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和鼻头还红红的，青年却忍不住笑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男孩的小脑袋。
一瞬间，男孩竟也有些想哭的冲动。以前被打得再惨他也没示弱哭过，现在，面对这个陌生人，不，吸血鬼，他却想把这些年忍过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只是，他现在不能哭，因为这一刻，他觉得眼前这个大哥哥更需要自己的安慰。
大约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没用，青年微微红了脸：“那……要不我送你去福利院？”
“不要！”男孩几乎反射性地答道。
“那……”
“你收留我，行么？”男孩拽住青年的衣袖，紧张地注视着他。
“这……”青年有些为难，“……我是吸血鬼。”
“那又怎样，你比那些人好多了。而且，连这些家伙你都不杀，那你绝对不会伤害我，对吧？”男孩笃定地看着青年。
青年不语，仍旧是为难的神色。
“我过去的这些‘黑历史’警察那里都记录着呢，会跟着我一辈子，没哪个家庭愿意收养我这样的小孩。而且说不定帮派里还会继续派人来抓我，在普通人那儿我根本过不了安稳的生活。”男孩紧紧拽着青年衣袖，可怜兮兮的模样，近乎乞求的语气，“你们吸血鬼这么厉害，只有跟着你，我才不用担心被抓回去。真的，除了你，没人愿意照顾我这样的小孩。”
——当时他不过七岁，然而成长的环境和经历却让他过于早熟。那时候，求生的本能让他明白，即使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他也没法过上正常的生活，只有跟着这个善良的吸血鬼，他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从那样阴暗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他对何谓美好生活并无明确的希望，对他来说，只要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再挨打，不用再冒着被警察抓、被失主打骂的风险去扒窃就已经很好了，何况，跟着这个厉害的吸血鬼，他也再不用怕帮里的人了……很多年后想起，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只是想跟着他罢了。
青年眼眶又有些泛红，却没有说话。
“你说过要带我一起走的。”男孩紧张地注视着青年，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小手拽着青年的衣袖，仿佛握着最后一根救命草。
良久的沉默之后，青年终于轻声开口：“好。”
男孩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愣愣地拽着青年的衣袖。
青年微微笑了：“以后，你跟我一起生活吧。”
男孩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是答应了，忍不住腾地跳起来欢呼一声，然后猛地扑过去搂住青年脖子，在对方脸侧狠狠‘啵’了一口——这是从小混帮派的他能想到的，最能表达谢意又显得天真无邪的方法。
青年忘了闪躲，一时有些怔愣，却又有些感动。
男孩窝在青年怀里，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见他并无不悦之色，便更加死皮赖脸地霸着这个位置不放手。
终于，青年似是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一下将男孩抱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们都没有正式的名字。”男孩望着青年的侧脸，“你给我取一个吧。”
青年一时想不到，又熬不住小孩希冀的目光，于是有些无措地四下张望，最后目光落在墙角垃圾桶边的一张报纸残页上。
“……袁朗。先暂时叫袁朗吧。”青年轻声读出新闻落款处记者的名字，“要是不喜欢，以后还可以改。”
“嗯。”袁朗欣然接受，其实他并不怎么在意名字取得好不好，他只是不想再挂着以前那个像是圈养的阿猫阿狗似的名儿。
“你呢？”小袁朗好奇地看着青年，“你也有名字吗？”
青年侧过头，注视着男孩：“我叫许三多。”
“许三多……三多……”小袁朗将这名字细细念了几遍，忽而灿烂一笑，“三多！”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坚持叫他‘三多’而不加上尊称。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他下意识地不想拉开二人的距离。即使很多年后，他惹这个人伤心生气，他也从未想过要放开他。
男孩的笑容，像穿透黑夜的阳光，给他苍白的世界添上了一笔暖色。许三多点点头，并不介意他不叫自己哥哥或者叔叔，唇边勾起微笑，抱着男孩走入夜色中……
——曾有人对他说，许三多，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乖？你那过于纵容的善良，总是一次又一次伤你自己。然而这些年来，他却依然故我，包括这一次。殊不知，他同意与其一起生活的这个小孩，将会一步一步侵蚀他的世界；多年后，还会给他带来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挣扎纠葛，让他未来命运的轨道天翻地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