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夏季结束的时候,我把那份斟酌许久的宣传手册拿到了左岸。
我走进去,金月夜从吧台上站起来冲我笑。他说我等你好久了。我问他你为什么知道是我来了呢?而他只是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因为,那是你啊。因为是你,所以我知道啊。”
他的某些话语间暧昧得不成样子,不喜欢这些的我只是淡淡地把宣传手册交给他。我忘记了他看不见,暗笑自己的间歇性愚蠢,我索性打开手册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窗外云淡风轻。
意大利语是说给朋友的语言。我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而此时,我用这语言向一个结识不久的人念着他的咖啡店的宣传语。
“挺好。”他听完之后得出结论,“我很喜欢呢。也很简洁,不累赘。”
“那我拿去印了?”我对他说。他没有反对,走向制作间的身影里透着说不出的高兴。我就这样看着他,一直到他端着一杯Espresso走过来。还有暖暖的热度。
我端起了喝了一口,浓度恰到好处。
抬起头迎向他柔和的双眸:“谢谢。”“应该是我要说谢谢。”他脸上的笑意更深。
结识了他好几天,我从未看到他除了微笑之外的表情。他真的是很爱笑。
与我习惯性的微笑不同。金月夜的笑容从来都是发自内心,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开心的事情闪闪发光地挂在他的眼角。他会经常捂着一杯咖啡坐在吧台上,当门框的风铃响起时笑起来,若是我的话还会有一些暧昧不清的话语。
我没有问过他的过去,因为我感觉到在他与我的对话中他总是小心翼翼,一旦扯到和过去相关的话题时,他总会聪明地转移掉。
总之,他避免和我谈起他的过去。而我懒得问。
但是安娜似乎很在意这一点。
那天我去的时候金月夜不在,安娜为我端上爱喝的卡布奇诺。上午的时候客人不多,还是晨光微熹之时,一切都非常宁静。安娜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和金月夜一样用一只手托腮,然后看着我喝下咖啡。
“今天来得很早。”她这么说道,“我总觉得我认识你。”
我心里荡起的涟漪像是被吹开了泡沫的卡布奇诺,有些牵挂又有些诧异:“我记得……我没有见过你。”然后我带着点儿慌乱看向窗外。
天空是清澈的蓝色。
“金月夜这个人,以前住在米兰市。中国的。”她轻轻地说,“你也在米兰……对吧?”那么小心的语气,和他如出一辙。而我内心却彻底无法平静了。
我看着安娜的脸,她的表情有些悲伤:“是的。我在米兰。”“你知道崇阳高中吧?夜他是从那里毕业的,非常优秀的学生。”“我也是那里的学生。”“可是你不记得夜了——”说完这句话她仿佛一时失口似的惊慌失措,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失控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记得?!”
那根本不是李哲羽该有的优雅姿态。我只是太久没有听到这个词……我知道我很失态,但是那时根本不允许我想那么多。
安娜和我同样失措,她也站起来拉住我的手:“你跟我来!我受不了你们了!”
半推半就间被她拉进了一直以来对我而言都是谜样存在的制作间。安娜爬上里面的一个木质楼梯,并招呼我上去。
我感到心脏强烈的鼓动。我闭上了眼睛,深呼吸。
或许那间阁楼上存有我那段残破的记忆。
抬起脚的第一步,我走得很艰难。呼吸都在颤抖,我不知道我在紧张些什么。后来我想起来,觉得那时候的紧张还真是太理所当然。仿佛灰尘都随着脚步配合了我的步伐,在轻微地颤抖。阁楼上那个禁区般的地方,我从未想过会有朝一日如此近地面对它。
终于走完了最后一阶楼梯,安娜坐在床边,眼神指着床头柜的一个相框。示意我拿起来看。我伸出去的手指都在抖。我在害怕,是真的。
照片上是两个少年,勾肩搭背足够青春,穿着篮球衫,其中一个还抱着个篮球。背景是篮球场。真是挥洒青春的地方。少年的笑容都灿烂得堪比五月份的太阳,没有看镜头却看着彼此,小心翼翼地抹去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