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一个人像是一滴水，地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远远望去，像一大滩水
人类像水一样，好脆弱，太阳能晒干水，动物能把水舔干，就连一个不小心，就能把手里的水打翻
但是水聚集多了，会变成洪涝，无论你再怎么把水打翻，你只会逐渐被水吞没
在这一场洪涝里，脆弱的人类开始寻求一种可以铸造坚不可摧围墙的方法
人的水，地球的泥土，就差一种东西了
月亮的砂
一个叫漫游者的计划，也正式开始
当一个崭新的碗放在基地的时候，他们朝着第一个漫游者说道
“一路平安，赵”
赵朝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们挥了挥手，大声说道
“我一定会把月亮上的砂带回来的！”
赵无比期待，走进了碗里，他是一大滩水里选中的一滴水
他按照指挥中心发来的指示操作着，随即舱门关起来
他透过舱门上的窗，看到外面远远处拉着的横幅
一路平安
很快，倒计时开始了，碗开始升空
一个像子弹一样的碗，被燃油推进器朝着朝月亮发射过去
像计划规定的那样，碗朝着月亮飞去，大家捏住的拳头开始松开
赵看着基地越来越小，心里默念道
“一定要安全回来”
很快，一声巨响传到大地各地
“彭——”
一只无名的手，打翻了碗，水洒了出来
红色的水

2.
我们是第二批漫游者，在第一批和第二批之间，已经跨越了五年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火箭要叫碗，奇奇怪怪的，不能理解
和我一起执行这次任务的人也是奇奇怪怪的，我问他叫我什么，他说
“叫我未来的幽梦冠军”
我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只觉得无语
幽梦冠军是什么
在出发之前，队长带我们来到了第一批漫游者的墓前
第一批漫游者只有一个人，一个叫赵的人
照片里的他看起来很年轻，很年轻，脸上有着明媚的笑容
明媚得像阳光一样的笑容
可就是这样的笑容，却成为我们基地里不能被提起的存在
他好像成了一个，被人故意遗忘的操作失我想把他身边的泥土带走，却被幽梦冠军抓住了手
“他不需要”

训练不仅是要训练专业的科目，还要培养默契
于是，我和幽梦冠军，被要求每天同吃同住同相随
一开始感觉怪怪的，后面已经习惯了
一天，我和他在图书室里，我漫无经心地翻着书，抬头看到他在写东西
“你在写什么”
“故事”
我想伸头过去看，感觉不太礼貌，放弃了
“你是个作家吗”
“只是爱好”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把他手里写的东西推给我看
我本想快速浏览，却被他描述的东西狠狠地吸住了眼球
“我见到了一场盛大的黄昏”本子里这样写道

我把本子还给他，问他怎么不考虑投稿
“投了，被退了”他摊摊手
“很可惜啊”
“我也觉得”
我安慰的话瞬间卡在喉咙，不知道该怎么说
自信，是仅次于真诚的武器
他叹了一口气，把本子合上，又继续说道
“我每天都保持两个钟头的写作，也投了很多稿子，但是都石沉大海”
“嗯…”
“你听说过梵高吗”
“画向日葵的那个吗”
“他的向日葵很奇怪，完全是逆生长，刚被创作出来的时候是凋零的，在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梵高死之后，向日葵开始绽放了”
…
怎么忽然这么高深了

虽然我没听懂，但是我和他之间莫名其妙的默契，在这个时候迸发出来，我好像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股无奈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慢慢靠近我，勒得我喘不过气，迫使我和他一样悲伤
我想打断这样的悲伤，连忙和他说
“你喜欢向日葵我明天打个报告出去给你买，熟了还能有瓜子呢”
他看着我笑了，随即队长进来，把他叫出去，他起身出去却忘了带上他的本子，好奇心让我翻下去
“等我死了，我的作品就值钱了，大家不会因为我而喜欢我的作品，同样不会因为我的作品喜欢我，他们只是喜欢我死后给予作品的附加价值，这是哪个创作的人都难以做到的。这样的我，就成了行走的猛犸象，我的作品在我死后变成了璀璨的猛犸象牙”

很快到了执行任务的时间，我的心在砰砰跳，我很紧张，我看向幽梦冠军，他很镇定
他转过头，朝我笑了一笑
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啊！！！
三
二
一
一切就像是梦一样，忽然我们就飘了起来
我看着舱外，和商场的3d星空馆比起来，宇宙还真的是，货真价实多了
相比前者，我好像失去了主导权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落地了，我深呼一口气，向基地汇报情况，然后做好准备，跟着幽梦冠军下去
刚出去，我感觉我的脚有点软，比起在地球上无限地下沉，这里仿佛我一跺脚就会跳起来
像站在巨大的蹦床上

又过了很久，我才逐渐适应，旁边的幽梦冠军已经打开录像了，并且抓起土塞在盒子里
“你来都来了，还带纪念品”我问他
“你就不想刻个到此一游吗”
我被他问住了，盯着地面
我真的很想刻
在把基地交予我们的任务完成之后，我示意他返回，但是他摇了摇头，把盒子递给我
我伸手接住，不知道他从哪个地方，拿出来了一个收音机
？？？？
他是怎么带上来的
他看到我惊讶的表情，没有解释他怎么带上来，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知道声音靠什么传播吗”
“靠波”
“我在想，声音会不会，也有波粒二象性”
？？？？
我的队友，好像精神不太正常

他一边说着，一边按下了收音机的开关，里面发出了音乐的声音
“如果声音是粒子，那么它就会有重量，我们在放一首很有重量的歌，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字，都会成为一颗小小的沙砾，掉在这片土地上”
我在疯狂消化他的话，我觉得他还是疯了
“你快收起来，我把记录仪关了，这件事我就当不知道！”
他指了指自己手里的记录仪，我看到记录仪的红灯亮起
完了，他要完了
他下半辈子得踩缝纫机了
我看他的时候，可不可以给他带两个鸡腿
声音一开始很小，后面逐渐变大，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随着脚步起舞纷飞
跳一曲春天的芭蕾
天使般的容颜最美，尽情绽放青春无悔”
我看着他，他的表情很平静，手慢慢抬起来，跟着旋律一起摆动

“啊 春天已来临，有鲜花点缀
雪地上的足迹是欢乐相随”
我看了看四周，我们好像就在雪地里，我们走过来的路，有着我们的脚印
我的眼睛逐渐失焦，面前的他逐渐模糊，我的眼前仿佛看到他踩着节拍，翩翩起舞
四周开满了花，一朵一朵花，在月球的土地上冒出来，他转的越快，花朵出来的速度越快
一直到后面，月球变成了一片花海
“绽放青春无悔”
他在最青春的时候，记录仪要把他关起来了，他的青春从收音机里流淌出来

毫不意外，我们被人抬出返回舱的时候，我们两个上了不同的车
休养了一段时间，我回到基地，问了队长他去了哪里，队长保持沉默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看到他，却疯狂地迷恋上了《春天的芭蕾》这首歌
我趁休息的时候，报名了基地里的文艺部跳舞培训班，在里面，跟着节拍一步一步跳着
在执行任务之前，我和他为了培养默契住在一个房间，现在房间只剩下了我，还有他那本笔记
他去哪里了，他不会真的踩缝纫机了吧
那次执行任务之后，我在没有得到执行任务的机会，而是成为了培训下一批漫游者的人

很多年轻的人围着我，问我月球是什么样的，站在月球上是什么感觉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上面有一个破烂收音机，放着《春天的芭蕾》
有一天，我走往培训教室的时候，看到一批人朝我走过来
我看了看他们的模样，好像是负责发射行星的
我快要看到队伍尽头的时候，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也看到了我，笑了一下，朝我挥了挥手，我想叫住他，但是他很快扭头走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
他要去哪里

我想找到一切有关他的信息，但是他的相关信息甚至是档案都被人为抹除了
又是一声倒计时
三
二
一
我看向窗外，看着推进器燃烧迸发出的一团巨大的烟雾，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感觉，他在上面
不知过了多久，队长到了退休的年纪，我接过了队长的事务
队长看着我，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来
这一下，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他
他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基地，没有加入到碗计划，他也不是漫游者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普通得在路上从我的身边掠过，我也不会想起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只是一直叫他幽梦冠军
那个冠军，他到底拿到了没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的是，再一次得到他的消息，是在八年之后，他在月亮上，驻守了八年，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他朝我招手，示意我掏出他的心脏
我半信半疑地朝他伸手，手居然穿进了他的身体，我感觉摸到了什么东西，热，又不断鼓动，他抓住我的手一把拉出来
我看向我的手，是一颗跳动的心脏，红红的，却没有流出一丝血
他忽然拍掉我的手，我心颤了一下，他的心脏掉了下去
在触碰到地的那一刻，心脏忽然变成了一把月球的沙土，四处迸溅

3.
我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见过他，当我意识到再也不会见到他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是在两个不同的囚笼里面
我和他应当有着幸福的生活，凭借我们的技术和薪资，我和他应该都有一个相爱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孩子，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们每天可以聊着各自的家庭琐事，聊着对“碗”未来发展的看法，每天望着月亮，看着“碗”发射升空，在有生之年实现我们的梦想
实际上，我没有相爱的妻子，也没有可爱的孩子，我也没有我那个只见过寥寥几面的朋友，我被调离了我的工作岗位，基地把我调去做了下一批漫游者的培训导师，我知道，有关他的事情，都要被封存，知道他的人，都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