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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临,漪澜楼门前便早早挑起了灯
今夜,这里将会聚集北平大量权贵
私人轿车走走停停,衣着光鲜的先生太太们或是径直走入内堂,或是于牌楼下与相熟的人寒暄两句,人流如织间几个门童样的人穿梭其中打点一二
这漪澜楼说起来也是北平的百年名楼,建筑设计的颇有讲头
红瓦琉璃飞檐,八开楠木雕花门,上有墨宝书"漪澜楼"三字,北向正对方尺戏台
主楼两层,一层厅里置黑檀八仙桌,二层多设包间
镂空走廊连通各处,留中空天井观戏。后接四进出四合院供伶人杂役起居,前院见客练功,后院小巧,历来是班主私宅
这漪澜楼在沈家班手里传了一代又一代,传入现在的小沈班主手中已是第八代,名声也愈发大了起来
一个瘦高的男人抓着一把瓜子往嘴里送,指指二楼西向的一个包间,问道
"那地方平日里从不坐人,今个怎的见那沈班主的跟包亲自打点起了,还摆上好些个茶点,这是哪位大人好大的派头"
旁边胖一点的男人用目光点了点二楼,搭腔道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今个听说那谭家二小姐也要来听戏。这谭二小姐啊,本出身掌管着这北平大半个商市的谭家,生来富贵命。
谁知偏生看上了那沈老板,说到底他沈老板也只是个戏子,怎能配上那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谭家第一个不同意这门亲事。
这谭小姐也是犟的很,硬是跟家里闹分家,搬出去自立门户,这才和沈老板成了亲。"
"这沈老板也算命好,是攀上名门,飞上枝头当凤凰喽"
那胖男人警惕着看了看四周,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说话当心,这沈老板也不是好惹的脾气。每月就亲自唱这么一出,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一定能求的到这一张票,咱个赶上了仔细听就是了"
后台内正是一片忙乱,离开戏还有两刻中的功夫,唱曲儿的角儿们该扮上的也都扮上了,上不了台的忙帮着搬器具
几个小学徒兴奋的不时掀开厚重的幕帘向外探出目光,却又即刻便被师哥师姐们骂了回来
忙碌间只有一人还坐在装镜前,装已上罢,却只罩了件外袍,未换戏服
点翠的头冠,朱唇轻点,油彩白粉,眼尾勾红,明明是一副旦角的扮相却怎么也遮不住那双透着凌厉的端凤眼
"小萝,东阳公司的迟老板到了吗?"
千娇百媚的妆面下,出口竟是一道清亮的男声
身旁的小丫头手捧着一盏青花瓷盖碗茶正出神,闻声似是被惊了一下,愣了几秒才应答
"噢......到了,太太也快到了......"
"下了戏,把迟老板请到后院"
"哎,好嘞。爷,喝口茶润润嗓子吧,该扮上了"
名唤小萝的丫头犹豫着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悻悻地噤了声
这镜前人正是当今北平当红名旦,也是当今沈家班掌门人,沈堂,字湫白
一辆福特稳稳地停在了正门前
副驾驶上下来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并未独自进入,而又转身替坐在后排的人开了门
香槟色的小旗袍点缀银线茉莉碎花,法国细高跟,发鬓半绾,几缕碎发垂前,过于成熟的打扮将一张本就年轻的面庞显得老气了几分
想来这才是主人家
相比富家太太们蛾儿雪柳黄金缕的雍容华贵,说不上多张扬的打扮
看见来人样貌,前厅吴掌事丝毫不敢怠慢,忙迎过来陪着笑脸引路
"太太可算来了,大伙知道太太要来,头几天就开始准备着了。这不,今个一大早我们家爷就吩咐小竹子去大顺斋买枣花酥,给太太的茶也是楼里最好的"
来人一进正厅就引得不少玩味的目光
先前的胖男人努了努嘴
"这不就来了吗,虽说这谭二小姐与谭家断了瓜葛,但都传啊这谭家心疼自家闺女,将家里的几个老人留在了她那。这有钱人家啊咱个看不懂"
谭沅被吴掌事引上二楼,不时的与相识的商贾致意
落座正西,吴掌事又亲自奉了茶
"太太先玩着,这戏啊马上就开,我先去下面忙着,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谭沅俯身致谢
俯仰之间杏眸流转,扫视周遭,最终落在正对戏台的主位上
鄙夷地望着正与人攀谈的迟金安
这可是位老熟人,其中的渊源和台上那位沈老板颇深,一句两句哪能说的明白,如今他被沈堂请来当漪澜楼的座上宾也是讽刺至极
难说是他沈老板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还是单纯的见钱眼开
迟金安栖身北平多年,垄断了几近半个城的药材生意
明着是药商,暗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搭,手段脏的很,这几年世道动荡,迟家也愈发家大业大,现如今放眼整个北平能与其抗衡的已是寥寥无几
谭沅自以为,肥头大耳,朱门绣户,妻妾成群无疑是对他最好的形容
他沈堂若是单凭一副嗓子,又怎能搅动这北平城的风云,漪澜楼是戏班更是生意场,来往的权贵如织不绝,人都说若是攀上沈堂那不论是官途仕途还是行商都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