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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说】七月七日晴《番外篇》 BY 楼雨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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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想,雨停後要去哪里了。」
「我想看雪。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过雪呢……」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去日本、瑞士,去所有看得到雪的国家。」
二ΟΟ三年的七月七日,她的二十七岁生日。
雨停了,天空放晴了,她的愿望终於要实现……



给亲爱的读者:

套一句楼雨晴在後记说的话:「意外!这绝对是意外!」
最初,《七月七日晴番外篇》只是作者的一时兴起,
没想到写了之後越来越投入,自已哭得比读者还惨;
我们看了,也觉得这麼优的东西,
不跟所有喜爱楼雨晴的朋友分享,实在是良心不安!
於是,我们将这个「意外」化为实质的惊喜,
回馈给读者朋友,当作最好的新年礼物。
在欣喜於新书《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上市的同时,
也邀请你再一次重温《七月七日晴》浓郁的心酸与甜美。



1楼2006-02-01 13:16回复

      「非常漂亮,你有什麼意见?」他凉凉哼道。

      「那真是恭喜你了。齐哥说得没错,你女人缘很好,走到哪里都一样。」

      「沈天晴,你皮在痒吗?」既然知道方家夫妇的意图,她为何还要说?

      最初,方家人当他们是对小夫妻,也就不会有太多心思。她知不知道她这一说,他会有多麻烦?

      以前不知道便罢,现在知道了,还能不当一回事吗?

      人情债好还,感情债却难还,这点没人会比他更清楚了。

      「我们本来就是兄妹啊,这样说有什麼不对?」

      「……」他张口,无法应对,胸口翻搅著难言的沈闷。

      「哥——」她撒娇地伸手,寻著他的所在位置靠去,他满心不情愿,双手还是自动自发地圈搂住她。

      她将吃了一口的饼乾递去,他张口,帮她解决她吃不完的另一半。

      「我想睡了,你还没唱歌给我听哦!」

      「你几岁了?还要听安眠曲!」心情还是有点不爽。

      「因为是你啊,独一无二的你。」

      三言两语,抚平他内心的郁结。

      他懂了。

      在她眼中,他就是他,独一无二的沈瀚宇,不管别人加诸在他们身上的附加身分是情侣、夫妻,抑或兄妹都改变不了什麼,那已不再困扰她。

      她看起来,适应得比他更快。

      他轻叹,垂眸凝视她的眼神放柔。「太久没唱了,走音别怪我。」

      「不会。」

      他柔抚著她,轻轻哼唱,那是最温柔怜惜的旋律。

      她温存倚偎,细细聆听,心湖汤开最柔软的情潮。

      山清水明幽静静,湖心飘来风一阵……

      一首民谣,简单串起的旋律,却代表了他与她,永不褪色的纯净情感。

      「哥,你说,明天会下雪吗?」

      「应该会吧!」将她泛凉的小手收拢在掌中,他颊畔摩挲著她的发顶心。

      「那,明天早上如果下雪了,你要记得叫醒我哦!」

      「会的,你安心睡。」

      「嗯。」她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怀抱之中不再传来一丁点声响,她的表情太安详,静得恍如……死去。

      他屏息,将手贴上她胸口,感觉到浅浅的律动,这才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几乎每夜,他都要重复著同样的动作,才能确定她是真的安好地睡著,没有离他而去。

      最初的那几夜,他几乎夜夜惊醒,醒来後就只能看著她沈睡的面容,再也无法睡去。後来,她发现了,便拉来他的手贴在胸前,感受它的跳动,让他可以放心地睡。

      而她,会将头枕在他的胸前,靠近心脏的地方。

      「因为我只要听著你的心跳声,就会走不开。」她是这麼说的。

      他相信她,真的,他相信,只要他的心脏努力跳著,她就走不开。


    3楼2006-02-01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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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21 03:3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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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了。

        一早醒来,天际飘下片片雪花,她就一直待在窗边玩雪,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

        「把窗户关上,小心感冒。」厨房中熬煮浓汤的沈瀚宇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眉说道。

        「再一下下。」伸手承接细雪,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入掌心,果然和她想像的一样。

        她这句话已经说第五遍了。

        沈瀚宇关掉炉火,索性自己过来关窗,将轮椅推回屋内,不让她再去玩窗台上厚厚的积雪。

        伸手拂去她发上的雪花,掌下触到的肌肤被冻得一片冰凉,他将小手包覆在掌中搓暖,再绕回厨房盛了热汤过来。

        「哥,我们等一下可不可以出去?」她仰脸,口吻满是期待。

        「先喝完这碗汤再说。」舀了一匙,稍稍吹凉递到她嘴边。

        「我自己喝。」

        「好,那你小心烫。」将碗放进她手中,他回房确认资料及证件是否齐全,今天她得回医院复诊。

        等他出来时,她已经喝完汤,乖巧地在一旁等待。

        「可以了吗?」她侧耳,听到他出房门的脚步声。

        谁不晓得她想去玩雪。

        「再等一下。」他将由房中顺手带出来的围巾往她脖子上绕,再帮她穿上手套、毛帽、大衣,由头到脚审视一遍,确保她没有一丝受寒的可能性。

        「我快被你包成小企鹅了。」她喃喃嘟囔。

        「少罗嗦!」


        做完定期追踪检查与治疗,沈瀚宇在外头和医生讨论完病况,回病房的途中,脑中一直重复医生说过的话……

        「状况比之前更不乐观,她最近抽筋、疼痛的次数应该增加了吧?」

        「……没有。」他一次都没有看到!

        她定时吃药,乖乖接受治疗,他一直以为,她病情稳定许多了……

        医生了然地笑笑。「或许是不想让你担心吧!」

        一记重击敲进心坎。是啊,这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因为知道,当她被病痛折磨时,他会比她更痛,所以她会自己躲起来,不让他看见,只把最美的笑容留给他。

        「令妹很坚强,我从没见过患了硬化症的病人,还能笑得这麼开心满足。」

        「……她是骗子。」他却笨得老是被她骗倒。

        「好吧,那我们建议最好让这个骗子入院接受完整治疗,不能在拖了。」

        已经……这麼糟糕了吗?他却一点也不知情……


        心绪恍惚地回到病房,没看到她的人,转而问一旁收拾点滴空瓶的护士∶「她人呢?」

        护士指了指长廊尽头。「说是想去看雪,要你回来时到外面找她。」

        沈瀚宇二话不说,快步往外走。

        尽头的那一端,她沈静的身影静候著,他的心柔软了,步伐不自觉放慢,无声走近她。

        她双手伸向屋檐外承接雪花,似有若无地哼吟著他不熟悉的旋律。

        「你在哼哼唉唉的念什麼经?」

        他回来了。沈天晴欣喜地笑开,将手伸向声音的发源处。「等你好久了。你和那个老古董都说了什麼?真多话可聊。」

        什麼老古董,里昂医生只是不理会她的抗议,多扎了她一针而已,她就记恨到现在。

        他目光定在她完美得毫无破绽的笑颜上,决定不说破。「也没什麼,就随便聊聊,他说你是他见过最合作的病人,如果你可以不要再叫他老古董会更好。」

        愉快的笑声轻轻逸出。「我也喜欢他,但是如果他能够不要每次见到我就说服我住院的话,我会更喜欢他。」

        他沈默了下。「为什麼不住院?」

        她笑容僵了僵,旋即又若无其事地指著外头的雪景。「哥,现在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举目望去,是不是一片白皑皑的,有没有很漂亮?」

        「嗯,很漂亮,我现在看到的,是白色的树、白色的屋宇、白色的世界。」

        「呵,我就知道。」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像是也亲眼看到了一般。「哥,你知道我为什麼要你带我来看雪吗?」

        他没说话,她静了下,冒出一句∶「哥,我唱歌给你听。」

        她柔柔哼唱,片片段段柔婉旋律飘出唇畔,飘进他来不及关闭的酸楚心扉。

        说了再见是否就能不再想念 说了抱歉是否就能理解了一切

        眼泪代替你亲吻我的脸 我的世界忽然冰天白雪

        五指之间还残留你的昨天 一片一片怎麼拼贴完全

        七月七日晴 忽然下起了大雪 不敢睁开眼 希望是我的幻觉

        我站在地球边 眼睁睁看著雪 覆盖你来的那条街

        七月七日晴 黑夜忽然变白天 我失去知觉 看见相爱的极限

        我望著地平线 天空无际无边 听不见你道别……


        「……好凄凉的旋律。」那年,她就是抱著这样的心情与他分离吗?

        「你知道,我为什麼要唱这首歌给你听吗?」

        他拉回视线,将她随风轻扬的长发拨到耳後,指掌轻抚她略略冰凉的脸蛋,低应了声∶「嗯。」

        「你不在的那几年,每次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你,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七月七日真的不再下雨,我会要你陪我来看雪。」

        因为,这首歌唱出她的心境,她藏在心底,无法宣之於口的酸楚心情……

        沈瀚宇深深凝视著她。她,看见相爱的极限了吗?

        他与她,冰天雪地之下的爱情极限……

        「为什麼不住院?」他又问了一次。

        这回,她没再企图扯开话题,沈默了好久好久——

        「哥,我想回家了。」

        他眸光一荡,清楚她指的,不单单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累了,我好想家,好想爸妈。哥,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沈瀚宇鼻头一酸,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好,回家,回我们的家。」

        


      4楼2006-02-01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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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他们在瑞士的最後一晚,天一亮,他们就要搭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台湾。

          半夜醒来,发现怀抱一片空虚,他坐起身,冷风由窗口灌进房内,他转头看去,沈天晴跌坐在地面上,抱膝缩成一团,下唇咬得死白。

          外头气温低得冻人,她却不合常理地流了一身冷汗。

          他下了床,取出医院配给的药剂帮她注射,动作沈稳、冷静。

          「……哥?」她吓了一跳。

          他什麼也没说,默默地帮她的双脚按摩,舒缓疼痛。

          「……你早就知道了?」她感觉出异样。他是几时发现?又是怎麼发现的?她一直以为她隐藏得很好……

          他还是不说话。

          「哥?」沈天晴心慌地摸索他的所在位置。

          他蓦地张手用力抱紧她,闷声道∶「你应该让我知道的。」

          她任他抱著,紧得有点疼,但她无意挣开。

          过了许久,她低低问了出口。「哥,你其实很清楚,我为什麼不住院的,对不对?」

          他身子一颤,抿紧了唇不愿意回答,假装这样也可以不去面对。

          沈天晴无声叹息。

          她的时间不多了,剩下的日子太珍贵,她不想把光阴浪费在医院及无谓的治疗上,她要把握与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所以,她要回家,那个他与她共同成长的地方,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在那里,最甜美的回忆也在那里,回到她最熟悉的土地上,身边伴著她最眷恋的人,她这一生就没有遗憾了……

          你懂我,就算我什麼都不说,你也一定懂的,对吗?哥?


        5楼2006-02-01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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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三  永别

            自从生病之後,沈天晴的体力直走下坡,常常一不留神就陷入昏睡。随著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她的生命也在流逝当中,健康状态每下愈况,昏睡的时间愈来愈长。

            为了不让哥担心,她总是强撑著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她知道她每昏睡一次,哥就要提心吊胆一次,怕她这一回再也醒不过来……

            抽筋、疼痛的次数愈来愈频繁,想拿个东西,手指头也动得不甚顺畅,吃东西时,逐渐感到吞嚥困难,最後就连多说几句话都快耗去她所有的精力,她心知肚明,她快撑到极限了。

            伪装成了极艰难的一件事,她渐渐力不从心,漏洞百出,哥或许早就发现了……

            昨晚,又不小心睡著了,醒来後是在房里,她摸索到床头的陶偶娃娃,指尖顿了顿,再移到左方。

            她感到口乾舌燥,记得水杯好像是在这个地方……

            她碰触到杯子了,手指却不受控制,握不紧杯缘,掌心一阵空虚,然後传来玻璃碎裂声。

            哥——没听到吧?

            她心急地摸索地面,身体失去平衡,跌了下去,她一心只想在他发觉前收拾好地上的碎片。
            
            指尖有刺痛传来,也许是割伤了,但是伤口应该不大,她不怎麼觉得痛,这种小伤口血不会流太多的——

            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扣住她,身子一阵腾空,她又回到床上。「哥?」

            「嗯。」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也不晓得来多久了。

            一张面纸压上她带伤的指尖。「以後叫我一声就好。」

            「被你发现啦?」她吐吐舌,故作轻快地说∶「小时候打破碗盘都会被妈妈骂呢,可惜你比妈妈精明,想逃避责罚都不行。好吧,你可以打我屁股,但是只能打三下,不准讨价还价。」

            他不吭声,沈默地帮她止血、上药、缠上纱布,倒了杯水放在她手中,然後才回头清理地面的碎玻璃。

            她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扯出虚弱的笑。「哥,我肚子饿了。」

            将碎玻璃以报纸包好丢入垃圾桶,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想吃什麼?」

            「嗯……土地公庙前卖的红豆饼好了。」

            「很远。」声音听不出情绪。

            「人家想吃嘛!」

            他眸光深沈地盯视她数秒。「好,我马上回来。」

            听到关门声,她抽乾了力气,整个人虚脱地倒回床铺。

            头好昏,天地像在眼前旋转,要命的痛楚又在此时造访,她隐隐抽搐,颤抖的手探向床头,如同每一回先碰触到老公公陶偶,胸口一暖,她有了撑下去的力量,移向右边的止痛药……

            止痛药早她一步被拿起,取出标准的剂量与水杯让她吞服。

            她惊吓得动弹不得。「哥……」

            他还是闷不吭声,不发一语地替她按摩痉挛的双腿。

            一滴、两滴,温热的水气掉在她腿上。

            「哥,你不要这样,不要哭……」她怜惜地轻抚他微湿的面颊,他好像——又瘦了些。

            「我没事。」沈瀚宇僵硬地回了句,第三滴、第四滴水气,无声滴落。

            「哥!」好痛,心好痛,远超过病体的痛,她最在乎的人在为她落泪……

            「我说我没事!你都没事了,我该死的怎麼会有事!」他挫败低吼,声音一哑,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搂住他,沈瀚宇将脸埋进她肩头,颤抖著,相拥。

            窗外细雨流光轻洩,窃不去,情痴几许。

            左肩,一片溼热。


          8楼2006-02-01 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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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够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

              她的生命,装在一只沙漏中,剩下多少,几乎可以估计,但是她还有太多牵挂,哥的样子让她好担心,他已经连著好几夜不睡,呆呆地看著她到天亮了。

              他以为她不知道,就像她刻意掩饰的病痛,其实彼此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

              她怕万一她走了,哥会受不了的,他一定会疯掉。

              她去了大毛家一趟。哪一天她不在了,她希望能有人帮她看著他,走过这一段。

              大毛送她回来时,在门外惊呼∶「哇咧——你哥疯啦?」

              「怎麼了?」她不解地询问。

              「啧啧!」大毛不敢恭维地摇摇头。「你家活像遭小偷,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被翻过一遍了,有够惨。」

              怎麼会这样?正欲发问,沈瀚宇已经发现门口的她,一声暴吼轰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哥从没用那麼火爆的口气对她说过话,她一楞一楞地解释∶「我去大毛家——」

              「去大毛家?!你现在什麼身体你会不知道吗?就算要去,为什麼不能等我回来,一个人到处乱跑是存心想自杀是不是?」

              「我、我有打电话叫大毛来接我……」

              「小晴送到家,我先回去了!」大毛立刻脚底抹油,以免卷入战场。

              别怪他不讲义气,没人会头壳坏掉去惹一个抓狂中的男人。

              「哥,你冷静点听我说——」

              「你事前为什麼不告诉我一声?你行动不便,又看不见,难道不知道我会担心吗?你晓不晓得我回来看不到你,心里有多恐惧?也许你突然病发,也许你被送进医院,也许你迷了路,找不到方向回家,也许你又偷偷躲起来,自己忍受病痛不让我知道,也许……也许还有太多可能性会让我失去你,只要想到这些,我还冷静得下来吗?我几乎翻了家里每一个角落在找你,找你可能留给我的只字片语……」他一口气吼出满腔的怒火,压抑在怒火下的,是极端的恐惧。

              说穿了,他只是害怕,害怕失去她。

              她懂了,眸底泛起泪光,试图靠近他。「哥,我没事——」

              「你走开!反正你没有我也可以,你什麼都不需要跟我说,病发时也可以自己坚强地熬过去,我只是多馀的,我什麼忙都帮不上——」他手一挥,不让她靠近。

              她很清楚,他不是气她,而是气自己无法为她分担丝毫苦痛,气自己的无能为力,还要让她强颜欢笑地在他面前苦撑……

              「不是的,哥,你很重要——」她伸手,再度被他挥开,她突然一阵晕眩,失去平衡感,由轮椅上跌落,他赶紧接住,心脏差点停掉。

              「晴,你别吓——」

              她一仰首,吻住他的唇。

              他闭上眼,心痛地搂紧她,相贴的唇畔嚐到咸涩的水气,分不清是她还是他的泪。

              「这样,就不怕了吧?」将自己揉入他怀中,以实质的体温安抚他惶惧的心,低喃:「下次我去哪里一定会告诉你,让你陪著,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每次都骗我。」信用破产的小骗子。

              「这次不会,我发誓。」他情绪逐渐平定下来,她放下心,窝进他胸怀,声音渐弱。「我可能又要再睡一下了,两个小时後叫我,晚上我们还要一起看星星,别让我睡太久。」

              「嗯。」他轻应,温柔地抱她回房,舍不得离开她,也跟著在一旁躺下,陪她小睡一会儿。


            9楼2006-02-01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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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醒醒。」 

                声音温柔的呼唤,催促她由睡梦中挣脱,睁开眼时,有一瞬间茫然得不知身在何方。 

                「清醒了没有?你不是说要陪我看星星?」 

                「星星?有吗?」她忘记了,最近记忆力愈来愈差,有时早上说过的话,晚上就不记得了,可是却常常想起小时候的事,真奇怪。 

                「我刚刚梦见妈妈了,她问我是不是要去陪她……好奇怪,妈妈不是在煮饭吗?她早上去买菜时还问我要吃什麼……」 

                「闭嘴,不要再说了!」沈瀚宇一阵心惊,严厉斥喝。 

                梦见往生的亲人,这代表什麼?他不迷信,却忍不住心头发寒。 


                「都说你是小笨蛋了,既然你连晚餐都睡掉了,现在当然是半夜,不黑黑暗暗难道还要有十个太阳等你射?乖,闭上眼睛再睡一下天就亮了。」 

                「那你陪我睡?半夜醒来找不到你,我会怕……」 

                「不会,我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他搂紧了她,想安抚的,分不清是她还是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哥会一直陪著你,不要怕……」


              沈天晴的思路时而清楚、时而混乱,清楚时,会如往常般陪著他说说笑笑;混乱时,总是分不清楚过去现在。他看在眼里,心痛得难以言喻。 

                他想送她去医院,但她坚持不去,她要待在她最熟悉的地方,如果把她丢到陌生的环境里,她找不到路回家,会害怕。 

                这两天,她老是说梦见爸妈,他每听一次就不寒而栗,厉声斥责她不许胡说。 

                夜里,他再也不敢合眼,深怕一不留神,她就会忘了呼吸,他必须时时刻刻提醒她睁开眼…… 

                这天清晨她醒来,表情一片空白。 

                「哥,我昨晚又梦见爸妈了。」 

                心一沈,他低斥:「我不是叫你——」 

                她恍若未闻。「他们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平静。他们的样子没变,一点都没有老,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慈祥,她说她不会再打我骂我了,然後还问我,要不要过来陪他们……哥,我好想爸妈,好想去陪他们,可是、可是那里没有你,我舍不得你,我怕你想我的时候,会找不到我,我不知道,该怎麼办……」 

                「那就别去,留下来陪我!」沈瀚宇紧紧地抱住她,不敢松手片刻。 

                「可以吗?」她表情一片茫然。 

                「可以!只要你对自己有信心,就可以!」 

                她眨了眨眼。「哥,你知不知道,黄泉路是什麼样子?会不会很黑、很暗?可不可以带手电筒去?你知道我一向怕黑、怕孤单的,如果没有人陪,我一定会吓哭……」自从那年父母相继离世,她一个人待在这空汤汤的房子里开始,她就怕极了黑暗,怕极了被抛舍下来的孤单。 

                「晴,你想要我陪你吗?我说过,我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哪里都陪你去。」 

                要吗? 

                她偏头思考。「我也答应过你,以後去哪里都会让你知道,现在我告诉你了,可是,我不知道要不要你陪……」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想好再告诉我。」他微微松手,抱她起身梳头。「来,我们去吃早餐,吃完去大毛家串串门子,你好几天没去了,大毛的儿子很想你。」 

                「好。」她甜甜笑了。 

                小小毛很黏她,於是大毛就说,既然他们和他儿子那麼投缘,乾脆收了当乾儿子,反正他们不结婚,将来也好有个儿子孝顺他们。 

                她笑著附议,和哥一起包了个大红包给乾儿子。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大毛是怕没人给她送终,要儿子为她戴孝…… 

                一整天,她精神特别好,好到不可思议,赖著他说了一堆话,像个刚发现说话乐趣的小娃娃,聒聒絮絮讲个不停。 

                她抱乾儿子,陪他玩了一个小时;又和他到溪边去,要他抱著她,踩踩水花。经过田间小路,嚷著要吃杨桃,他爬上去摘了一颗。 

                她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麼开心,精神好得出乎寻常,他心底隐隐有股不安,怎麼也不愿往回光返照的方向去想,宁可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傍晚回家时,她还一路嚷著晚餐要吃他煮的海鲜拉面,谁知一进了家门,她就像颗洩了气的皮球,倒了下去。 

                「晴!」他心惊,立刻抱她回房。「你休息,不要说话。」 

                「哥……哥……我胸口好闷,快不能呼吸了……」她揪著他胸前的衣服,慌急地攀附。 

                「别怕,哥在这里。」贴上她的唇,想将氧气渡入她口中,也将生命力分送给她,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将生命分给她,只要让他活到她生命最後一天就好! 

                心急地取出床头的药,和著水想让她服下,但是她根本吞不下去,难受地又呕了出来,不管他试多少次都一样, 

                「晴,你乖,吃了药就会好一点……」他没有办法,将药丸含在嘴里,嚼碎了强迫送进她口中,再用水强灌进去。 

                她还是吐,痛苦得直流泪。「哥,我好难受,我可不可以不要吃了……」 

                见她这个样子,他实在不忍心让她再受更多的折磨。 

                「好,晴不想吃,那就不要吃了。」 

                她伸手,攀住他肩头。「哥,你抱抱我……」 

                他小心地想移开身体的重量,哑声道:「我会压痛你。」


              10楼2006-02-01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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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关系……」紧搂住他的腰,肢体亲暱相贴,怎麼也不肯放。「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老是躲著要你找,但是都会被你找到……」 

                  「知道你有多皮了就好!」他将头埋在她肩上,闷声道。 

                  「但是这一次,我可能会躲很久很久,久到让你找不到……」她轻喘了两下。「哥,我想过了,我死了以後,你就回去找大嫂,不要陪我。」 

                  「你——」他抬头瞪住她。 

                  她根本早就打算好了,却故意挑在这种时刻来告诉他。 

                  「你……不是怕黑、怕孤单吗?」他轻道,声音颤抖。 

                  她摇头。「没关系,我有爸爸,有妈妈,他们会陪我,那不是好地方,你不要去。」 

                  「晴……」他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自私地占住你半年了,这半年……我很快乐,你已经给了我一辈子的幸福,这是我……从来都不敢奢望的……够了,该把你还给心苹姊了,她还在等你……她好爱、好爱你,你不能忘记……」 

                  心苹爱他,那她呢?她为什麼不说说她自己?「你……不要我吗?」 

                  她想要啊,可是要不起。「对不起,哥,我太想爸妈了,我要先去陪他们……」 

                  「不许!」他大吼。「你去陪他们,那我怎麼办?你要丢下我不管吗?」 

                  「我、我……」她哽咽得难以成言,泪水汹涌滑落。「你还有心苹姊。」 

                  「我不要,我只要你,晴,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当一辈子兄妹又怎样?不能肌肤相亲又怎样?无法结婚生子又怎样?我还是只要你,你听到了没有——」 

                  他吼得好大声,吼得她耳膜生疼。 

                  眨了眨眼,淡淡光束穿过角膜。「奇怪……哥,我好像看见你了……」 

                  他微震,说不出地一阵寒栗。 

                  她伸手,抚上他清俊憔悴的面容,心,好痛、好痛,他的泪水,一颗颗落入她掌心。 

                  「哥,你不要哭,我死了以後,还是不会忘记你的……」她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抚触他的脸庞,以指掌记忆。「我好久、好久没看见你了,你长得很帅哦,我好怕会忘记你的模样……」 

                  「那就趁现在好好看著我,牢牢记住我的样子,我们谁都不要忘记谁。」他深深地凝视著她,以便储存日後思念的依据。 

                  「嗯。」这张脸,她要牢牢记住,永生永世不忘。「哥,你可不可以吻我,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 

                  他俯身,心碎地吮住她的唇,辗转吻出一世的爱恋,一世的辛酸,一世的相思情愁……   
                  
                  她满足了,很满足,他的吻告诉她,他的心情与她一样,这一生她爱过,也被人如此爱著,不该有遗憾。 

                  虽然,他从没对她说过他爱她。 

                  「哥,你答应我,一定要回去找大嫂,只要把我放在心里偷偷想念就好,不要让别人知道。」 

                  他不语,只是不断地吻著她滑过颊畔、耳际、颈间的泪痕。 

                  「天色……好像暗了,哥,我又看不见了……」她用力地眨眼。「哥,你去开灯,我怕黑……」 

                  「好!我立刻去,你不要怕!」他用了最快的速度打开屋里屋外所有的电灯开关,再回到她身边,牢牢地、颤抖地紧抱住她。 

                  「好像……真的很晚了。」她放弃寻找光明,疲倦地垂下眼皮。「哥,我想睡了,你唱歌给我听……」 

                  「好……」他强忍哽咽,努力由发酸的喉头逸出声来,哼出她最爱的那首太湖船。 

                  山清水明幽静静,湖心飘来风一阵…… 

                  走音了! 

                  她嘟嚷:「哥,你认真点唱,都唱得零零落落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重唱。」 

                  「山清水明幽静静、山清水明幽静静……」下一句是什麼?他记不起来了,泪水淹没了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变得好遥远,远得难以捕捉,但是她没有忘记叮咛:「吃晚饭时要记得叫我,别让我又睡过头了……」 

                  她记得,她记得她还要吃他做的海鲜拉面…… 

                  那一晚,他唱了整夜的太湖船,唱到声音都哑了,但是她没再醒来过,也没吃到他为她做的海鲜拉面。


                11楼2006-02-01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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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21 03:2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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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阿宇,进来啊,站在门口做什麼?」抱著儿子正要出门散步的大毛见到他,连忙出声招呼。 

                    他摇头。「不了。丧家不方便进别人的家门。」 

                    「都什麼交情了,你是我儿子的乾爹耶,还介意那些吗?快进来。」 

                    他还是摇头。「有件事麻烦你们,说完我就走。」 

                    「什麼事你尽管说,别跟我客气。」 

                    他顿了顿。「如果有一天我也离开人世,请把我和晴葬在一起。」 

                    「啊?」大毛呆了呆。「阿宇,你别想不开!你知道小晴那天来找我做什麼吗?就是你大发脾气的那天!她告诉我,她死後,你一定会崩溃,她要我们帮她看著你,陪你熬过来,还要我转告你,叫你好好走完该走的路。她那麼不放心你,你要是做傻事,小晴会很伤心……」 

                    「我不会让她伤心。」他没多解释什麼。「总之,麻烦你们了。」 

                    没等大毛再多劝什麼,他转身离开,一阵风迎面吹来,带著寒意。他拉拢外套,春天的风,竟然也会刺骨。 

                    经过邮局,他取出外套口袋中预先写好的信投入邮筒。 

                    今生,我欠你。 

                    我与她,生死缠绵。 

                    他在心中低喃,看著收件人署名「刘心苹」的信件由手中滑开。 

                    转身时,看见对面的花店,他买了束野姜花,步行来到甫建好的新坟。 

                    他什麼也不说,什麼也没做,就只是静静地伴著她,任时光流逝。 

                    在最後一抹夕阳隐入地平线之前,他取出一份文件,在她坟前燃烧。文件在火光包围中,隐约看得见残馀字体,包括医院诊断书、Multiple Sclerosis, 
                  对应中文名称——多发性硬化症,以及,沈瀚宇。 

                    晴,等我。 

                    他无声地,轻轻说著。 

                     
                   --全书完--


                  13楼2006-02-01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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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8.252.17.*
                    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呜~~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心痛了~~只想此生遇到一个这么爱我的人已足够!
                     冰琪卡零 2007-04-07晚23:30


                    14楼2007-04-07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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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0.186.235.*
                      写的好悲伤,每次看都会流泪,但不可不看!
                      现在这些也只有在小说中能看到了,现实的社会太残酷了,如果真又一些这样的传闻也会被人说是傻子,起码我听到就会这样评价。不是我太刻薄,而是对人性太失望。这个世界就没有这样的感情了。
                      所以我说人不要太重情最后倒霉的一定是自己,看的潇洒的人才能活的开心。整本书我唯一要说的就是男猪太差,在感情上表现的太懦弱了。


                      15楼2008-06-22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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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20.189.222.*
                        好感人呀,看了想哭


                        16楼2009-05-23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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