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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小说——楼下的理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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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三年夏天,我刚上一年级,接连几天下了很大的暴雨,雨水积聚在大街上,汽车经过时,四只轮胎被土黄色的水淹没,像黄河上的一艘艘游船。
带着腥臭味的水会从车门缝隙中一波波涌入,除了司机,所有人都要抬起脚,否则会沾上一腿的泥沙。
理发师是在这时搬过来的。
他留着邋遢的长发,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竖条纹衬衫,反戴着一个棒球帽,踩着一对长筒胶靴,佝偻着背,淌着膝盖高的污水走到我家门口,租了一个临街的小房间。
我们一家住在街边的城中村,自建了一栋二层高的房子,自家人住不完,经常把一部分房间租给别人。
半个月后,暗黄色的积水褪去,留下一地的枯枝败叶,麻雀与老鼠的尸体零星散落在下水道四周。
一天,我下楼时看到了理发师的房间。它正冲着街边的木门两侧,有两行方方正正的粉笔字。
剪头,点痣。
透过木门上的窗棂,我看到理发师正坐在一个裸露着海绵的破旧皮沙发椅上,为自己剃着头发。
那个椅子我家的,应该是爸爸嫌它太破,就送给了理发师。
理发师披着件剃头用的斗篷,一手拿着窄梳,另一只手灵活地绕到背后,用电推子将自己后脑的头发推去,手轻轻一抖,灵活程度不亚于马戏团演员。
我姥姥说过,马戏团的演员都是五岁开始训练,第一步就是要把身上所有关节都掰断,这样骨头才足够软,做出许多常人做不到的动作。
理发师兴许也在马戏团待过。
他三两下便把自己的长发推掉,肩膀轻轻一抖,头发从斗篷上滑落。
他在打扫地上的头发时,看到了我。
他再次把胳膊背在身后,朝我晃了晃,像一个蹲在他身后的人朝我挥手。
我装作没看到,跑去了街对面。
后来,妈妈带我去他那里点痣,完事后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罐子,把我的痣放了进去。
我想起了第一眼见到理发师的时候,他刚到我家,在和我家人谈房租。
他的衬衫被雨水浸湿,衬衫光滑的质感像装化肥的鱼鳞口袋,鱼鳞口袋紧紧地糊在他背后,每一截脊椎骨都清晰可见。
“你该剪头了。”
他转过身悄悄告诉我,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
该剪头了……该剪头了……
这句话在我的耳边经久不散,直到他搬走的那天。
他搬走前的几个月,生意日渐红火,人们竞相找他理发,他不知从那个垃圾堆里搬来了一个掉漆的长椅,稍作点缀就成了店里的沙发,供人们等待时休息。
每天夜里,理发师都会打扫地上累积的碎头发,将它们堆到墙角,很快就变成了和大人一样高的小山。
理发师似乎是赚到了钱。
我放学回家时,看到他正在吃一样我不认识的东西。
“这是梨汁。”
他说。
我看着他手中紫红的圆球,横竖都觉得不对。
梨的汁应该是黄色的。
直到他搬走后,在一个机缘巧合下我才知道,他说的是“荔枝”,只是口音太重罢了。
理发师见我一直盯着他看,极不情愿地给我剥了一颗。
我在品味甘甜之余,上颚感到了一丝刺痛。
几个星期后,姥姥带着老花镜,帮我把扎在上颚中的异物取了出来。
是一根粗短的头发茬。
周六那天,我和邻居家小女孩玩起了捉鬼的游戏,她叫左可欣,家里是开小卖部的,身上总带着一罐石头糖。
她扮鬼时跑得飞快,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给抓住了。
轮到我扮鬼时,她不仅不害怕被我追上,反倒戏弄起我来,每次和我拉开距离后,就面朝我吐舌头。
我急中生智,躲在树后。
她折返回来找我时,我突然蹦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左可欣慌不择路地跑进了理发店,脚底打滑,一头栽进了墙角中头发堆起的小山。
我看到,那些细密坚硬的发茬刺进了她的每个毛孔。
我拿起一根烧火棍,缓缓地拨弄着头发堆。
“左可欣?左可欣……”
我盯着它看,希望能从头发的缝隙中找到她,可盯着久了,眼中的世界也全被头发包裹。
墙皮上扎满了头发,长椅上的海绵垫里满是缱绻的发丝,暖气管道里是流淌的头发浆液。
我怀疑,这些头发已经扎进了我的瞳孔里。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的动静才把我拉回现实中。
左可欣死了。
她被大街上拉铝锭的大车撞倒,头被轮胎碾成了浆糊,轮胎蜿蜒的花纹中,满是她的血肉与脑浆。
爸爸不知道我亲历了一切,她告诉我,左可欣搬走了。
我与城中村的人们想的一样,凶手不是别人,而是那个理发师。
我的理由是左可欣的死法,与理发师门前的“剪头”二字不谋而合。
他们的理由是左可欣死在理发师店门口,而他又是唯一的外村人。
当晚,我从梦中惊醒。
整张床左右摇晃,半梦半醒间,我看到我躺在一片由头发组成的海洋里。
我张嘴喊妈妈,可头发却像千万条蛇一样钻进我的喉咙,直至将我淹没。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床单,以及妈妈柔软的长发,不由地松了口气。
我翻了个身,挂到了妈妈的长发,我想要拨开,它却粘在了我的手上。
那根本不是妈妈。
只是一头不知道哪里来的假发。
我想要大叫,但又想起那个梦。
咚……咚……咚……
房门规律地响了起来。
“谁?”
我声音颤抖地问道。
沙……沙……沙……
是左可欣!她没死!
她常带一罐石头糖,一动起来就会有这种声音。
我打开门,却只看到一个玻璃罐。
里面黑压压一片。
我想起了理发师那个装满人脸上的黑痣的罐子。
罐子倒地,朝着漆黑的客厅滚去。
沙……沙……沙……
那晚,村里几个男人来到理发店,质问理发师左可欣的事情,吵闹了一晚。
天亮时,理发店的镜子碎了一地,电推子与瓶瓶罐罐摔在地上,露着海绵的沙发椅翻到在地,理发师自己装饰的长椅沙发也散了架。
他本人悬挂在屋顶的吊扇上,一根由千万根头发编成的绳子深深勒紧了他的脖子。
我想,在他窒息前,那根粗大辫子上细小锋利的发茬,就已经把他扎死了。
否则,那根大辫子也不会泛着黑红油亮的光泽。
爸爸从外地回来后,问我理发师去哪了。
“理发师搬走了。”我回答道。
第二年的夏天,果不其然又下起了暴雨,街上再度汪洋一片。
夜里,许多头发顺着水流飘荡,黑压压一片。
暴雨让许多坑洼变成了池塘,引得许多小孩子进去游玩。
我一个同学的哥哥就淹死在池塘里,同行的孩子都说他的脚腕被水草缠住才被淹死。
雨季过去,池塘干涸,也没见水草的影子。
只有我知道,理发师回来了。
暑假末尾,爸爸从南方回来,带回了许多荔枝。
我一个都没有吃。
夜里,爸爸吐了,我没看到他吐出了什么。
但我从妈妈的叫骂声中听到了“女人的长头发”这几个字。
我不清楚妈妈为什么要生气,但我知道,头发也钻进了爸爸的胃里。
转眼到了冬天,我的头发已经长到了不得不剃的时候。
我坐公交到几十公里外的市区,找到一家理发店。
“剪发吗帅哥?”
“嗯……”
我点点头。
因为坐了一路的车,理发的过程中我无意间睡着了。
醒来时,我感到喘不过气。
用来挡住头发的斗篷勒地太紧。
“有点紧了。”
“这样呢?”
理发师为我松了松,发茬顺着缝隙漏进了我的脖子里,奇痒难耐。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道歉,一边用海绵帮我清理着。
“你多久没理发了?头发长这么长……”
理发师怕我怪他,故作热络地寒暄道。
“奥……有点久了……”
“你该剪头了。”
“嗯。”
“你该剪头了。”
我望向镜子,看到他背对着我,两只背在身后的手拿着电推子和排梳,将我的头发一点一点剃下……
我惊叫一声,发现只是场噩梦。
头发已经剪好,理发师见我太困,就没有吵醒我,让我在椅子上多睡了一会儿。
从那以后,我想方设法地逃避理发,家人认为我臭美,也没有多问。
但不知道是不是头发太长的缘故,我患上了斑秃,也就是俗称的鬼剃头。许多个清晨,我一觉醒来,发现头上又少了一大片头发,露出惨白的头皮。
左可欣死后,我和他弟弟左帅成了好朋友,我们常去倒闭的自来水厂外捡铁钉之类的金属,然后卖给废品回收厂,少则七毛,最多能卖到一块五。
那天下午,我们拿着从他家小卖部里偷的可日可乐,再次走到厂房外捡破烂。
左帅喝了一口可乐,突然喘不上气来。
我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他咳嗽起来。
一团团混着唾液的黑色物体不断从他口中掉出来。
待他好些时,他告诉我,可乐有问题,让我尝一口。
我看着包装完好的可乐,认为肯定是他喝不惯可乐的味道。
我刚拧开瓶盖,准备喝下时,我看到了面前的镜子。
一张由无数碎片黏连起来的镜子。
镜子里,死去的理发师骑在我脖子上,将我头顶的一大片头发剃了下来。
我一脚踢碎了面前的镜子。
镜子后,是一脸错愕的左帅。
他捧着一堆铁钉,心虚地朝我走来。
“我没想背着你捡破烂……这次卖了也分给你一半行不?”
左帅小声说。
我转过头,方才咳嗽不止的左帅变成了一只稻草人,套着红白相间的竖条纹衬衫。
而我手中的可乐瓶里,装满了细碎的头发。
狂风袭来,稻草人的衬衫被风剥去,露出了漆黑的内里。
死去的理发师被拴在木架上,眼睛、鼻孔、嘴巴、耳朵和每一处毛孔,都塞满了坚硬乌黑的发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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