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刚才的那个再见仅仅只是一个手势，并不是手语，大可不必照样画葫芦。 
小郁很在意我的每个动作，总是在无意中提醒我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就像我永远只能站在她背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接着幻想我的白日梦。 
二 
叙桦园位于城郊很偏远的地区，在地铁尚未开通之前，入住率相当有限。 
不过，房价到一直高涨不下。 
老豆很不爽地对我说，敢情你父母是利用我们爷俩来炒房产的。 
我笑笑，心想，这也没什么不好，如果真能赚钱让他们在国外过得轻松些也不错。 
老豆瞪了我一眼，好像知道我的心思，委实叫人吃惊。 
这样的话题让我再次想到了小郁。 
想到她每天努力推销这些房子的时候是否真象她表现得那么自信快乐？ 
那决不是个轻松的差事。 
无论她看上去有多么无所谓，我还是替她下了这样的判断。 
小郁说她也曾做过电台DJ，后来受不了台里的勾心斗角就辞了，先后又换了许多工作，目前在叙桦园做房屋买卖。 
我曾经问小郁，为什么要换那么多工作？ 
她说，为了能遇上什么人，遭遇类似天旋地转的爱情。 
那到底遇上了没有呢？ 
目前为止，还没有。 
她深深地叹口气，抬起烦恼的手，托住忧愁的下巴。 

事实上，我的工作并不是DJ。 
但是，当初物业招募播放员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起初，他们并不信任我这个哑巴，为此我不得不向他们公开我始终隐姓埋名的真实身份。经理很惊讶，立刻就答应了，并对我会选择这份微薄的兼职而百思不得其解。 
我告诉他，我需要一个通道。 
一个特殊的、可以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却不让别人知道的通道。 
他还是无法理解。 
总之，我得到了这个工作――在小区的广播台播放背景音乐。其实，那些黑色的小立方体喇叭全都隐藏在小区的绿化丛中，我想即便是把音量开到最大（幸好我听不见），也没有人会真的倾耳聆听。 
叙桦园实在是个很冷清的地方，所以，物业更觉得每日三次（清晨、中午和黄昏）的音乐播放非常重要，有了这些音乐的陪衬，多少也能凸现出些许热闹来。 
“优克，挑点好听的，能放多响就放多响！” 
物业经理每次见到我必说这句话。 
其实，他也知道那些小喇叭的音量有限，顶多也就是让居民在走过某簇花丛的时候歪一歪脑袋，想一想耳畔这隐约可辩的音乐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小郁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每天在放些什么的人。

去广播室之前，顺道弯去物业告诉经理我即将离开的消息。 
“真可惜，二期就要开盘了，你们却要卖，其实在加拿大投资还不如在上海，升值潜力大啊！很多老外都在我们这儿买房子的……” 
我懒得听经理絮叨，买房、卖房，永远是各持各的心态，围城的世界无处不在，谁也不会真正去听谁的，未来永远是个未知数。 
路过售楼中心的中介所，看见自家的房屋已盖上“待售”的印章贴在门面玻璃上，心里还是有些心虚和黯然，于是，便像落叶似的一飘而过了。 

我很怕小郁会看见我。 
不知道她会对我说什么，也许，那张售楼纸就是她亲手贴上去的也说不定，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许优克！” 
“许优克！” 
“你给我站住！听见没有！” 

很奇怪，我感觉耳膜突然间无助地颤抖起来，仿佛是……有人在叫我…… 
是幻觉，我点点头，时间不早了，得赶紧加快脚步。 

我想着这应该是我在叙桦最后一次当DJ，虽然这最后一次和第一次并没有任何区别，因为，至始至终都没有人真的在乎过我曾经放过些什么样的歌。 
除了小郁。 
她让我感到心满意足，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当她第一次夸张地张大嘴巴叫我许优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知己了。 
现在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她大约早将盒饭吃完了吧，真遗憾，今天我带了她想听的歌，那个叫DREAMAN的，我的歌。 
翻看CD，很惊讶自己这些年居然写了那么多。 
阿威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为那个售楼小姐写首歌，她一听准知道你的心思，何必还要拿别人的作品模棱两可地放个没完？ 
我不知道。 
当所有的人都喜欢DREAMAN的时候，我反而开始同情他了，只因，现实永远不会因为白日梦的偶然实现而彻底改观的，他还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巴，那个即便遇到了喜欢的人，也依旧非常非常寂寞的许优克。 

CD开始解读，这时，广播室的门被撞开了。 
若不是强大的力道掀翻了门后的椅子并刚好砸到我的脚趾上，我根本就不会晓得身后正发生着多么惊天动地的巨响。 
是小郁！ 
我困惑地看着她气喘吁吁的脸。 
“你跑什么跑？我在后面拼命叫你，你是白痴啊，难道就一点感应也没有？” 
我怔呆，木讷地摇摇头。 

许优克！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的眼睛惊讶地闪动起来，小郁的手指飞快地在空中舞动着。 
我问，你怎么会手语了？ 
她回答，我不会。 
是朋友临时教我的，就那么几句而已，马上就要用完了。 
接着，她又重复比划：你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 
是。 
我的手指僵硬地停在她面前，然后，继续下去： 
但是、但是、但是…… 
她忍不住了，大声叫了出来，这回，她的嘴唇动得很快，我能感觉那声音透过我耳膜的强劲力道，虽然，我并不能听见它。 
“放了那么多情歌，不就是为了告诉我无论生活给了我们多少孱弱与渺小，在爱情面前，我们永远有着共同的信仰，不是么？” 

我忽然间热泪盈眶。 
小郁高兴地笑起来，并飞快地张开臂膀向我冲过来，在我尚未把眼泪收干的那一瞬，将她的唇膏沾满了我的唇。 
这时，DREAMAN的情歌响了起来，我没有来得及看自己的手指到底胡乱按到了哪首歌上面，总之，它响了起来，从叙桦数不清的黑色小喇叭中散播开去，我很庆幸自己能听见自己的歌，我的，爱情之歌…… 


end

自己坐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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