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赵云欺人太甚,您下令,末将斩杀他!”曹真在旁一声怒喝。
本跟在曹操身侧的曹休此刻也拔剑挡在曹操面前。
“赵云,我的忍耐有限,”曹操以一种愈发奇异的目光看着赵云,“你别不识好歹,归顺我,我保你身后的百姓无事,可好?”
曹操的话戳中了赵云最脆弱的心弦,他当然想以一己之力保护身后的百姓,可现在的他,做得到吗?失血和剧痛令赵云已有些双眼发黑,恐怕……可赵云依旧不想放弃,他决不能允许自己背叛刘备。
“哼,你瞧瞧,你为了你那个所谓的仁义之主不惜放弃数百百姓的性命,你如此作为还可称作仁义乎?”曹操耸着眉,嘲弄地看着赵云,“操实言之,若非刘备至今执迷不悟,与我为敌,那些百姓又怎会死于非命?是你等害得战乱难平,更是你等害得无辜之人屡屡丧命!”
“不是!”赵云大喝,他觉得曹操在颠倒因果,可是究竟孰因孰果,赵云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已没有力气思考。
“哼,看来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那好,”曹操向身后示意一下,便有曹兵推着几名百姓行至赵云面前,那曹兵踹几人腿后,使他们跪下,然后将刀架在他们颈后,赵云眼看那利刃眨眼间便会挥下。曹操看着赵云震怒的神情,满意地大笑:“赵云,你可看好了,这些人皆因你而死!”
“住手!”赵云怒吼一声,想起脚边的剑,一把抓起,一跃上前,扫过挥刀曹兵的胸口,那剑削铁如泥,赵云并未使出多大力道,可那几名曹兵的胸甲已经破了一道道极深的口子,鲜血喷薄而出。
赵云并未停歇,纵身上前直取曹操,曹休见状赶忙抬剑护住曹操,可赵云手中的剑直直将曹休手中的剑劈成两半,赵云用剑侧击曹休的头,将他击出数十步之远,随即一手锁住曹操的喉咙,趁曹真曹纯皆未有所反应时,将曹操往身边一带,用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面对众将。
“别动,不想他活命了吗?”赵云用剑紧封曹操,似乎下一秒就会割断他的喉咙。
“主公!”曹纯和曹真不觉大惊,他们看着昏死的曹休和被挟持的曹操,一时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退后,放了营中的百姓和我主妻子!”赵云大喝。
“主公!”曹纯和曹真意欲上前救下曹操,可赵云用剑将曹操勒得甚紧,似乎已有血痕。
“退后,你们想害死我吗?”曹操被赵云勒得透不过起来,声音也有些变色,不过他依旧面无慌乱,斜眼看了一下赵云:“你以为你逃得脱?此乃我军军营,你一颗白子,数千黑子,还愁围歼不了你吗?”
赵云并不应答,满目杀气地盯着四处的曹军,曹军也个个露出凶狠的目光,手持利刃,逼在赵云前方,可又惧惮伤了曹操,不敢轻举妄动。
“糜夫人!”帐内突然传来惊呼。
赵云一惊,转头看向身后。
曹真看准时机,跃身上前,用掌猛击赵云左肩,赵云左肩有箭伤,吃不住力道,向后一闪,勒住曹操的剑顿时松了劲,曹真一把抓住曹操的袍带,将他掷向身后:“子和,保护主公!”
曹纯接住曹操,紧张万分:“主公,您可无恙?”
曹操猛烈地咳嗽,一时说不出话。
曹真收回左掌,右手出拳直击赵云胸膛,赵云用左掌包住曹真的拳,曹真又出左拳,赵云遂抽身向后,用剑面横挡住曹真的力道,那剑柔韧极好,向后弯曲数尺转眼又向前回弹,将曹真的拳力尽数还了回去,逼得曹真连退数步,但赵云还是被曹真一开始的力量顶着退入了帐内。
“赵校尉!”那少年看赵云退回营帐,一下凑了上来。
“糜夫人……”赵云微微喘息,“出何事了?”转头一看,糜夫人已割喉自尽,手中握着一支羽箭,应该是方才他未能挡下的箭射入帐内,被她拾了去,遂用此自裁。
“糜夫人!”赵云大呼,悲痛不已,想不到她一个弱女子竟会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了断救她与不救她的两难。
“少主何在?”赵云焦急地四下张望。
“这里,赵校尉!”又是那位少年,他不知何时竟弄断了自己手脚上的绳子,这会儿正抱着阿斗,阿斗在他怀里啼哭不止,“夫人嘱托定要护好少主!”少年说着将阿斗交到赵云手中。
“多谢小兄弟!”赵云接过阿斗,正欲解下勒甲绦,可营外突然传来曹真的嘶吼,只见他持刀冲入营中,朝赵云砍来。赵云用肘撞开那位少年,一手抱着阿斗,只能用另一只手举剑挡住曹真的大刀。
曹真力大无比,所用的大刀更是奇重异常,赵云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用手中的剑想将他逼近的刀刃一点点抬上去,僵持了一会儿,赵云微转剑刃,使曹真垂直压下的刀刃无力相承,顺着赵云的剑面划落下去。曹真见状,愈发恼怒,大喝一声,继续挥刀砍向赵云,因为距离太近,害怕伤到阿斗,赵云已无法施展剑刃挡住曹真,只得猛一转身,用背护住怀中的阿斗,刀刃狠狠地从他的胛骨划下,赵云只觉似乎半个身子都被砍了去,护着阿斗趴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曹真并不罢休,又挥刀砍向赵云,这一次,看你还怎么死里逃生。
“呀!”眼看着曹真的刀就要落下。
赵云拼命想要移动身子却动弹不得,这时听见一人大呼:“赵校尉!”
赵云眼看着那个少年扑过来横在自己和曹真的刀刃之间,曹真凶狠的大刀落在他的背上,鲜血一下溅起,似乎有几尺的高度,一旁的百姓惊呼不已。
“小兄弟!”赵云大呼,少年落在他身上,浑身微颤,仿佛一只飘落的蝴蝶,抖动着残缺的翅膀。
“赵校尉,我……”少年动了动唇,透亮的眸子看着他,随后再没了气息。
“不!”赵云干涩多日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使他双眼刺疼。
曹真站在一旁微微喘息,连续三次用尽全力的挥刀已令他有些疲惫,他扶刀看着赵云,一时并无气力再挥刀砍他。
赵云拼命爬起,将少年放在一旁,低着头艰难地站起,抬起眸来,泪、汗和血一起模糊在他脸上,血水顺着他的侧脸滑落,他喘着气,一手抱着哭闹不止的阿斗,一手握紧长剑,他的眼中已不是杀气,而是……
“呀!”赵云挥剑向曹真冲过去,曹真举刀挡住,可没想到赵云单手的力道竟如此之大,逼着他一直后退,直至退出营外数步。赵云并不停顿,又自上而下挥剑,曹真举起长刀接住,可没想到被那剑一下砍断了刀杆。赵云趁曹真兵器折断,胸前露出空档的机会,飞身而起用脚狠踹他的胸膛,将他击出数十步外。曹真大叫一声,压倒在几名曹兵身上,遂捂着胸口,喉咙中有了腥咸的味道。
赵云环顾着眼前的曹兵,曹纯方才已命人带曹操和曹休去中军大帐休息,此刻他正手持长枪与赵云相对,他有些不敢上前,方才曹真被赵云击飞的一幕未免太过可怕,四周的曹兵也有些退意,战栗不止。眼前的人一身血红,已经没有了人的模样,仿佛一条疯狼,刹那间就会撕碎他们的头颅。
赵云见他们一时并不敢动,遂开始解勒甲绦,将阿斗紧紧保护在怀,用绦带绑好,然后俯身拾起方才掉落在营外的长枪,一手执剑,一手握枪,喉咙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敌军。
曹军们觉得空气好像一时都凝固了,他们不敢动,也不敢言语,连喊杀都不会了,只直直地看着赵云。
“啊!”赵云大喝一声,向前冲去,曹纯策马挺枪而上,赵云用枪尖隔开曹纯的枪,然后用力一扭,巨大的力道竟使曹纯的枪脱手而去,曹纯见状不妙,拔剑而出刺向赵云怀中的阿斗,赵云用剑一挡,愤恨地将曹纯的剑劈成两半,紧接着出剑在他臂上刺出一道猩红。
曹纯不可置信地看着赵云,他从未在与人单挑时如此狼狈过,可眼下手上连一件可用的兵器都没有,便只好捂着伤口,调转马头,夺路而逃。赵云没有马匹,只得靠步行在眼前的曹军中杀开一条血路。
赵云在曹营之中左砍右刺,没有一人能拦得住他,一时间曹营之中尸骨成山,满目疮痍。斜阳已经落入了山头大半,大地变成了暗红的颜色,如同洒满了血迹,令人窒息。
赵云步行沿来时的路杀至接近曹营大门的地方,眼看就要突出重围,此时又有一队曹军拥了上来将他围住,当前一将,竟是曹休,看来休息片刻,他已恢复不少。
“赵云,你没有战马,绝不能逃出生天!”曹休说着笑得疯狂,曹纯和曹真联手都擒不住的敌军大将如今却要落入他手中了,果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赵云方才一通拼杀皆是凭着一口气,可如此耗费元气的厮杀断然不能长久,何况他因为要护着阿斗身上又添了不少战伤,赵云此刻已经觉得脚下有些虚浮,喉咙泛着浓郁的腥咸。他盯着曹休胯下的战马,用残存的一点气力思忖着能不能将他的马夺过来。
“听令,将他拿下,重重有赏!”曹休看出赵云已经到了极限,筋疲力尽,如今拿他如探囊取物一般。
“哎,白鹄!”这时忽然从西面冲出一匹白马,白马身后跟着一奔跑的马夫,“你别乱跑,回去!”
那马并不搭理身后的人,一路狂奔,正冲向曹休率领的曹军中间,冲倒了不少兵士。
“怎么回事?”曹休大呼,几名曹兵正欲挥刀砍那匹马,但那马夫焦急大呼:“哎呦,砍不得,这是丞相的爱驹,白鹄!
“啊?”曹休一时愣住,白鹄头顶什么时候多了一撮灰毛?
“夜照玉!”赵云大呼,不等曹休等人反应,夜照玉一跃而起到了赵云身旁,赵云纵身上马,枪剑并用瞬时开出了一条生路,赵云驾着马向营门夺路而去。
虽然还有曹兵上前拦截,但都敌不过赵云手中的长剑,皆被劈死于马下。
曹休眼睁睁看着赵云就这样杀离曹营,向远方奔去。
“怎么回事?”曹休怒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马夫,“你出什么幺蛾子,这哪里是丞相的白鹄?”
“啊?不是白鹄?”那马夫一时懵住,他说今日上饲料时见这匹马在马厩旁晃晃荡荡,还向他索食,模样甚是可爱灵气,显然不是寻常的战马,又一看丞相的白鹄正好不在,那马通体雪白,高大威猛,与白鹄极其相似,这营地无缘无故怎会多出一匹神驹来,想来就是白鹄,他便牵了这马,喂它吃食。谁知这马食量惊人,吃个不停,好不容易吃饱了竟飞驰而去,拉都拉不住,所以才有了他追马而跑的那一幕。
“你个蠢货!”曹休忍不住用手打马夫的脑袋,“那是敌将的马,连丞相的白鹄都不认识,白鹄被丞相骑走了呀,你个蠢货……”曹休忍不住地打马夫的脑袋,打得马夫只敢求饶,本来生擒赵云的大功一件就这样被一匹马给搅和没了。
曹休本欲继续追出营去,可被走上前来的曹操拦住:“方才回来的探子说已发现刘备的行踪,子孝和妙才等人也率援军赶了过来,清点兵马,直奔当阳桥,捉拿刘备,拿下刘备,还愁一个赵云吗?”
“是!”曹休虽仍不甘心,但曹操下令,也只得暂时作罢。
赵云驾着夜照玉一路飞驰,他已渐渐感到头晕目眩,在马上有些坐不稳,听到怀中的阿斗还有一些哭闹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无力地伏在夜照玉的背上,冲他耳边用最后一丝力气说到:“夜照玉……去找乌骓……”随后眼前一黑,倚在夜照玉颈上再无知觉。
夜照玉跑得欢快,它方才在曹营马厩中可是享受了“最尊贵”的待遇,那马夫还将它仔细清洗了一遍,夜照玉边跑边咀嚼嘴里未咽下去的小麦,曹营的马吃得可真好。
奔驰数十里后,夜照玉跑到了当阳桥,冲乌骓“咴咴”地凑过去。
“子龙!”张飞认出夜照玉身上的血人是赵云,不禁一惊,赶忙将他扶下马来,他早已失去知觉,可双手还死死护着胸前的包袱,张飞看着他血汗模糊的脸,一时涌出泪来:“混蛋……”
正欲将赵云送回刘备身边时,张飞听见前方喊声大震,定睛一看,是曹军铁骑杀了过来,他吩咐身边的小兵将赵云送回去,自己翻身上马,立于当阳桥头。
已然昏黑的天色中,一声声怒吼久久回荡在当阳的上空:
“我乃燕人张益德,谁敢来与我决一死战!”
当阳桥前一声吼,喝断桥梁水倒流。
当阳的血气,还未到散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