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洛普斯扇区的防火墙外面,一众下位净化者正沿着既定路线进行巡逻。途中接近扇区入口时,领头的净化者突然停下来,似乎侦测到四周存在异常程序。在原地待命长达数分钟后,判定系统始终显示附近一切如常,未有捕捉到异常智能体的身影。
暂未发现异样的净化者取消待命模式,将「定期巡逻」的优先权重新放回首位。眼见净化者最终消失在远方,靠近扇区入口的路障突然显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虚体。
随着光学迷彩的效果渐渐消退,席摩拿下面具,将它重新挂在头顶。凭着灵敏的视听模块,弩手判断出刚才进行定期巡逻的净化者们已经走远了。他往后招了招手,通知剩余的队友尽快跟上来。
「不愧是你的拿手好戏,那些净化者完全没有察觉到我们擦身而过。」
率先跟上的奥托金向席摩竖起拇指,对于好友的潜伏技巧深感佩服。而紧随其后的秋同样适时现身,吐了一口长气。
「呼……老头子传授给在下的剑术是武士向来擅长的正面迎击。谈论消声匿迹的本领,还是席摩你更在行。换着是平日,恐怕早就在刚见面时直接开战了。」
「毕竟当前主要目标是调查扇区情况,所有非必要的战斗可免则免。我们一路上都没有惊动到净化者,已经算是做得很好了。你们看,前面就是基洛普斯的入口。」
席摩随即打开通讯装置,向绿洲的指挥部报告现况。
「安东妮娜,我们已经抵达入口了。」
「收到,目前信号显示正常。奥托金,你找到防火墙的数据接口吗?」
「我找到了。接下来就是这个小装置派上用场的时候对吧。」
奥托金从口袋中取出在启程前安冬妮娜交付的小东西,然后将它连接至防火墙的数据接口。装置的提示灯亮起绿光,开始复制与下载相关数据,传送至遥远的绿洲。
「这样我们就可以解析相关数据,查明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在进入扇区后,别忘了在寻找莉维雅她们的行踪时要小心潜在的熵病毒。祝你们好运。」
通话结束后,席摩率领小队,正式进入基洛普斯扇区。
与他们想像中的情况完全相反,隔于墙后的基洛普斯看起来一切如常。没有火光四起的爆炸,亦没有崩塌的建筑物,甚至连一点像样的战斗痕迹也找不到。
然而正是如此稀松平常的情境,却让席摩一行人感受到莫名的巨大压迫感。
虽然没有碰上预期中的病毒怪物,但是他们在路上亦看不到任何智能体的存在,仿佛它们是凭空消失了。当前的事物越是正常,就越是突显出扇区自身的不正常。众人在这种充满压抑凝重的气氛下,继续深入展开调查。
沿途一片死寂,只有自己发出的脚步声清晰可辨。奥托金向来习惯大吵大闹的行事风格,这种压抑得喘不过气的氛围显然让他觉得相当不自在;而秋虽然并未受制于当下环境,但是追星行程被迫中断一事令他积累了不少怒气。
两位濒临极限边缘的人形甚至希望就在此时此刻遭遇强敌,好让他们战个痛快,发泄情绪。反观身先士卒的席摩心态稳重,维持着小心谨慎的态度带领两位伙伴越过了好几条街道。
作为火神重工的精英人形,他沉着应对的表现与另外两位人形截然不同。
临近一个拐弯处,席摩突然急停,示意同伴们不要发出任何声响。他聚精会神地将视听模块调整至最大功率,总算捕捉到非常明显的动静。而这一次就连奥托金与秋也听得一清二楚。
「十点钟方向有什么东西在跑动……」
「『那我们赶快追上去看看!』」
几乎是同一时间,奥托金与秋仿佛找到了抒发情绪的出口,两人步伐一致地展开追击。席摩虽觉得贸然打草惊蛇有点不妥,但考虑到这是自进入扇区以来的突破口,属实得来不易。在衡量相关的利弊之后,这位老兵决定碰碰运气,顺应他们的主意追了上去。
朝着声音的源头继续追击,最终他们在一个位置隐蔽的仓库面前停下脚步。与此同时,席摩他们注意到大门前方遍布杂物的一片空地,流淌着黏糊糊的熵化液,一直延伸至仓库内部。
毫无疑问,那是熵的活动痕迹。
三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各自预备手上的武器,缓缓向仓库门口的铁卷门靠近过去。正当他们距离卷闸尚有一段距离,席摩猛然发现路旁有一根熟悉的紫色触手。担心前方有伏击的他连忙叫停两人,转而继续观察眼前熵的残骸。
待到席摩移走杂物看清熵的全貌,他才惊觉一连串触目惊心的弹孔遍布它全身上下。观察力敏锐的弩手回头望向仓库门前,果然不出他所料,地板全是经历过枪击的痕迹。
意识到这里的熵是被人布局尽数歼灭,心感不妙的席摩想要出言提醒同伴。怎料原先半掩的铁卷门突然上升到顶,仓库内部随即朝着空地投射强光,将他们的位置曝露得一干二净。
刹那间,席摩听到仓库里面传来了武器上膛的声音。
「奥托金!秋!快找掩体!」
幸好席摩的提醒未算太迟,奥托金和秋双双朝着旁边的掩护物翻滚过去。只是数秒之差,众人刚才站位马上遭受强大火力的洗礼,地面留下了狼狈的蜂窝状弹痕。
看见席摩一行人回避了自己的攻势,占领仓库的人员很快调整枪口,继续攻击躲藏在掩体后的他们。
「我们是绿洲派遣过来的人员!请你们立即停止攻击!重覆!我们是绿洲派遣过来的人员!请你们立即停止攻击!」
被火力压制得完全无法作出反击,察觉掩体即将支撑不住的席摩只好声嘶力竭地呐喊,让她们立即停止射击。密集枪声中混杂着洪亮的嗓音,很快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所有人员停止开火!」
发现到访者并非是预期中冥顽不灵的敌人,仓库里面的领导人便立即发号施令,制止枪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指示,刚才吵闹不停的枪声总算是暂告一段落。瞧见对方不再发动新一轮的攻势,席摩他们便离开各自的掩体,好让以对方看清自己的身份。
这时候,一个突兀的影子现身于仓库门前,正朝着席摩的所在位置走过来。由于从仓库里面投射出来的灯光仍未关上,只能勉强睁开眼睛的三人自然看不清楚来者面容。
渐行渐近,就在双方即将会合之际,一阵尖锐的低呜声突然在席摩身后响起。
「小心!」
注意到异样的黑影快速拔枪,好心地提醒一声。
弩手立即往前翻滚,率先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就在完成翻滚动作的瞬间,只见他随即调整站姿、转身背对强光,将已经上弦的弩对准目标,射出致命的箭矢。整套动作流畅而迅速,身后的熵甚至尚未来得及偷袭,就已经被呼啸而过的弩箭命中要害。
此刻刺眼的灯光被人关上,揭开了来者的神秘面纱。
「好身手。根本没有我能够插手的地方。」
眼前智能体感叹于席摩的应变能力,露出平静而复杂的微笑。披散着白色短发的她身穿整齐军装外套,将刚刚掏出的手枪重新收回枪套中。
「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我是扇区管理员莉维雅。」
「当然记得。毕竟重置我的人就是你。话说回来……」
望向仓库里面为数不多的战斗型智能体,席摩很快就想通了莉维雅的策略。
「诱敌深入,然后一举歼灭。就当前人手而言,这个战术很合理。」
「这得归功于绿洲先前与我们共享的相关情报。就在发现熵的活动痕迹后,我们早有准备,立即安排监督型智能体集结分散的战斗型智能体,前往各个区域围剿它们。」
「抱歉,在下有个疑问。你将智能体聚集在一处,不担心她们会被熵一网打尽吗?」
「总比单独行动时被熵偷袭感染的高风险来得好。我让她们维持一定的人数团体行动,以便在战斗时可以互相照应。由于部份区域人手不足,所以我也需要参与相关的诱敌作战。」
「等等,身为管理员的你就这样跑了出来,然后现在控制室那边空无一人?」
面对秋与奥托金的轮番质问,莉维雅干脆向他们展示手上的便携式控制装置,好让自己作进一步的解释。
「针对你们预料到的情况,我事先让监督型智能体制作相关的远端操作程式,然后将它安装在我现在手上的装置。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在离开控制室的情况下继续监察扇区情况。倒是你们为什么突然登门拜访?」
「因为绿洲收到这边发出的警报,但是偏偏联络不到你们,所以我们才赶过来调查事由。」
听到席摩说明来意,反倒让扇区管理员一头雾水
「真是奇怪,我很清楚记得这边没有向绿洲发过任何警报……」
自相矛盾的地方实在太多,彼此都被对方完全搞懵了。就在这个骨节眼,安冬妮娜的通讯请求适时传来,为各位指点迷津。
「可惜啊,莉维雅。你的作战方案是不错,但是恐怕现在四处游荡的熵只是幌子,它们想要借此混淆视线。」
「这是怎么回事?」
「根据我们解析数据后所得的资讯,目前扇区实际上已经被熵侵蚀了一小部分。之所以一时间没有发现问题是因为这次的熵比较特殊,在穿过外围的防火墙之后就立即伪装成正常智能体的信号,一直躲在暗处趁机窃取系统数据。」
「它们利用解析得来的数据,封锁了经由控制中枢对外的一切通讯。虽然席摩他们现在身处在扇区,但是由于向你们发送通讯要求的原设路径是事先传送到绿洲再发射到基洛普斯的控制中枢,所以相关信号还是会被屏蔽。」
为了验证网络专家的推论,兴致勃勃的秋试图向莉维雅发送通讯请求。果然正如安冬妮娜所言,通讯失败了。
「只不过熵还是露出马脚,不小心触发了警报曝露自身的存在。我猜它应该是为了掩饰自己窃取系统数据的行为,所以才故意让一部分熵在扇区作乱,方便转移焦点。一般的低阶熵个体是不会做出窃取系统数据的举动,所以我怀疑这里有首脑在进行指挥。」
「可恶,没想到被它们摆了一道。」
自知判断失误的管理员懊悔地揉了揉眉头。
计划中的不确定因素往往在关键时刻左右着结果。在避免智能体被熵化的前提下,莉维雅的方案已经算是考虑周到了。偏偏这次的熵另有目标,分散的智能体反倒让它们有机可乘。
「这不能怪你,别太自责。毕竟以往当扇区还存在着很多智能体的情况下,通常智能不足的熵会视他们为首要袭击目标。若果不是这次的熵比较特殊,单靠你刚才想出的作战方案应该可以很轻易就消灭它们。而且根据我刚才的调查,目前扇区中的所有智能体都没有被熵感染,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所以在下和席摩他们过来支援算是多此——呃!」
奥托金冷不防用手肘往秋的侧腹顶撞过去,示意他在这个时候不要多嘴。
「现在让我们首先拆除它们的小把戏……」
只见投影中的安冬妮娜飞快地敲着键盘,将一个自动安装程式传送到席摩他们的通讯装置。完成安装程序后,轮到奥托金尝试联络扇区管理员。
哔哔——
这一次莉维雅手上的便携式控制装置立即响起通知。眼见通讯恢复正常,欣喜若狂的爆破专家发出连声欢呼。
「安娜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这是怎样办到的?」
「是安冬妮娜。我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路径,绕过控制中枢就可以了。那些自作聪明的熵只是屏蔽了对外的通讯,而内部通讯是不受影响的。」
众人正与安冬妮娜继续通话,奥托金突然感觉到地面传来一阵细微震动。平常人可能根本不以为然,但是对这位爆破工程师而言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这是建筑物倒塌而造成的震动。
未等他出言警告,仍在进行解说的网络工程师突然被新接入的通讯请求所取代。通讯投影显示出神情慌张的克罗琦,仿佛应验了奥托金不好的预感。
「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快要——」
轰隆——
霎时间,视野变得一片空白。在他们失去意识之前,只来得及听到最后的爆炸声。
耀眼而灼热的白光吞噬了在场所有事物,无人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