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则，以你的才华为何不去为国效力。”
此时被称为士则的男子，皮肤黝黑的正躺在牛背之上，虽悠闲自得，目光所致却是山川异域，满眼山河。
“嫂子，我哥他可努力了，每晚我都看他在写什么东西，虽然看不懂，但是我哥一定会做大官发大财的，到时候我们也不用放牛种地了。”
嘭的一声，只见邓艾从牛背上跳下，并给了他这个弟弟最爱吃的脑瓜崩。
“邓飞别乱说，成何体统。小晴是你姐姐，你这么乱说以后她还怎么嫁人。”邓艾虽然教训着弟弟，但是黝黑的面容上却是如同火烧云一般，像是解释，又像是默许。
被自己哥哥莫名的教训了，邓飞也是一脸的不服气，只不过还小声嘟囔着：“先是朋友后是妹，最后变成小宝贝呗，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你小子，你给我回来，我鞋呢，臭小子你别跑。”邓艾看着一溜烟跑开的邓飞，心里是又好气又拿他没办法，父母走的早，只剩下他和弟弟相依为命，在这个村子里，没人在乎他们兄弟的死活，也只有同样是孤儿的小晴不嫌弃他们，这么多年，他们是兄妹，更像家人。
小晴看着这对活宝兄弟，听着邓飞的那些顽皮话，反倒是一脸幸福的看着邓艾，她始终觉得这个男人不应每天躺在牛背之上，而是………
与此同时，洛阳城内。
“死士计划可以开始了。”
“大人，此事是否不妥。若是让人发现我们掳走洛阳城内七八岁的孩童，恐有不妥，若是司马大人知道，恐怕也会……”
“住口，****。洛阳城内达官显贵太多，就不会去边境城镇吗，此等贱民，成为死士为国效力是他们无上的光荣，更何况，这也是为了司马大人。”
“可是大人……”
只听噗的一声，那位正在进言的文官便是倒在血泊之中，而钟会冷冷的看着底下的其他人等开口道：“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
魏蜀边境，一个小村庄里。
“邓飞，回家吃饭了，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了。”其实邓艾根本没看到这小子，只不过每次邓飞听他这么一说，都以为自己的藏身之地又被哥哥一览无余，悻悻地跑了出来，而与今日不同的是，空旷的田野里，却没有少年跳脱的身影。
“邓飞，邓飞，我真要生气了，再不出来今天你小晴姐也护不住你。”
依旧是田野的沉默。此时的邓艾终于意识到弟弟出事了。
顾不上放的牛了，邓艾慌慌忙忙的赶往家中，一路上邓艾都在想着推开家门，最好的场景就是邓飞在围着灶台找小晴讨要吃的，而小晴肯定会说等你哥回来就开饭了，一定是这样，一定要是这样。
“小晴。”破门而入的邓艾，不仅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场景，反而看到了倒在灶台边的小晴，锅洞里燃烧着柴火，小晴躺在血泊里。
这个黝黑的糙汉子此刻连滚带爬的抱起小晴，不停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似乎是天意让这对未曾开口的恋人见上着最后一面，亦或是回光返照，小晴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此刻惊慌的男子，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颊，双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嘴里虚弱的说道：“士，士则，小飞被，被，蜀军，抓走了，快，快去追，快……”,最后的去字就这样没了声音，她甚至没能来得及告诉邓艾，若有来生，早点娶她。最难过的莫过于看着心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最幸福的亦或是能死在心爱之人怀里。
“啊！”邓艾抱着小晴的尸体，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时邓艾也没有这般难过，可是眼睁睁的送别心爱的姑娘，甚至连一句爱意都未曾表达，傻姑娘，临终之前还挂念着他们兄弟，佳人恩重，追忆余生。
将晴儿葬在了他们平时放牛嬉戏的地方，邓艾在坟前哭了良久立下重誓，每年一定会用蜀军的鲜血来祭奠晴儿在天之灵，血债唯有血偿。
这天过后，村庄里少了一个放牛郎，而洛阳城内司马府门外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却目光坚定的复仇人，此刻的他，手持这么多年自己所书的《济河论》，他需要帮助，他需要复仇。
……
此刻的司马懿正阅读着，原本他是不以为意的，因为这么多年来不乏有人想拜投在他门下，所以原本听下人汇报有个自称邓艾的男子想见自己，只是随手将其打发，却不料这个男子竟然打伤众多家丁后，也未曾直接闯入府邸，而是在门口跪下，双手举过头顶大喊道晚辈有治国良策面见司马公。这才让司马懿对此人心生好奇，若真是良才，那他也不介意收入麾下，若是噱头，则是死的代价。
“邓艾，你，师从何人。”看过《济河论》的司马懿大为欣喜，只是他这种老狐狸，并未喜怒形于色。
“草民师从山川河流，乡野村民罢了。”邓艾的回答不卑不亢，眼神中有着尊敬，还有那无法磨灭的复仇的渴望。
“大胆，司马公问你话，还敢故弄玄虚。”钟会看此人如此风轻云淡，心里大为不悦，究竟是沽名钓誉之辈，还是真有所学，一介乡野，也敢来洛阳争威。
“若真是如此，那士则可谓是人中龙凤，国之栋梁。”司马懿对邓艾已经不再直呼其名，以他的阅历，看得出邓艾并不是故意摆谱，只是他要挖掘这个年轻人心中的秘密，直觉告诉他，如此才学，却选择如此莽撞的举动自荐，定有一番故事。
“司马公英明，学生邓艾不曾想建功立业，可家园被毁，家人被害，艾自知势单力薄，望能强大魏国威，助艾灭蜀汉以报亡妻，以寻失弟。”
“狂妄，我大魏与蜀汉对峙这么久，乡野村夫竟敢口出狂言要灭了蜀汉。”钟会越来越抵触这个男子，他钟会一直是众人眼中的魏国将星，灭蜀是他的终极理想，此刻竟然被一个乡野村夫先说出口，这让他的自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好，有志气，蜀汉一直是我朝大敌，士则有此决心，吾心甚慰。士则即日起就是我朝典农都尉，全权负责屯田水利一事。”司马懿说完却并未听到想象中的邓艾感恩戴德，而是……
“司马公赎罪，艾不愿做文官，艾之所学所想，皆在所著之中，承蒙司马公不弃，艾恳求成为军中先锋一员，凡有战，身必先。”
“依你便是，士则，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带领我魏军铁骑踏平成都。”
……
公元263年，魏军挥师南下，派钟会、邓艾分两路攻打蜀汉，行至剑门关外时与蜀军僵持不下，此时……
“众将军可有进军良策，我军已被蜀军阻拦一月之久，此次大军远征，蜀军占据地利，我军耗不得。”钟会问道。
帐中将军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提出可行之策，直到邓艾站了起来说道：“艾有一计，恳请钟将军率部在此地与蜀军缠斗，拖住姜维小儿主力，艾率精锐士卒偷渡阴平，凿山而行，定可奇袭成都。”
听得邓艾的建议，钟会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条好计，只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恐怕也只有这个没有牵挂，只想复仇的疯子才能义无反顾吧，计是好计，只是该为难的还是要为难。
“士则所言甚妙，只是此计能有几成把握，若失败，我大魏数万精锐可就葬身悬崖，你，担待得起吗。”
“艾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灭蜀，军法处置。”
钟会要的就是邓艾这句话，到时候你要么摔下悬崖，要么被军法处置，在钟会看来，此计无异于自杀，成功的可能性比登天还难，最终灭蜀之人只能是他钟士季。
……
同年十一月，邓艾率领数万魏军，兵临成都城下，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度过七百余里无人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度过蜀道的，振聋发聩的军鼓、呐喊声，让蜀国朝野上下梦碎今朝。
邓艾原以为自己会用这个蜀汉庸主的人头来祭奠死去的爱人，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庸主，才会有那种没有人性的士兵，才会让小晴香消玉殒。可是真当刘禅为了蜀地百姓的安危放弃抵抗选择投降时，他邓艾似乎又无法下手，如果小晴还在，她也会阻止自己滥杀无辜吧，这个庸主，为了蜀地百姓也算是尽其所能了。放下了杀戮的想法，邓艾却是命令部队进城，搜寻二十一二的年轻人，尤其是下颚有胎记的，算算时日，小飞也该长大了，这么多年过去，还记得这个哥哥吗，不管如何，哥哥来接你回家了，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小晴，这一次你可以叫她一声嫂子了。
可是结果总是事与愿违，小飞死了吗，不，不会的，蜀军时掳走了他，并没有加害于他，小飞会在哪？军队！蜀军还有一只在抵抗钟会的姜维部，想到这里，邓艾又像是看到了曙光。
与此同时，姜维帐中。
“将军，陛下他，投降了，蜀汉，亡了。”
听得手下的汇报，姜维瘫坐在地上，臣等还未战死，陛下何故先降。
“不，我们还没输，我们还有复国的希望。待我修书一封，派人送给钟会，就说我们投降。”姜维心里此刻已经有了计划，和钟会对峙的这些年，他太了解这个对手了，在魏国的耳目也汇报过钟会和邓艾的不和，如今没想到，这番不和竟然是我姜伯约复国的机遇。
邓艾率部刚和钟会部汇合，便是听说姜维已经投降，虽然邓艾疑惑为何姜维投降如此之快，可眼下最主要的还是找到小飞，投降最好，那这样就可以直接在投降的蜀军中找到小飞了，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亲人。
满怀着希望，邓艾直接闯进了钟会的营帐，还未等他向钟会询问投降的蜀军在何处时，却是看到此刻姜维竟然和钟会正在地图上谋划着什么。
“钟…，姜维，你个败军之将，你在做什么。”姜维哪里有败将的样子，没有受刑，没有枷锁，而钟会似乎对其不像是对待战俘，更像是……朋友？
是的，钟会和姜维正在密谋如何起事，当时姜维的一封信，先是表明投降的心意，另一方面也有意无意的称赞钟会和邓艾这一仗打得他心服口服，可是一提到邓艾，钟会就怒火攻心，这灭蜀的功劳都被他这个乡野村夫抢去了，自己竟然成了绿叶，如今大军在手，若是除去邓艾，那这蜀地岂不是我钟士季一人的天下，以我之才，何居人下。
“士则你来啦，姜维已经是我大魏的将领了，你过来看。”钟会假意和邓艾套着近乎，却是对旁边使着眼色，邓艾听着钟会的话语，半信半疑的靠近，他时刻提防着钟会和姜维手里的动作，却没曾想……
“噗”
邓艾一口鲜血喷出，此刻他的胸膛已被贯穿，他的身后，是一名脸带猛兽面具的士兵。
邓艾手握刀刃不让其拔出，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击制服背后的偷袭之人，而此士兵受了邓艾的重击，竟然亦不作声，似活死人般。
将其用膝盖压在身下，正欲移开视线，却是被面具下那未曾遮住的下颚所吸引，这胎记，小飞？
一把扯去其脸上的面具，这张面孔，虽然过了十几年，可是自己的弟弟，又怎能不认识。
“小飞，你，你不是被蜀军掳去了吗，你怎么，在这。”
啪啪啪，钟会不禁的鼓掌起来。
“精彩，真精彩，谁能想到当年我随意派人掳走的贱民，竟然是邓大将军的弟弟。邓大将军灭蜀有功后居功自傲意图谋反，被我钟士季识破，其弟因对其兄邓艾叛国所不齿，遂大义灭亲。士则，你对这个故事，满意吗。”
“原来，根本没有作为的蜀军，原来都是你，钟会，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小飞，小飞你看着我，我是你哥，我是邓艾，你还记得你小晴姐姐吗，小晴啊。”最后的话邓艾几乎是呐喊着的，可惜小飞的眼神很空洞，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别白费力气了，他已经是一名死士了，只是个随时去死的杀人机器罢了。邓艾，你在乡野终老不好吗，为什么要来洛阳，这份成就，你担得起吗，至于几条贱命，有什么好在意的。”
邓艾正欲说话，那已是死士的邓飞掏出匕首准备刺向满是伤痕的邓艾，他的脑海里只有命令，只有杀。
匕首刺入胸口，邓艾反而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邓艾一心想对蜀汉复仇，最终却死在自己亲弟弟手中，我假想了一辈子的敌人，竟然都是假的。弟弟就在自己身边，敌人也原来就在自己眼前。钟会，你不会成功的，我在地狱等着你。小飞，哥死在你手里，也知足了，但是哥不能让你成为**的杀人机器，你就和哥一起走吧。”
邓艾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无尽的愤怒掐断了自己亲弟弟的脖子，而在邓飞被紧紧掐住的时候，那嘴角却像是在呜咽着什么，那一声“哥”再也叫不出口。
看着倒地的邓艾彻底没了生的气息，钟会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然汗湿，若刚才邓艾临死一击的是自己，自己能活下来吗，可惜没有如果，成王败寇，自古不变。
“士季，你真的好可怕。”姜维作为一个旁观者，他选择钟会作为合作策反的对象，却没想到此人如此心狠手辣。
“伯约，欲成大事，何居小节。妇人之仁，如何称王。”钟会整了整衣裳，随即便写下了邓艾欲反，已被就地诛杀的军报，交给手下送往洛阳。
报应不爽，天道轮回，在不久后的某日，钟会和姜维，也因此次叛乱而殒命战场，后世称姜维那封书信为----一计害三贤。
故乡的姑娘，等不回祭奠的爱人。失落的手足，终究是豆萁燃豆。南踏蜀地，无以北归。若有来生，你做你的放牛郎，我做我的居灶女，看日出日落，看潮起潮消。飞于田野间，其乐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