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佛心】堕仙

一楼送给济胭，ooc请不要打我

——风欲动而心不止，我欲见你，又何须几个秋。
（一）
云层密布，厚重如丝丝虫茧包裹，缠绕世间，未曾窥见。
一紫衣仙子抱着果盘八卦道：“诶，我刚刚好像看见，胭脂仙子修行的时候出事了，怕是要……”
“什么？”一旁红衣仙子唏嘘，打量了四周，才弯腰低声道，“怎么会？虽然胭脂仙子刚来不久，可毕竟受佛祖亲自点化，怎么会那样？”
“唉……这你有所不知……”仙子大叹口气，偏生又不继续往下说，愁眉苦脸、犹犹豫豫的，偏生让另个仙子一阵着急。
那仙子干跺脚，脸红得比手里的蟠桃还艳丽，急忙催促：“你快说呀！”
“再厉害的仙，也是从凡尘俗世里，经历了七情六欲，涅槃来的不是？”那仙子机灵一笑，抿着红唇搓起手，颇有些骄傲地招了招，附耳道：
“我听说那胭脂仙子在凡间里有个老情人，怕是心里还惦念着，念念不忘，如此才扰了修为！”
“诶！”红衣仙子吓的往后一退，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可别乱说，毁了胭脂仙子的清白！”
“我哪有乱说，我……唔！”
见那紫衣仙子长大着嘴，用尽了力气，却发不出来一个声音，急的脸也红脖子也粗，那红衣仙子也凑上去，呆滞地眨眨眼：“你怎么了？”
紫衣仙子只知扯着面前仙子的衣袖不放，像是要拽下来一般，惊慌地指向自己的嗓子，晶莹的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
“你说不出来话了？”
那红衣仙子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幸灾乐祸道：“叫你乱说，这下好了吧！遭天谴哦！”言罢那紫衣仙子狠狠向那红衣仙子锤了一记，忿忿瞪着她。

红衣仙子讪讪笑了笑，刚开口，却依稀看见一道炽热的光芒如流星划过，似乎很是着急，随后空气里弥漫起尘土的味道，待两仙子缓过神，才惊觉，身旁已然多了个人。
那人身形俊郎，眉目一如往昔。
两仙子忙行礼：“小仙见过降龙尊者！”
降龙蹙眉，墨黑双瞳扫过，沉声道：“不必多礼。”
那紫衣仙子连忙上前，指指自己的声音，想要求救。
降龙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望着那仙子几近乞求的目光，却有些不耐烦道：“三天过后你就能开口说话了。”
言罢他抬脚，已欲离去，却又退了回来，冷声提醒：“这里是天上，管好自己的嘴。”
“唔唔唔！唔唔！”
“哎呀，不要骂这么难听嘛……”红衣仙子用胳膊撞了撞她，嬉笑道，“降龙尊者也是为你好！要是下次让别的神仙听见你乱说话，说不定，你这嘴就没了！”
那紫衣女子张牙舞爪，狠狠踩了她一脚，红衣女子欲哭无泪。
又一道金光闪过，伏虎望着两人追逐打闹，不禁汗颜，随后他捏了个诀，解了那法术。
“小仙谢过伏虎尊者！”
“不用不用。”伏虎摆摆手，颇有些怨言地吐槽道，“都是我那师弟惹的祸，本就不用多谢。”
“嘁！我不就说了实话嘛！降龙尊者那么生气干什么！仗着自己好看，自己厉害吗！”紫衣仙子叉腰，嘀嘀咕咕讲了好一通话，最后铜铃似的眼睛一蹬，双手一拍，两仙女对视一笑，合理推测道，“该不会那个老情人是！”
“确实是，降龙在凡间的转世……”
两仙子目瞪口呆，捂着嘴，围着伏虎转悠想吃瓜。
望着近似迷妹的星星眼，伏虎尴尬笑了笑：“呃……这个……你们问我也没用，师弟不让说。”
“可是刚刚都是你说的呀，我们什么都没说！”
“对呀对呀，我们什么都没说！”
“其实我听说过一些胭脂仙子和那个，那个好像是叫李修缘的人的事情！只是，等一切结束后，佛祖赐他们在凡间转世，成亲一次，圆满了不好吗？”
“唉……他们早就拜了堂，已然是夫妻，又何谈圆满呢？”
一道传声如雷霆阵阵，自远方炸开：“伏虎！”
伏虎自知不能再多言，便快速离去了。
只两仙子呆在原地，若有所思，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天边云层依旧，又好像有什么在从深处生长蔓延。

…… ……
“降龙，你怎么不进去？”
伏虎歪着头，看着降龙只像块挺拔的木头站在门口，却也不进去，不禁发问。
降龙有些幽怨地看向他，伏虎心虚地闭上嘴，乖乖站在后面。
降龙握紧布满汗水的拳头，叹口气，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颇有些视死如归的赶脚，在宽大的手掌即将触碰到那扇门的一刹那，他鬼使神差的，停顿了，却只那一小会儿，他又郑重推开门。
这扇朱门被人推开，他见到了屋内，却是一片狼藉，细微的灰尘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也变得清晰可见。
晨曦里，那些灰暗长廊的尽头里，跪坐着一个人，就好像知道他会来一样，倔强又静默的，在光里不计时间的守望，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就像她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天，被推开跌下时候，一样的坐姿。
可流光一瞬，华表千年，她如今是可踏风雪而来，破晨光熹微的仙子。
她衣着朴素，容颜却又十分稠丽，叫人移不开眼。
降龙晃了神，却还是快速搀扶起她：“你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胭脂怔愣片刻，起身淡笑宽慰，“我没事，只不小心分了神，没什么大碍。”
降龙垂眸，悄悄用余光打量了她片刻，才松开手。
连同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安稳下来。
甚至变得柔软。
只是因为她，不知为何，在她身边，总是会觉得十分安宁。
对于借口，降龙向来是信手拈来：“没什么，只是凡间没什么大事，我上来看看。”
只是很显然，也会被胭脂很轻易就拆穿：“真的？我可是听伏虎说，你们这次遇到了大麻烦！”
难得的，胭脂有些俏皮地笑了笑：“怎么，需要我帮忙？”
“嗯。”降龙未加思索，自然顺着她的话道，“是需要你帮忙。”
又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的声音都变了味，带着那么点轻柔，就好像是羽毛般，轻轻的，刮过人的心。
降龙轻咳几声，掩饰性地挥了挥：“不过你这怎么这么乱，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啊？”胭脂眨眨眼，见他已经反客为主，开始打扫起来，有些迷茫，“没事的，先去帮你捉妖去！”
言罢也不顾降龙有些惊喜的目光，胭脂牵着他的手便走了。

干什么！是不是故意的啊！
“是啊师父，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嘛！”
陈亮也道：“对啊师父，胭脂仙子也是好心，难道你要让她空手而归？”言罢有朝白灵递了个眼神。
有道是夫妻心有灵犀，白灵迅速明白道：“是啊圣僧！胭脂仙子好不容易下来一趟，你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无功而返？”
？？？这什么跟什么啊？
道济张着嘴，皱着眉，欲言又止。
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胭脂，却是正经地也看着他；又看向自己的爱徒们，却是在偷笑。
他又往后走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胭脂，还是正经地看着他；又看向自己的爱徒们，在正大光明地为他自己加油打气，有些助攻的味道。
不对，什么助攻，不对不对！！！
道济从身后捞起蒲扇扇了扇，明显气势已经弱了下来，只好叹口气：“好吧。”
“好耶！”众人欢呼，“那我们晚上肯定要做一大堆好吃的，欢迎一下！”
“好啊，白灵最近又学了很多新的菜品呢！”
“那我们岂不是受了胭脂仙子的福啦？”
道济苦着脸，却是笑不出来。
“你怎么了，这么不欢迎我？”蓦然胭脂突然走近他询问。
“啊没有没有！和尚我，怎么会呢！”道济盯着她明亮的眼睛，吞吞口水解释，“我是怕你身上的伤。”
“那个啊，我真的没事的。”胭脂轻笑，“而且，刚刚来的路上，你握着我的手的时候，不是已经给我渡了法术了吗？”
望着那双秋波，道济也释然，耸耸肩笑了：“好吧，也是。”

（三）
圆月高悬，月华如水，温柔缱绻。
别院的屋子里也是灯火通明，一派祥和模样。
“圣僧，要不要来点酒啊？”门口白灵刚从厨房忙活完，抱了两大坛酒进来，“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红，好不容易买来了。”
可是道济看都不看，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不了不了。”
白雪闻言有些奇怪，抱臂上下扫描了一下，发觉道济也不像平时那样翘着二郎腿，却是端正坐着，甚至有些拘谨。
她看向一旁的胭脂，有些明白了，嘻嘻笑出声：“嘿嘿，圣僧你不是平日里最喜欢喝酒吗！”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呗！”赵斌挑眉，也跟着拆台。
“切，你们懂什么！喝酒误事！戒了戒了！”道济理不直气也壮，从布袋子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花生米，塞了颗进嘴，无味地嚼了嚼。
“哦——”白雪长嗟，不怀好意地朝众人喊道，“圣僧也是看人戒酒呀！”众人会心一笑。
道济本不在意，却看见胭脂也不在意这些，心中突然一乱，讪讪耷拉着，有些气馁。
“诶你这个小兔子，是不是仗着有我的乖徒啊，最近怎么这么不听话！”
“好热闹啊，好你个死道济，都不喊我们！”广亮必清两人抱着圆滚滚的肚子从一旁闪现，在门外冒出脑袋，就像两个突兀的大灯泡。
眼见解围的人来了，道济第一次看广亮如此亲切，笑呵呵着：“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去喊你们嘛师兄。再说，你俩不是刚出门吃素面去了？还吃得下？”不过并不影响他吐槽。
“这么多好吃的，再饱都要吃几口嘛！”言罢广亮就要伸手去捞块豆腐，道济眼疾手快，“啪”的一下，广亮必清捂手手哭丧着脸：“干什么打我啊！”
道济撇嘴睨眼，有些凶巴巴道：“洗手没有啊？”
“洗了！”言罢两人迅速掏出不知从哪来的碗筷，义正言辞举着，眼睛已经快贴在桌子上了，“我们还自己带了家伙！这下可以吃了吧！”
“可……”白灵入座，语未毕，道济喝到：“不行！”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怎么还不行？”
道济尴尬地理了理杂乱的发丝：“因为这个，因为那个……”发觉自己解释不了，一顿慌张，抬眼又听见众人“嗯？”的怀疑声，道济干脆闭眼重重拍桌：“反正就是不行！”
一时气氛尴尬，万籁俱寂，众人安详恭敬地望向道济，颇有点像幼稚园里等饭的可怜小孩，只能眼巴巴干坐着。
“可是我饿了，道济师父。”胭脂无辜眨眼，又悄悄朝众人点点头。
道济一脸欣喜，就像幼稚园里第一个拿到蜜糖，在老师面前腼腆笑着讨要奖励的乖小孩，“啊，那就吃吧！”
“切——”众人一脸黑线，大快朵颐起来。

道济别过脑袋撑起下巴，心虚碎碎念：“真是的，平时也就算了，现在还这么没规矩地吃饭，好像我平时亏待你们一样！”
拜托，他的胭脂还在啊！！！能不能给点面子！！！
赵斌捞起酒坛，又晃了晃：“师父，你不喝酒我们喝了啊！”醇香的酒水洒落在地，就算是隔了几米，道济也能闻到，心疼得揪起来，好像掉落的是他身上的一块肉。
但道济还是摇摇头：“不喝，绝对不喝！”
“真的不喝？”陈亮也坏笑着举杯。
“陈亮你怎么也学坏了！？”道济眯眼抿唇，“不喝！”
“喝吧圣僧，戒酒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呀！”白灵也道。
道济被问得心痒难耐，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瞄：“不喝！说不喝就不喝！不要再问我了！”
“难得大家聚在一起这么开心，圣僧，你就不要为难你自己了嘛！”白雪此时脸也红扑扑的了，打了个嗝道。
“就是啊道济师叔。”酒足饭饱，广亮必清打着哈欠也附和。
道济捂起耳朵吼道：“烦不烦呐你们！”
胭脂也在一旁笑出声：“好啦，你就喝吧，没关系的，我还不了解你吗？”
“胭脂师娘都这么说了，师父，你就放宽心喝吧！”
道济惊得从木椅上跌下来，顺着桌脚又慢慢爬起来，趴在桌子上，颤着声红着耳根叫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啊赵斌！”道济表情复杂，就像那满盘的狼藉一般难以形容。
因为他没办法承认，他刚刚确实有了“喜”这个心情。
“我没说胡话啊师父！”赵斌仰着身子，还在灌酒，“胭脂师娘啊，大家有目共睹，对不对啊？”
众人点点头，甚而也开始喊起了“胭脂师娘”。

道济忍不住了，抿口酒，壮着胆子，眯眼去看胭脂。
许是这上好的女儿红太过醉人，让一向千杯不醉的道济也醉了。
月光狡黠，酒水氤氲，缥缈起的水汽让神佛迷了眼。
雾里看花，便是看心上人，也是沉醉的。
胭脂表面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只她藏在桌子下握起的手，让道济明白，她心中起了波澜。
和他一样。
那他应该是喜，还是悲呢？
道济又喝了口酒，睁大着眼睛去窥探她。
胭脂身披着月华，裙子上便似倒映了波光粼粼的群星与银河，她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着道济，对他自然扬起一个笑容。
一个似乎不是给天下芸芸众生的笑容。
好像只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笑容。
不，不对，就是给百姓的笑容，是怜悯的，是可悲的……怎样都好，总之，绝对不是只给他一人的。
她的唇上也沾染了水渍，看起来就像是一颗璀璨诱人的樱桃。
道济看痴了，仰头抓起酒坛一饮而尽，也不管沾染了一身的狼狈。他颤颤巍巍站起身，用手撑着桌面，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一步一步地朝胭脂挪动着，就好像在他们成亲的那一天一样的缓慢，又迫不及待。
却又多了点什么，或许是克制，或许是隐忍……
也或许是私藏在圣洁神佛心里，最深处，无以言说，又单纯黑暗的私心。
胭脂疑惑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可是道济并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向胭脂，虽然十分缓慢，可是他漆黑的瞳孔却没有涣散，也像是撒了几点星子进去，多了几分坚定。
众人全都醉了，醉倒在这片祥和的诸神保佑的天地中。
在这片广袤的天地中，好像只有这方寸之地里，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在胭脂困惑却温柔如水的目光里，在离她不到几寸的距离中，道济弯下身，颤抖着伸出自己修长的手，用指腹，擦拭去了她樱唇上的水滴。
温热湿润，让他喉结滚动，眼神也醉了。
他好像十分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好像不是。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胭脂一惊，难得的，表情微变，怔愣了片刻，望着道济干净的面庞，攥紧的拳头又暗自用力了一分，她冷声，毫不犹豫，“道济师父。”
只这四个字，让一向高傲的神佛，灰溜溜地低下头，往后退了几步，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道济闷哼一声，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往后倒去。
等胭脂伸出手时，碰到的只有破烂的衣裳，冰冰凉凉的，从她手指尖划过。
或许，也从仙子的心上划过。
胭脂复杂地俯视着此刻昏睡在广亮身上的道济，正欲给他盖身衣裳，一旁的伏虎却冒了出来。
伏虎罗汉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胭脂仙子，我有话想和你说，能不能，行个方便……”
“好。”
言罢，胭脂回头看了一眼昏睡的道济，跟随着伏虎罗汉离开了。
…… ……
伏虎罗汉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胭脂仙子，这次降龙他们遇到的，可能是个有点棘手的妖怪。”
“何处此言？”
“因为……那个妖怪，能让人情丝陡升，许会引人生了妄念。”
胭脂思索片刻又道：“所以你是说，降龙他刚刚？”
伏虎摇摇头：“并没有，降龙尊者法力高强，早就算到了那个妖怪的雕虫小技。”
“相反，刚刚只是他本意之举，若是惊扰了仙子，我替降龙尊者赔个不是。”
在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时，胭脂的心却没有平静下来，她没有做声。
“胭脂仙子，天机不可泄露。总之，你们要多加小心。”
“还有，降龙是有意上天界找你的。”

（四）
天黑了又亮。
又如白云苍狗，朝夕更迭，瞬息万变。
翌日清晨，远郊。
群山重峦叠嶂，倒映入碧绿的湖泊里，几朵粉嫩桃花软绵绵跌落，点缀其间，且坐看这大好山河。
“奇怪，我明明闻到那妖怪的味道，怎么不见了。”白雪努努嘴，又嗅了嗅。
清爽空气令人身心舒畅，赵斌伸了个懒腰搭上白雪的肩：“哎呀，你个笨兔子，连那妖怪都没见过，怎么会闻到味道嘛！”
兔子生气，跺跺窝边草，恶狠狠：“帅斌！你竟然敢小瞧我！”
“姑奶奶，我可没有。”赵斌吃痛惊呼，立马堆起个笑容，举手投降。
“切。”兔子哼唧，叉腰不屑一笑。
胭脂凝眸正色，端详片刻：“这里确实有妖气。”
“嗯。”道济摇摇扇子，气定神闲，时不时又摸摸下巴看几眼胭脂，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内，掌控之中。
“你不出手？”胭脂见他神态自若，偏过脸问他。
“有你在嘛，和尚我，偷个懒咯！”道济耸耸肩，笑眯眯的。
“你啊你……”胭脂垂眸，笑靥如那三月里的桃花，有些无奈的点点头，“道济师父，是在考我？”
“和尚我，怎么会呢……”
话音刚落，胭脂脚下云步一旋，人已然如雨燕轻飘飘落到了湖面上，水波荡漾，她屏息凝神，身形一晃，手臂微动，水袖如飞鸟涌动，速度之快，让人始料未及。
刹那间几股水柱翻滚，从水中急剧涌现，掀起了滔天巨浪。胭脂收手，玉足轻点，又退回岸上。而那水柱笔走龙蛇，紧追不舍。她暗凝法术，一道白光灿然夺目，水袖从她手中变作千尺屏障，轻而易举裆下破解，化作泠泠雨滴，润这世间万物。
“胭脂仙子好棒！”一旁的白雪忍不住跳起来鼓掌，赵斌也跟着附和。
道济欣赏着法术，若有所思，又骄傲卖力地扇着扇子。他上前正欲夸赞几句，却感身后风声诡谲，似暗藏杀机。
“小心！”
道济适时侧身闪躲，避开背后一击。
身后银针如瀑，震而变幻，飞散如花，朝四面八方射去！
几人眼疾手快，本想各自为战，只两位神仙护着两位小徒弟，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约摸半炷香过后，破了这诡谲，几人才松口气。

约摸半炷香过后，破了这诡谲，几人才松口气。
见胭脂捂着胸口，大汗淋淋，已有疲惫之感，道济心中已有了个大概。
道济神色关切，站到胭脂身后，又给她渡着法力：“你没事吧？”
胭脂勉强淡笑：“我没事。”
又见雨水滋润的桃花下，生了个容貌昳丽的神仙。
那人白衣胜雪，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却是个男娃娃。
男娃娃舒尔睁开眼时，身后靠着的那棵桃花树也紧跟着变作了枯木，随着风一散，化作了尘土飞扬。
“哇，长的这么漂亮！”
“嘁，哪里好看了。”
那男子生了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彼时可将风月融化在内一般。他走时衣袂翩翩，卷起的桃花在风中飞舞。
那桃花仙走到胭脂面前，笑容醉人，也不顾道济有些鄙夷的目光，牵起胭脂的手道：“仙子，我心悦你。”
胭脂怔愣，快速收回手：“你是……？”
惊掉下巴的赵斌和白雪：“哈？”
“心悦你个头啊！”道济眼光微寒，如鲠在喉，暗凝内力，左手一挥，金光炸裂，可那男子嘴角含笑，柳腰一闪，轻易躲了过去。
道济脸色一变，将蒲扇对着那男子，已然没了刚刚调笑的模样，身后磅礴浩然之气滚滚流动：“快说，你是谁？”

那人轻哼：“我？自然是，桃花树下桃花仙。”
（五）
自那天后，那个桃花仙便日日跟在胭脂身后，形影不离。
用道济的话来说，一股子桃花味的死妖精，天天跟在胭脂仙子后面，不要脸！
但是其余人却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毕竟人家规规矩矩，也没干什么啊！虽然他们也很想把自家师娘抢回来，可是师娘自己好像没有这个意愿。
如果用五花大绑的话……且不说道济会将他们碎尸万段……嗯，后果很严重，想想就很恐怖。
于是，灵隐寺经常会出现这样一幕。
桃花仙和胭脂出门。道济鬼鬼祟祟跟着。
桃花仙和胭脂坐在一起吃饭。道济大口扒拉桃花仙的玉露。
桃花仙和胭脂一起赏月。道济在上面拆房梁。
终于！桃花仙和胭脂分开了！
道济左思右想半晌，胭脂仙子已回了房。
于是可怜的小道济只好自己一个人出去玩。
出去玩什么呢，小道济表示满脑子都是胭脂，去哪儿都无趣，不好玩。
道济路过商贩，左瞧右瞧，这个胭脂喜欢，抢一个！
道济路过西湖，左等右等，这个胭脂喜欢，取一瓢！
道济路过妖精洞，洞上开了一朵桃花树，难看至极，烧了！
就这样，灵隐寺小分队几乎一天之中，要么就是看到三个人在一起，要么就是谁都见不着。
赵斌忍不住去拍拍道济的肩想逗他开心，可道济却像失了魂一般，不理不睬。
现在倒好，妖精是找到了，师娘却丢了，师父也丢了。

…… ……
就这样过了好些天，道济拍拍桌，得出结论：“胭脂被那桃花仙施了术法，中邪了！”
白雪率先质疑：“圣僧，你就别乱想了，大家都好好的，怎么就胭脂仙子中了啊？”
赵斌也道：“就是啊师父。明明是人家胭脂仙子魅力大，让妖怪改邪归正了嘛。”
陈亮：“其实在之前，那个桃花仙就没犯什么大错。师父，我们不能滥杀无辜啊，这是你教的。”
道济气急再度拍案：“什么桃花仙！明明就是一个能引起人情欲的妖精！”
“那我们怎么没事啊？”
道济扭捏：“你们，你们早就那个那个了，怎么有事啊！”
众人不怀好意：“哦——那个那个——是什么啊？”
梅开三度，不能忍了，道济掀桌：“你们怎么回事啊，一个个的，都站在妖精那边！”
“可是他做的玉露真的很好吃！”
“他长的也好看！”
“他还会给我们酿桃花酒，做桃花糕，桃花……”
道济：“什么桃花什么桃花！那都是他身上的泥丸，跟伸腿瞪眼丸都不能比的，懂不懂啊！”
兔子无辜，小声：“可是他天天洗澡。”
道济：“……”
道济闭眼，视死如归：“你们不救胭脂，我去救！”
众人懵圈，连忙站队，毕竟小命要紧：“别啊圣僧，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
“没错，师父你最好了！”
“对对对，胭脂仙子就是图你不洗澡！”
道济丢草鞋砸人，龇牙咧嘴：“你乱讲！不许说胭脂仙子坏话！”
哦，小道济不仅爱吃醋，还喜欢护食。

“你们在聊什么呢？”
胭脂拎了一篮子花走来，见众人热闹，便也忍不住凑上前。
“没什么啊，没什么。”道济汗颜，连忙穿好鞋子，讪讪笑笑。
可愈是紧张，鞋子愈是穿不上，道济花了许久才整理好仪态。
“真的？我可是听到什么桃花酒？”
瞅见那个阴魂不散的桃花精来了，道济没好气地白眼：“##￥%￥%￥……”
众人也不敢多言，毕竟刚还信誓旦旦站队。
“他怎么了？”桃花仙纳闷。
“他啊？”胭脂淡定道，“没什么，就是夸你做的桃花酒好喝。”
“我可没有！妖怪做的我才不喝。”
“听闻灵隐寺的圣僧公私分明，怎么还带头搞歧视了？”
“你才搞歧视！你这个坏家伙，一天到晚不误正事，就勾引……”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孩子拌嘴一样，争论不休。胭脂无奈，从怀里摸出个琉璃瓶子，带头一饮而尽：“可是真的很好喝，道济，你要不要尝一下？”
道济傲娇：“不要！”
胭脂思索一会儿，像哄小孩一样，柔声细语：“可是，这个是我亲手做的。”
“要！”
道济双手一捞，抢了罐子就护在怀里，忿忿瞪向那桃花妖，张着口逐字逐句：专门给我的，你没有吧！
谁料，胭脂转身又从花篮里拿出几罐，一人一个。
道济鼓着腮帮有些委屈，可一想，手里的是胭脂仙子用过的，又十分美滋滋。
桃花仙见状，促狭着眼，诱哄道：“道济师父，你要不要啊？我这可是满满当当的，跟你手里的换好不好？”
“你当哄三岁小孩呢？不要！”
“真不要？”
“不要！”道济思索，眼咕噜一转，突然嘿嘿坏笑起来，低声，“小妖精……”
“拿来吧你！”
桃花仙看着道济屁颠屁颠抱着两瓶子飞奔的模样，不禁怀疑自己的眼光。
众人：……
“师父是不是疯了？”
“可能，吧。”

（六）
天亮了又黑。
月满了又缺。就像红线连了又断，人聚了又分。
虽已是三月，但春风料峭，纸糊的窗发出阵阵声响，惹人嫌。
因着白天的事情，胭脂并没有睡意，索性推开门，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盘算着伏虎的话。
这些天，她和桃花仙虽然走在一起，但确实并没有逾矩。
何况，他们并不是天天聚在一起。只像小孩子赌气一般，桃花仙若是看到道济，就一定要抢先站到胭脂身边。胭脂表示她也很无奈很头疼。
在外人看来，他们不过是论论佛经，谈谈大道，或是酿酒品茗，她是半点也没有看出桃花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那桃花仙认真地道了又道：“我心悦你。”可她并没有什么感觉。
不，重要的是那句：“他也心悦你。胭脂仙子不会看出来吧？”这下她慌了。
“胭脂仙子，你心性不坚了，不是吗？不然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你猜，他看着我们天天在一起，会不会也修为受损？”
胭脂愣神，叹了口气。
她仰头望月，虔诚祈愿。
可又不知应求些什么。
人不能太贪心，何况她是神仙。
正当她兀自思索之时，道济从树上跳下来，抱着白天的白瓷瓶子。
他说：“要不要喝点？”
胭脂又叹口气，微不可闻。
却被有心人捕捉。
道济又晃了晃手，摆出几个古怪的动作逗她笑。
于是胭脂走了过去，看着空无一物的瓶子，问道：“喝什么？”
“呐，你看。”像变魔术一样，道济摊开手掌，却见几朵梨花黏腻在一起，团成一团。道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是我刚摘来的梨花，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不能用了。”
“不碍事的，我倒想看看，你想干什么。”
望着她柔和的笑容，道济抽手，认认真真，有些腼腆道：“我想，给你酿一壶酒。”
他又辩解：“啊，可别误会……胭脂，你的伤还没好吧？喝我酿的酒，伤能快点好起来！不然……小心着了那妖怪的道。”最后几句，声若细蚊。
胭脂虽听见了，却还是故意问：“你最后说什么？”
“没什么啦！”道济挠头，吐吐舌。
道济将梨花放进瓶子中，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脚下步子一旋，身形陡然一震，他将瓶子高高抛起，口中念念有词。
彼时云层拨开，露出明月，月华如流水潺潺，倾泻而下，装满了院落。晶莹的群星点点，洒落在他身上。
摘来梨花酿月光。
胭脂望着他的身影在院子里晃动，有那么一瞬间，她湿润了眼眶。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不愿意的原点。
她知道，她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