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在是想要沉睡的,想要暂时逃避过于激烈的疼痛,明明刚刚可以忘掉一切,身上又一阵刮心刺骨的痛感将他从意识的边缘拉回现实,昏睡也是不被允许的……
醒来之后他看见十个血肉模糊的指尖,还有满手粘腻的血红,力气已经被抽空,思考也做不到了,只有疼痛,火一样在身体里燃烧,他叫不出来,张开口的瞬间,喉咙里又涌起血液的味道。
“穿他的肩胛骨……”艺声如此命令。
应命而来的人,手上拿着一对骇人的金属尖钩,向他慢慢逼近,他知道,在古代,那应该叫做“锁琵琶骨”的吧……
他正等待一场狂风暴雨,却听见那人说道:
“总队……他肩上有枪伤,流了很多血,再不处理的话,恐怕人就……”
艺声走过去,眉头蹙起来:“叫医疗队来。”
“是……”军官微微躬身就退了出去。
艺声来到赫在的身边,蹲下身子看他,身上斑驳的血污,已经无法分辨是哪一个伤口所致,他回头,遣散了牢狱内其他的军人,只剩他们二人独处对峙,赫在朦胧着因为疼痛而已经污浊无光的眼睛看向他,艺声什么也不说,解开了赫在的衣襟,看见那个枪伤,震惊得不小,子弹看样子从上方射下来,从肩胛打入,穿过了手臂,一枪却造成了三个弹孔,伤口因为没有处理,鲜嫩的血肉已经陷入了深色,这样的伤势,应该根本不比穿骨的疼痛轻松多少吧……
艺声暗自惊叹,这个少年是有着怎样惊人的耐力和勇气。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艺声本有着动容的眼又一次凝结,他伸手抓住赫在肩膀伤口的周围,然后突然用力,赫在的瞳孔骤然凝紧,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艺声没有为他留任何的余地,冰冷的看着赫在因为疼痛扭曲了的脸颊,然后艰难的开口,像是承受了同样难忍的苦痛,他咬着牙,问他:“我知道你是李赫在,我真的恨不能把你剁碎,然后喂了野狗……你知道东海自杀的时候,李特有多难过吗?你让他为数不多爱着的人差一点就离开他了!他一病不起了!……你知道我有多想替他受苦?!如果李特他有什么……”
他说到这,声音突然哽咽,赫在没有想到,这个有着冰冷邪魅眼睛的男子会露出如此动容和心酸的目光,只是那一刻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赫在艰难的看着他,然后低下头,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动身上无处不至的痛苦,他说:“对不起”
艺声怔了一下,心里扬起细小的波澜,他听见赫在说:“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感受……我恨不能替东海东海去死……如果这一来一去,我真的死了,请你一定别让我死在他看得见的地方,然后永远也不要告诉他真相,如果只是那些纠葛,他终会渐渐忘记我,如果知道真实的一切,他就将一辈子活在已经死掉的过去了……”
他说,如果这一来一去,我真的死了,请你一定别让我死在他看得见的地方,然后永远也不要告诉他真相。
提到东海的名字,他眼里有朦胧疼痛着的温柔,庞大而缱绻着,没有人可以不为之动容。
艺声无法形容那个少年在说出那些话的瞬间,带给了他怎么样的震撼。
他无法不去相信,他们彼此受伤,却是那么美好着的,也许疼痛和磨折,却谁也无法否认这份情感庞大沉重的存在感。
他带着一身的伤,那是华丽而血腥的见证,他全然不顾一切的投奔了这牢笼,竟是决意了,哪怕血肉模糊也是要奔赴他的身边的。
也许,那些听闻,那些传说,都被扭曲了原本的形状。
也许最痛苦的,其实并不是自己……
面对这样的赫在,他竟已经无法相信之前听闻的背叛一词。
赫在终于无法支撑,瘫软的倒过去,艺声扶住他,竟是惊慌了起来。
他叫着:“医生!医生怎么还不到?!”
外面响起一通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几个医生带着工具,围到赫在身边。
“总队……他的伤太重了,恐怕……”主治医师抬头望向艺声,战战兢兢。
“总队,他似乎真的不知道什么,连基本的暗语都不懂,也许不是【风鸣】的人,别费力救了。”身边一位士官也伏过身来向他低语。
艺声回头看着大夫,眼里有冰凉的寒光:“治好他,这是命令,如果你们让他死了,我会让你们,亲眼看看地狱的样子……”
“是!”医生们突然汗毛竖立的应道。转身开始忙碌。
艺声转回头对着刚刚的那个士官,轻蔑一笑,目光如刀:“你也是。”
士官眼里晃过极端的恐惧,突然绷起身体,深深鞠躬应道:“是!总队!”
然后艺声转身离开,背影播散了一片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