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晰》
参赛作者/宜泽
在乖戾的夜晚，月色已稍稍不明晰了。
抬头循着树干的纹路向上看了去，伸的老远的几条枝丫，连一片叶子都没有。
像苟延残喘的人一样，明明只剩下一口气，却还要扭动着爬到这棵树下，靠着树干坐着，长吁短叹一阵子，仿佛就已经安心了般。
三千缘法匍匐地下，我回看来时的路，终究捂不住的伤口淌出的滚烫的血，向我展示我用这双脚走的最后一段路程。冗长，倒是十分的难忘。我的头满足地靠着树干，手也懒得再捂着伤口，任由伤口裂地大开，我也无心再顾及。目光沿着伤口蜿蜒的方向，停在套住手指的戒指上。
和血一样的深红，似乎还扯着玛瑙一样的色彩，乱七八糟的，倒像极了它的主人。
『哈哈……』
光秃秃的枝干所框起来的，也只能是层层叠起的云了吧，从来都没见过那皎洁的月光，从来没有感受过它的慈祥。眼皮像是灌了铅，一下没一下的下垂。
罢了，任由它盖住苍蓝的双眼，我袒露出自己真实的模样，温柔地笑着。
一
『我何尝准许你离去了』
我挑衅地看着眼前的执事，怕也只有我自己明白此时我是慌了神的。我的手轻轻地拽着他的袖子，却隐隐爆发了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他是不可能感受不到的，所以他转过身面对着我，眼镜框着的，是一双淡漠的眼睛。
它仿佛重复地告诉我，我佯装起来的残忍外表，早就被他细细把玩后看穿了。刀刃一样的目光，穿透了我故意折腾出的残忍不羁的外表，看见了我温柔怯弱的心。
『是我失礼了』
他单膝跪下，看似履行着主仆间应有的关系，其实也只是想挣脱我拽住他袖口的手吧。我看着我的手掌，透着指缝瞧着面无表情的他。在他面前，我恐怕永远都是这样，上演着蹩脚的戏码，不明白自己只是站在一个小小的戏台上，而这戏台又被他毫不在意地捧在手上。
也许他的手稍稍倾倒一些，我就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I see the death,how about you?』
我佯装镇定地转身离去，高靴清脆地踩地声，每一声都响着我内心的抖动。柱子后面站着给桌子擦拭灰尘的女仆，我用余光看了她一眼，是故意的罢，莫非全都以为我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没有看身后的执事是不是站起来了，我走进自己的房间，站在窗户边上，敲门声胆怯又突兀地响起。
『老爷,可否进来一下,现在倒了清扫老爷房间的时候了』
听着是汉娜的声音，我坐在椅子上，喊了声进来。她推开门，开始用擦拭灰尘的布巾认真的打扫房间，看上去像再正常不过一样。我细细打量她的背影，揣摩她此刻的表情，我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似乎承载着我平缓的心跳，却装不进我复杂的心思。
『汉娜,你认识路加吗,一个很可爱的小孩,哈哈,活着的话现在也该是少年了吧』
我装作无意地问道，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背影，她的肩膀应声抖了一下，我也把心中的事情确定了一二分，也就不在意她的回答是什么了。我拨弄着花瓶里纯净的百合，刻意地让手指染上花的清香。
没能等到她的回答，我就走出门去。


二
穿过走廊，我挑眼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口，克劳德依然半跪在那里，三个男仆视若无睹的在他身边打扫。还跪在那里作什么，我想着疾步走下楼梯，来到正厅，来到他的面前。我站着，示意男仆们回避，接着把视线移到他的身上。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与我转身离去的时候毫无两样。
『怎么了,克劳德』
『未经主人允许,擅自起身的执事,不合常理』
他的口气还是那么疏远，一句话，把我震在原地。这就成了我不懂规矩，连这点主仆间的礼仪都不懂。此时说罢长跪不起的理由的他，抬眼看我。琥珀色的瞳孔生硬地撞在我的视线里，仿佛穿透了我的衣装，一掌击在心口的位置。
『那么,起来吧』
『I can't feel the death,because…』
『What do you want to say,KLD?』
『到吃饭的时间了,老爷』
他站起来，搬弄一下眼镜，平直的嘴唇，似乎带着轻蔑的笑意。我闭了闭眼，向餐厅方向慢步走去。许久许久，心口的痛感都没有消退，我只能用思想抚慰着无形的伤口，回忆着那不太明晰却又让我痛至牙根的琥珀色。
你不能感觉到死亡，是因为你就是杀死我的人么。
我坐在长长的餐桌前，隔着透明的玻璃杯，揣摩着那嘲讽过我千百遍的琥珀色。
-TBC-

O O 坐等

五
把着栏杆的手稍稍捏紧，但看那双普蓝色的眼睛，似乎要将自己拽进无尽的深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连忙走到夏尔·凡多姆海威面前，他和他身边的执事轻轻地起身，没有礼节性的微笑，他只是淡淡地打量着我，他眼底的月辉照在我的身上，纵使他的目光是生硬又高傲的，但我依然沉浸在叠叠月光的温柔之中，无法抽离。
『托兰西伯爵,今日拜访,也无大事』
『请坐吧.凡多姆海恩伯爵光临宅邸,我深感荣幸』
既然都为女王效忠，纵然伯爵的身份是等同的，但夏尔所做的一切我早已有所耳闻，他的确履行了身为伯爵应尽的义务。而我当时继承自己那位“父亲大人”的家业时，根本就没有什么『为女王效忠』之类的思想吧。我只是想摆脱低下的身份，摆脱自己不堪的过去，成为贵族，光鲜又强势的活着。这样，别人也就不会对自己的过去有更多的质疑，了解真相的人，也就不会在自己的面前冷嘲热讽了吧。
克劳德奉上茶点，我与夏尔面对面坐着，彼此的执事都紧靠在自己的身边。夏尔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红茶，让我揣摩不透他此时心里的想法。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幽深的普蓝色的双眼，似乎也隐藏着秘密的回忆。左眼的眼罩，怕是遮挡着契约吧，他执事身上透来的恶魔的气息，倒是与克劳德相似。这样想着，舌尖像烧起来了一般。
『阿洛伊斯·托兰西先生,请不要在我面前有所隐瞒』
是了，在我细细打量着他时，我内心的一切怕也已经被他探视过了。那么我是否还要保持着这傲慢强势的姿态呢，我是否要不打自招地吐露自己不堪入目的肮脏的过去呢，我是否要忍不住在他面前掉下眼泪，在红茶上点出几波涟漪呢。不可能的，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到。我尽力地隐藏，纵然难逃他炽热又直接的目光，我也不会褪去自己好容易塑造起来的外皮，把内心的怯弱与自卑暴露在他面前的。
『伯爵此话有何意义?』
我的手心渗透出一点点的汗，但依然强迫自己把眼神变得坚定而从容。或许他只是诈自己一下。此时，也只能这样想了吧。夏尔·凡多姆海威，果然如传闻中一样，那介绍他的报纸，握在手中都流露着一股冷淡，一股骄傲，也确确实实隐含着他敏锐的直觉。
『塞巴斯蒂安』
他唤了他身边的那位执事，脸上似乎有着笑容，似乎又像冰霜一般没有表情。他没有回答我故作镇定的疑问，而是挑起眉毛看着我。他那位叫做塞巴斯蒂安的执事拿出一封信，轻摆在我的面前。
『我希望阿洛伊斯·托兰西伯爵能够光临下周凡多姆海威家的茶会』
我没有看那封信，我只是注视着夏尔。也许他真是看穿了我的皮囊，故意想要看看我制造出来的从容的模样，而这封信，并不是一开始就确定好要给我的吧。
『谢谢你的邀请,我会赴约的』
窗帘还未拉起来，窗外的云依然是厚厚地叠在一起，而那月亮，怕是藏进了夏尔的眼睛里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