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浅草薇薰
双结局

爱——专属你我的暗黑童话。
                                                    ——题记
命运。是造物者用来消遣的玩物。
而爱情则是造物者玩弄命运的手段之一。
于我来说。
守护你。便是我被定义的命运。
为了你。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
即便是我自己。
因为。我。爱你。

（1）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是一个世纪后的时间。
一世纪之前深海里发生的那个故事早已被彼时的泡沫湮灭在海藻之间，陆地上国家也纷纷更换了近十代。
当前统治沿海大陆最大的国家是世袭近千年的湖洛普国。湖洛普国殷实雄厚，然实则秀外中空，名存实亡，早已沦为邻邦国家的手中玩物，外表华丽的傀儡。
沿着被海水吻成弧形的海岸线漫无目的的走着，脚底沙粒细软到刚好安抚烦躁的情绪。
忽然有些释然的抬起眼，望着无边际的深碧色流体，勾勾嘴角。
“今天的日出有点晚……”略带惋惜的叹了口气，政玟低着头接着走。
直到看到沙滩上若隐若现的血迹，才停住脚步，微微皱了眉。怎么回事。
寻着血迹的来源，政玟加紧了脚步。有些涨潮，海浪打过的沙滩上的血迹却越来越聚集，向前面观望了一下。像是个人。趴在丝丝黯红盘蔓的沙滩上。血迹虽淡，轮廓却异常明晰。宛如让人迷恋又绝望的罂粟。
政玟急忙跑过去，那人白皙的上身赤丨裸着，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已被海水泡的微微泛白。
将那人被埋住的下肢从米色的沙中挖出，政玟呆坐在沙滩上。原来，沙中的下肢居然是嵌满鳞片的鱼尾。
他。是只人鱼。
潮水渐渐漫到脚踝，政玟也镇定了许多，将那人鱼翻转过来，试了试他的脉搏。
还好，还活着。
潮水亲吻着人鱼纤细曼妙的腰身，乌黑的短发丝绦般随海水散开，俊美媚艳的脸庞透出一丝稚气，带着少许轻微的伤，宛如一只支离破碎的瓷娃娃。
政玟盯着他弯月形的侧脸，一些混乱在脑海中冲撞着，心里也是一阵莫名的不安。
感觉到潮水越逼越近，政玟深呼了一口气，将人鱼横腰抱起。
“嘶……啊……”人鱼贴在身上时一阵彻骨寒冷渗入皮肤，使得政玟不由得叫出了声，但又咬紧下唇，紧紧抱住了人鱼。慢慢向宫殿的方向走去。
“殿下，您回来了啊。”原本应该是戒备森严的皇宫，此时却是冷冷清清，只剩老管家在宫门口迎候王子的归来。
“嗯。快拿纱布和止血药来！”将人鱼轻轻放在自己的床上，政玟皱着眉。心里还是烦躁不安。
怎么。这人鱼好像……
接过管家手里的湿毛巾，政玟小心的为人鱼擦拭脸和身上的伤口。
在脑海里忽然翻涌出来的场景，海水般渐渐覆盖了眼前的画面。
好熟悉。
曾经，我也这样照顾过他……
在很久很久以前。
伤痕就像是繁茂的藤萝爬满了人鱼纤长的手臂，印着殷红花纹的手紧紧握成拳，死死不放开。
咬着牙费力掰开了他的手掌，只见一颗莹黑的明珠躺在他细嫩的手心里。
“这……这是……”急忙拿起那颗黑色的珠子，政玟瞪大了双眼。
灭顶一样的记忆让他久久说不出话来。两行温热的液体不觉得滑到了嘴角。
“……哼哼……真的是你……”


（2）
身上阵阵疼痛唤醒了还在昏迷的亨俊。无奈，什么都看不见。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身。原来，周围都是黑暗。
这是哪里。
我。不是应该死在沙滩上了么。
身下温暖柔软的床告诉亨俊，这里很安全。
早已将生死看淡的亨俊重新躺回了床上。身上道道伤痕让他回想起怀海国这一年来的政变，不由得握紧了拳。
父王母后和兄弟姐妹都已被叛党害死，唯一最爱的政玟哥也在一百年前为了一个人类，撒手人寰。
如今的自己，无依无靠。被篡位的乱党蹂躏的体无完肤，终于在昨晚趁守卫不备，跑了出来。但是还是被发现了。追兵将自己逼到了浅海，忽然的大浪把自己卷到了岸上。就这样，搁浅了。
狠狠地攥了攥手里的明珠。亨俊无奈的闭上了眼。
现在应该怎么办。连身在哪里都不知道。
“贤重祭司，您不能进去！”房间外的喊声打断了亨俊的沉思。
警惕的坐起身来，亨俊盯着投在门口地板上的人影。
“……这个就是他昨天带回来的人鱼？”一个俊美无情的人倚着门，轻蔑的看着亨俊。
“……回答祭司大人……是的……”
“带走！”扬手制止了管家继续说话的意图，那个被叫做贤重的人向身后的侍者吩咐道。
身上正在愈合的伤口被侍卫的拖扯再次裂开，亨俊奋力反抗着。但人鱼能有什么力气和人类抗争，更何况是满身是伤的他。
“……你……你不是一百年前的那个王子么？”被拖到门口的时候，亨俊抬头看到那个祭司的脸，惊诧不已。
“……”听了人鱼的话，贤重也是有些诧异，冷冷的打量满身伤痕的人鱼：“原来是你……呵呵……还记得我啊。”
是他。
就是他，前世交给自己政玟的遗物。也就是他，变成了今生自己最大的威胁。
因为。人鱼是给人类带来不幸的生灵。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最有价值的筹码。
想到这，贤重挥了挥手，不理会亨俊质疑的眼神。一抹阴冷的笑容爬上了唇边。
这个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3）
“金贤重！！你到底要干什么？！”
刚在自己寝宫里看到了被送回来的亨俊，身上的伤痕又多了很多。原本伤口已经愈合的脊背变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更可怜的是，亨俊那象征身份的鱼尾被残忍的变成了双腿，舌头也无情的被割断了……
政玟不忍心再想下去。瞪着高高在上的祭司，恨恨地喊：“我以为我已经了解你是怎样的人了，没想到，你比我的想象还要没人性！！亨俊他只是个孩子！他是我救回来的！！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你不是就要这个所谓的国家么？！我给你！我连命都给你！告诉你！我朴政玟不稀罕做个傀儡！！”
“呵呵。这么心疼他啊。”缓缓转过身来，宫殿落地窗射入的光线打在祭司冷峻的侧脸上。声音同表情一般无情：“那你上辈子为什么还弃他不顾，为了我。哦，不。为了实现你所谓的‘爱情’，牺牲自己呢。后悔了吧。”
听了他的话，一丝苦笑掠过政玟原本愤怒的脸。苦笑随即变成了癫笑，笑声响彻在空荡的大殿里，听的贤重微微战栗。
“……我朴政玟做事从来不后悔。”终于停止了狂笑的政玟重新盯着祭司，目光凝重：“如果说有后悔的话，那便是当年我误会了自己的心。轻信了对你的‘一见钟情’。背弃了对亨俊的‘海誓山盟’。你……不也是和我一样可怜么。”
“……果然，我们就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好强，一样有需要守护别人来证明自己能力的本能。不过。”从怀里拿出了一枚弯月形的器具，贤重幽幽的说：“这次是我帮了你。别忘了，自从一百年前我忽然死去，给子民们心里带来恐惧的结果。”
“……”仿佛懂了贤重心里的话，政玟忽然怔住。
那个可怕的结果：用人鱼的心脏来祭天。
十岁那年的祭天仪式是政玟今生唯一的噩梦。
因为，被杀死的人鱼是永生。
他前世的哥哥。
看到永生被处死的那一刻，让政玟想起了前世所有的事。前世，自己也是一只人鱼。
自古以来，人鱼就是被诅咒的生灵。命运总是与悲惨，凄美有关。这可能是因为人鱼的样貌精致，寿命也相对于人类长，造物者的“公平”起见。
公平？这个词是造物者用来敷衍弱者的。
可偏偏人鱼就是这世上绝对的弱者。
“哼哼，别怕。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负你。”从大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亲昵的揉了揉亨俊黑碧的短发，嘴唇没有血色的政玟端着碗，用汤匙将碗中的暗红色液体送到亨俊的嘴边：“乖，喝了这个。脚就不会那么疼了。”
“……唔……呜呜……”痛得大汗淋漓的亨俊，担心的看着政玟。因为政玟现在的样子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脸色和嘴唇一般惨白，如白纸一般。刚刚捏自己脸颊的手也毫无温度可言。
“乖，听话。”政玟无力的笑，想让亨俊放心。然，那笑容苍白的毫无说服力。
“傻瓜，舌头疼就别说话了。以后每天喝这个药，你的舌头就能长出来了。”
为了亨俊，就相信他一回吧。
亲眼看着亨俊睡去的政玟放下了手中的空碗。咬着牙，吃力站起身来。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不得不靠着墙壁，两颊的汗涔涔而下，吞没了视线。扶着墙壁往书房蹒跚走去，政玟想起了大殿里自己的决定。
  
“那你也不能这样做。伤害亨俊的人，都要付出代价。”不相信一向冷漠的贤重会好心帮自己，政玟冷冷的说。
“伤害？你还有资格说伤害？前世是谁逃避自己的感情，没有责任感的去追求新鲜？还搭上了自己一条命？呵呵。朴政玟，你以为你做的后悔事还少啊。和我一样的感情白痴……”说到这，贤重不由得停了下来。
政玟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个人。前世为了等他而放弃一切的人，而今生却要他为自己争回所有权力的人。
果然，金贤重，你和我都是一样为前世的冲动赎罪的可怜虫。


“……我知道人鱼变成人之后的痛苦，那不是亨俊那孩子能承受得了的。尽管，尽管他已经成年了。但他在我眼里，还是我要守护的孩子。没错，当年我的确逃避了。毕竟前世，我们是亲兄弟。虽然我们也做过一些出格的事，但还是惧怕父王和母后的阻挠。我以为可以用别人的感情来逃避他，不想，却这样阴阳相隔了……”
听到这贤重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一时懦弱，便对一切都丧失了希望。害了自己，也害了奎钟。那个前世为了自己而殉情的人。
“……不让亨俊变成泡沫，而变回人鱼的方法是不是要他杀了我？”深呼了一口气，政玟的话打断了贤重的回忆。
“呵。那你也信？那是童话里骗人的。”看着惊诧的政玟，贤重依旧淡然的语气：“我知道一个方法。但只是以前翻古书的时候偶然看到的，至今应该没人尝试过。”
“你是说亨俊变回人鱼的方法？”
“能不能变回人鱼，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敢肯定的告诉你。这个方法可以让他的脚不那么疼，舌头也可以重新的长出来……”
“你快说！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救他。就算让我死，我都甘愿！”
“……方法就是，把他身上的诅咒转移到你身上来。”不屑的看着急躁叫嚣的政玟，贤重慢慢的吐出了这句话。
“……你什么意思？”
“人鱼之所以命途多舛，就是因为造物者加在他们身上的诅咒。但如果这种诅咒转移到人类身上，那么，那条人鱼就能躲过命运的劫难……”
“那就转到我身上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坚强得很，大不了就是一死。”
“死？呵呵。你想的未必也太简单了吧。你必须要将灵魂奉献给黑暗，在全部灵魂被黑暗吸走之后，你便会变成雕像。且永世经不了轮回。”
“……”听不太懂他的话，政玟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祭司。
“你只有这一世的时间了。要做什么抓紧时间吧。”
久久，低头思忖的政玟扬起了脸，无谓的笑了笑：“……呵呵。听起来好像比死要痛苦的多啊。不过，我愿意尝试这个方法。说吧，要我怎么做。”
“……不要后悔啊。”说罢，贤重伸出了右手，指着政玟的左心口，在空中划了个符，口中流出难以辨清的古老咒语。
感觉心脏忽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抓住，瞬时汗水涔涔。那股力量猛的抽离身体。
“啊——！！！啊……”
鲜血随政玟撕心裂肺的叫声喷涌而出。原来，心脏真的被取出来了。
疼痛带来的无力让政玟瘫倒在地，胸口血汩汩流下，渐渐汇成了河。贤重右手接过心脏后，左手对政玟点了点。政玟胸口的血便止住了。
过了许久，晕死过去的政玟缓回了一些血色，挣扎着站起来。看见漂浮在贤重身后透明容器里滴着血却还在跳动的心脏，不由得愣住。
“……这……就结束了么？”
“你看见容器底部了么。你的心血，就是救亨俊的解药。”
“……那……我还有多久？”
“我也不是很清楚。”贤重无奈的摇摇头。
“罢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抬手接过贤重递过来盛满鲜血的玻璃瓶，政玟吃力的走出了大殿。
“……奎……我们这么做，真的没关系么。”看着窗外步履蹒跚的政玟，抱紧怀里娇憨的奎钟，贤重淡淡的问。
“贤，你后悔了么。”抬起头，依旧是阳光一样的笑靥。即使邪恶都让人恨不起来的奎钟，贤重不由晃了神。
倏地捧起怀里可人的脸，狠狠地掘住娇红的唇，缠绵片刻，耳语般的呢喃：“为了你，我什么都甘愿。”


真想永远这样。只想和你一起
  
最后决定了去皇宫最大的花园。亨俊坐在轮椅上，政玟推着他穿过宫殿的长廊。侍女们都毕恭毕敬的向他们问好，但那些鄙夷的眼神还是无一遗漏的落进了政玟的眼里。
“堂堂湖洛普国王子居然落到这般田地。啧啧……”
“是啊。被祭司大人当成玩偶，真想不到，他也能忍……”
“瞧见那个轮椅上的人了么。他是被王子带回来的人鱼，刚带回来那天就被祭司好心的变成人了。可是，王子却还想让他变回人鱼。你说，难道是为了‘祭天’么。”
“说不定啊。现在的人鱼多难抓啊。如果‘祭天’成功了，王子还有可能夺回整个国家呢。”
“不愧是政玟王子，的确深谋远略……”
“……”身后阳奉阴违的侍女议论纷纷。
“你们都闲着没事做么？！”回头大声呵斥在原地说闲话的侍女，政玟气的双手发抖。
“……”不敢再作声的侍女急忙退了下去，空空的长廊里只剩下政玟和轮椅上愣住的亨俊。
“哼哼。乖，我们走。”身体只剩下四肢和颈部以上没有石化的政玟，忍住要解释的冲动，推着亨俊默默地向花园走去。
刚才侍女的话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钟罩一般扣住了亨俊，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原来，政玟想要我变回人鱼。
原来，我只是他的复仇工具。
原来，我又傻傻的骗了自己。
“……哼哼。你要干什么？”觉得轮椅上的亨俊有些不对劲。政玟轻声的说。
不顾政玟的阻拦，固执的亨俊挣扎着站了起来，刚要迈步便绊在了轮椅的底梁上，踉跄的扑倒在面前的喷水池旁。
“……”甩开政玟伸过来帮忙的手，亨俊咬着下唇，扶着水池吃力的站起身来。可脚还是颤颤巍巍的用不上力，气的他开始疯狂的捶打酥软的腿。
“……你别这样……别这样……”心疼的把他拥入怀中，政玟声音同视线一同蒙上了水汽：“你这样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我……不多了。你这样孩子气，要我怎么能放心啊……”
“……呜……咩……呜呜……”把头埋在政玟冰冷的怀里，亨俊呜咽着。
哭声飘荡在花园上空，利刃般在政玟已然石化的胸口捅出了巨大窟窿，然血液早已凝固。只剩下悲伤。无以言表。
“乖。我们要开开心心的。别哭了，瞧你现在，眼泪都成河了，变不成珍珠了，呵呵。”轻抚亨俊抽动的脊背，政玟勉强的微笑说：“来。我教你走路，就像小时候我教你速游似的。你要是还那么笨的话，我就不教了哦。”
吻干了亨俊脸上的泪，政玟拉着亨俊的手，耐心的引导着。
“对。先迈左脚。嗯，哼哼变聪明了。对，就是这样……”
“……”
“来……试着从那边走到我这来。”
努力站稳了重心，满头是汗的亨俊抬起头看着水池旁的政玟。
绚丽的彩虹架在政玟孱弱身躯之后。他华美的蓝色礼服在阳光的照射下，光彩夺目。明媚的阳光打在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除了“憔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词可以形容他。眼底流露的是满满的无奈，忧伤。
玟，你不该这样。哀伤。
一步……两步……三步……
脚底传来了针丨刺般的疼痛，快要虚脱的亨俊死死地咬住下唇，晃晃悠悠的向政玟走去。
如果说，这距离就是你与我的永远。
那好。
玟，你等我。
站在二楼大殿里透过橱窗，贤重怜悯的看着喷水池旁紧紧依偎的两个人。脸上的冷漠随身后人的贴近而融化。
“贤，我玩腻了。”贤重耳后传来奎钟稍带慵懒的声音。
“那好。那就结束游戏。”回身抱起泛起甜腻笑容的奎钟，贤重微笑说：“我尽快。”
“……呵呵。”把头埋在贤重的脖子里，奎钟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贤，我快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