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独自听着音乐走在运河河畔。夏天伊始。阳光依然明媚。风也依然和煦。风中有阳光清新的味道，以及浓郁的植物气息。身旁的河水微波荡漾。反射出天空中洁白的云朵。快速流动。像一条条白色的游鱼。
     身边是一对对情侣，互相依偎着走过。散发出蜂蜜一样的甜腻。这是我所不喜欢的味道。
     我喜欢的，是绿茶的清香。
     就像坐在前方不远处的石凳上的女孩，手里握着的原叶绿茶。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披肩长发乌黑油亮。有很清纯的面容。一双眼睛很是动人。有微波隐隐流动。她穿花布连衣裙。光脚穿一双浅色凉鞋。神态悠然。
     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她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无动于衷。于是，我干脆时不时地瞥上女孩几眼。
     她不像是在等人。也不像是走累了在此停歇。她的神态，好像只是想在这儿坐坐。仅此而已。
     她身上有很特殊的气味。离得很远就可以闻到。并且难以忘记。是很辛辣的芬芳。配合着她空洞的眼神，让我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落寞。
     我有一种预感。此刻坐在我身旁的女孩一生都会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虽然空气清新，但是步履艰难。
     想到这，我忽然感到有些悲凉。于是移开了视线。
     但是，我又忽然想到她清纯的面容，和手中清新的原叶绿茶。毕竟还是山间的野花。
这样想着，我情不自禁地又望了望身旁的女孩。见她嘴角忽然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于是，我又低下了头。

     03
     我们一边漫步，一边聊天。我发现，我和她有很多共同语言。她十七，我十八。我们都是牡羊座。并且都是以太的信徒。我们都崇拜许嵩，都喜欢《雪国》。都无业。都喜欢“宅”在外面。并且，都住在同一个小区。
     于是，我们很快便成了朋友。
     我说：“你为什么不上学呢？”
     她定定地望着运河，轻轻道：“我以为我是一只大鸟。林子太小。我急于飞往外面的世界。谁知，自己的翅膀还不够硬。”
     她淡淡地笑：“你呢？”
     “我自以为是龙。想要飞上九霄云外。谁知，自己仅仅是一条小青蛇。”我说，“我还没有修炼好。”
     她说：“我在网站写作。写长篇。但是没有读者。所以，一直不能签约。”
     我说：“我可以成为你的读者。但是，我不看书。”
她说：“我知道。你的眼睛时时刻刻反射着你大脑信号。”她笑。手掌覆盖到我的额头上。冰凉。

     04
     她发短信，约我去酒吧。
     天空已经暗淡了下去。整条街上散发着颓靡的气息让我眩晕。
我是从来不喝酒的。但我还是去了。

     05
     这家酒吧比我想象的雅致得多。装潢很温馨。有淡蓝色的灯光和柔和的轻音乐。这段音乐是我所熟悉的。名字叫做《月光水岸》。
     她坐在角落里抽烟。远远就能闻到辛辣刺鼻的味道。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她没看到我。我就坐到了她对面。她依然无动于衷。直到服务生走过来，示意这里禁止吸烟。
     她很不情愿地把香烟摁灭。然后看到了我。
     我说：“你在想什么？”
     她说：“我们走。”
     我说：“去哪里？”
她说：“我想走走。”

     06
     她终究无法忍受牢笼的束缚。尽管她的翅膀限制了她的自由。但她绝不屈服。
     我轻轻地牵着她的手，穿过繁华的街市。再次来到运河河畔。
     此时的夜空星光闪耀。凉风习习。风中夹杂着夜的幽香。沁人心脾。
     她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我，忽然像小孩子一样顽皮地笑了。
     我说：“我的脸上长了一朵花？”
     她摇摇头，自顾自地说：“你刚才看到的不是我。”
     “什么？”
     她说：“我竭力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成熟的女子。但当我走进酒吧还是忍不住眩晕。”
     我笑了。我说：“你对成熟的定义就是走进酒吧不感到眩晕？”
     她摇摇头。然后说：“我只是觉得，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明白的。”我说，“你难以忍受城市的喧嚣。不愿在夜的笼罩下沉沦。”
     她点点头。
     “你太小看这个世界了。”我说，“只是有些地方不属于你。这个世界，终究有属于你的一隅之地。比如运河。”
     她说：“是的。我还是喜欢喝着绿茶走在运河河畔。”
     我的心脏忽然开始剧烈地跳动。我说：“我们开个书吧吧？”
     “书吧？”她疑惑地望着我。
     “对。”我说，“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开一家小店。小店提供书籍、电脑和饮料。用于阅读和写作。”
     “真好。”她笑，“但是没钱。”
     我说：“钱是挣来的。”
     她说：“那你去挣。”
     “你呢？”我说。
“我花。”她凑近我的耳朵，“我们分工很明确。”

     07
     回去的路上，我们彼此沉默不语。我开始思考着该如何赚钱。不远处的街市灯火闪耀。我看到一幢高档酒店下面贴着的招聘启事。招聘服务生。
     我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她。她也在看我。
我说：“你等一下。”然后径直走入了酒店。

     08
     从酒店出来后，我的表情失落且颓丧。
     “没关系。”她说，“你是干大事的。”
     她的安慰让我忽然产生一种想哭的冲动。我竭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流出。心里却在想：“我连小事都做不好。又如何能做大事？”
就在这时，我感到有冰冷的芬芳覆盖到我的嘴唇上。

     09
     我说：“你是爱上我了，还是仅仅想给我一些鼓励？”
     她沉默不语。然后忽然猛地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幔，我根本不懂爱情。所以我们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
“但愿如此。”我喃喃道。

     10
当我踏上楼道的第一级台阶的时候，短信铃声响了起来。我拿出手机。看到是她的短信。她说：“你快来。我动不了了。”

     11
     我狂奔至她楼下。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剧烈的跳动，让我产生了死亡临近的窒息。
     推开楼道门。我看到她半躺在地上，娇弱地呻吟着。泪珠儿接连不断地沿着脸颊滚落。
     我说：“你怎么了？”
她无助地望着我。眼眶通红：“上楼的时候，我感到一阵眩晕。就从楼上栽了下来。”

     12
     从医院出来。我背着她跳上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我问她：“你的家人呢？”
     她摇摇头。没说话。空气顿时显得沉闷起来。
     半晌，我听到她无比脆弱的声音：“他们不要我了。”
     “你一个人住？”我问道。
     她不说话。我发现她紧紧咬住的嘴唇渗出血丝。
     “很痛么？”我问。
“嗯。”她点了点头，“很痛。”

     13
     汽车行驶到楼道口。我付了钱，抱着她下了车。我说：“我送你上去。”
     她忽然用力在我怀里挣扎。仿佛在挣脱一种强烈的束缚。
     “我自己上去。”她说。
     “不行。”我说，“没事的时候你还会从楼上栽下来，更何况现在腿上打着石膏。”
     她依然固执地在我怀里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把头埋进我的胸膛。我能感到胸口瞬间潮湿温热。半晌，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说：“我男朋友可能在家。”
     “咯噔”一声，我的心凉了半截。但是转瞬间，一股熊熊火焰开始在我胸腔燃烧。我说：“你受伤了，你男朋友都不管你？！”
     “对不起。”她说，“我男朋友太忙了。”
     我叹了口气，然后说：“你很爱你男朋友？”
     “不爱。”她说，“你知道的。我不懂爱情。”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我全然疑惑住了。
“也许你以后会懂。”她说，“或许你一生都不会懂。”

     14
     我拗不过她。于是只好放她下来。看着她一瘸一拐地挪动着双脚。我感到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尖锐的针尖刺进我的心脏。然后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
     我说：“你可以给你男朋友打一个电话。让他下来。”
“不必了。”她转过头冲我笑笑。苍白的脸颊和嘴唇不见一丝血色。然后就看见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像极了我此刻的心脏。

     15
     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沙发上。她无力地抽动了两下嘴角，代替微笑。
     屋子凌乱且冰冷。烟灰、书籍散落一地。并没有一丝男人的气息。
     我疑惑地把目光重新移向她。她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轻轻道：“什么都不要问。”
     我忽然明白了过来。瞬间，冰冷的火焰从胸腔直冲脑髓。
     我不顾她的疼痛。用锋锐的目光抨击她的心脏。我说：“为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她对我的目光视若无睹。表情瞬间转冷。
     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我冲过去，抬起她的下巴，扶正她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抱紧她。我说：“我爱你。”
     她挣扎着挣脱了我怀抱：“幔。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我歇斯底里道：“我们生活在共同的年代，有共同的爱好，有共同的信仰，也同样有对未来的美好希冀。只要你能离开他，我愿意给你幸福。”
     她的眼中流过一丝光亮。但是瞬间熄灭。她冷笑：“我要的，你都没有。”
     “不。”我说，“我能给你爱情。就能给你一切。”
     她依然冷笑。然后说：“我要生存。”
     我瞬间黯然。
     她说：“幔。我和你不同。你有父母。有一个温馨的家庭。你的父母在你背后支持你。给你提供足够的条件让你去追逐你的伟大理想。而我，是生活在社会边缘的女子。我父母离异。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我想过物质生活，就必须依傍他。”
     “但你精神上的空虚又由谁去填补？”我感到自己全然有气无力。
     “他对我很好。有时对我悉心照料，无微不至。”她闭上眼睛。淡淡道。
“那他现在在哪？！”我吼道，“有必要这样欺骗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