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色巨龙在硕大的洞穴中穿行着，声声耳语正萦绕脑际。起初只是偶尔来袭，如今却久久不散，甚至沉睡正酣时都避之不吉——其实他也不愿再去躲藏。这些声音长时间的余音绕梁，现在已与他不分彼此，造就了他的那些奇思怪想。
暗夜精灵将毁灭这个世界……永恒之井失去了控制……不能惧怕任何……他们想要知道你的秘密，得到你的力量……玛里苟斯会夺走你的一切……阿莱克斯塔萨觊视着你的权利……他们就是恶魔……他们就应该被当做恶魔对待……
它们一遍又一遍地讲叙着这些可怕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要警惕欺骗与背叛。除了他自己，谁都不可信任，因为那些低等的种族让所有人都堕落不堪。他们会把他的决心看成一种危险，而不是这个世界的唯一希望。
黑龙喘了口气，嘴里喷出一股毒烟，他是在心里嘲弄着那些背叛他的曾经的战友们。虽然他有挽回一切的力量，但还必须小心为上；如果他们过早发觉真相，就以为着灾难的来临。
直到他们无力改变事情结果为止，直到法术得以施展之时，我才能告诉他们这个秘密。我决不会让他们毁了我的事业！
这头全身是鳞的巨兽走进密室，巨大的脚爪将洞里的岩石地面刮得发亮。不过像他这样的庞然大物与这个宽敞的圆形洞穴比起来也算不了什么。融化的溪水从洞中央流过，洞壁上硕大的水晶体闪着光芒。巨大的钟乳石像命运之剑一般悬挂在洞顶；地下长着尖利的石笋，仿佛在等待着人们的光临，好刺穿他们的身躯。
事实上，此处确有一例。
黑色巨龙呲牙咧嘴地窥视着下方那个缩小的身影，只见那人起伏的胸膛被石钉牢牢夹住，而他却全然不顾，正奋力挣扎着以求摆脱束缚。那条破烂不堪、红里透黑的袍子与那副华丽炫目的金铠残片零零落落地挂在他形状怪异的躯干周围。他头上长着两只山羊似的长角，脸色深红，宽颐大嘴，尖牙利齿，与巨龙酷似。那对眸子好似两个黑暗深渊，要将囚禁他的人吞没，却绝无与黑龙的意志匹敌之力。
除了被钉住以外，长角怪还被地上的粗铁链紧锁住。这些铁链经过特别加固，将他的手脚固定在石笋上。
囚犯的嘴时不时地动几下，好像在喊着什么，然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他并不放弃，特别是看到巨龙走近的时候。
巨龙对着他沉吟了半晌，然后眨了眨眼睛。
立刻，密室中响起了囚犯愤怒而尖厉的叫骂声，不绝于耳：“——是萨格拉斯！他会让你血流成河！他会把你的皮做成风衣穿在身上！他会拿你的肉喂狗！他会将你的魂魄永远封在瓶中，肆意折磨！他——！”
巨龙又眨了眨眼，用法术让他的囚犯再一次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但恶魔仍然在恐吓着，辱骂着，于是黑龙张开了大嘴喷出了一股灼热的气流，将他包裹其中。旧伤又添新痛，长角怪的身子在那里不住的颤抖。“你会学会尊重我的。你现在在高贵的我面前。我，耐萨里奥，”巨龙咕囔道，“我是大地守卫。你必须给我以应得的尊重。”
恶魔那条爬虫似的尾巴拍打着下方的岩石，虽然说不出话，但嘴里明显比刚才骂得更厉害了。
耐萨里奥摇了脑袋，他曾经对这些艾瑞达巫师期望很高。他们被认为是燃烧军团的指挥官，不仅擅长施法而且熟悉兵法。巨龙本以为他会从这样一个生物那里听到更为睿智的言辞，然而艾瑞达不同于残忍的地狱火：那是一些全身被火眼包裹，头骨突出的怪物，经常被作为攻城器和飞弹来使用，在抓住这个艾瑞达以前，他就发现那些怪物顶多只有石头的智力。
耐萨里奥并没有让他的手下去恶魔部队里再抓几个人回来审问。因为，对于那些已抓的俘虏，他自有妙用，不过恶魔们是很难领悟个中深意的。
这个艾瑞达是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俘虏。他天生的法力使他成为大地守卫能否达到他第一个目的的关键。
时候到了……一个声音低语着。时候到了……
“对……”耐萨里奥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时候……”


巨龙抬起他的大爪凝了凝神，不一会，他的掌心里闪现出一道金光，光芒逐渐耀眼夺目，连那个被俘的恶魔也停下了他的咒骂，注视着耐萨里奥召唤出的东西。
这道光只是一种预兆，紧接着一个圆盘出现了，依旧金光闪烁。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它的结构倒是异常简单。小型生物，即使是暗夜精灵也能穷送拿住它。圆盘像一块大一点的普通金币，外面包着一层圆形的壳，亮闪闪地散发着光泽。这种出人意料的设计全是耐萨里奥的主意，如果想让这个神符完成它的使命，它就应该是不惹眼的，让人害怕的那种。
他将神符拿到巫师身旁，让这个艾瑞达看看什么在等待着他。然而，那恶魔却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态，将巨龙和圆盘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眼中充满了嘲弄之色。
耐萨里奥看了一下他的反应：艾瑞达并没有注意到神符强大的魔力。他非常满意，因为这意味着其他人也不会看出什么来……直到他们无法挽回之时。
大地守卫无声地指挥着圆盘慢慢地从他掌中升起，神符在他手爪上方停留了一会，然后飘到了俘虏那边。
巫师那张狰狞的脸庞第一次显出不安的神情。当圆盘徐徐降落时，他又开始了无望的挣扎。
金色的神符照亮了恶魔的额头。杀那间，一道红光渲染了他的面孔——然后神符便钻进了他的身体。
说啊……许多声音一齐催促道。说话……别动……
巨龙那可怖的、无唇的大嘴里说出了一种在凡间听不到的语言。每个词都带着邪气，连那恶魔也战栗不已。然而，对大地守卫来说，这是他听到过的最奇妙的声音，简直像一曲完美的乐章——神的语言。
耐萨里奥正说着，原盘又开始发亮。光芒笼罩着硕大的密室，并且随着巨龙发出的每个音节而愈发耀眼。
突然间神符闪了一下。
艾瑞达巫师将嘴张到了最大，发出一种无声的叫喊，惊恐的眼睛里流出了血色的泪水，尾巴疯狂地拍打着岩石。他着魔般地丝扯着束缚他的铁链，甚至扯下了手腕和脚踝上的肉，但还是无法逃脱。
接着，他的皮肤开始腐烂，碎皮从他依旧扭曲的身体与惊诧的面孔上一点点脱落。他的肉体好像已经死了千年，干干的像灰尘一般，一块一块地从身上掉下来。
巫师的眼睛慢慢无光，尾巴渐渐发皱，不一会便沦为了笼中的一架白骨，其他是一些很快便腐烂的内脏。在生命凋零的过程中，他仍然在尖叫着，因为耐萨里奥和神符并未让他享受到死亡的安乐。
然而最后，连骨头也撑不住了，从里面碎裂开来，轰然坍塌。下巴骨松掉了，肋骨咕噜噜滚到一旁。神符释放出的魔力以惊人的效率开始吸收恶魔的残骸，尸体化成的干尘飞快地消失着，先是脚，再是腿，然后是躯干，最后仅剩下一块头盖骨了。
也只有在这时，艾瑞达才平静下来。
邪光消失了，刚才锁着恶魔的铁链还在空中摇荡。
黑龙像慈父对待爱子一般用两只爪子从头骨上轻轻地捧起了神符。这时，头骨也变成了尘土，灰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耐萨里奥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现在连他自己也感觉不到的神符中存在的特殊力量了，但是他知道它们是存在的——时候一到，它们就将受他控制了。
刚想到这一点，他脑中就突然一闪，似乎是什么人侵入了他的意识。先前的那些声音突然间消失了，好像是害怕被这个入侵者发现似的。于是大地守卫立即停止了自己的幻想。
耐萨里奥非常清楚这是谁干的。他曾经以为是他的一个朋友，但现在才知道再也不能信任她了，就像他不能信任其他人一样。
耐萨里奥……我们应该谈谈……
你想说什么，亲爱的阿莱克斯塔萨？大地守卫能想象出她的样子。一条皮肤光滑、全身火红，甚至比他还漂亮的龙。作为守护巨龙，他代表着这个世界固有的物理力量，而她则象征着处于这种力量之中而又高于它的生命之力。
有几股危险的力量又在暗夜精灵女皇的宫殿附近蠢蠢欲动……我们必须想个办法马上……


别怕，耐萨里奥安慰道，该做的都会做的。
别愿如此……你多久才能来密室一趟？
大地守卫在他脑海中想象着那个地方，那是一巨型山洞，大到让他看起来就像一条打洞的爬虫。它被龙族的子民们尊称为龙王密室，形状是一个完美的圆形，并且非常平整，就好像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里——那时甚至连龙族也还来诞生……有人用一个大球将一般洞穴常见的棱棱角角全部削去。诺兹多姆对所有与历史有关的恭喜都非常有兴趣，他相信是创世者造就了这个洞，但连他自己都不能证实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密室为一个魔力场所隐藏，与几间隔绝，是世间最安全可靠的地方。
想到这儿，黑龙充满期待地轻舒一回气，深红色的眼睛转过去看着神符。也许他现在就应该去那里，其他巨龙应该都在那儿。这能够做到……
不……还不能，一个勉强能听清的声音从他的潜意识深处响起，必须看谁时机，否则他们将会偷走你所拥有的东西……
耐萨里奥是决不想让这种事发生的，尤其不想让它发生在他即将大功告成之时。现在还不行，最后他告诉红龙，但是马上……我保证马上……
必须要快，阿莱克斯塔萨答道，恐怕必须这样。
她很快地加入他们的行列，同时也迅速离开了他的潜意识。耐萨里奥有些不安，拼命回忆她提供了某些线索，暗示所发生的一切。然而又是刚才的那些声音使她确信：他没有，他干得非常非常漂亮。
黑龙把神符举得老高，然后用法术将其藏在任何人、甚至连他的同伴都找不到的地方，明亮的眼眸中尽露得意之色。
“马上……”在神符消失的同时他低声说道，他恶煞般的脸上划过一丝狞笑，露出了几颗利齿，“马上……毕竟，我已经保证过……”
一座雄伟的宫殿坐落在悬崖的边上，周围的山脉连绵不绝，从上面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波涛汹涌的湖泊，湖水几近黑色。树木不可思议地生长在坚硬的岩石上面，比原来要高出很多，像许多无畏的勇士耸立在那里，形成一座座螺旋形的高塔。树根又将它与外界隔绝。建设者们先用力将一百棵巨树拢在一起，组成了主建筑的框架，然后才在它圆形的结构上砌起石头，缠上藤蔓。
曾经，对于任何一个看到过它的人来说，这座建筑本身及其布局都可算是这个世界的奇迹之一——但后来情况就不同了，近几年尤甚。如今主塔依然耸立，上半部却已然缺失，发黑的岩石碎片以及摇摆的藤蔓残核说明曾有一次剧烈的爆炸毁了它，但仅仅这些也不可能把这座宫殿变成梦魇之地。而今天，这座曾经辉煌过的建筑，除了那个能够预知未来的湖泊区域外，其他地方确实都被噩梦笼罩着。
这曾是一座繁华的都市，暗夜精灵政权极盛的象征。大树做成的屋了和伸进地里的矮房星罗棋布，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融人了周围的风景中，成为那座宫殿的完美装饰。精灵们在这里造起了艾萨琳——这个古词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艾萨拉的光荣”，也即暗夜精灵王国的首都。这是一座人口众多的大都市，居民们每天晚上都起来谒见他们敬爱的女皇。
然而除了宫殿旁边一小块被围墙隔着的特定区域外，这里也曾经有过一场前所未见的对于无辜者的杀戮。
艾萨琳满目疮痍，死难者们坍塌的、被烧毁的家园仍然沾染着他们的斑斑血迹。高塔般的树屋被砍倒在地，地下的房子也被人挖掘过。这块噩梦般的土地上空飘着一层厚厚的、绿色的雾夜。空气里满是死尸的臭味——成百上千死难者的尸体躺在地上，无人过问，任由它们慢慢腐烂。在没有食腐动物的地方，腐烂是一个极其漫长而又古怪的过程。没有乌鸦，没有鼠类，甚至没有昆虫来蚕食那些被劈开和撕裂的尸体。因为它们要么与少数幸存者一起逃之天天，要么也在这座城市陷落之后惨遭屠戮。
虽然这样的灾难离艾萨琳的居民们并不遥远，但是活下来的那些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它。留在城中的那些高高瘦瘦的暗夜精灵们仍旧在宫殿内外执行着他们的任务，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他们有着紫黑色的皮肤，穿着华丽的     彩色服饰，看上去好像要参加一个盛大的节日活动。那些站立着的、穿着绿甲、一脸严肃的卫兵注视着对面的围墙，看上起来也显得非常怪异，因为当他们瞧见外面满地的尸体时，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脸袋又尖又长的精灵们没有一个显出些微的沮丧之色。


在变形的过程中，克拉苏斯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扭曲着身体差点倒下来。克莱奥斯特拉兹出于本能想拉住这个小个子，不过魔法师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过去：   “我会挺过去的!”克拉苏斯喘着粗气，依然扭曲着身体，只见他抓住那只变形的手用力撕扯那些小鳞片。鳞片很硬扯不动，他咬紧牙关，终于用力拉下两块。撕下龙鳞的地方，有一块令人毛骨惊然的血肉模糊的东西。瘦弱的魔法师艰难地把它吞进肚中，然后立刻让他的手恢复原状，就这样，疼痛消失了。
克拉苏斯不顾那个自己弄出来的伤日，仔细地查看着两块鳞片，眼睛瞪得就像吹毛求疵的暗夜精灵一样。   “你很清楚，现在我们都很痛苦，你不能变成原来的形态，而我只能么?”“你应该相信我。”红龙眨了一下眼睛：“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    
魔法师拿着那块小鳞来到了克莱奥斯特拉兹撕下鳞片的地方。那块区域还是又红又软而且很大，任何一位出色的弓手都可以射中它。
克拉苏斯低声念着比龙族还古老的咒语，然后把那块鳞直接贴到了红龙的伤口中央。
龙鳞一碰到那块区域便闪现了一道明亮的黄色光芒，克莱奥斯特拉兹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喘着气，红龙的视线一直紧盯着他的同伴。
克拉苏斯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那些古老的咒语，每念一次都加快一些速度。鳞片抖动起来，而且每次抖动后都增大一点。没过多久，它就差不多跟伤口一样大了。
“它马上会与你的身体黏合的。”克拉苏斯告诉巨兽，“肯定不会掉下来的。”
过一了一会儿，他后退了几步，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红龙也凑过脑袋仔细瞅着。
“感觉……正常。”巨兽评论道。
“我希望不只是正常。我现在拥有你身体的一部分，而你也同样有我的一部分。我希望我使用的这种黏合魔法能够让我们像原来在一起时一样强大。”
克莱奥斯特拉兹伸开了他的双翼：   “只有一种办法能够证明它的效果。”
克拉苏斯表示赞同：为了证实魔法是否有效，他们必须分开。“那么，再见吧，好心的克莱奥斯特拉兹。”
巨兽也低下头说：“再见了。”
“阿莱克斯塔萨——”
“我会和她说起你的，并带给她你的祝愿，克拉苏斯。”红龙凝视着那个微小的人影，“我对于我们的关系有点疑问，虽然你不告诉我其中的秘密，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很早就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和我一样爱她。和我完全一样。”
克拉苏斯什么也没有说。    
“我会尽快告诉你她的情况的。”他走到了城墙边，望着天空，“在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的血液……”   
说完，这条红色巨兽便腾空而起。
我的血液……这样的用词让克拉苏斯皱起了眉头。对于龙族来说，这样的话意味着关系的亲密。它不仅仅表示同伴或者同族，还代表更近的关系，如从一窝龙蛋里孵出的兄弟或者子女和父母……
或者……处于两个身体中的同一个自我……
克拉苏斯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他不怀疑他的年轻自我的智力。克莱奥斯特拉兹似乎马上要发现事情的真相了，然而魔法师也不知道这对他俩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忽然感到身体虚弱起来，很快，眼睛里也流出了泪水，他赶忙找出了克莱奥斯特拉兹的鳞片。拿着它，疼痛和疲劳都减轻了一些。不过光拿着还不够，他必须让龙鳞靠近自己的身体，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魔法师让自己的胸口暴露在凉飕飕的晚风里，将那块巨大的鳞片贴到了身上。他又一次念起了那些古老的咒语，释放出了一种暗夜精灵无法领会更无法控制的魔法。
在鳞片周围又出现了同样的金光，克拉苏斯的身体在不断摇晃，不过他努力保持着平衡。
光环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他低头看去，发现胸口中央贴着过去的自己留下的礼物。
他的身体现在仍然有一些虚弱和隐痛，不过这算不了什么。如今，他终于可以昂首行走在人群里，不再忍受别人的怜悯；终于可以、与他们并肩作战，共同对付恶魔了。魔法师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个计划呢——不过又觉得自己是想到过的，但只是在克莱奥斯特拉兹说要去寻找其他巨龙时，他才将其付诸行动。
显然，要和自己分别是很困难的。罗宁会怎样嘲笑他的自负呢?一想起这么讽刺的事情，连克拉苏斯自己都暗暗好笑。而阿莱克斯塔萨又将怎样笑话他呢?她不止一次地告诫过他不要老是管那些低等族类的闲事，那是在做无用功，然而现在这些闲事于他就是头等大事，在每个——
他感到一阵晕眩。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跌下城墙。虽然这波晕眩很快就过去了，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有点虚，只得斜倚在石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一分钟还没有恢复过来。
终于，魔法师可以挺直腰杆了。他立刻极目远眺，望着离黑鸦堡和苏拉玛城很远的地方。
望着遥远的、黑暗的艾萨琳。
克拉苏斯还有很多神秘的魔法没使出来，其中有一些是用来监视其他法师们的行动的。如果不自负，他会比任何人都要更适应世界法力集结点的转移——然而连他也尚未对现
在这种巨大的转变做好心理准备。
“他们得逞了……”他低语着，注视着那座远得看不见的城市，“传送门再一次为燃烧军团敞开。”

三
于他，死亡的痛苦是难以忍受的。身体同时遭受了多重严酷的打击，每一种都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直至最后灰飞烟灭。他像一个被人追求多年的人，已经学会了麻木地去遗忘。
而此后的经历则比死亡的煎熬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没有了身体，没有了血肉，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灵魂都不在了。他知道，自己还能存在全赖另一个人的宽宏大量，而他所承受的阵痛也是那人对他的惩戒。他让他失望了，这是莫大的罪过。
无尽的虚空是他的监牢。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着，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疼痛。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多久呢——几天，几周，几个月，几年，几个世纪……抑或仅仅是地狱般的几分钟?如果是最后一个的话，那现在他所受的苦难真的就无法解释了。
过了一会儿，没有先兆地——疼痛消失了。如果有嘴，他就会喊出他的快慰与狂喜。他从没有像这样充满感激过。
然而这时，他又开始担心，他所受的这种宽容是否只是预示着另一种更可怕的折磨的到来呢?
我决定救赎你……
主人的声音让他同时怀着希望与恐惧。他想鞠躬也想匍匐在地上，但却没有肉身——不能做出任何表示敬畏的动作。
我已经为你找到了——个归宿。我已经看到了你内心的邪恶，那是你曾经让我满意的地方。我把它作为你的精华部分，让你比过去更厉害，好为我尽忠……
这份超级大礼令他感恩戴德，但还是没法有所表示。
你的身体必须要改造一番，但为了让别人记住我给你的奖赏与惩罚，我会保留你以前的某些显著特征……
他感到一股能量摇撼着他，发出啪啪的声响。突然间，一个个实体小点飞向能量风暴的中心，慢慢地聚集起来，越集越密，于是他又拥有了物质实体。这许多小点即是他死去时的残骸，与他的灵魂——道被主人拿去了。
渐渐地，一个大致的形体在他周围形成。他还不能行动，不能呼吸。黑暗包围着他，不过他知道黑暗其实就表明他的视觉恢复了。
当他在死去后第一次可以真正看见时，他注意到他的四肢已经与先前的有所不同了。他的腿在膝盖处向后弯着，脚掌变成了中间开裂的蹄子。跟腿部一样，手臂和手掌也变了形，上面长满了浓浓的毛发，手指也比以前要长，而且生出了爪子。
他觉得自己的脸也变了形，两只角从额头上伸出。现在的他与先前的肉身一点也不像，因此他怀疑别人是否能认出他来。
他伸出手，哆哆嗦嗦摸了摸眼睛——然后明白了这就是那个“显著特征”。他觉得眼中的力量每一秒都在不断地增加，视力也不断增强。现在他能分辨出组成他身体的每一股魔法力量，以及主人怎样用无形的手来改造他的形体，使他比以前更为强大。
他注视着主人的鬼斧神工，一边赞叹一边欣赏，注视着自己成了主人的第一个新型仆人，这是会让所有侍奉他的人都艳羡不已的。
他那经过加工的双眼由黑色水晶体组成，中间有几道红色的条纹，他用它们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那些曾经的相识将凭这双眼睛记起他的姓名——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拉芬克雷斯特站在那张高高的石椅前面，每当面对集中起来的指挥官时，他都是坐在上面的。即使在七英尺高的暗夜椿灵中，他也属于高个子。他有一张狭长的脸和向下弯的
鼻子，跟以他命名的那种黑鸟非常相似（拉芬克雷斯特(Ravencrest)直译是“乌鸦冠”，“以他命名的那种黑鸟”即指乌鸦。一一译注）。一把大胡子和一双冷峻的双眼看上去充满了智慧和力量。他的部队统一穿灰绿色铠甲，他自己也不例外，而一件波浪型的金色斗篷则显示出他地位的尊贵。威严的红顶头盔下，乌鸦一样的头颅注视着下方。
石椅旁挂着两面一模一样的深紫色方形旗帜，中央各画有一只黑乌。拉芬克雷斯特家族的旗帜实际上已经成了奋死抵抗的精灵们的象征，这里还有些精灵常用过去只能用来形容女皇的语言来称呼这位贵族。


拉芬克雷斯特自己可不会这样口无遮拦，玛法里奥听得出来，他正为确定反击目标发愁呢。
“非常明显。”大胡子精灵强调，“目标应该是艾萨琳那里是罪恶的源头，我们必须首先进攻它!”
听众们发出一阵赞同的声响，擒贼先擒王嘛。如果没有艾萨琳的支持，踏上这片土地的恶魔们肯定会一败涂地。
拉芬克雷斯特向他的听众那边斜了斜身子：“然而我们要面对的不仅是来自远方的恶魔!在艾萨琳，我们还要面对那些最虚伪一的敌人——我们的同族!”
“去死吧，上层精灵!”有人叫着。
“对!就是上层精灵!是他们，在女皇的参事哈维斯的领导下，给我们带来了这场灾难!他们必须为他们的罪恶付出代价，他们必须死于我们的刀剑之下!”这位贵族显得更忧郁起来，“是他们，让我们亲爱的女皇艾萨拉沦为了囚犯!”
这时下面爆发出愤怒的吼声。一些人大叫着：“祝福我们的光中之光，艾萨拉!”
玛法里奥旁边的一个人咕哝着：“事到如今他们竟然还蒙在鼓里。”
他转过身来看着这位红头发的法师罗宁。虽然比一般精灵矮了一英尺，然而这个长相古怪的人身躯却很宽大，不仅像一位法师而且也像——个战士。作为他们中唯一的——个人类——玛法里奥所知的世界上唯一的人类——罗宁只要一出现就会引来人们的评头论足。提到其他种族时，暗夜精灵们总是保持着他们的傲慢与偏见，他们因为法师魔法高强而对他非常尊敬，但却很少有人请他去做客。
而在他旁边的家伙比他收到的邀请还少。那怪人长相野蛮，跟玛法里奥一样高，却有熊一般的体形。背上挂着一把巨型双刃战斧，似乎是木头做的，却像钢制的——样闪着光。“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必然是自取灭亡的。”这个长着长牙、一身绿皮肤的勇士嘟哝着。这句富有哲理的话似乎跟他的外表很不相符。
布洛克斯希加或布洛克斯——他喜欢别人叫他后者——摇了摇脑袋，为精灵们对女皇的忠贞不贰感到不解。兽人说完后，罗宁回以一声讥讽的冷笑，这让玛法里奥为暗夜精灵族的对外形象而汗颜。在精灵中，只有他能看出来，而那些外族很容易就看出来了——对于宫中发生的一切，艾萨拉应该是知情的。
“如果你们明白她对我们意味着什么，”玛法里奥低声说，“你们就能理解为什么要他们接受她是叛徒这一事实这么困难。”
“他们怎么想无伤大雅。”在他前面的伊利丹插话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会进攻艾萨琳的，而结局也只有一种，那就是恶魔们全部死光光。”
“如果艾萨拉出来对他们说她已经从上层精灵那里夺过了对于恶魔们的领导权，说现在所有人都平安无事了，那会怎么样?”罗宁尖锐地反驳说，“如果她要她的子民放下武器，告诉他们战争结束了，那会怎么样?如果燃烧军团有天突然出现在拉芬克雷斯特和这些人面前，而女王则嘲笑着他们的愚蠢时，那又会怎么样?”
伊利丹对此无话可说，而一旁的布洛克斯发话了。他紧握着斧柄低声道：“我们知道她是叛徒。我们知道。女皇的那些伎俩肯定瞒不过我们的……”
罗宁歪戴着帽子，思考着这个可怕的问题；而从伊利丹的脸上则看不出他的任何想法。玛法里奥皱起了眉头，他的处境非常尴尬：一方面他对艾萨拉还有一些忠心；另一方面，他意识到如果这个世界的人们想要在这场野蛮的侵略中存活下来，最后就必须有人出来杀死女皇。
“时候一到，我们就要身不由己了。”他最后这样说。
“快了。”
克拉苏斯悄悄地来到屋子后面，加入了他们的交谈，他的到来让所有人都不吱声了。这位脸色苍白，谜一般的魔法师自信而矫健地向他们走来，似乎从红龙那里得到了某种力量，不过后者这一次显然不在厅外。
罗宁立即迎上去说：“克拉苏斯，此话怎讲?”
“我的事已经完成。”魔法师说，不经意地碰了碰他脸上的三个小疤，“你应该知道克莱奥斯特拉兹已经走了。”


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如果没有红龙的帮忙，暗夜精灵们就只好依靠自己的那些已经不多的军事力量了。
在屋子的另一端，拉芬克雷斯特继续着他的演讲：“第二方面军在代斯戴尔•星眼大人的指挥下由南面进军，从两边夹攻他们……”
在演讲台旁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精灵——他身披一件和拉芬克雷斯特一模一样的铠甲，不过斗篷上却有着一些绿、橙、紫混杂的线条——点头表示同意演讲者的发言。星眼的头盔上镶着许多小型宝石，像星星一样，那根用夜刃豹的毛做成的长长的缨顶闪着光芒。每颗宝石中央都嵌着一颗金珠——在外族人看来这无疑再俗气不过了，然而星眼的同胞们却非常喜欢。这个精灵看人的时候总是喜欢沿着他又尖又长的鼻子俯视——除了他的顶头上司之外，星眼知道依附于拉芬克雷斯特一族的重要性。
“是的，我们必须尽快行动，一定要快。”星眼加了几句废话，“是的，要打击敌人的心脏部位。恶魔们看到我们的刀剑肯定会心惊胆颤、摇尾乞怜的，但我们决不能心慈手软。”说着他把手伸进腰带上的一个袋子里，抓出一把白色粉末凑在鼻子上闻了闻。
“如果这个马屁精当了统帅，上帝还会保佑我们吗?”罗宁咕哝着，“他身上的铠甲锃亮锃亮的，像新的一样。他打过仗吗?”
玛法里奥皱了皱眉：“我们中很少有人打过。大多数人喜欢把这个‘恶心’的任务交给拉芬克雷斯特大人、月亮卫队和当地的军队。遗憾的是，即使在多事之秋，军衔的高低也仍然是看血统的。”
“人类也一样啊。”克拉苏斯抢在罗宁之前说。
“打击敌人的心脏，要快。”拉芬克雷斯特赞同地说，“我们必须在上层精灵放出更多的恶魔前采取行动——”
出乎玛法里奥和其他人预料的是，克拉苏斯竟然站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头：“恐怕已经太晚了吧，大人。”
几个精灵对于一个外族人胆敢这样插嘴气愤不已，克拉苏斯不管他们，大步走向演讲台。玛法里奥注意到魔法师依然有点疲惫，无论他怎么想法子让自己摆脱红龙离去留下的阴影，都无法从那场怪病中完全恢复过来。
“什么太晚了?你这话什么意思，魔法师?”
克拉苏斯站在拉芬克雷斯特面前：“我的意思是传送门已经开了。”
他的话在会场中回响着，一些听众大为震惊，脸上甚至失去了紫色的光泽。玛法里奥知道自己不能责怪他们，因为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也不知道当他们得知前来助战的红龙已经离去时，会是什么反应。
星眼看着站在下面的这个异族，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传送门已经开了。”
这位高傲的贵族哼了一下鼻子，表明他不相信这些可疑的证据。不过，拉芬克雷斯特倒是对克拉苏斯带来的可怕消息深信不疑：“开了多久了?”
“就在我进来之前几分钟开的。在斗胆跟您说之前，我自己确认了两次。”
黑鸦堡的主人坐回到了他的石椅上，苦思冥想着：“确实是坏消息啊!不过你说那只是在几分钟之前吗……”
“还有希望。”魔法师说着点点头，“我能感觉出来，气息很弱，他们没法立即带过来大批军队。最重要的是，他们
首领的身体现在还过不来。如果他过来了，肯定会毁掉传送门的……”
“他就呆在那边运筹帷幄有什么不好呢?”星眼问道，同时又哼了一下鼻子。
“燃烧军团只是他可怕的黑暗力量的一小部分罢了。相信我，即使他的手下全都过来了，我们都还有希望；然而当
他进入这个世界以后，即使我们把他的部下全消灭，也无济于事了。”
他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们都沉默了。玛法里奥瞥了一眼罗宁和布洛克斯：他们的表情证明克拉苏斯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
“我们照原计划行事。”拉芬克雷斯特突然大声说。他又把脸朝向听众，表情异常坚定，“艾萨琳仍然是我们的目标，


这一点现在更不能改变了!那扇传送门和我们亲爱的艾萨拉在那里等着我们呢，因此我们要向那里进军!”
话音刚落，暗夜精灵们立刻主动集结起来，当战争来临之时，这位老将军就会备受信赖，没有哪个精灵比拉芬克雷斯特更深得人心了，他有能力像女皇一样把人民召集在自己的麾下。
“部队已经开始行军了!他们正等着我们作出决定呢!我淮许你们会后回去为以后的任务准备一下!在明天天亮前，我们要向首都进发!”拉芬克雷斯特将他那被铠甲包裹的拳头举得高高的，“艾萨拉万岁!艾萨拉万岁!”
“艾萨拉万岁!”其他精灵，包括伊利丹，都喊了起来。玛法里奥知道他弟弟这样做是因为他作为法师在黑鸦堡里供职，不管伊利丹对女皇艾萨拉有什么看法，他也不会拿自己新得的职位开玩笑。
暗夜精灵军官们都急于离开会议室，回到他们的部队中去，因此几乎是一拥而出。当他们涌出大厅时，玛法里奥暗暗感叹他的同族竟然如此善变。之前他们还在为传送门被修复的事而发愁，现在做出的举动却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可怕的消息似的。
如果说他们忘了，罗宁和布洛克斯可不会忘。他们摇着头，红头发的法师小声说：“看起来不妙啊。你的同胞还不知道他们在向哪里进军呢。”
“他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你们应该再考虑一下我提出的派遣使者的建议。”克拉苏斯突然坚决地说。
魔法师还站在拉芬克雷斯特面前，现在这位将军身边只有两个神情严肃的卫兵及星眼了。克拉苏斯一只脚放在演讲台上，表情之兴奋是玛法里奥从来见到过的。
“派使者?”显眼嘲讽道，“开玩笑吧!”
“你焦急的心情我理解。”他们的主人答道，“不过我们还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吧。别怕，克拉苏斯大师，我们会攻下艾萨琳、破坏传送门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正了正
头盔：“现在，我们都需要在出发前制定一下计划，嗯?”
贵族被星眼和卫兵们护送着走出了房间，好像已经打了胜仗一样。伊利丹在他们出去前跟上了他的上司。克拉苏斯
看着拉芬克雷斯特消失在视线中，一脸忧虑。
“你想说服他什么?”罗宁问，“派使者去哪里?”
“看来我是……白费劲了……其实我是想让他遣使与矮人及其他种族结盟——”
“向其他种族求助吗?”玛法里奥应声说。如果克拉苏斯之前问他谏言成功的可能有多大，这个年轻的暗夜精灵肯定会马上劝他打消说服黑鸦堡主人的念头。即使在卡利姆多大地受到围攻、成百上千的生灵已经死去时，也没有一位大人会想到自降身份去向外族人搬救兵的。在大多数精灵眼中，矮人和其他种族只是些渣滓而已。
“是啊……我也从你先前的表情里看出想跟他谈这个是白费工夫。”
“你要知道说服矮人、兽人、精灵和人类联合起来在我们——在我们那边也是很困难的。”罗宁说道，“更不用说让各个种族下的各个党派各个国家相互信任了。”
克拉苏斯没精打采地点点头：“我的同胞们也是这么高傲的……”
他差一点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玛法里奥没有追问下去，对于盟友身份的好奇心在他们即将面临的一场浩劫面前已经微不足道了。
“你没有告诉他们红龙离开的消息吧?”他对克拉苏斯说。
“拉芬克雷斯特大人知道这件事，我在克莱奥斯特拉兹决定走以后马上就通知他了。”
罗宁皱了皱眉头说：“你本不该让他走的。”
“他跟我一样担心龙族的情况，你也应该是这样吧。”两位法师无声地交谈了一会儿，最后罗宁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布洛克斯问道，“和暗夜精灵一起战斗吗?”
“我们没有选择。”罗宁抢在克拉苏斯前说，“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很多事情纠缠在一起，我们必须主动一点才行。”
他注视着克拉苏斯的眼睛深处：“不能袖手旁观了。”
“对，不能袖手旁观了。战况紧急，刻不容缓。而且我不能忍受就这样等着别人来杀我，我会反抗的。”


她刚往前走几步，几个陌生的身影便从暗处跟跟跄跄地钻了出来。虽然恶魔守卫拥有庞大的身躯，但作为她的贴身侍卫，他们直到现在才显形。有两个走在了两人的前面，其他人则在他们身后排成了一排。恶魔们面无表情，耐心地等待着女皇再次迈步向前。
他抬起一只披着甲的手臂，好让她美丽而纤细的手指放上去。卫队长领着她穿过装饰精美、由大理石砌成的宫殿大厅，来到了塔楼上，幸存下来的上层精灵法师们正在那里重新施法。精灵和恶魔的卫士都警觉地看着他们走过。瓦罗森对燃烧军团做过一番研究后得出，玛诺洛斯和哈卡都似乎令人不解地忘记了女皇美丽的容颜，然而他们的手下就没有这么强的免疫力了。于是她的贴身侍卫就必须特别•警惕，甚至还要时常防备他们的同族兄弟。
连恶魔的头目们对这位精灵的统治者也丝毫不敢小觑。
两只地狱兽守着外面的门，这种类似猎狗的动物朝着两人扭动着触须。
恶魔守卫马上在艾萨拉和地狱兽中间排成了一堵保护墙。地狱兽会像很多吸血昆虫一样吸取魔法，而艾萨拉虽然看起来不像法师，却拥有很强的法力。对于这些生物来说，她似乎是一顿美餐。
瓦罗森已经拔剑出鞘、准备出击，艾萨拉却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说：“不要，我亲爱的队长。”
她挥了一下手，离开了恶魔守卫，然后走向那两只地狱兽。女皇不顾触须的威胁，在它们面前微笑着跪下身来。
一只怪兽马上把它吓人的脑袋放在她伸出的手掌下，另一只则张开了大嘴，露出两排参差的牙齿，恐怖的大舌头卷在一边：它们就像瓦罗森看到过的出生才三天的小夜刃豹一样围着艾萨拉。
女皇抚摸了几下它们粗糙的头皮，然后叫它们到一边去。两只地狱兽马上遵命，坐在墙边，似乎想得到一些小奖赏。
卫队长收剑人鞘，是的，任何人都不能小觑他的女皇。
艾萨拉离开地狱兽时，护卫们都为她让出了一条道，瓦罗森紧紧跟随着女皇，他看到体形庞大的玛诺洛斯正转过头来注视着他们这些新来的人。从这恶魔的表情中，卫队长可以看出他的不快。至少，玛诺洛斯对军团第二把手的到来有点不高兴。
暗夜精灵们进来时，发现阿克蒙德确实已经到了。
艾萨拉第一次显露出不安的神态，虽然只在片刻之间。她微微张开嘴喘了口气，然后就恢复了平静，不过瓦罗森看在眼里，仍然感到非常惊惶。同样，阿克蒙德自己也很吃惊。
阿克蒙德除了和玛诺洛斯一样高外，就没有什么地方和他相似了。不过以任何一种标准看，他都比玛诺洛斯要漂亮许多。在某些方面，他甚至更像比他个子矮的暗夜精灵。他的皮肤是蓝黑色的，瓦罗森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阿克蒙德肯定和艾瑞达巫师有亲属关系。他的身材跟他们很像，也长着一条可怕的尾巴。全身没有毛发，长有——块巨大的头骨和一对宽宽的尖耳朵，狭窄的眉骨下面瞪着一双深绿色的眼睛。他只有肩上、小腿上、手臂上、腰上披着铠甲，身上有文身，是一些显眼的线条和圆圈，让人感觉法力无边。
“你是艾萨拉女皇吧。”他说话平缓而清晰，跟玛诺洛斯那沙哑的嗓音与哈卡说话时发出的嘶嘶的噪音有很大的不同，“主对你的忠心非常满意。”
女精灵还是红了脸。
他又转向瓦罗森卫队长，眼睛瞪着他一眨不眨地说：“主也一向赞赏有能力的勇士。”
瓦罗森单腿跪地答道：“我非常荣幸。”
阿克蒙德似乎对他们两人不再感兴趣了，他转向法师们施法的地方。他们的队列中央悬着一个黑洞，虽然很大，但传来一个大体积的恶魔确实还非常困难。
“要保证时空隧道的畅通，他马上就要从里面出来了。”
“谁?”艾萨拉脱日而出，“萨格拉斯要来了?”
阿克蒙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摇了摇头说：“不是，是另外一位。”
瓦罗森无意间瞥了玛诺洛斯…眼，看到这个长着长牙的恶魔也非常不解。
黑洞的边缘突然闪了一下。维护传送门的上层精灵身体立刻摇晃起来，因为这时需要他们付出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大的力量。一些精灵喘着大气，不过还好，没有人倒下去。
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传送门里，虽然比恶魔们体形要小；但却不知为什么，即使在他的脚踏上几间的土地之前，还是可以感觉到一股子跟阿克蒙德与玛诺洛斯不相上下的力量。
或者说——那不是脚，而是蹄。这个身影向恶魔头目们和暗夜精灵走来，两条腿生得像皮毛粗糙的山羊。下半身完全长得像动物—样，躯干裸露，紫中带黑，像极了暗夜精灵，
只是要强壮很多。—张瘦脸上蓬松地披着—些长长的蓝黑色毛发，弯曲的大角跟优雅的尖耳朵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个新来的人身上唯一的衣服就是腰间的一块布。
然而，如果谁因为他下半身的形状与两只长角就断定他只是军团首领派来的野兽的话，只要看着这个怪物的眼睛，就能感觉到里面包蕴着的深刻与狡诈的智慧。他比别人更聪明、更敏锐，需要的时候也可以玩一把阴谋诡计，使一回见风使舵的功夫。只有在这时，士兵们才看到了他的眼睛。黑色的、透明的眼珠——显然是人工的——还有眼珠中央流线；型的红色条纹，这些都是确实存在的。
在卫队长知道的人中，只有一位拥有这双诡异的眼睛。瓦罗森站在那里，那人的姓名并未由他嘴中说出，是女皇第一个叫了出来。艾萨拉身体前倾，撅着嘴，极认真地看着那张邪恶的脸，那张她和卫队长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她说道：“哈维斯大人?”

泰兰德涨红了脸。而玛法里奥则怪自己为什么没有说一些好话——任何赞美的话——好让这位女祭司在出征以后还想着他。
“事实上，你就是夜之勇士。”伊利丹用一种平稳的语调继续说，“我已听说你被任命为一队女兵的军官了。”
“大祭司说最近我的能力提高得很快，还说在她指导的学生中，我是能达到目前这一水平速度最快的人之一。”
“这并不奇怪啊。”
玛法里奥也想说几句类似的话，但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号角。霎时间，无数号角齐鸣，各路精兵整装待发了。
“我要回到姐妹们中去了。”泰兰德对他俩说。不过她还加了一句给玛法里奥：“祝你平安。”山于本能，她又转向伊利丹：“当然，也祝福你。”
“有了你的祝福，我们当然可以取胜。”玛法里奥的弟弟说。
泰兰德再一次涨红了脸。另一声号角响起，她戴上头盔，让坐骑转过方向，疾驰而去。
“她看起来比我们更适合打仗。”玛法里奥评论道。
“是啊。而且她还应该是个好妻子，嗯?”
玛法里奥看着他的弟弟，伊利丹已经催促着他的夜刃豹回拉芬克雷斯特那里去了。他是贵族的私人法师，必须追随着这位老精灵。而玛法里奥和其他人则被要求在一定范围内互为犄角之势，不过这样他们就不用—‘直呆在拉芬克雷斯特身边了。黑鸦堡的主人不希望他手中实力最强的棋子都堆在——起。那些艾瑞达巫师已经懂得要尽可能地集中攻击德鲁伊和法师们了。
影歌和三个士兵来到他面前：“出发的时候到了!我命令你跟着我们走!”
玛法里奥点了点头，跟着卫队长返回了部队中。罗宁和克拉苏斯都阴着脸，布洛克斯的表情倒没变过，只是正低声吟唱着什么。
“夜晚行军。”克拉苏斯发表着评论，转过头看着最后一抹日光慢慢消逝，“毫无新意啊!阿克蒙德肯定早料到了。虽然你们的人已经最大程度地适应了现今的一切，但他们还是倾向于追求安逸。”
“这支大军还是可以让我们击退恶魔的进攻的。”影歌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拉芬克雷斯特大人会将踏上我们美丽上地的魔鬼扫荡于净的。“但愿如此。”
最后一声号角响起，暗夜精灵的部队整齐划一地开始向艾萨琳进发。看到满山遍野都是全副武装的军队，一种自豪感在玛法里奥心中油然而生，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担忧之情。三十六个主要部落的旗帜标志着辽阔的精灵王国的土地上，联盟已然形成。步兵队踏着整齐的步伐，像—队执着的蚂蚁走向它们的盛宴。、夜刃豹信心百倍地跳跃着向前，它们的主人戴着头盔，不耐烦地看着前方！
大多数士兵拿着宝剑、长枪和弓箭。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攻城武器——驾车、投石车，等等——被几队黑豹拖着。这
些武器大多数由拉芬克雷斯特一族的人来操控，因为暗夜精灵通常不喜欢使用这些东西，看来也只有拉芬克雷斯特能够用他的远见卓识带领他的子民取得胜利。虽然他拒绝向矮人和其他种族寻求帮助的决定让德鲁伊很不安，但是从长远来说，这也不算什么。虽然这位贵族还错误地认为艾萨拉是无辜的，但他最后一定能让燃烧军团死得很难看的。
毕竟，真的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暗夜精灵们受到拉芬克雷斯特的鼓舞，内心又充满着必胜的信念，于是在第——夜，他们就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总司令允许他们在白天停下来休息两个小时。于是他们立刻
搭起了许多营寨，还在前线布下长长的一道警戒线，提防恶魔们发动突然袭击。
这里的土地还没有尝过燃烧军团的恐怖滋味。南面的森林依然蓊郁，而北面绿色的高大山脉也装点着大地。老精灵派出巡逻兵侦察各个方向的敌情，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玛法里奥很快被这里的森林吸引住了，他觉得它们仿佛在呼唤着自己的姓名。他找了个机会离开了同伴们，骑上坐骑往那边跑去。
影歌立刻发现—了他的举动。卫队长追了上去，快赶上时他叫道：“我命令你回来!你不能一个人去那里!记得以前——”


“阿莱克斯塔萨!她还——”
“她很好，克莱奥斯特拉兹。她说等你一回来她就要和你谈话……”这条雄龙往红龙肩上瞥了一眼，仿佛在寻找着什么。还有克拉苏斯。不过我没看到他和你在一起嘛。”
“他不想离开他们。”
“那你的处境不是——”
克莱奥斯特拉兹弯了一下翅膀，答道：“他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我们跟在一起时差不多一样。虽然还不太完美，但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
“很有趣……”
“泰兰……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其他部落的龙会和我们红龙混在一起?”
老龙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她说她要亲自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我不想违抗她的命令。”
“说得也是。”
在泰兰纳斯特里萨的带领下，两条红龙向红龙部落的老巢走去。经过其他龙身边时，克莱奥斯特拉兹忍不住看了他们几眼。绿龙们飞来飞去，满眼都是他们敏捷的身影，视觉几乎跟不上他们的动作，更令人称奇的是，他们竟然像梦游者一样闭着眼睛。诺兹多姆部落的黄龙看起来根本不动，但一眨眼的工夫，却跑到了另一边。而蓝龙们则用不同的姿势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一边使用魔法一边做出飞行的动作。克莱奥斯特拉兹越看他们，就越喜欢自己部落的红龙那稳健、坚实的身姿：他们想走就走，从不玩虚的；他们冲向某个目标时，他能看清楚每一个动作，观察到每一次呼吸。当然，话说回来，他知道这些新来的龙很可能也跟他一样，只喜欢自己的部落。
这么多不一样的龙，不过微乎都很适应这里的环境。他突然间想，我们的同胞现在只剩下这些了吗?假如他们让所有的暗夜精灵或矮人来到山上，这两个低等种族中的任何—个都会把这里堵得水泄不通，而现在龙族却还有行动的空间。
克莱奥斯特拉兹想起燃烧军团无穷无尽的部队，龙族有能力阻击他们吗?他深感怀疑。
然而当他走进下一间密室时，这种担忧就完全消失了。她站在那里，好像就在等他，她毫不做作的姿容让这条雄龙感到了安静与祥和。当她看着他走进来时，克莱奥斯特拉兹胸中充满了自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生命女王也会这样想。“克莱奥斯特拉兹……亲爱的。”这几个简单的词所要表达的深意全在她的双眼中显露了出来。低等的种族往往只把龙族看成野蛮的兽类，然而克莱奥斯特拉兹的族类能够表达出的情感的炽热程度，是他们永远也无法企及的。
“我的女王，我的生命。”他低着头表示忠心。
“你能够回来真好，我们正为你担心呢。”
“我也担心你们。没有谁回应我的呼唤，也没有谁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作出解释。”
“必须这样。”这条巨型雌龙答道。阿莱克斯塔萨有一身光滑的皮肤，体重却比她的配偶们要重了一倍。作为守护巨龙，她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比她的配偶们还要强大的力量。“保守秘密是第——要义。”
“秘密?什么秘密?”
她仔细地看了看他，说：“克拉苏斯没和你在—一起吗?”
他注意到她显得非常关切，像担心他——‘样担心克拉苏斯：“他决定留下，并用法术使我们即使不在-—起时也刁；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她长满鳞片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当然做得到。”
克莱奥斯特拉兹本想再追问关于克拉苏斯的问题，这时另一头龙从右边的人口进入了这间顶部较高的密室，克莱奥斯特拉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条新来的龙。
“必须让所有的同伴都加入这个仪式。”黑色巨龙用含混的声音说，像一座郁积着能量的火山，“我们部落的任务已经完成，其他部落也应该完成了。”：
耐萨里奥庞大的身躯堵住了密室的另一端，他是仅有的一头身形与法力都可以和阿莱克斯塔萨匹敌的龙，不过大地守卫的这份认真劲倒让克莱奥斯特拉兹感觉有些不自在。
“我最后的一个配偶也到了。”阿莱克斯塔萨转过身来，“黄龙部落已经来了，虽然诺兹多姆缺席，但他们已经带来了他最强大的法力，这等于说，他也会与我们共同作战的。只有克拉苏斯一个人没到，要紧吗?”
黑龙斜着脑袋，克莱奥斯特拉兹从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牙齿。“只有一头龙没来……不要紧吧……我觉得没什么关系。”
“参加什么仪式啊?”年轻的雄龙大胆地问。
“恶魔们已经打通了来这个世界的时空隧道。”阿莱克斯塔萨解释说，“他们又一次像潮水一样涌向这里，实力一天比一天强大。”
克莱奥斯特拉兹想象着这些野蛮的部队，想象着他们已经壮大到了什么程度，说：“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了。”
“我们已经有动作了。耐萨里奥想出了一条计策，它可能是我们这个世界唯一的希望了。”
“什么计策?”
“耐萨里奥会告诉你的。”
黑龙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接着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些一闪一闪的东西。克莱奥斯特拉兹感受到了一股惊人的法力，他仿佛觉得密室里一下子涌进了一千头龙。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得几乎微不足道的金色圆盘出现在空中，在这群巨兽的视线下方盘旋着。克莱奥斯特拉兹感觉不到圆盘里面存在着什么，不过他总觉得它没有看上去得那么简单。
大地守卫睁开了双眼，爬虫似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在克莱奥斯特拉兹看来，耐萨里奥似乎很欣赏他的这一杰作。
“看吧，它就是可以把恶魔从我们的世界赶出去的东西!”黑色巨龙高声吼着，“看吧，它就是可以净化这片土地的东西!”
小圆盘发出明朗的光芒，突然间，它看上去不再那么微不足道了。现在，年轻的红色雄龙可以感到里面蕴涵着的所有力量———于是他明白了甚至连阿莱克斯塔萨也把它当做救命稻草的原因：“看吧。”耐萨里奥骄傲地朗声道，“龙之灵魂。”

五
卫队长瓦罗森并不是一个容易被黑暗和噪音弄得不安的人，对于这些，他都以一种冷峻与现实的态度来面对，这是他一贯的处世原则。这位伤痕累累的勇士是为战斗而生的，虽然他也很聪明，但却从来没有扮演过其他的角色。他并不想成为国王或文萨拉的丈夫，除非这能让他和她更为亲密。他对自己能够以她的名义指挥军队感到非常满足，至于与政治有关的事情，他都让哈维斯来处理，因为这个家伙比瓦罗森在玩弄权术上要高明许多，而且还十分享受这种过程。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他不得不把注意力从战争转向权谋，这与那位他认为已经死了的人的回归有关——他就是哈维斯。如今，这位女皇的参事被伟大的萨格拉斯的神奇力量复活了，又一次成为了上层精灵们的精神领袖。这本不该让瓦罗森头痛，但哈维斯变得实在太多，连女皇也不认得他了。卫队长能够肯定，这位参事——或者说这个曾经是参事的东西——并不把女皇的荣誉当成立身之本，而是，心里另有他物。于瓦罗森来说，不管他对燃烧军团的首领多么尽忠，他首先是女皇永远的仆人。
“卫队长啊，你永远是那么精明强干，不当班时也在大厅巡逻。”
瓦罗森惊得跳了起来，不过马上他就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反应。
哈维斯仿佛一下子从黑暗里冲了出来，站在了精灵面前。他的蹄子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了声响，走路的时候鼻孔里直冒气。阿克蒙德把他叫做萨特，意为受萨格拉斯庇佑的仆人之一。突出的眉骨下那双不自然的眼睛是这位贵族自己换的，现在正直勾勾地看着什么。卫队长的双眸为他的目光所笼罩，被搅得心神不宁。
“萨格拉斯认为你很有前途，瓦罗森卫队长。他看中的人以后必然青云平步。他把你看做他手下的一位指挥官，与玛诺洛斯——不——甚至与阿克蒙德平起平坐!”
瓦罗森仿佛看见自己成为了一群恶魔的首领，他一挥宝剑，手下就涌向了他们的敌人。当他骑着坐骑践踏着那些与主为敌的生灵的尸体时，便生出一种对萨格拉斯的自豪与爱戴之情。
“我很荣幸能够效劳。”卫队长低声说。
哈维斯笑了：“我们都很荣幸……如果可以很快实现梦想，我们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不是吗?”
“当然了。”
这个长着蹄子的家伙斜着身子靠近他，头几乎要碰到卫队长的脸了。他的眼睛继续紧盯着瓦罗森，让他同时感到心急火燎与心灰意懒：“你可以用最适合你的方式来为他效忠，以便更快地得到你朝思暮想的军团军官的职位……”
卫队长慢慢兴奋起来，他又想象着自己怎样以女皇和萨格拉斯的名义率领着他的军队，想象着自己怎样大败对手，敌人怎样血流成河。
然而，当瓦罗森卫队长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却看不清自己的身形了。他努力把自己幻想成——位存在于古老史诗中的披盔戴甲手执利兵的勇将……但另一种形象却不断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一种与哈维斯相似的形象。
不过这终于让他摆脱了哈维斯那种诱惑的目光。“对不起，大人，我还有任务。”
那对人造的眸子略微问了几下。哈维斯很有礼貌地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行，瓦罗森卫队长，去吧。”
瓦罗森飞快地走开了，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似乎不给哈维斯面子。他头也不回，手中紧握着宝剑，似乎随时会拔剑出鞘。精灵直到确定自己已经远远地离开了哈维斯时，才放慢了速度。
然而即使现在，那个萨特的谎言仍然在他耳畔回响……瓦罗森知道虽然他能够看穿那些鬼话，但其他人却仍会上当受骗。
夜幕降临在拉芬克雷斯特的部队里。此时，艾露恩的修女们已分散到暗夜精灵士兵中去，准备送出她们的祝福。虽然女祭司们都打扮成了女兵的样子，但她们还是能给战士们送去安抚与慰藉。艾露恩能给予暗夜精灵们力量与信心。她——直在天上注视着生活在地上的亲爱的孩子们。
泰兰德脸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总感觉不到她要给人们带去的那份宁静与勇气。大祭司认为她受到过月亮女神的特殊礼遇，但泰兰德却感觉不到自己心中的伟大神力。如果说月亮女神已经选中泰兰德的话，那就只能用忘记通知她来解释了。


最后一道阳光也钻进了地平线。泰兰德加快了速度，她知道号角声马上就要响起，而部队也要继续往艾萨琳进军了。她又祝福了一个士兵后，便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头等待了很久的夜刃豹。
正要骑上去时，有——个精灵出现在她面前。出于本能，她把一只手放在他胸前——不料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女祭司抬头看了看，立刻她的心快乐地跳起来，然后她注意到那人的那套黑色军装和脑后的一条小辫。
而且，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对醒目的琥珀色眸子。
“伊利丹……”
“当然，我非常感谢你的祝福。”他冷笑着，露出了牙齿，“不过你能离我这么近更让我开心。”
她涨红了脸，不过不是他认为的那种原因。玛法里奥的弟弟仍然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身体向她那边靠了靠。
“这一定是机缘，泰兰德!我一直在找你。我们正处于瞬息万变的时代，因此必须要当机立断一点。”
泰兰德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知道他想问什么——或者说，想告诉她什么。她可不想那样，于是把手缩了回去。
伊利丹的神情突然变得冷淡起来。他没有抓住她的手，也误解了这一动作背后的意思。
“太早了。”她很勉强地说，想安抚他一下。
“是太迟了吧?”他又冷笑起来。然而现在在她眼中，这种笑容变得有点虚伪，像戴了面具似的。过了一会儿，伊利丹的脸色又恢复了常态：“我太急了，现在还没到时候，你
一直在忙你的救助工作。我会找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再跟你谈的。”
说完他就走向了他的夜刃豹，那里有个穿着拉芬克雷斯特部落服装的卫兵正骑着坐骑等着他。伊利丹骑上豹子，头也不回地和卫兵一起离开了。
泰兰德此时的心情比以往更加烦躁，她找寻着她的豹子。然而，马上要骑上去时，她的思路却被另一个人的出现给打断了。不过，这次来的却是一个更受欢迎的人。“萨满，打扰了。”
她微微一笑，与兽人打起招呼来：“永远欢迎你，布洛克斯希加。”
只有她能叫他的全名，其他人，连拉芬克雷斯特也叫他布洛克斯。这个虎背熊腰的兽人战士差她一头，但体围却是她的三倍，而且身上全是肌肉。她看到过他骑在凶猛的坐骑上勇闯敌阵的情景，但勇猛如他却是前来请求祝福的人中对她最尊敬的一个。
泰兰德以为兽人过来只是要她的祝福，便把手放在了他的胸前。布洛克斯吃了一惊，不过还是表示了顺从。
“愿月亮女神指引你的灵魂，愿她赐予你潜能……”她继续说了几秒钟，把祝语念完。大多数大祭司像其他精灵一样都很讨厌他，但在泰兰德眼中，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艾露恩所造之物。
她祝福完以后，布洛克斯低头表示感谢，然后小声说：“我不配受祝福，萨满而我这次也不是专门来要祝福的。”
“不是?”
他长满尖牙的胖脸扭曲着，泰兰德觉得他是在仔悔。“萨满……有东西压在我的心上。我必须忏悔。”
“继续吧。”
“萨满，我曾经想去死。”
她皱着嘴唇．琢磨着他的话：“你是告诉我你想过自杀?”
布洛克斯站了起来，脸上黯然无光：“我是一个兽人战士!我不会把剑插进自己的胸膛!”他激动的表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取而代之的是羞赧：“但我会想办法让别人的武器
刺穿它的，真的。”
然后故事就开始了。布洛克斯告诉她自己最近一次与恶魔作战的情景，告诉她他怎样与他的同伴拼命死守、等待援军，告诉她他的同伴怎样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他一个。虽然布洛克斯与。伺伴们曾挽狂澜于既倒，然而其他人都死了，而自己却得以苟活，这让他有了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这以后，战争很快就结束了，布洛克斯并没有机会补偿他自以为的那个弥天大罪。当萨尔酋长命令他去侦察那个古怪漩涡时，他感觉神赐的良机终于来了，结束痛苦的时候到了。•
然而在执行侦察任务中唯一殉职的人却是他年轻的伙伴，这又让布洛克斯已经沉重的心更加不安。后来，当燃烧军团侵略卡利姆多的意图昭然若揭后，他以为赎罪的机会又来了。于是他毅然从军，尽全力奋战到底。他总是在战争的第一线，挑战一个又一个敌人。不巧的是，布洛克斯太强大了，在杀了无数敌人以后，他仅仅擦伤了一点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