一笑真是惊人的好看。
饭后杜子藤和不二裕太去阳台上抽烟，我本来想去偷听他们的谈话但是被我妈拉去洗碗。我真怕杜子藤那张嘴说了什么关于我的坏话，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迫切的希望他们俩能够好好谈一谈。我无法跟不二说我能理解你我能从你的角度出发之类的没有说服力的话，但是杜子藤可以，他们在某些方面是共通的。
最后我妈依旧不顾我的人身安全让我送不二下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不二说老师不用送了，天黑了。
我点点头。
他说谢谢你们一家的招待，还有……你哥哥的关心。
我还是点点头。
不二顿了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说，老师，我想先申请休学回日本去。
我愣了一下说，哦，也对哦，我教的不好，一直怕耽误你，这下你可以等张教授回来。
不是因为老师，我想这是时候该回去面对我自己的人生了。老师可能也看出来了，关于我和哥哥的关系我一直处理不好。不二的表述并不顺畅，这并不是他中文水平的原因，我知道对于他来说这样直白的倾诉肯定很艰难。他接续说道，我知道他是个很称职的哥哥，我也知道自己不必活在阴影里，但是我还是常常会想不通，我一次一次想摆脱他，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和他都难过。可是始终改变不了我们是兄弟，他在关心我我也无法真正放下他的事实。现在的我有能力学中文考取研究生，也已经争取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我想现在的我也可以去面对自己的生活了吧。也许你哥哥说得对，我不该在乎别人说我是不二周助的弟弟，因为我就是不二周助的弟弟。
街边的路灯周围罩着柔和的光晕，有飞虫在舞蹈。不二站在我对面，脸上略略带着羞涩。
我依旧点点头，很用力的。我想说我妈的名言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独一无二的光芒，但是我想说不说也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不二裕太他懂的。
5
我去机场送不二裕太的时候和接他时一样尴尬，我一直嚷嚷着给他看天丄安门，结果因为堵车司机绕道而行。我说以后你来了再请你去玩好了，不二笑着点头，我很少看见他这样放松的笑。我们一路上说说笑笑，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孩子其实也不那么无聊。
老师再见。
再见。
在不二裕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短暂的教师生涯告一段落，恐怕还要奋斗个几年我才能正真有资格带研究生。但是看着不二裕太的背影慢慢淹没在人群里，我想这也许是我成为老师以来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是第一件让我自己和其他人都感到温暖和幸福的事情，虽然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不舍。当然还要澄清一下我只是爱广泛的帅哥，并不是爱不二裕太，爱不二裕太的那个是我妈。
不过他那个漂亮的哥哥倒是不错，年龄也应该和我更接近些吧，或许……突然手机震动，我低头一看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条信息足以让我相信世界上的哥哥都是混蛋。
一条新信息来自杜子藤，他说：
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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