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M26的第二版制作决定，让我恍然大悟，我在同人中遍寻不获的那种感觉，就是对视的感觉。那种非要死死盯住对方眼睛才能说话、那种一言不发就往对方的灵魂里钻的穿透力。
别人说，夸一个演员演技高，就说他眼神里都是戏。夸一对CP感情好，就说夸他们靠眼神就能谈恋爱。青山刚昌的CP之所以常被称为量产型CP，大概就是因为既没有眼神，也没有动作，只有青山信手拈来但又没什么新意的恋爱喜剧台本。虽然擦让更多人记忆犹新的也不过是青山的妙语连珠，但是擦却拥有青山笔下独一无二、难以复制、也是文字描述不出来的眼神戏。
工藤新一是几乎不和别人有眼神交流的。对一般人是或鄙夷或无聊的睥睨，对兰酱是或害羞或愧疚或色眯眯的偷瞟，和服部是一起托腮、沉颌、挑眉，用完全相同的审视目光注视着犯罪现场。然而光是灰原哀初登场的短短一天当中，擦就有五次令人记忆犹新的对视。
初次对视「嘻嘻——啊？」是引诱。
再次对视「我不叫灰原，雪莉，这是我的代号」是征服。
第三次对视「我怎么可能了解一个制作毒药杀害人类的人」是误会。
第四次对视「这个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迷」是磨合。
第五次对视「你为什么不救救我姐姐」是理解。
我过去常常嘲笑工藤新一，认识人家一天就戴帽子拉小手，上赶着刷好感度，未免有些猴急。现在回想擦第五次对视时，工藤新一那「曾经沧海难为水」眼睛，可能确实符合进——什么符合，肯定——是背着读者搞过了吧！
再后来…
「其实我是和你相当的十八岁」的对视。
眼镜超人是对视。
七朵玫瑰是对视。
「这种表情才能让你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是对视。
「你还会保护我吧」是对视。
「是只能给你听的声音」是对视。
「灰原，有件事我想要问你一下」是对视。
「你不能去！不要去！」是对视。
「快逃啊！灰原！快点离开」是对视。
「对鱼来说人的体温太高了，感觉就好像被烫伤一样」是对视。
你很难再找得到这样的眼睛。
哦，还真有那么一次，就是真人电影《与黑暗组织的对决》里那幅世界名画，「新一，你在干什么？」，小栗旬、香椎由宇和黑川智花三个人真的把这个对视演出来了。
这样的眼睛在故事另一边的两个人身上是找不到的。他们之间不缺注视，但是在漫画里能给我留下印象的对视却寥寥无几。不是没有，而是浅薄。更多的是一个人的目光逼人，另一个人的目光躲闪，或是躲开对方的视线浅浅地瞟一眼，对方转过头就害羞地移开视线，或是注视着睡脸，或是愧疚地低头，又或是一个人独自深情地望着虚空，另一个人在背后疑惑地看着，目光只在回忆里的无穷远点相交。就连大本钟、清水寺的名场面，新一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不敢长驱直入。最能让人记住的对视场景恐怕就是樱花班了，但是那个真的说不上是对视，是工藤新一色胆包天，一个人看呆了而已（笑）。不是青山画的不好，是青山画的太好了，年少青涩的爱意确实会带给人这种青涩、深情，但却从不真正相交的目光。青山在那两个人身上也算是妙语连珠，但确实少了很多目光互相深入灵魂的长久感动。
唯一一次还算让人感动的，是危命的复活结尾，在旋转餐厅上新一难耐侦探的冲动，兰酱一托腮，一歪头，有点成熟又有点可爱地看着新一的眼睛，说「我不会像某人一样躲起来或者跑掉的，你就放心的去吧，侦探先生。」那是兰酱的目光进入新一的内心最深的一次，但是却没有深到能让新一心无旁骛。
青山不是没有兴趣画新兰对视，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他选择在缺少了原作主线剧情环环相扣、层层展开的叙事基础的剧场版中尽兴。M3结尾，小兰认定柯南的真实身份，柯南准备向小兰坦白真相时，两个人即将对视的眼睛恐怕是新兰全部剧情中最深刻的一次。但是青山却没有让对视进行下去。而现在看来，这个没有发生的对视，并没有比得过青山自己在同一部电影里亲自作画的另一个眼神。M4中，柯南对失忆的小兰告白时的对视，也被青山在同一部电影里作画的另一个对视略略压过风头。M12中，柯南为小兰拉小提琴后，小兰经典的通过柯南和回忆里新一对视的场景，其实也不难磕。然而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青山又在同一部作品里掺杂了另一次更有戏剧性、甚至更有CP感的对视，瓜分了观众的短期记忆。
至于其他剧场版中100%的柯兰对视，比如M5中小兰系上消防带抱着柯南跳下摩天楼前的对视，M23柯南到机场「迎接」小兰的对视，都因为小兰被蒙在鼓里而成了新一的独角戏。再加上M14里基德和小兰也来了一次的深情对视，此后途有深情难免廉价。
后来即使是柯南和灰原之间，青山也几乎不再画一开始的那种对视了，而是回到了正统恋爱喜剧的单方面注视和欢喜冤家之间的半月眼互瞪。红黑案柯南的目光还是直来直去地注视着变得积极起来的灰原，灰原的目光却开始变得躲闪了起来。直到黑漆雕盘案甚至出现了故事另一边招牌的熟睡注视。而灰原显像馆案被有希子察觉到的那种注视，后来也只在麒麟角案柯南晕倒的时候才能看到。没有了对视，眼神不痛不痒，对手戏自然也就少了点味道。
这也是为什么M19灰原单方面的注视和躲闪、M24的「碰杯」甚至超导列车出轨后灰原看实时监控的目光，一定出自青山本人的手笔。只有青山的擦是可以不说话的，青山笔下只有擦是可以不说话的。时光胶囊案很多人大呼爷青回，也是因为柯南和灰原之间的对视，无论是「我一定会比他们先找到」，还是「照片的话倒是有一张」，虽然多了点嬉皮笑脸、打情骂俏，但是恍惚居然有一点点眼镜超人死而复生的错觉。很多同人老师还原了擦之间的妙语连珠，却没还原妙语连珠背后的相顾无言。
所以我心目中《病入膏肓》的唯一优点，可能就是发现了工藤新一看向宫野志保的眼睛，但却没能更进一步让那双眼睛说话。其实工藤新一的意思，原作的宫野志保只要看一眼他的眼睛就知道了吧。
所以我心目中《月球下的人》和《如是我闻》的唯一缺点，可能就是明明作者很会写眼神，却写了太多旁观者的注视。我们和小护士、和毛利兰一起看宫野志保，看着她看着隔离病房里工藤新一，看着她看着自己伸出的握紧命运的手，却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被注视的那两个人对视的一刻。
所以我心目中《竞渡河》，虽然剧情有点牵强，虽然人设有点奇怪，但是谁能拒绝结尾灰原哀眼中那双工藤新一的眼睛呢？「那是一双世界上最明亮、最坚定、任何迷茫与雾霾都无法污染的眼睛，这是她一直喜欢的那个人，一直想念的那个人——他有着世界上最纯粹热烈的勇气，和最干净正直的眼神。」
还有西老师《千万莫求全》里的这一段，虽然不是对视：
「“那……你不想要吗？”
他又将那许愿球递到她面前，几乎要撞到她的鼻间，忍着极大的情绪，却不敢再往前一步。
灰原哀垂眸看那许愿球，蔚蓝如海，内蕴星辰，她太喜欢了，像极了他的眼睛，像极了他。
“不，我不想。”」
当然光有好看的眼睛是不行的。工藤新一一开始的眼神空洞无物，很不靠谱，而后贡献给观众的诸多深情眼神，感觉反而更像在看兰酱瞳孔里倒映出来的帅气的自己。而后来那张宫野志保的证件照里，清冷又带点寂寞的黑色眼神，又需要满月篇对宫野家和组织的多少侧面描写才能衬托出来呢？又需要多少次九死一生和相濡以沫才能找到光明 ？
擦没有眼睛怎么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