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中短篇】玻璃幕墙

还没等无牙回过神，两发流星般的飞弹已经朝他扑了过来！无牙用翅膀带动全身，向侧边猛得一甩，两枚光弹擦着他的双翼呼啸而过，一股强烈的灼烧感在他全身蔓延开来。强劲的气流紧随而至，将他掀得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爆炸的冲击波几乎要将他震晕过去，但是战斗本能瞬间将他重新唤醒。翻滚着，一圈又一圈，所有散落的、涣散的深思，都重新聚焦到一处，透过无牙的眼睛，锁定在敌人的头部。风潮骤息，在万籁俱寂的一瞬，冷箭射出，那一发等离子弹径直朝机械飞龙奔去，而后者竟不躲闪，就这样被炸掉了一片铠甲。
机会来了！无牙在玻璃尖峰上站住。只要一道电光，他就可以把这阿尔法的仆从炸碎。
但是，为什么……
他看到人们握紧了自己的手，仿佛正握着利剑、斧头和盾牌。每个人的眼中，似乎都有了一种光，那种微光，是希望的苍白之光。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无数个日日夜夜，人和龙互相残杀，惊天动地。无牙仿佛又看见了，维京人拉起高高的火炬塔，把他们能找到的最重的石头搬上投石机。他们的武器在烈火中闪光，在黑夜里刺痛。夜煞来了，他们目露凶光，喊起口号，“闪电与死神的不洁之子！”他们走到火炬下，站在同一道光里，以此反抗黑夜。他们都在战斗。
电流开始在无牙的身体里聚集起来。发射吧！一切的自私、盲目、眩晕，会再燃烧最后一次，然后轰轰烈烈地落下帷幕。但是代价呢？机械飞龙是阿尔法的意志，但是归根结底，那不过是人类被利用的愿望……时间已经不允许无牙继续思考，他想不明白的问题太多了。但是他心里已然有了一个念头：就像他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要除恶，但是他绝对不可以破坏。一切似乎都维系在这一击上。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发射吧……

亮蓝色的火焰在机械飞龙的身上燃了起来，它的眼神瞬间熄灭，仿佛陷入了沉睡。电火花在各处跳动，随后是黑烟腾起，吼声渐弱，躯体被它自身的光芒刺穿，再也动弹不得了。
然而它没有坠落。在滚滚浓烟中，一双天使之翼穿了出来。它一如玻璃般透明，当火星如同流星雨在它面前缓缓划过的时候，上面映出了星星点点的金黄色和橘红色。那种颜色多么柔和，它使金属的冷光都有了温度，轻轻地在空中腾起，把这条伤痕累累的龙拖了起来。看了很久，才知道那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幻象——这本就是它自己的翅膀。
之前我怎么没有发现它那么漂亮呢，无牙心想。他不禁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骄傲。要打断它的翅膀，他狠不下心来。
无牙目送着机械飞龙缓缓降落，最终离开了他的视线。然而他心中已是无望：尽管他这一击已经尽力地克制，但是战争不会理睬，它只会以其固然的方式爆发。阿尔法的心灵掌控，在战斗中也在不知不觉地强化。也就是说，信仰苍白之光的人类，真真切切，不再需要他这个“闪电与死神的不洁之子”了。他们甚至会尽其所能把他赶走。
玻璃甲壳笼罩了天空，凝结得越来越厚。阳光穿越层层的屏障，跳跃、浮动，如沉江底。这条阿尔法既有如此神力，无牙心想，自己肯定不是它的对手。除非像那次一样，把整个龙群的火力聚集起来对付阿尔法，这样才有战胜的可能。但是他的同伴们到底在哪里呢？他根本无法看见——要是贸然飞进堡垒深处，强大的光阵无疑会使他失明。他也听不见他们的呼唤，因为人们的呼喊声早已充斥在穹顶之下。他甚至能隐隐约约地听见猎龙人的口号。猛兽、猎物、恶魔……这些字眼大概都是对他的称呼。但就是听不见同伴的声音。
也许，把这道玻璃天幕冲破，一切就都能回来了。直觉给了无牙一个唯一的方向：向上！无牙奋力挣脱沸腾的人声，他想击碎，想飞跃，直接把一切都抢回来！
但是已经晚了。无数道利剑似的金光，仿佛是从地底射出来的一样，将无牙死死地缠住。白死神的龙息比岩浆还要灼热，像是要把一切都烧成融化的玻璃。他感觉自己正在由外而内疯狂地燃烧，正在化作一颗曳尾的流星，向天地的尽头奔去。双翼下的风断断续续流不匀畅，最后干脆投了敌，直接把无牙抛下。他的双翼几乎要失去知觉，动作越来越迟缓，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他还没看见对手的模样，自己就快要精疲力竭了。
不行！无牙强打起精神。他奋力操控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他想把自己最后一点能量释放到全身，唤起深蓝色的闪电，让自己从绝境中瞬间消失。然而，他四周的光流是那么强，而他所迸发出的电光，不过是几颗的微弱火星，转眼被斩灭；甚至，就连他身体本来的黑色，都要从空中被洗去。在这一瞬间，四周都是亮堂堂的，但是什么都熄灭了。猛兽、猎物、恶魔……又是这些字眼，将无牙包裹起来，在他的耳边反复反复地喧闹，在他精神恍惚的一刻，猛地一下把他拽了下去。
无牙知道自己正在极速坠落，但是他累了。他找不到一个让自己不要睡去的理由。他的背上没有坐人，而在地面上，在玻璃幕墙的背后，笑声，欢呼声，嘶喊声，不绝于耳。依然，没有同伴的声音。哪怕只有一点点呼唤的声音也好呢？然而却没有。他只能闭上双眼，在呼啸的风中，在尖锐的人声中，静静地回到梦乡……

【第六章】
回到梦乡去吧，那里一切皆有可能。在那里，不需要累死累活地前进，也没有黑暗和光明的交战。在那里，你只需要存在，仅此而已。
但是，那样又怎么能甘心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等待着，盼望着太阳照常落山。我把手臂搁在窗台上，感觉微微发烫，过了一会儿似乎又凉了下来。我以为夜晚真的快来临了，但后来才发现，那只是我的手被晒麻木了而已。那种火烤的焦躁感从未离去过。太阳高悬在天空，固定在玻璃天幕上，不肯有一丝一毫的让步。
预言中的那一天真的来了。而我，又在哪里？

我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这座城市，只是知道它的涨潮与退潮，一呼一吸，也知道掌控它的不是昼夜交替，而是时钟。时间到了，日落没有照常发生，不过退潮依旧。所有脚步声开始渐渐地离我远去，向楼下，向低处的街面上流去，然后融进一片堵塞的泥潭中。别人跟我说过，外面的街上堵车的时候，无数盏红灯就像波浪一样在路面上起伏，汽车也会跟着颠簸、震荡，晃得人晕乎乎的。一连几个小时被关在会动的金属小牢房里，强光灯围着一闪一闪，那种环境下，人是很容易焦躁的。我想也是。即便相隔这么一段距离，我还是能听见，有人在拍打方向盘，有人的嘴里唠唠叨叨，有人对着电话破口大骂。我也能想像出来，有人把手伸向了裤兜里的香烟，有人心烦意乱地反复看手表，有人在车里放起了电音，麻木地直视前方，随着音乐微微点头。没有人敢睡觉——虽然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停在原地，但总不能撒手不管了。他们就这样醒着，为这无聊的堵车之旅找到点乐子，这是城市生活的必备技能。
听了他们的话，我时常想：这里真的是我的家吗？是的，这座城市很慷概，乐意把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借给每一个迷茫的人。借用当然是有代价的。幸好，我暂时还不至于此，但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难保不会有一天走向穷途末路，最后不免于选择融合。一想到这些，我就有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一切仅从我意识到这座城市的存在开始。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这句诗突然在我脑海里浮现。
上天希望我既身处泥潭，又能完成逃脱与重生。在黑暗中，我也能更自由。

地板突然开始震动，桌面上的笔筒、水杯和摆件一个接一个地倾倒，叮咣作响。战斗就要开始了，我想。四周脚步声早已散尽，我所能依靠的，只有我手中的短杖。但是，只有我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直觉给了我一个唯一的方向：向上！我顺着台阶攀登上去，耳边除了隆隆的噪音，还传来了陈旧而模糊的口号声：前进！前进……人音与机械音混杂在一起，我的脑壳最受不了这种声音。心里焦躁的时候，手脚的动作就不禁加快了。很快我就爬到了楼顶，在高处的乱流中，前进号飞艇的引擎声清晰可辨。而我只有呆愣在那里，在心里求证：这事情是否本就该如此发展。
与此同时，从天空的另一端，代表黑夜的勇士从梦境中走了出来。
错了！完全错了！我振臂高呼。但是没有人理睬。勇士要来斩杀巨龙了，只不过这次的巨龙是人亲手创造的，而勇士恰是真正的龙。
快点坠毁吧，前进号，再不然就出点程序故障。我不由得这样想。好吧，身为人类，这似乎是绝对的恶念，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看似引领人类的阿尔法巨龙，将要吞没月亮和星星，让永昼降临这座城市；而我们自己却在驱赶最后的希望。
这难道也是命中注定的吗？如果是，那这场战斗就是注定徒劳的反抗。玻璃穹顶的能量既是巨龙提供的，也是由人类的精神所维系，而战斗只会灵其更加坚韧，我们仍将无处可逃。

大厦上空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终于把我推倒在地。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心惊胆战地趴着，等待战斗结束的声音。它来了——一场震慑心魂的大爆炸，我扔下手杖，紧紧地捂住了耳朵，但是冲击波依然想疯狂地从缝隙中钻进去，让我听清这最后的一响。前进号想必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了，我心想，这又是何必呢，反正你本来也不是战斗的材料。爆炸的余响在摇动，而黑夜的勇士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依然飞行着，向潜伏的阿尔法挑衅。但是，只靠他一个，根本是赢不了的。
随着前进号的坠落，人们的激愤应当已被推至最高点。越是激愤，就越看不清自己身处的玻璃牢笼。下一步，月亮熔化，星空蒸发，铺满天空的反射镜，永远将人们与真实的宇宙隔离；向上仰望，看见的只能是人世间的电影，除了失望、落寞、矛盾，剩下的正能量，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这真的是他们想要的生活吗？我想，他们可以遵从自己的意志，给出否定的答案。但是光芒说：是的。他们便只能听从。不会出现第二个反抗的勇士了。
震动渐止，一切复归于静。接下来的战斗将是无声的，我很清楚。我从地上坐起，大脑的运转逐渐慢了下来。已经结束了，它说，你留在这里，也不会有用了。
可是，我的脚仿佛定住了，无法站立起来，也无法转身离去。
为什么呢？就连最智慧的它也想不明白——注定失败的结局，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我也不知道，我说。或许，结局已经来临了，而我依然不愿接受；或许，这还不是真正的结局，我也不会承认失败。或许，有的东西注定无法守护，但是有的依然可以，就像我——失去了整个世界的形状和光彩，我还是可以选择相信：上天给了我这个逃脱与重生的机会。在光明中，我也能更自由。

此刻，我在一根巨大的海蚀柱上，细碎的岩石从我脚下滚落，砸入了千层的海浪。惬意的长风中，带着远处的一点海腥味，一点锈蚀味，还有一丝微弱的生机，送来了奔腾的洋流和激烈的乐曲，送来了那个梦境中远方的岛屿。我看见了，维京人的船满载着鲜鱼从梦境之海远航归来，港口的木板被踩得嘎吱作响。走到街上，看见小孩子们头戴牛角盔，用短剑和钉锤笑着噼噼啪啪练习格斗。大礼堂的长桌上摆满酒肉，在歌舞的背后，灰蒙蒙的颜料将快乐与感动记录在圆盾，成为永不褪色的记忆。不远处的铁匠铺里，在存放武器、铁钩和各种小零件的木箱深处，仍静静地躺着崭新的龙鞍。
在那座历经几十年几百年风霜摧残的岛屿上，房子永远崭新如初。人们天生带着坚韧和顽强的劲儿，只要有人在的地方，那里的土地也一样会变得坚韧和顽强。
或许远在那个时候，人们已经学会了把沙子烧成粗玻璃。但是，在森林涅槃重生的焦炭中，在大海沸腾的滚水中，在琥珀深处的绚丽歌声中，这片土地依然留存着人们刚来到这里时，那种最初的美好。
也许这种美好是羞涩的，会在玻璃幕墙的背后黯然隐去。但它不会消失。人在哪里，它就在哪里。
沉睡的龙鞍等待了千年，这份美好，它今天真的等到了。它在呼唤高空中翱翔的心灵。我看见了！勇士的双翼，他的鳞甲，他的眼睛。他像闪电一样从天顶之上划过，带来了深黑色的力量，深黑色的慰藉。我在心里微笑，然后释然：仿佛在这遥不可及的美好中发现了新的方向。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那种面对自己的绝境，在玻璃天幕的闪光之外，在深灰色的接缝处，都可以化解成平凡的灰烬。不是壮烈地崩毁、粉碎，而是细微的裂痕、隐形的突破口；在万人的回响之前，他所需要的只是另一个孤单的声音，仅仅是一位同伴的呼声而已。
“你——好——啊——”我对着天空大喊，
“无——牙——仔——”

滋磁

【第七章】
【第VII章
“无——牙——仔——”
这声音！无牙忽地醒来，张开双翼，调整方向，用尽全力兜住了急剧上升的风。无牙仔！这一声突破沉默，激活了沉睡许久的条件发射，一切在眨眼间就发生了。没有龙骑士，也没有看见他要守护的朋友，仅有这一声呼唤，像燧石间迸发的烈火，点燃了他生命的全部。
他的翅膀撕裂了空气，发出爆燃的声音。很快，随着一声重重的震响，他几乎是直接撞在了楼顶上。无牙战胜了超越他身体极限的冲击力，心中的火焰就在这瞬间的战斗中升到最高。然后，是随之而来的摇曳的微风，让它渐渐地平息了。燃烧过后的余烬缓缓飘落，消失在黑夜里；热浪在半空中跳跃着、涌动着，仿佛仍在酝酿一场风暴。在这座城市的高处，那一身纯粹的、透彻的黑色，浴火重生，重新站立在人的面前。
无牙仔，他应该很久没有听见有人这么叫他了。劫后余生的无牙仔，眼神里全然没有惊魂未定的神色，只有兴奋。如果说还有忧郁，那也许是我附会出来的感受。他好奇地贴近了我，想知道我是谁——我还能是谁呢？一个大战在即却选择跑向楼顶，还大喊大叫的家伙，再加上我眼睛看不见，就更显得我蠢了。无牙好像也发现了，我感觉到他的气息逐渐向我的脸靠近，在我双眼的位置停留了一会儿。随后他发出了一些我听不懂的叽里咕噜的声音。
我大着胆子伸出手，一下摸到了它脑袋上耳朵似的突起。他没有动，安安静静地伏在原地，似乎是允许了我用手掌来认识他。我触到了他坚实如盾牌的翅膀，冷冷的脊背，好长好长的躯体和尾巴，最后碰到了他的尾翼……
我的手顿住了。金属？我反复摸了又摸，没错，那种冰冷、坚硬、粗糙的触感，只能是金属。他的尾翼是人造的。原来无牙也曾经有过人类朋友。那些人与龙在云端共舞的画面，对我来说只是想像，对他而言却想必是真正美好的回忆。
真可惜啊，大概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就这样，我蹲坐着，他趴着，在这错乱的天空下相顾无言。在这里没有全副武装的战士，倒像街边上两个肩并肩抽烟解闷的老男人，一句话也不消说，仅仅是站在一起，呆看着来往的车流，就把心事全部释放了。即便是陌生人，经过了这样的几分钟，也能不算陌生了。
“你想家吗？”我问他。
他低低地回应了一声。
“我也想。”
我们两个的家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见。在高楼萧瑟的阵风下，当我说出“想”这个字的时候，它仿佛在我的眼睛里跳动了一下。那是玻璃天幕外，漂浮着的一座孤岛。在阿尔法的阴谋开始之前，这条航线还是畅通无阻的，也早已有人杨帆到达了那里。那时的天空，是波光粼粼的海面，随着城市的节奏，一起、一伏。太阳指引他们进入开阔的海域，而月色下的波涛会将它们送得更远。
玻璃天幕的出现，彻底隔断了通往高处的道路，我想。
无牙站了起来。他凝视着天空，突然爆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吟。方才几分钟无声的交流，已使我完全听懂了他的吼声。陷入群山中，面对无尽虚妄的崖壁与海洋，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像这样纵声呐喊。这时候，根本无需想太多，身为龙（或者人）的全部情感就已经倾注在这里面了。他的愤怒与怨恨撞击在玻璃天幕上，令其簌簌地抖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它也不完全是坚硬的，我发现，它是圆的，滑的，流动的——是怯懦的。它听不见吼声中的热爱与勇气，于是放走了这些声音，让它一直传向了那无尽远方的岛屿。
他的爪子悄悄搭上了我的肩膀，轻推了我好几下。他是在提醒我倾听天空的变化。我听见了，无牙仔，或许你是对的：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强大的精神，也就没有绝对牢不可破的屏障。只要有合适的武器，哪怕是并吞天地的玻璃天幕，也是可以击碎的。
无牙又推了我一把。原来如此，我想，那就纠正一下：并没有所谓“合适的武器”，只要火力够足就行。如果能唤起整个龙群，齐齐对准天空，或者阿尔法的本体开火，那问题就解决了。
可是同伴们都消失了，该去哪儿找他们呢？
不，无牙仔，他们没有消失，也没有被关进笼子里。他们只是太害怕耀眼的强光，各自躲藏起来了。但是他们还没有离开，因为他们仍存着一线希望，等待着有一天人们会将黑夜还给他们，将梦境还给自己。只要能让他们同时收到召唤信号，他们随时可以群起战斗。只不过，这座城市太大了，密布的玻璃幕墙会阻隔无牙的吼声，而龙们又散落在城市各处，怎样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呢？
哎呀……看来只有再干点疯事蠢事才行了。

【第八章】
【第VIII章】
时间到了，人们照常下班，机械地换下了工作装，穿上日常便服。这样一来，城市里就多了几种不同的颜色。这倒是个好迹象，不过还远远不够。要想在玻璃天幕上搞出花样，只能打精神战。如果将人们从阿尔法的操纵中解救出来，也就能相应地削弱它的势力。无牙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他似乎生来就拥有这样一种力量，让所有与他并肩作战的人都感到安稳和自信，即便我看不见他的眼神，也能感受到那种战士的气质。
我们的方案很简单：飞进玻璃大厦之间，直接冲击城市的光阵，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这样无疑是危险的——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鸟因为看不见玻璃而撞上大楼。在强光照射下，这种危险就更大了。然而无牙似乎完全不怕，他一定不是傻，他只是单纯地相信我。即便我是个盲人。我又尝试伸出手掌来摸他的脑袋，他却避开了，紧接着转过身去，用侧面蹭了我一下，似乎在提示我坐上去。
“你也太单纯了吧……这样可不行……”
他听不懂。算了，反正……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体验被完全信任的感觉。我怀着敬畏和忐忑的心情上去了。
“当你真正进入光阵之后，眼睛就没有用了。”在出发之前，我再三提醒他。
“或许你无法理解这是什么光，也搞不懂它是从哪儿来的——城市之光并不是普通的光，它是机械、是电流、是数字、是影像。
“它看似很纯净，但是你知道吗，白光里混杂了所有的七色彩光，所以也可以说，白光是最浑浊的光。那里面可以安放的人们的快乐与悲伤，放纵与劳累，热爱与冷漠，信仰与堕落，相互交融，相互争斗，没有一样东西是纯粹的。
“光本身也是一种武器，它的诞生并不附带任何原则，就和维京人手中的利剑一样，只会听命于手握它的人。而如今，这种白光驱散了所有异己，被握在了敌人手中。
“在找到属于自己的光之前，我们要保持尖锐、也保持沉默。不能接受光所提供的任何声音、任何气味、任何触感，在找到属于自己的光之前，不能再大吼、再开火、再冲撞，不然你的心就会被刺穿，被撕扯成碎片……
说到这里，耳机里响起了熟悉的歌曲：
【曾让你心疼的姑娘
【如今已悄然无踪影
【爱情总让你渴望又感到烦恼
【曾让你遍体鳞伤~
这时无牙突然用耳朵抽了我一脸，看来他不喜欢听这歌（） 好吧，我心里偷乐了一下，把耳机取了回来。不知不觉间，我俩离地面已经很远了，我趴在无牙的背上，用手拍了拍他表示道歉。歌声与风声夹杂着在我耳边回荡，我的脸上笑着，眼里却不知不觉有了泪水……
身下的行人、车辆、楼房、江流，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在他的眼睛里，凝成了一个又一个，闪烁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