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莲说】萬嫣《缺口》 重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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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卝六，民國十四年，四月。
香卝港是个繁huá无境的城市，虽不如上卝海滩的夜sè妩媚，却是无上的金灿富贵。作为英囯人统卝治的唯一huá人城市，香卝港既拥有先进的异囯科技，也保存浓郁的古老中卝囯文化。像颗耀眼的明珠，散发无尽光huá。
在如此复杂的社卝会，想成为独坝一方的huá人精英，何其困难。
香卝港最高fǎ卝院，肃静而庄严。
钟卓万起身，带着浅浅的微笑。他有一双漆黑的眼，金丝眼镜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It brings to our attention that your court of honor has been ignoring the Solicitor Client Priviledge. My client, as a lawful citizen of Hong Kong, Great Britain, refused to provide information deemed confidential under the Britain Privacy Commisioner. The plaintiff cannot hАVe known victim Jack Johnson's whereabouts beforehand, making his claims very suspicious. Legislation cannot pierce the solicitor client priviledge, my client Mr Clarke was merely following the rightful law. Your high honor, as evidence states, he cannot be the murderer.”
铿锵有力的说完最后一个字，钟卓万坐下。
辨方律师频频摇头，接到案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若对手是huá人钟卓万，那么他就不会赢。谁都知道，在讲英囯卝fǎ卝律的香卝港社卝会，香卝港huá人钟卓万從未打過一場敗仗。
他已經是有些年紀了，但如同好酒一樣，歲月沉澱的是魅力。少時地鈡卓万或許還鋒芒畢露，這些年后的他沉穩内斂，只讓人除了羡慕，又萌生敬佩。
他不急，不緩，説話從來不快也不慢，但是句句都能使人心驚膽戰。
尚不及半鐘頭，辨方律師起身握手：“恭喜你，鈡先生。”
鈡卓万並不張揚，也沒有得sè，只是淡淡道：“不客氣，您承讓。”
香卝港四月，曉風分外迷人。空氣中有玉蘭huā香，中環街道卝人來人往，一邊是極爲西方的歐式建築，另一邊卻偏偏是閣樓青瓦。英國人喜歡綠化，在人行道旁栽種柳樹。
曉風吹過，楊絮飄揚，很是愜意。
潘學祈走在鈡卓万旁，嘆道：“難怪先生您不想叫車，這樣的天氣，走走也很心曠神怡。我們整天在律師樓裏，簡直都要忘記huā香的味道了。”
鈡卓万道：“這是原因其一，其二是這宗guān司打得太快，司機午餐時間不及半個鐘，我這個老闆也不忍心次次剝削他，這一次讓他好好吃頓飯。”
潘學祈聼了一笑：“我果然還是不如先生想得多。”
鈡卓万並沒有接話，只道：“下午我們約了銀行的Mr.Rhode談合約，你準備好。最近英國股市不太平，大起大落，他的注意力轉來香卝港，很重視合約的利潤和準確性。有什麽不清楚的，提前請示我。”
潘學祈點頭：“這個當然，Mr.Rhode是潛力客戶，我和大少爺也huā了不少時間鑽研細節，先生請放心。至於準備功夫，我倒覺得 --”
他猝然停住。
鈡卓万作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凝眸望向前方。
潘學祈不明所以，順著老闆的方向看去，竟看到鈡卓万的二姨太太愛新覺儸.爾嫣。
潘學祈經常會見到她。在他眼中，這位晚清的格格高潔淡雅，性子也與世無爭。爾嫣穿著銀藍huāsè旗袍，圍了雪白的máo毧大衣，很是迷人。她皺著眉，被兩個年輕人圍住，顯然惹上了麻煩。
鈡卓万的目光落到地上，滿地的珍珠，再看爾嫣，從不離身的珍珠項鏈已不在。兩個年輕人身後停了一輛新型汽車，鈡卓万略一思索，便知大概發生什麽事。
潘學祈傾身上前道：“先生，要不要我們幫忙？”
鈡卓万沒有回答，可暫停的手勢擧得更高些，潘學祈明白，便不敢上前。
鈡卓万的目光一直停駐在爾嫣身上，只道：“稍安勿躁。”
他想了想，露卝出半點微笑：“也不知這麽些年，爾嫣有沒有什麽變化。”
愛新覺儸爾嫣知道自己惹上麻煩了。珍珠落了一地還沒來得及撿，這兩人就差點沒撞倒她。眼前這個外國人竟然還放肆得推她。
外國人侵略她的國家，使得自己家卝破卝人卝王，如今竟然光卝天卝化卝曰這樣欺負人，爾嫣越想越氣憤。
再落魄也好，就算嫁了別人做姨太太，她畢竟身出紫jìn城，由不得不相干的人這樣欺淩。眼看外國人還要再推，愛新覺儸爾嫣情急之下，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啪”一聲，在喧鬧的大街上，居然也清脆作響。
隨著巴掌聲，爾嫣聽到身後一聲嘆息。“看樣子是無甚變化。”
外國人怒火中燒，正要輪拳相向，爾嫣忽然被狠狠往後一拽。她擡頭，眼前是鈡卓万的背影。一時間説不上來是開心還是狼狽，爾嫣悄悄的拉住他的衣角。
鈡卓万收拾人自然有一套，況且兩個年輕人都認識他，一看到他顯然就已經有些怕了。
鈡卓万揚眉：“不必怕得這樣快。我案子那麽多，沒有閒心和你們計較。這案子要真起訴，輕則蓄意傷人，重則二級謀殺，你們自己掂量。不過，只要你用中文向我太太致歉，我可以既往不咎，這裡的目擊證人也可以既往不咎。”
二人對望一眼，不情不願的道了歉。
鈡卓万笑笑，對爾嫣道：“這樣你可氣消了，爾嫣格格？”
爾嫣只道：“他們侵略我的國家時，都沒有道歉，現在竟然肯說對不起，不外乎是看你鈡大狀的面子，你又何必來問我氣消沒？”
隨即露卝出惱sè：“就是我的珍珠，不知道能不能撿得齊那一百二十五顆了。”
鈡卓万聞言，似覺有理，回頭對二人道：“既然你們道歉，也要表示誠意。我太太的珍珠落了滿地，就由你們負責撿。總共一百二十五顆，顆顆價值連城，你們可要小心點，別看漏了。也小心些，有什麽損害也是要賠償的。”
爾嫣抿唇，終於揚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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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鈡卓万和爾嫣在咖啡館裏坐下，已經又過了半個鐘。
爾嫣捧著滿袋的珍珠，一臉不捨與痛惜。
鈡卓万替她倒水，敲敲桌子：“只差了幾顆，我會找最上乘的珍珠替你補全。”
爾嫣擡眼看他。她有一雙靈動的眼睛，在燈光下尤其明亮：“我若不是爲了看你，怎麽會來中環找你吃飯？項鏈可能也不會斷，還遇上惡人。鈡大狀，你要負全責。”
鈡卓万很是受用，笑道：“若平時我定儅負全責。只是爾嫣你記性差了，今天是觀音壽誕，你根本就不應該來中環。回家恐怕又要被心蘭和懿芳冷嘲熱諷，你不怕？”
爾嫣恍然大悟：“我忘了今曰是觀音壽誕！采芝回家探親，沒人提醒我，我就不記得。”
她有些沮喪：“記性是差了，以前我都不需要采芝提醒。”
鈡卓万握住她的手：“倒是不用怕，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格格。”
爾嫣緘默片刻，道：“是，因爲我是你鈡卓万大律師的姨太太，所以誰欺負我，都要想想後果以免惹上guān非。別叫我格格了，事到如今這個稱呼還不及一聲鐘二太太。”
鈡卓万收起玩笑之sè，認真地道：“我叫你格格，是因爲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格格一樣的位置。你應該被捧在手心中，沒有人能動你一絲一毫。”
他露卝出絲絲微笑：“至少這十幾年來，我把你捧在了我的手心中。”
爾嫣也不jìn微笑：“是攥在了手心中吧。”
Cafe Fleur是fǎ式咖啡廳。難得在中環僻靜的地方，曲曲折折的巷子裏。陽光灑入彩窗，角落是三角架鋼琴，一曲肖邦的小夜曲輕輕繞在耳邊。彈琴的人顯然造詣極高，手指在琴鍵靈活游走，小夜曲有盛夏的雀躍，和初春的俏麗。
服務生殷勤獻上菜單，鈡卓万沒有翻開，只道：“今天是星期四，你要黄金南瓜汤配紅酒牛肉呢，還是蘑菇烘弹配nǎi香火tuǐ土豆泥 配蔬菜沙拉？哦，還有你喜歡的甜點，芝士弹糕。”
在水晶燈的照耀下，他的目光是溫柔的。
爾嫣未置可否，揚眉：“你似乎把Cafe Fleur的菜譜背下來了。”
鈡卓万搖頭，道：“哪有那種本事？我是記住了你喜歡的菜。”
爾嫣別開目光，笑容卻變得明亮。陽光灑落她身上，淡金sè的光，使她看起來有寂靜的風情。愛新覺儸爾嫣輕輕道：“做功課的也不是只有你一個。星期四有你喜歡的Petrus 20卝年紅酒，德國Stein威士忌，和葡萄山莊的白酒。你說，我們點哪一個好些？”
她睜大眼看鈡卓万，眼眸柔亮。
他記住了所有爾嫣喜歡的菜，而她記住了所有他喜歡的酒。
鈡卓万低聲道：“我很開心，爾嫣。”
爾嫣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握住鈡卓万的手。鋼琴曲輕柔而嫵媚，如同這個明媚的下午。
這頓飯吃得很愉快，爾嫣左右思量還是決定去寺廟裏看看，也許大太太顧心蘭，三太太易懿芳還在，就算只趕上結尾，也好過完全缺席。
鈡卓万瞥她：“你這叫自討沒趣，若去了她們還在，不是討罵？還不如陪陪我，晚上我替你擋著。”
爾嫣微笑著搖頭。
鈡卓万一嘆：“誰變你也不會變。”
爾嫣的背影消失在大門處，一陣輕風飃進，門邊的蝴蝶蘭隨風搖曳。鈡卓万端起酒杯，靜靜的品酒，直到爾嫣的背影轉過街角，才作了一個手勢。潘學祈一直在角落等待，來到咖啡館之前，鈡卓万也曾作了同樣的手勢，他明白，事情還沒有結束。他走過去，鈡卓万的側臉逆光，使人看不清。
他淡淡道：“剛才對爾嫣不敬的兩個人，想個辦fǎ讓他們坐牢。之後的事我會處理，就算他是英國人，我都要讓他們在香卝港dāi不下去。”
輕柔的鋼琴曲結束，四周陷入沉默。
潘學祈有點mō不着頭腦：“可是先生，您不是說，要放過他們？”
鈡卓万微微眯著眼，道：“在爾嫣面前放不放過他們是一回事，究竟要不要真的放過他們又是另一回事。”他似乎回想到了什麽，臉sè有些沉。
潘學祈站在原地，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鈡卓万指指椅子：“坐，我又不是怪物，哪有在我面前不敢坐的。”
潘學祈當然知道老闆不是怪物，只是他向來看不透鍾卓萬的心思。就算跟他工作了這些年，潘學祈也只是在極少數才能猜出他的用意。
鈡卓万把酒杯放下，點燃一根雪茄：“我遇見二太太爾嫣，是二十多年卝前的事，那時候是清朝雖尚未滅王，卻已是大廈將傾。我從英國回來，去北卝京卝城拜訪老朋友。我的那位老朋友在北卝京是舉足輕重的，他帶我去參觀了滿清皇室八年一次的祭祖。誰也不曾料到，那竟成為了清朝的最後一場祭祖。”
他面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潘學祈卻覺得鈡卓万的語調柔和了：“皇陵牌位很多，墓碑也很多。圓明園被燒成了灰燼，四處都是八國連軍的洋鬼卝子。清朝的達guān貴族早已跑得跑，被抓的被抓，所剩無幾。我看到的是十幾位大臣元老，以及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相反于其他人悲痛欲絕，無地自容的樣子，她只有淡淡的悲傷在眼底。可我多看了幾眼，我竟從這份眼底的悲傷隱約望見xuè淚。”
“祭祖儀式開始后，那些大臣焚一次香，鞠一次躬，跪一次地，叩一次頭。而這個女孩子，很平靜焚了十六次香，鞠了十六次躬，跪了十六次地，叩了十六次頭。我問朋友，這是誰，莫非是zuì人，所以對她特別苛刻？”
鈡卓万緩緩道：“他告訴我，她不是zuì人，她是清朝的最後一位格格。她跪得多，是因爲墳墓裏的，與她都有骨xuè之親。那些人是她的親人，一個個冰冷的sǐ去，徒留她一個晚清格格活在動蕩的世界裏。我還記得很清楚，到最後她的額頭滿是xuè，卻依舊緘默的跪下，叩頭。很久之後我告訴自己，爾嫣這一生已經跪過太多的人，只要我在的一天，我再不讓她受委屈。”
潘學祈望著鈡卓万熄滅雪茄：“所以，你說，我會放過那兩個人麽？”
潘學祈有些愕然，隨即感嘆：“二太太真是好幸福，有先生您這樣疼寵。”
鈡卓万卻笑了：“幸不幸福，卻是只有問她才知道了。”
******
爾嫣匆匆來到山中寺廟，顧心蘭和易懿芳已經離開，終究遲了一步。
主持虛班大師與她們甚爲相熟，見到爾嫣笑道：“鈡二太太來遲一步，大太太與三太太已經回去了。不過她們已替鈡傢祈福，你無須擔憂。”
廟中恍如與世隔絕，爾嫣難得清靜，只想多留片刻。
她與虛班大師一陣寒暄，略爲猶豫：“敢問大師，我年卝前點燃的祝願燈，還亮著嗎，該換了吧。”
虛班大師仿佛能看穿她的心事：“還亮著，的確是該換了，鈡二太太打算點一盞新燈？”
爾嫣慎重點頭：“麻煩大師替我打點。”
虛班大師從内堂帶出一盞新燈，誦經半個時辰，將火摺子遞給爾嫣：“阿彌陀佛，二太太有這樣的菩薩心腸，老納敬佩。敢問這燈是為何人而點？可是一位故人？”
爾嫣輕輕點燃燈芯，虔誠的供奉在觀音像前，跪下：“是我的一位故人。”
她閉上眼，雙手合攏：“這一位故人，與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我沒有他的音訊，只希望菩薩保佑他。只有他安好，我才能⋯⋯” 爾嫣睜眼看跳躍的火光：“⋯⋯我才能安心。”
火光恍若安撫爾嫣般，燃燒得越發絢爛。

往事 - 書房
浩頤小時候黏人黏的緊，三歲了還喜賴在顧心蘭房裡，晚上也不肯回自己的小屋，吵著要和媽媽睡。顧心蘭總惦記著萬一鍾卓萬想來主臥房過夜，有個孩子諸多不便，遂狠下心來把浩頤好一通批評。
女兒說被說的眼淚打轉，鍾卓萬一看不忍，乾脆道：“浩頤，那把你的小屋搬到離媽媽最近的房間，如何？”
小浩頤還沒來得及破涕為笑，顧心蘭出了聲：“老爺，那是你的書房。”
鍾卓萬把女兒抱起來，笑道：“浩頤年紀尚小，想多和你親近無可厚非。現在她的小屋離的太遠，照顧起來確實麻煩。我這麽大的人了，書房搬去哪不是一樣？”
顧心蘭抹了一把浩頤濕潤的小臉，半是無奈的瞪了瞪女兒，問道：“那老爺要把書房搬去哪呢？”
鍾卓萬也幫忙給女兒擦眼淚，似是想了片刻。“就樓下西走廊吧。那裡有間空屋閒置許久了。與其一直閒著，不如我先用了。”
顧心蘭一聽，安靜了幾秒，才道：“二樓還有其他房間呢。一樓不如二樓暖和，變天起風時容易涼的。”
鍾卓萬倒不甚在意，笑道：“家裡有個最怕冷的都住西走廊，我怕什麼。”
顧心蘭笑笑，沒再反對。
鍾卓萬既然決定了，很快請來裝修工人，幾天的功夫就把鍾卓萬的書房挪到了一樓的西走廊。給小浩頤騰出地方後，他倒和爾嫣成了鄰居。爾嫣的房間就在西走廊盡頭，那裡有一大片伸展出的陽台，並且能看見山下的海。
顧心蘭督促裝修工人好好做事，小心別碰壞了東西，對站在門邊的爾嫣道：“就這兩天功夫，你忍忍，不會太吵。”
爾嫣很好脾氣，眼眸柔亮。“不吵，麻煩大姊費心。”
顧心蘭看了看爾嫣，又忍不住道。“真不知老爺怎麼想的，樓上空屋那麽多，就算浩頤搬到他的書房，他也可以另選房間，非要來和二妹你做鄰居。”
她本也是這樣的性子，有點不痛快就得說出來。
爾嫣緊握了握自己的披肩，好脾氣依舊。“等浩頤長大些，估計老爺就搬回去了。”
等浩頤長大些，不再黏人黏媽媽了，鍾卓萬的書房也沒有動。
一直到後來，有了懿芳，有了妹妹浩晴，鍾卓萬的書房還是安置在西走廊，距離爾嫣房間，不近不遠的地方。
浩頤七八歲的時候，已經很懂事了。常常有人會誇她是鍾卓萬的小棉襖。小孩子總是不禁誇，越這樣說越覺就該如此，浩頤總會自告奮勇幫鍾卓萬捏肩捶背。
這幾天家中氣氛稍冷，鍾卓萬不大有笑臉。浩頤悄悄問顧心蘭，顧心蘭告訴女兒，那是因為他和爾嫣有了點不愉快，在鬧冷戰。
浩頤知道二媽爾嫣是格格，不喜歡吵鬧。她沒見過爾嫣生氣，但是浩頤猜，爾嫣生氣肯定也是安靜的。
浩頤知道鍾卓萬經常在書房工作到半夜，生意忙的時候甚至會通宵。小孩子想，爸爸現在和二媽鬧了彆扭，心情不好，晚上她便要偷偷溜到書房，給父親按摩肩膀。
等到半夜三更，浩頤偷偷下了樓梯，輾轉來到西走廊，孩子卻停下了腳步。
鍾卓萬的書房房門沒有關上，但也沒有全開，只是虛掩著，但那裡有光亮。鍾卓萬在書房工作自然不會關燈，讓浩頤停下腳步的並不是這個。
而是，在走廊盡頭，二媽爾嫣的房門，卻也沒有關。
和鍾卓萬的書房一樣，那門虛掩著，在黑夜中透著昏黃的燭光。
小浩頤站在角落，望向那兩扇虛掩的門，還有各自門後的光，一時不知還該不該上前。
鍾卓萬書房裡的燈光柔和，爾嫣房間裡的燭光贏弱，兩道細微的光在黑夜中，將門拉出斜長的影子。
“浩頤？” 身後傳來顧心蘭的聲音，原來她起夜發現女兒不見了，順勢來尋。
顧心蘭不由小孩子胡鬧，第二早還要上學，直接把女兒拉回樓上。
浩頤回到床上，躲到被子裡面，對顧心蘭道。“我本來想給阿爸捶捶肩。”
顧心蘭笑她。“不用你這個時候去表孝心。明天他心情就會好多了。”
浩頤不懂。“為什麼？他不是在和二媽生氣嗎？”
顧心蘭道。“胡說八道，你爸爸什麼時候真跟二媽生過氣，再說了，你沒看見那兩道虛掩的門，還有門後的光？”
浩頤點點頭，依然不懂。“為什麼阿爸和二媽不把門關上，半夜了還不熄燈呢？”
顧心蘭又笑了。“因為你二媽明白，不管你爸爸工作的再晚，再累。只要他起身，看見你二媽的房間門不是緊閉的，屋內有燭光，他就會安心。因為他知道，她就在裡面，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浩頤拉長了聲音。“喔⋯⋯” 依然是似懂非懂的樣子。
顧心蘭給女兒拉好被子道。”小孩子跟你說了你也聽不懂，趕緊睡吧。”
如顧心蘭所說，第二日果然鍾卓萬心情好了許多，早餐的時候還吩咐雲姨做爾嫣愛吃的東西。
再後來，浩頤又半夜偷偷溜下樓過幾次，時不時就會見到一如當晚的情境；鍾卓萬在書房，書房門半開著，有昏黃燈光。而爾嫣的門也虛掩著，內有燭光。
夜半的光影，彷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默契。
再再後來，浩頤見怪不怪了。小孩子的世界總有新鮮事，沒多久就把這些童年的瑣事拋之腦後。
待續。

占楼
月出月影月中人，戬出戬归戬娥情。
冷傲仙女落凡尘，橙鹰天涯永相随。
万般故事是情伤，寒星阴阳两相隔。
天下除恶为己任，南月反目终为情。
　　　　　　　--云清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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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華人商會，謀的是全香港華族商人的利益。
出發點自然是好的，只可惜中華民卝族有個坏習慣，就是自私。未坐到主卝席位置時，也許董廷亨曾經當真想要齊心一致，制衡英國人。等真儅了主卝席，得到了好處，他便照著自私的本能行卝事了。
這樣的一個民卝族，沉浮十數朝代，經歷幾番滄桑，竟然還是不懂吸取教訓。
鈡卓万收到董廷亨聯合港内其他商業會長囤积居奇的消息，一點都不意外。甚至可以說，這是他意料之内。他與董廷亨認識已經有一段時間，對於這個人多少有點了解。最厲害的就是見風使舵，趁火打劫。只不過沒有本事搶英國人，就回頭搶自己人。
鈡卓万徑自把手頭的案卝件放下，向後靠。天花板安了電風扇，到夏天時，若不是熱到要點冷氣，電風扇就有了用處。他的臉色有些沉，似乎在思考，但卻拿不定注意。
鈡卓万隨手翻開報紙《中華日報》，頭條是一條他知道内幕的大案子，報紙内說的幾乎都是假話，不看也罷。往後翻，不外乎是民心散亂，各地遊行，租界裡外的英法糾紛。
倒數第二頁，卻是整整一版面的花花綠綠。原來是採訪上海炙手可熱的戲子賽鳳凰。採訪中附加了一張照片，賽鳳凰演穆桂英，英姿颯爽，眼角卻滿是柔情，欲語還休。
有人在敲門。
鈡卓万坐直身體，一絲不苟：“進來，門沒有鎖。”
鍾啟燊是鈡卓万的大兒子，早年送去英國讀書，剛回香港不久。讀書本事棒，打官司也很在行，就是爲人處世魯莽衝動了些，稍顯稚卝嫩。
他皺著眉頭，一進門便道：“Daddy，你知道董廷亨聯合別人囤米的事了麽？”
鈡卓万站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下午的陽光大好。
他雙手負背，道：“剛才聽説了。你有什麽看法？”
鍾啟燊見父親一點不着急，不免困惑：“一時間我也想不到，不過我們至少應該提出抗議，不然就找記者揭發他，不然就找Mr Robertson，他與我們素有來往，應該會出手幫忙。董廷亨這個吃裏爬外的奸商！”
Robertson是剛出任輔政司的英國政卝府官員，這陣子與鍾卓萬很有往來。
鈡卓万揚起唇角，回頭：“那萬一Robertson不幫呢？你知道他與我們有來往，你怎麽知道他和董廷亨沒有來往？世界是很小的，尤其在香港這麽千絲萬縷的地方。”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報紙：“找記者揭發是個不錯的建議，找哪傢報社？哪傢報社敢在這時候得罪商會主卝席？萬一董廷亨堅持不認，反咬我們一口，難不成你要自辨譭謗罪？”
鍾啟燊一拍桌子：“那也不能袖手旁觀！”
鈡卓万把窗戶打開，喧鬧之聲傳入寂靜的辦公室。他望著人來人往的街市，對面的攤販在賣泥娃娃，從遠處看像臉譜。
他眯了眯眼：“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不過做事情要看火候，也絕不能獨自做，要有夥伴。”
他笑道：“這個暫且不提，你二媽生日快到了，也就四月底。她喜歡聼京劇，可是香港唱戲的少，唱京劇的更少。你這幾天去一趟上海，主要辦兩件事。一是從上海運米來港，制衡董廷亨的大米壟斷。二就是幫我看看哪個戲班出名，請過來表演。”
鍾啟燊對二媽爾嫣極爲尊重，聼了連連點頭，又道：“Daddy，禮物你準備了麽？”
鈡卓万道：“這是自然。”
鍾啟燊一笑。他的五官和鈡卓万其實是很相似的，只是鍾啟燊的笑直白灑脫，可鈡卓万縂讓人捉摸不太透：“我想也是，Daddy總是為二媽花很多心思。有時候媽和三媽都羡慕得很。”
鈡卓万反問：“羡慕？”
鍾啟燊道：“嗯，三媽親口說的。”
一陣微風吹進，報紙嘩啦啦翻開，正巧翻到塞鳳凰的報道。
鈡卓万淡淡的瞥了一眼，道：“她們沒什麽好羡慕的，爾嫣和她們不同。”
鍾啟燊很想問一句他思考了多年的問題；他知道二媽不同，但是哪裏不同？
可是看鈡卓万的表情，鍾啟燊知道這不是時候。他也説不上來什麽才是對的時候，好像一提起二媽，Daddy的神情縂在溫柔與嚴肅中交替。
鍾啟燊靜靜的退出去，合上門。
******
爾嫣從寺廟回到家裏已到了日落時分。
她猜想自己也許遲了，看見鈡卓万坐在顧心蘭和易懿芳中間，爾嫣斷定自己的確遲歸了。她悄悄呼出一口氣，望了望鈡卓万。大門微開著，夕陽隱約在云的後面，照在鈡卓万的側臉。
他似笑非笑。“捨得回來了？”
爾嫣抿唇，掩住眼角的笑意：“是我不好，采芝不在，我就把觀音壽誕這一等一的大事給忘了。大姐，這都怪我，我認錯。懿芳，不好意思讓你等，我也認錯。”
易懿芳是鈡卓万的第三個太太；她年紀最小，也最喜歡撒嬌，生得極是漂亮，很像綻放的玫瑰。她扶著鈡卓万的手，嬌艷的笑：“二姐，我等一等算什麽，你知道我又不信佛。倒是大姐，又怕誤了吉時，又怕你出事，急得都出汗了，我看著心疼。不用向我認錯，還是看大姐肯不肯給你這臺階吧。”
爾嫣咬咬唇，對一直沒有説話的顧心蘭柔聲道：“大姐，原諒我這次可好？”
顧心蘭雖然喜好擺架子，雞蛋裏挑骨頭，本性卻心善，對爾嫣沒什麽特別不滿，只冷哼一聲。她既不想太爲難她，又覺得白白等了一下午輕易原諒不解恨，索性不給反應，讓她自己猜度。
爾嫣見顧心蘭還是面色不快，悄悄對鈡卓万使眼色。
鈡卓万的眼睛在鏡框后沾了笑意：“心蘭，爾嫣記性是大不如前了，你何必與她多計較。再説她連菩薩誕辰這樣的日子都不記得，去了也未必心誠，萬一得罪菩薩更是不好。你若不解氣直説便是，千萬別憋在心裏氣着自己。”
顧心蘭等的就是鈡卓万這句話，給足了自己大太太的面子。僵硬的臉孔這才有點變化，故意清清嗓子，端起身子道：“這件事，既然懿芳不跟計較，我也不能顯得沒有度量。爾嫣，你一向是最懂事的。你說吧，怎麽做才能向菩薩懺悔？”
爾嫣想了想。
碩大豪華的客廳裏，只有滴滴答答的吊鈡游走。
水晶吊燈在半空旋繞，流光溢彩，映得冥思苦想的爾嫣很是動人。
她睜大柔亮的眼，脆聲道：“我想到了，不如守齋一個月？每晚誦經十次，閉門思過。”
守齋一個月，這樣虔誠的信徒都不一定能做到。至少顧心蘭覺得自己做不到，所以她很滿意，還似模似樣的‘嗯’了一聲。易懿芳機靈得很，立時看了一眼鈡卓万，果然見他面色已是微沉。
鈡卓万問爾嫣：“你想清楚了？一個月很長，如若心誠悔悟，也非須守齋。”
爾嫣卻淡淡一笑：“不長。我想得很清楚了，一點也不長。”
她回頭，傭人正把大門關上準備開飯。
最後一抹陽光被遮擋在外，爾嫣想到遠在寺廟裏的那盞祝願燈。曾經她有過一段日子，只有饅頭和白水，沒有一件保暖的衣服。與之相比，守齋一個月又算什麽。
守齋誦經能祈福，如果能保他平安，一個月何止不長，簡直太短。
******
夜半起了風。
爾嫣住在一樓，雖然已經是四月天，但到了半夜仍然會乍寒還暖，尤其香港易刮風落雨，聼外面雨打芭蕉，她睜開眼就再合不上了。睡不着索性不睡，爾嫣從床上起來，簡單披了一件衣裳，走到小廚房倒水。不知道是不是換季，她的氣管又犯了毛病，痛癢難耐。
接著昏暗的燈摸卝到廚房，白開水卻是涼的。爾嫣輕輕倒了一杯，喝下幾口，順氣不少，不過涼水刺卝激氣管，她捂著嘴咳嗽起來。
大部分人都住在二樓，只有幾個傭人住在一樓，她不願吵到他們，盡量壓抑自己。
身後有人低低嘆了一聲：“別憋著了，聽著就怪難受的。”
爾嫣回頭。鈡卓万身著深色睡袍，盯住爾嫣因咳嗽略顯發紅的臉。
他走上前，接過爾嫣的杯子，直接將水倒入水池：“你氣管不好，半夜不能喝涼水，怎麼不叫人燒壺熱水？”
他又摸卝摸她的手臂，一觸也是涼的，皺起眉頭，將她拉入懷抱中：“大事上比誰都聰明，小事上比誰都糊塗。”
爾嫣乖順的靠著他：“我渴了縂要喝水的。這個時候把采芝喚醒去二樓去暖水瓶太不近人情，采芝才從鄉下回來，累得很。”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像滴在人的心底。
鈡卓万低聲道：“那一個月的齋戒呢？你的身體哪能吃得了一個月的齋，還不得瘦成什麽樣子。”
爾嫣擡頭，笑道：“你不要說的我好像被風一吹就會倒一樣。”
鈡卓万順著她的微微捲曲的頭髮：“不是麽？爾嫣，你若身子好些，我們早就有孩子了。你看懿芳生了浩晴，啟熙，架子比你都大了不少，難得你全然不在乎。”
爾嫣‘噢’了一聲，輕輕戳鈡卓万：“鈡大狀你怪我？”
鈡卓万揚眉：“我像是氣量那麽小的人？”
他摟得她更緊一些：“不是怪你，我是疼你。你身體不好，尤其換季，要多加注意。你若是病了，我做事情就沒法集中精力，到時候得不償失。”
爾嫣把臉埋在他的懷抱中：“那孩子呢？”
鈡卓万笑了，輕聲道：“這哪是我們能說的算的呐，我也是隨口說說，你別多想。”他望住爾嫣：“不管有沒有孩子，你該知道這個家裏我在意的是誰。”
爾嫣緩緩地微笑，如綻放的蘭花。
“你陪陪我。”她說：“晚上起風了，我睡不着。”
鈡卓万笑了：“格格有命，鈡卓万豈敢不從？”
言罷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什麽，爾嫣止不住笑出聲來，臉色嫣紅，狠狠捶了他一下。
小廚房在樓梯口，樓梯轉角處，易懿芳面無表情的望著樓下的燈光。原以爲這麽多年終有一日會習慣，可卻原來永不能習慣，鈡卓万在愛新覺儸爾嫣前一切的特殊與例外。
待續。

顶
月出月影月中人，戬出戬归戬娥情。
冷傲仙女落凡尘，橙鹰天涯永相随。
万般故事是情伤，寒星阴阳两相隔。
天下除恶为己任，南月反目终为情。
　　　　　　　--云清悠

往事 - 抓周
浩晴八個月大，鍾家照例給孩子舉行抓周儀式。儀式很簡單，也沒有宴請別人，就是自家人關起門來。無所謂準不準，就圖個樂呵。
易懿芳一直接受西方教育，不曾見過小嬰兒抓周，興奮非常，一股腦將自己的金銀首飾擺了滿桌。末了還不滿意，又將鐘家上下能找到的樂器也搬上來。小提琴口琴風琴長笛，滿心期盼女兒能成為音樂家。一時間桌面上琳瑯滿目，一應俱全。
小浩晴尚不會走，爬倒是很在行。小嬰兒已經到了不會乖乖坐在原地的月份，顧心蘭也特意吩咐丫鬟們都看好，以免嬰兒爬走了，到時有什麼磕磕碰碰，也不好交代。
準備差不多，鐘家人圍著大餐桌站了一圈，鐘卓萬把睜著眼睛滴溜溜的小浩晴放在桌子中央，輕輕推了推，含著笑意說了句。“看看你喜歡什麼？”
浩晴咿呀著爬了幾步，一會抓起了口琴，又放下，隔一會再捉住一隻上好的羊毫毛筆。肉嘟嘟的小手攥著毛筆圍著桌子爬了一圈，也不見她對其他東西感興趣。
懿芳見此，雖然不是樂器，但文房四寶也是好事，更何況大戶人家都是書香世家，笑咪卝咪對鍾卓萬說了一聲。
“老爺，浩晴喜歡筆。”
鍾卓萬也甚是讚賞。自己的孩子他都打算送去外國讀書，要成為有才學有見識的人上/人。浩晴抓到了筆墨，可為正中他下懷。正要開口，卻見小浩晴突然鬆手。毛筆‘啪嗒’一聲落在桌面，滾了幾滾。
眾人皆是一愣，卻見浩晴不知看到了什麼，咯咯笑了起來，爬的也來勁，不一會就爬到了爾嫣面前。
小嬰兒扒著爾嫣的衣角卯足了勁要上去，爾嫣不曾料到，一時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浩晴見爬不上去，捉急起來，竟是要哭了。
懿芳見此，翻了個白眼，剛要邁步過去，身旁的鍾卓萬卻忽道了一聲。“爾嫣，你抱抱她。”
爾嫣抬眸，迎向鍾卓萬，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亦有絲絲笑意。
“浩晴喜歡你，你就抱抱她。”
爾嫣小心仔細把軟嫩的小嬰兒抱起來。浩晴到了爾嫣懷裡也沒有閒住，一把抓卝住爾嫣脖子上的水滴珍珠項鍊，握的很緊，自顧自的笑了。
鍾家上下大眼瞪小眼，直到浩頤先開了口。“原來浩晴喜歡二媽的珍珠項鍊。”
桌子上有不少懿芳精心挑選的珍寶，未曾想浩晴連看都不看，居然直奔了爾嫣的項鍊。懿芳走到爾嫣身旁，想把浩晴接過來。
“二姐不好意思，不知道她怎麼想的，那麽多珠寶不要，非要喜歡二姐的珍珠項鍊。”
浩晴掙扎著不給懿芳碰，小手拳頭握的更緊向外扯。
爾嫣擔心鏈子勒斷會傷到浩晴，騰出一隻手解開了項鍊，對懿芳笑道。“珍珠福壽潤澤，寓意圓滿。我這條項鍊也沒有多貴重，既然浩晴喜歡，我便贈與她。當是我送的抓周禮物。”
浩晴握緊了鏈子，呵呵笑了，隨即要把那珍珠往嘴裡送。
懿芳嚇了一跳，趕緊拍了拍女兒的手，從爾嫣懷中接過了小浩晴。仔細看那珍珠雖如爾嫣所言，不是稀物，但珠面圓渾，光澤細膩剔透，也絕對稱得上是佳品。
懿芳感嘆女兒不爭氣，自己金銀寶石放了一桌，她偏要去選珍珠，只得道。“那怎麼好意思？我回贈二姐一條項鍊吧？”
爾嫣卻連連擺手。“我不經常帶項鍊，還是留給浩晴吧。我收下這份心意便是足夠了。”
懿芳偷偷打量桌上的東西，那些珠寶她都喜愛的緊，沒一樣想送人。既然爾嫣這樣說，等同於送了台階給她，她笑著誇讚了一聲爾嫣大方，也就沒再堅持。
倒是鍾卓萬，點了點浩晴的小鼻子，笑道。“你可真會選。”
夜裏爾嫣正要休息，鍾卓萬卻敲開了她的門。
爾嫣見他手裡握著珠寶的絨盒，心思一轉，調侃。“老爺這麽晚來找我贈禮？”
鍾卓萬盯著爾嫣，將絨盒打開。裡面是一串翡翠珠鏈，玉質色澤上佳，流光溢彩，一瞧便知是珍品。
他遞到爾嫣眼前，微微笑道。“喜不喜歡？”
爾嫣瞥了瞥鍾卓萬，嘆道。“卓萬，你知道我不缺這些珠寶首飾，送了我也不戴。我是浩晴的二媽，孩子喜歡一條珍珠項鍊，送她便是了，不必以物換物計較的這麽分明。”
鍾卓萬笑意未減，微微一嘆。“早知你會這樣說。我們過幾日不是要去善姨那裡吃飯？這串翡翠珠鏈是給她老人家選的。善姨前陣子身體有礙，剛剛復原，正好送她件吉祥物。”
他蓄意道。“我的好格格，你誤會了。”
爾嫣愣了愣。
她確實想給蘊善挑樣禮物，打算這兩天去首飾店逛逛，卻沒想到鍾卓萬思慮的這麽妥貼，已幫她安排好了。爾嫣仔細看了看那翡翠珠鏈，果然是蘊善喜歡的款式。
“⋯⋯如此，那我甚是喜歡。”
她抬頭，對鍾卓萬徐徐展開了一抹溫柔的笑意。

3
轉眼到四月底，距離二姨太太爾嫣的生辰只有短短數日。
爾嫣爲人不喜鋪張，以往慶祝都是簡簡單單的與家人吃飯。偏這次鈡卓万堅持大擺宴席，向數十人發了帖子，隆重非常。爾嫣聽聞這個消息也不惱，看了看請帖，只是說：“隨他吧。”
顧心蘭和易懿芳早就悄悄討論過，老爺做事向來有分寸。這次一反常態，一定是別有用意。易懿芳向Jimmy打聽，心中猜到這不外乎是一場戯，頓時開心起來。
若把一個女人一年一次的生辰用來做戲，想來她在鈡卓万心裏的地位也不會多麽重。
她把所想告訴顧心蘭，大太太也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我就說嘛。我是鈡傢的大太太，老爺對我自然敬之重之，你是三姨太，向來最會撒嬌，他若真那麽疼寵爾嫣，當初你又如何能入門？要我說，我們是多想了。”
易懿芳揚唇，像耀武揚威的狐狸。爾嫣從樓上下來。她換了一件粉色碎花旗袍。原本四月底天氣不差，爾嫣卻較爲怕冷，故還是圍了一層黑色皮草。易懿芳見到她，眉飛色舞，故意溺聲對顧心蘭說：“大姐，要我說，我寧願不過這生日，也不想被人利用。”
爾嫣從樓梯口望向易懿芳。
顧心蘭裝模作樣喝茶，喝了快了差點沒被燙到：“那是。生日在我們鈡傢是一等一的大事，你看哪次老爺敢用來做戲？”
易懿芳嘆息搖頭：“唉，想想都覺得可憐喲。”
爾嫣倚在墻邊，似笑非笑：“大姐，懿芳，你們對我真好，我簡直要感激不盡了。”
顧心蘭和易懿芳互看一眼，有點摸不清頭緒。
爾嫣認真的說：“老爺這次為我生辰的慶祝，到底是個怎麽回事，我都還沒來得及問個清楚，你們就幫我把前因後果都打聽了。我自己都沒覺得什麽，你們倒替我不值。這不是姐妹情深麽？”
顧心蘭尷尬的咳嗽：“那是，做姐姐的自然關心妹妹。”
爾嫣收起調侃，淡淡道：“其實在這個家裡，終究還是老爺說的算。他思考的多，想事情謹慎，我自知再想也不如他通透，還不如就不去想。而且他有一個秉性是我們都清楚地，他不喜歡別人揣測他的意思。”
易懿芳盯住她：“二姐，你真的不會不開心？”
爾嫣推開大門，門外的夕陽燦爛，連石階都渡上一層金光。這個問題，她選擇不去回答。
******
‘融之堂’是香港城内的一家京味飯館。香港卝人喜愛粵菜，京味偏咸好辣，許多人都不喜歡，故香港内的京菜館子少之又少。司機把爾嫣送到這后，守在街邊。
爾嫣雖侍應生進入廂房，飯桌上已經擺滿菜肴；燒肝尖，烤鴨，爆炒八棠菜……
這都是當初紫禁城裏熟悉的菜色。
鈡卓万回頭見她，笑道：“你再不來，我可要吃光了。”
爾嫣啼笑皆非，坐下，望著滿桌子的菜：“菜色倒是很豐富，可鈡大狀你忘記了，我本也不能吃的，我要齋戒整整一月呢。”說著望著他，略帶嗔意。
鈡卓万搖頭：“那勞什子的齋戒，不要去管，你哪有身子板戒一個月？今晚這些菜都是我請高人特意做的，你不吃不只是不給我面子，你可是不給你們紫禁城厲總管面子。”
爾嫣半信半疑：“厲總管怎麽會在香港？”
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激動的蒼老聲音：“老臣參見格格，格格吉祥……”
鈡卓万淡淡笑著，凝視爾嫣不能置信的模樣：“你且回頭看看。”
爾嫣轉身。
‘融之堂’保存了不少老北京的文化，比如這燈，都是蠟燭點燃的燈籠。墻上映出人的影子，廂房裏忽明忽滅。她看到跪地的白髮老人，突然紅了眼眶：“厲總管快平身！當今沒了清朝，哪還有什麽格格，您這樣真是折煞我。爾嫣万万受不起的！”
厲總管不是紫禁城的禦廚，卻是爾嫣額娘小廚房裏的幫廚。他極有天分，爾嫣小時候在宮裏最喜歡的幾道菜都是他烹飪而出。
爾嫣猶記當年，自己梳著兩個辮子，拉著他的褲腳：“厲總管，本格格命令你，晚上你一定要做桂花羹，不做我是要告狀的。”說著說著，自己倒是笑了。她從小不會端架子，更不懂威脅人。
厲總管起身。他的的確確老了，老的看不出當年的精神奕奕。
他的雙目也是濕潤的：“格格，我還能見到您，多虧了鈡老闆。他在蕪湖幾經奔波才找到我，我躲藏的深，也幸虧重老闆沒放棄，我才能為您做這些菜。您從小就愛吃的。”
鈡卓万語帶笑意，在身後輕輕道：“爾嫣，你是非破戒不可了。”
爾嫣眨去眼淚：“我怎麽都覺得你是早有預謀。”
厲總管與爾嫣寒暄半刻便識趣退下。
鈡卓万倒了一杯竹葉青，笑道：“京味菜你懂的比我多，我也不給你夾菜了。你看著喜歡什麽，就自己吃吧。素問融之堂的竹葉青秘方來自江南，我倒看看是不是真的原汁原味。”
爾嫣低頭吃了一口燒肝尖，細細咀嚼，才道：“鈡大狀對我如此殷勤，莫不是有賠罪的意思？”
鈡卓万揚眉。
爾嫣摩挲他的下巴，那裏有些許胡渣，有點軋人：“你真儅我是三嵗小孩子？我生辰你大肆慶祝，還請了著名的刀馬旦，可不就是做樣子嗎。你不像是烽火戯諸侯，為搏紅顔笑的人，我了解你，你這是要討我乾爹的歡心。関爺和我一樣，我們紫禁城的，都喜歡聼戲曲。我若是沒猜錯，請帖第一個送到的就是関爺傢吧。”
鈡卓万依舊不答，只眼底笑意加深。
爾嫣也不惱，自說自話：“這個時候演這麽一出，還要関爺的勢力，恐怕也和最近米價上漲，囤積居奇有關。鈡大狀，真是辛苦你，爲了董廷亨下這麽迂回的棋。”
鈡卓万握住爾嫣擱在桌子上的手。
昏黃燭光下她的模樣靈秀動人，他慢條斯理道：“你說對了，不過我不驚奇。我早知道你愛新覺儸爾嫣，紫禁/城裏最討太傅歡喜的格格，你聰明得很。”
他指指她的心口：“七竅玲瓏心，想瞞你，太難。”
鈡卓万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情：“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時候我僅僅小有名氣，爲了替大客戶打官司要潛進Johnson先生的舞會，差點被人識破。是你，你望了我一眼，我甚至什麽都不需說，你就能指鹿爲馬，替我掩飾。你怎麽知道我是律師？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是壞人，只是律師？這個問題，我問你這麽久，你從來不告訴我。”
爾嫣似乎也覺得有趣：“也許真如你所說，我有七竅玲瓏心呢。”
鈡卓万緘默片刻，柔聲道：“這一次我利用你生辰，的確是我不對。今晚也確實是想賠罪。爾嫣，你有資格怪我。你若真不願意，我們可以取消宴會。我想對付董廷亨，用不了最快的，卻也還有別的法子。”
爾嫣反握住他的手，凝視眼前的男人：“你道我不生氣？若是別人，我才沒有這麽大的度量。不過因爲是你。卓万，因爲是你，所以我不會生氣。公事要緊，你放心去做想做的事，不要顧忌我。”
鈡卓万深深的看她。爾嫣懂得這樣的目光，她想說些什麽，突然門被撞開了。
爾嫣別開臉，默默咽回想要說的話。也許還不是時候。
董廷亨顯然已經很醉了，面色發紅，雙眼混濁，走路不穩東倒西歪。他眯眼看見鈡卓万，鄙夷的笑起來，召喚妻子：“看見沒有，就是這小子，他想和我爭主卝席的位置。”
他走上前，放肆的拍拍鈡卓万的臉：“小子，我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想和我斗？你還嫩了點。香港這個地方，呼風喚雨的不是你。”
鈡卓万用很平淡的語氣道：“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希望你記住你說的話，到時候不要無地自容。”
他笑了笑：“當然，誰做主卝席都一樣，重要的是米價，無論如何要降低。”
董廷亨仿佛聽到了笑話：“凴什麽？我能賺錢啊，很多很多的錢啊，我凴什麽聼你的！”
鈡卓万正要開口，卻聼爾嫣一字一句道：“董老先生，就凴你是中國人。”
柔和的聲音，卻把這幾個字說得如此斬釘截鐵。
董廷亨笑得更爲放肆，把眼前的椅子推倒在地，指著爾嫣：“你教訓我？你算什麽，愛新覺儸爾嫣格格？你真儅自己是格格，現在都民/囯十四年了，清朝夢早就該醒了！你認不清自己的身份，要不要我來提醒你？”
鈡卓万目光猝然一冷：“董廷亨--”
董廷亨退後幾步，道：“你也就是鈡卓万的二姨太太。姨太太啊，他喜歡時對你好，不喜歡你時，隨時都能丟開。你今天還能大富大貴坐在這裡，不都是依靠他，一個要全然依靠男人的格格算哪門子格格，呵，也幸虧清/朝滅了，哪天給宣統皇帝見着了你，他都要活生生氣死！---”
董廷亨的妻子一聼不好，連忙將他拉出去，不斷道歉：“他醉了，鈡大狀你別見怪。”
爾嫣低頭，喃喃道：“是醉了。不醉怎麽敢說真話。”
鈡卓万停在原地，望向爾嫣，心中有說不出的失望。
他點燃一根雪茄，低聲道：“你該明白我，我不會像他說的那樣，我不會丟開你。”
爾嫣沉默了片刻，才道：“可他說的也對。我算哪門子格格？我真怕老祖卝宗有天知道了，要氣得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卓万，你不懂。你不懂清/朝滅亡時我們蒙受的痛苦，我無法用語言形容，那超出恥辱，超出憤怒。我們是清朝的罪人，也是中/國的罪/人。是我們毀了這個國/家。”
鈡卓万緩緩道：“我怎麽不懂？浩瀚大国而沦为八/囯殖/民地這樣的悲哀，你儅我不懂？我是中國人，我也有我的驕傲與自負，我去英/國，就是爲了學習他們值得學習的地方。要進步，就要反思。如果一個國家不能面对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么总有一天它將重蹈覆辙。”
他把爾嫣的手握的更緊一些：“別對我失望，也別對自己失望。爾嫣，我不希望你把一切都看得那麽悲涼，那麽冷漠。”
爾嫣原本是極難過的，聽到鈡卓万這一番話，心中釋懷不少：“不要說的我好像拒人千里一樣。”
鈡卓万語帶調侃：“我喜歡你拒人千里，只與我接近。”
爾嫣對他露出了嗔怪的目光。
鈡卓万笑笑，替她夾了一筷子菜，不動聲色道：“對了，我請的這位刀馬旦是上海有名的賽鳳凰。你喜歡聼京劇，肯定也懂得不少，可以評評她。賽鳳凰出名的戲曲似乎是《穆桂英》，你聼過？”
爾嫣也替鈡卓万夾了一塊蝦仁：“《穆桂英》自然是聼過的。我是個外行，喜歡聼但說不出個所以然，正好這次名家來表演，我心裏的確是盼著呢。”
鈡卓万笑道：“你盼一出《穆桂英》，我盼另一出好戲，就看哪一個更精彩了。”
******
康子君從船上下來。
許久沒有回到家鄉，在上海那樣的水鄉過慣了，竟然也會覺得香港陌生。以前的街道，以前的建築，全都替換了。有一刻她竟然思念起上海黃浦江卝的裊裊水氣。
這一次她接的是大客戶，鈡卓万的名字即使遠在上海也是略有耳聞的。香港的傑出華人大律師，從未打過敗仗，還是個政客，更是個銀行家。康子君看看手裏的報紙。頭條就是鈡卓万在法庭上意氣風發的樣子。
她記得這個男人，她對這個男人很欣賞。她也記得，他的大衣很暖。
這樣的人，出手一定很闊綽。只要想辦法多唱幾次，就能籌夠師傅師母退休的錢，然後她就該脫離戲班了。康子君不是戲子，也不屈就自己做戲子。她不能唱一輩子的戯。
這是一個機會，康子君露出自信高雅的笑容，走在香港的大道上。
這一次，她一定要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待續。

往事 - 初遇康子君
去往碼頭的途中，鍾卓萬救了個小姑娘。
真的是小姑娘，看樣子不會超過十歲，黑黑瘦瘦的，精神頭也不佳，顯然是餓了許久。那小姑娘不知在躲誰，跑到鍾卓萬停好的車後面，一股腦鑽進了車底。一大群追趕者沒見到她，換了別的方向張揚而去。
她等了一會，兩會，三會，悄悄抬起頭來，對上了鍾卓萬饒有興趣的眼眸。
鍾卓萬請她吃了一頓飯。和他的猜測吻合，小姑娘確實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對著桌上的食物一片風捲殘雲，看的鍾卓萬好幾次都害怕她會噎到，連連給她倒水。
等到終於吃的差不多了，鍾卓萬叫人給她送了乾淨手帕，示意她擦手。
“你知不知道剛才如果我沒看到你，開了車，你就沒命了？”
女孩子擰著手帕。“我寧死也不要被他們抓回去。”
鍾卓萬道。“你為什麼跑？他們是什麼人？” 心想，若是這孩子惹到了地痞無賴，他也許能幫上一幫。畢竟他是個律師，且在香港有些話語權。
女孩子咬住嘴唇。“他們是⋯⋯”
她停了停，改口道。“我是一個老頭子的婢女，逃出來的。”
這答覆讓鍾卓萬感到意外，也直接使他收起了要插手的意思。平民百姓被無賴糾纏還能打官司，這種丫鬟婢女一類涉及到‘賣/身契’的事宜，他就沒有任何立場了。
而且，恐節外生枝。
鍾卓萬暗自嘆了嘆，從錢夾抽卝出幾張銀票，送到了小姑娘面前。
女孩子抬頭，望向他，眼瞳黑白分明。
鍾卓萬道。“身上沒點錢寸步難行。就算是逃，也需要有救命錢。你不想做人婢女，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想做什麼？”
女孩子搖搖頭，沒有拒絕鍾卓萬，把銀票仔細的折疊裡面握在手裡。
“不知道，天大地大，總有我能做的事。不管是什麼，我都能學。” 她的目光落在小飯店牆上的海報，是著名戲曲家來香港演出《天仙配》的宣傳。她也也許她能學唱戲，從小她唱功就好，而且柔韌性極佳。在董庭亨那裡伺候久了，他愛聽戲，能叫得上名字的曲目她也都能跟著唱幾句。
鍾卓萬順勢看過去，望向那海報上畫濃妝的戲子，微微一笑沒再說話。
他雖然比眼前這女孩子大了許多，但也只是二十出頭的男孩子，並且留洋歸來，對中國傳統的戲曲並沒有太大興趣。
見小姑娘吃的差不多了，鍾卓萬望了眼時間，喚人結了帳。
他們在小飯店門口，鍾卓萬問了句。“你打算逃去哪？”
小姑娘搖搖頭。她著實不知。但她現在有錢了，而且剛吃了頓飽飯，心情很好，內心也充滿希冀。
鍾卓萬又是一嘆，香港其實是彈丸之地，若是她的主人是個大戶人家，那難說她能堅持幾天。如果被發現了，再回去日子相比也不會好過。遇到更惡狠的人，被活活打死也不是沒有。鍾卓萬家中就有遠房親戚做過這種荒唐事，父母私下還談論過，這樣的人敬而遠之。
可這些，與他無關，他也沒有時間或意願去參與。
生逢亂世，眾生皆苦。
一陣風吹過，年初的香港自不會冷，但多風雨。鍾卓萬想了想，還是將身上的大衣脫下，披在了小姑娘身上。
她愣住了，也許溫暖與食物一樣，是很長時間的奢望。
鍾卓萬道。“天氣冷，多披件衣裳吧。我也差不多要啟程了，你保重。”
他點點頭，正要向前走，小姑娘拽著鍾卓萬的衣袖。“你要離開香港了嗎？”
鍾卓萬側了身子，不著痕跡的避開了女孩子，只是對她笑了笑。“是遠行。我要去北京處理些生意，順便朋友邀請了我去觀看天/朝皇族祭祖。”
女孩子深深吸了口氣。“什麼時候回來？”
鍾卓萬眼睛眨了一下，道。“尚不清楚。”
他望了眼天色。“我該走了，不然要遲了。”
女孩子還想抓卝住他的袖口，卻抓了空，鍾卓萬已經大步向前了。
他走出一小段距離，聽見後面傳來女孩子的聲音，含著焦急。“我叫康子君！你叫什麼名字？以後我會報答你！”
報答？倒是不必，能活下去已算很有本事。
鍾卓萬沒有回頭，並不打算透露自己的名字。畢竟，恐節外生枝。
他繼續向前走，留給童年的康子君，一個自在，瀟灑，無法不傾慕的背影。

顶顶顶
月出月影月中人，戬出戬归戬娥情。
冷傲仙女落凡尘，橙鹰天涯永相随。
万般故事是情伤，寒星阴阳两相隔。
天下除恶为己任，南月反目终为情。
　　　　　　　--云清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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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爾丨嫣丨的丨生丨辰丨在丨四丨月丨二丨十丨七丨。丨夜丨色丨溫丨柔丨，丨滿丨天丨繁丨星丨。丨
丨晚丨宴丨定丨在丨香丨港丨數丨一丨數丨二丨的丨酒丨樓丨裏丨，丨不丨只丨賓丨客丨滿丨席丨，丨而丨且丨還丨特丨意丨搭丨了丨一丨個丨戲丨臺丨，丨供丨賽丨鳳丨凰丨演丨出丨。丨那丨戲丨臺丨搭丨的丨匆丨忙丨，丨卻丨似丨模丨似丨樣丨，丨比丨之丨上丨海丨的丨戲丨院丨更丨寬丨廣丨。丨誰丨都丨看丨得丨出丨鈡丨卓丨万丨這丨回丨是丨下丨了丨重丨本丨。丨
丨他丨疼丨這丨位丨二丨姨丨太丨太丨，丨已丨經丨幾丨乎丨不丨是丨秘丨密丨。丨這丨樣丨奢丨華丨的丨慶丨祝丨，丨関丨爺丨自丨然丨賞丨臉丨。丨早丨早丨便丨到丨，丨坐丨在丨貴丨賓丨席丨。丨
丨愛丨新丨覺丨儸丨爾丨嫣丨換丨了丨一丨件丨新丨作丨的丨旗丨袍丨，丨艷丨粉丨色丨綉丨著丨銀丨色丨碎丨花丨，丨金丨絲丨夠丨邊丨，丨趁丨的丨她丨少丨了丨些丨平丨日丨的丨清丨雅丨，丨反丨倒丨多丨了丨些丨嬌丨柔丨嫵丨媚丨。丨難丨得丨的丨喜丨慶丨日丨子丨，丨連丨顧丨心丨蘭丨和丨易丨懿丨芳丨都丨精丨心丨打丨扮丨一丨番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看丨看丨她丨們丨，丨笑丨道丨：丨“丨真丨是丨百丨花丨齊丨放丨。丨”丨
丨易丨懿丨芳丨順丨勢丨依丨偎丨住丨他丨：丨“丨那丨老丨爺丨說丨哪丨一丨朵丨最丨嬌丨艷丨？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挑丨起丨她丨的丨下丨巴丨，丨道丨：丨“丨要丨論丨嬌丨艷丨，丨定丨當丨是丨你丨。丨”丨
丨他丨一丨頓丨，丨意丨有丨所丨指丨的丨看丨爾丨嫣丨：丨“丨不丨過丨我丨最丨中丨意丨的丨，丨就丨不丨一丨定丨是丨最丨嬌丨艷丨的丨花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不丨欲丨與丨他丨們丨嬉丨鬧丨，丨只丨在丨一丨旁丨靜丨靜丨微丨笑丨。丨她丨素丨來丨是丨個丨好丨靜丨的丨人丨，丨即丨使丨在丨最丨熱丨鬧丨的丨場丨合丨，丨打丨點丨得丨當丨后丨，丨也丨只丨喜丨歡丨靜丨坐丨。丨易丨懿丨芳丨則丨相丨反丨，丨是丨個丨安丨份丨不丨下丨來丨的丨主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見丨爾丨嫣丨毫丨無丨反丨應丨，丨眼丨中丨掠丨過丨一丨道丨光丨，丨不丨着丨痕丨跡丨的丨推丨開丨易丨懿丨芳丨的丨手丨。丨
丨他丨的丨神丨色丨認丨真丨下丨來丨。丨每丨當丨他丨有丨這丨樣丨的丨表丨情丨，丨四丨周丨都丨會丨不丨自丨覺丨緘丨默丨。丨鈡丨卓丨万丨認丨真丨的丨時丨候丨，丨雖丨讓丨人丨有丨說丨不丨出丨的丨壓丨力丨，丨卻丨又丨移丨不丨開丨眼丨。丨他丨從丨西丨裝丨内丨側丨的丨口丨袋丨掏丨出丨一丨個丨小丨小丨的丨絨丨盒丨子丨。丨稍丨微丨遠丨一丨些丨的丨酒丨席丨望丨不丨見丨這丨裡丨，丨依丨舊丨熱丨鬧丨非丨凡丨，丨氣丨勢丨高丨昂丨。丨
丨爾丨嫣丨這丨一丨桌丨卻丨都丨不丨再丨説丨話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把丨盒丨子丨打丨開丨，丨放丨到丨爾丨嫣丨面丨前丨，丨側丨頭丨微丨笑丨著丨說丨：丨“丨生丨日丨快丨樂丨，丨喜丨不丨喜丨歡丨？丨”丨
丨盒丨子丨裏丨是丨一丨枚丨黃丨鑽丨戒丨指丨，丨雕丨刻丨精丨細丨，丨閃丨閃丨發丨亮丨，丨顯丨然丨價丨值丨不丨菲丨。丨
丨爾丨嫣丨凝丨視丨了丨半丨響丨，丨才丨道丨：丨“丨你丨爲丨什丨麽丨要丨挑丨黃丨鑽丨？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輕丨描丨淡丨寫丨：丨“丨很丨早丨之丨前丨，丨我丨們丨聊丨天丨時丨，丨你丨說丨過丨一丨個丨故丨事丨。丨清丨乾丨隆丨年丨間丨，丨乾丨隆丨皇丨帝丨有丨位丨繼丨皇丨后丨，丨原丨本丨極丨是丨受丨寵丨，丨卻丨猝丨然丨一丨夜丨間丨被丨打丨入丨冷丨宮丨，丨從丨此丨再丨沒丨有丨出丨來丨。丨乾丨隆丨皇丨帝丨曾丨送丨過丨她丨黃丨色丨的丨鑽丨石丨戒丨指丨，丨她丨死丨後丨很丨久丨，丨乾丨隆丨皇丨帝丨不丨曾丨提丨過丨這丨個丨人丨，丨卻丨命丨人丨將丨她丨的丨戒丨指丨從丨墓丨穴丨挖丨出丨，丨並丨下丨令丨將丨戒丨指丨列丨在丨貼丨身丨陪丨葬丨物丨品丨内丨。丨結丨果丨卻丨陰丨差丨陽丨錯丨，丨戒丨指丨被丨人丨從丨宮丨裏丨盜丨走丨了丨。丨我丨還丨記丨得丨你丨說丨，丨這丨位丨繼丨皇丨后丨是丨宮丨中丨的丨一丨個丨禁丨忌丨，丨輕丨易丨不丨得丨提丨。丨我丨一丨直丨在丨想丨，丨若丨乾丨隆丨皇丨帝丨真丨的丨不丨在丨乎丨她丨，丨又丨何丨必丨連丨提丨，丨都丨不丨能丨提丨。丨”丨
丨他丨執丨起丨爾丨嫣丨的丨手丨，丨輕丨輕丨替丨她丨戴丨上丨：丨“丨我丨幾丨經丨轉丨折丨才丨在丨北丨京丨古丨董丨文丨物丨中丨找丨到丨的丨，丨也丨許丨並丨不丨是丨同丨一丨枚丨。丨不丨過丨我丨猜丨，丨你丨會丨喜丨歡丨。丨畢丨竟丨這丨位丨繼丨皇丨后丨，丨她丨是丨你丨的丨曾丨曾丨祖丨母丨。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握丨著丨她丨的丨手丨，丨語丨調丨低丨沉丨：丨“丨而丨今丨物丨歸丨原丨主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盯丨著丨鑽丨石丨不丨發丨一丨言丨，丨良丨久丨擡丨頭丨看丨他丨，丨聲丨音丨略丨有丨沙丨啞丨：丨“丨謝丨謝丨你丨，丨卓丨万丨。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含丨笑丨：丨“丨有丨你丨這丨一丨句丨感丨謝丨，丨也丨不丨枉丨我丨費丨盡丨心丨思丨討丨格丨格丨你丨歡丨心丨了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側丨著丨腦丨袋丨，丨想丨了丨想丨還丨要丨說丨什丨麽丨，丨易丨懿丨芳丨卻丨道丨：丨“丨看丨，丨《丨穆丨桂丨英丨挂丨帥丨》丨賽丨鳳丨凰丨出丨來丨了丨！丨果丨然丨巾丨幗丨不丨讓丨鬚丨眉丨，丨雖丨説丨是丨個丨女丨子丨，丨卻丨眉丨目丨閒丨英丨氣丨十丨足丨，丨真丨讓丨人丨佩丨服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越丨過丨易丨懿丨芳丨望丨向丨台丨中丨央丨。丨演丨穆丨桂丨英丨的丨賽丨鳳丨凰丨是丨個丨名丨角丨，丨化丨了丨臉丨譜丨妝丨，丨卻丨隱丨約丨能丨看丨出丨秀丨麗丨的丨五丨官丨。丨當丨年丨《丨穆丨桂丨英丨》丨剛丨出丨，丨唱丨的丨是丨京丨城丨紅丨透丨半丨邊丨天丨的丨馬丨金丨花丨，丨額丨娘丨喜丨歡丨的丨緊丨，丨日丨日丨喧丨到丨家丨裏丨，丨爾丨嫣丨從丨小丨便丨跟丨著丨聼丨。丨
丨賽丨鳳丨凰丨的丨眼丨珠丨子丨極丨爲丨漂丨亮丨，丨水丨靈丨靈丨的丨，丨偏丨偏丨武丨打丨功丨夫丨也丨到丨位丨，丨爾丨嫣丨仔丨細丨評丨斷丨，丨竟丨覺丨得丨她丨比丨馬丨金丨花丨唱丨得丨青丨出丨於丨藍丨了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對丨戲丨曲丨興丨致丨不丨大丨，丨斜丨著丨半丨邊丨身丨子丨，丨有丨時丨百丨無丨聊丨賴丨的丨注丨視丨賓丨客丨，丨有丨時丨笑丨意丨深丨深丨的丨望丨著丨投丨入丨其丨中丨的丨爾丨嫣丨。丨唱丨到丨緊丨要丨部丨分丨，丨爾丨嫣丨跟丨著丨輕丨輕丨哼丨：丨“丨人丨易丨老丨，丨事丨多丨妨丨，丨梦丨难丨长丨。丨一丨点丨深丨情丨，丨三丨分丨浅丨土丨啊丨…丨…丨半丨壁丨斜丨阳丨。丨”丨卻丨是丨一丨段丨從丨《丨牡丨丹丨亭丨》丨中丨借丨鑑丨的丨摺丨子丨。丨爾丨嫣丨這丨一丨唱丨，丨不丨止丨顧丨心丨蘭丨和丨易丨懿丨芳丨愣丨了丨，丨連丨鈡丨卓丨万丨也丨是丨一丨怔丨。丨
丨“丨你丨懂丨得丨唱丨戲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笑丨道丨：丨“丨我丨哪丨有丨那丨樣丨的丨本丨領丨。丨小丨時丨候丨聼丨得丨多丨了丨，丨在丨紫丨禁丨城丨耳丨濡丨目丨染丨，丨也丨就丨跟丨著丨學丨了丨幾丨句丨。丨額丨娘丨見丨我丨喜丨愛丨，丨就丨請丨了丨師丨傅丨教丨了丨幾丨年丨。丨我丨也丨就丨是丨皮丨毛丨功丨夫丨。丨你丨莫丨要丨取丨笑丨我丨。丨”丨
丨水丨晶丨吊丨燈丨緩丨緩丨旋丨轉丨，丨照丨得丨爾丨嫣丨明丨艷丨動丨人丨，丨鈡丨卓丨万丨只丨覺丨得丨眼丨前丨這丨個丨人丨，丨疼丨到丨了丨心丨尖丨上丨，丨每丨一丨次丨看丨她丨仿丨佛丨都丨和丨前丨一丨秒丨不丨太丨一丨樣丨，丨永丨遠丨能丨讓丨他丨刮丨目丨相丨看丨。丨
丨他丨深丨深丨注丨視丨她丨：丨“丨真丨想丨讓丨你丨唱丨幾丨句丨給丨我丨聼丨聼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挑丨眉丨，丨淺丨棕丨色丨的丨眼丨眸丨含丨笑丨：丨“丨看丨機丨遇丨吧丨。丨賽丨鳳丨凰丨唱丨得丨多丨好丨，丨你丨不丨聼丨人丨家丨，丨倒丨來丨聼丨我丨，丨真丨是丨奇丨事丨。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若丨有丨所丨思丨地丨望丨了丨一丨眼丨賽丨鳳丨凰丨。丨碰丨巧丨賽丨鳳丨凰丨的丨目丨光丨也丨觸丨到丨了丨他丨。丨她丨有丨一丨雙丨極丨爲丨靈丨動丨的丨眼丨睛丨，丨只丨要丨輕丨輕丨一丨轉丨，丨就丨恍丨如丨說丨了丨千丨言丨萬丨語丨。丨
丨雖丨是丨化丨了丨臉丨譜丨妝丨，丨鈡丨卓丨万丨卻丨也丨看丨得丨出丨這丨位丨賽丨老丨闆丨定丨然丨是丨個丨貌丨美丨如丨花丨，丨膚丨若丨凝丨脂丨的丨姑丨娘丨。丨
丨他丨淡丨淡丨移丨開丨目丨光丨：丨“丨世丨上丨本丨就丨無丨奇丨不丨有丨。丨”丨
丨話丨音丨未丨落丨，丨身丨後丨便丨是丨一丨陣丨喧丨鬧丨。丨鈡丨卓丨万丨不丨慌丨不丨忙丨，丨反丨倒丨笑丨意丨更丨深丨。丨
丨爾丨嫣丨回丨頭丨，丨看丨見丨董丨廷丨亨丨帶丨了丨大丨批丨人丨馬丨，丨指丨著丨臺丨子丨上丨的丨穆丨桂丨英丨大丨聲丨罵丨道丨：丨“丨這丨是丨當丨年丨從丨我丨們丨傢丨跑丨出丨去丨的丨丫丨鬟丨！丨我丨看丨你丨怎丨麽丨囂丨張丨！丨康丨子丨君丨，丨今丨晚丨你丨別丨想丨躲丨過丨去丨！丨”丨
丨董丨廷丨亨丨轉丨身丨，丨對丨鈡丨卓丨万丨道丨：丨“丨鈡丨老丨闆丨，丨今丨兒丨個丨人丨你丨不丨放丨也丨得丨放丨，丨可丨由丨不丨得丨大丨狀丨你丨了丨。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嘴丨裏丨笑丨著丨，丨卻丨是丨緩丨緩丨道丨：丨“丨她丨一丨個丨戲丨子丨與丨我丨何丨幹丨？丨董丨老丨闆丨要丨就丨拿丨去丨，丨隨丨你丨處丨置丨。丨我丨只丨求丨你丨別丨擾丨了丨我丨太丨太丨慶丨祝丨生丨辰丨的丨雅丨興丨。丨”丨
丨一丨番丨話丨說丨得丨滴丨水丨不丨露丨，丨臺丨上丨康丨子丨君丨臉丨色丨猝丨白丨，丨爾丨嫣丨皺丨眉丨。丨
丨董丨廷丨亨丨摸丨不丨清丨鈡丨卓丨万丨的丨意丨思丨；丨不丨過丨康丨子丨君丨他丨是丨無丨論丨如丨何丨要丨帶丨走丨的丨，丨自丨然丨立丨刻丨興丨師丨動丨衆丨，丨不丨管丨人丨哭丨閙丨掙丨扎丨，丨綁丨了丨去丨。丨爾丨嫣丨靜丨靜丨看丨著丨嚇丨得丨面丨無丨人丨色丨的丨康丨子丨君丨，丨回丨頭丨對丨鈡丨卓丨万丨淡丨淡丨道丨：丨“丨卓丨萬丨，丨你丨說丨你丨看丨的丨是丨另丨一丨出丨戯丨，丨可丨是丨這丨一丨出丨？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毫丨不丨在丨意丨道丨：丨“丨我丨什丨麽丨都丨不丨用丨做丨。丨”丨
丨他丨笑丨道丨：丨“丨就丨算丨是丨爾丨嫣丨格丨格丨，丨你丨也丨不丨是丨事丨事丨都丨能丨看丨得丨那丨麽丨通丨透丨的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還丨向丨再丨説丨什丨麽丨，丨眼丨角丨望丨見丨了丨手丨指丨上丨的丨黃丨鑽丨戒丨指丨，丨終丨究丨沒丨説丨話丨。丨

丨*丨*丨*丨*丨*丨*丨
丨月丨色丨柔丨白丨。丨
丨從丨車丨窗丨往丨外丨看丨，丨深丨夜丨的丨香丨港丨有丨一丨種丨別丨樣丨的丨風丨情丨。丨如丨同丨一丨個丨慵丨懶丨的丨貴丨婦丨，丨漫丨不丨經丨心丨地丨轉丨動丨著丨，丨舞丨動丨著丨，丨變丨化丨著丨。丨爾丨嫣丨靠丨在丨鈡丨卓丨万丨的丨肩丨膀丨，丨凝丨望丨天丨上丨的丨星丨，丨一丨言丨不丨發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等丨了丨良丨久丨，丨嘆丨道丨：丨“丨方丨才丨啟丨燊丨當丨衆丨指丨責丨我丨無丨情丨，丨罵丨我丨無丨動丨於丨衷丨，丨不丨尊丨重丨人丨權丨。丨心丨蘭丨和丨懿丨芳丨都丨為丨我丨辯丨解丨，丨你丨卻丨不丨發丨一丨言丨。丨爾丨嫣丨，丨莫丨非丨你丨也丨怪丨我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望丨住丨他丨，丨眸丨子丨非丨常丨清丨澈丨：丨“丨我丨知丨道丨你丨這丨樣丨做丨，丨冒丨著丨掃丨関丨爺丨興丨的丨風丨險丨，丨一丨定丨有丨你丨的丨理丨由丨。丨卓丨万丨，丨你丨說丨的丨對丨，丨有丨時丨候丨人丨太丨聰丨明丨也丨不丨好丨，丨我丨寧丨願丨糊丨塗丨。丨”丨
丨她丨眨丨了丨眨丨眼丨，丨卻丨一丨嘆丨：丨”丨只丨可丨惜丨你丨這丨麽丨盤丨盤丨算丨計丨，丨卻丨殃丨及丨池丨魚丨。丨賽丨鳳丨凰丨是丨無丨辜丨的丨，丨她丨本丨來丨不丨該丨被丨拉丨扯丨進丨你丨與丨董丨廷丨亨丨的丨制丨衡丨。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攬丨住丨爾丨嫣丨，丨低丨聲丨道丨：丨“丨你丨同丨情丨她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依丨偎丨在丨他丨的丨懷丨中丨，丨將丨手丨放丨在丨他丨的丨心丨前丨：丨“丨我丨只丨是丨突丨然丨很丨慶丨幸丨，丨我丨是丨那丨個丨你丨想丨哄丨的丨人丨，丨而丨不丨是丨你丨想丨要丨算丨計丨的丨人丨。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不丨在丨意丨道丨：丨“丨你丨一丨直丨都丨是丨那丨個丨我丨想丨哄丨的丨人丨，丨從丨未丨變丨過丨。丨”丨
丨他丨揚丨起丨嘴丨角丨，丨摩丨挲丨爾丨嫣丨的丨手丨指丨，丨笑丨道丨：丨“丨有丨一丨點丨你丨和丨啟丨燊丨很丨像丨。丨你丨們丨都丨古丨道丨熱丨腸丨得丨很丨，丨倒丨襯丨得丨我丨像丨個丨壞丨人丨。丨其丨實丨我丨和丨啟丨燊丨說丨過丨，丨幫丨人丨不丨是丨不丨行丨，丨不丨過丨要丨看丨時丨機丨，丨要丨看丨因丨果丨，丨也丨要丨看丨取丨捨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啼丨笑丨皆丨非丨：丨“丨鈡丨大丨狀丨，丨如丨果丨幫丨一丨個丨人丨需丨要丨這丨麽丨多丨理丨由丨，丨那丨不丨是丨幫丨，丨那丨是丨利丨用丨。丨”丨
丨月丨色丨撩丨人丨，丨車丨子丨開丨過丨香丨港丨紙丨醉丨金丨迷丨的丨地丨帶丨，丨燈丨火丨依丨舊丨輝丨煌丨。丨到丨處丨都丨是丨一丨對丨對丨情丨侶丨，丨如丨水丨一丨般丨的丨柔丨情丨。丨爾丨嫣丨看丨著丨窗丨外丨的丨夜丨，丨景丨物丨在丨眼丨前丨一丨晃丨而丨過丨。丨轉丨過丨街丨角丨時丨，丨她丨望丨見丨了丨那丨幾丨個丨乞丨討丨的丨孩丨子丨。丨衣丨衫丨褴丨褛丨的丨小丨乞丨丐丨，丨在丨夜丨涼丨如丨水丨的丨四丨月丨天丨，丨卑丨微丨的丨求丨溫丨飽丨。丨
丨什丨麽丨東丨西丨觸丨動丨了丨心丨底丨的丨弦丨。丨
丨“丨停丨車丨。丨”丨爾丨嫣丨吩丨咐丨。丨
丨司丨機丨不丨明丨所丨以丨，丨不丨過丨二丨姨丨太丨太丨的丨話丨素丨來丨很丨有丨分丨量丨，丨只丨得丨把丨車丨停丨在丨街丨邊丨。丨爾丨嫣丨下丨車丨，丨掏丨出丨錢丨袋丨。丨孩丨子丨們丨非丨常丨敏丨銳丨，丨看丨見丨她丨便丨一丨窩丨蜂丨的丨澭丨上丨來丨，丨朝丨她丨伸丨手丨。丨小丨小丨的丨手丨有丨些丨很丨髒丨，丨有丨些丨破丨了丨皮丨，丨有丨些丨甚丨至丨還丨帶丨著丨瘡丨口丨。丨
丨爾丨嫣丨把丨錢丨袋丨裏丨的丨錢丨一丨張丨張丨分丨給丨他丨們丨，丨分丨到丨最丨後丨一丨個丨孩丨子丨時丨卻丨沒丨有丨了丨。丨
丨那丨孩丨子丨看丨起丨來丨要丨哭丨的丨樣丨子丨：丨“丨求丨您丨了丨，丨施丨捨丨點丨發丨財丨錢丨，丨我丨儅丨您丨是丨菩丨薩丨轉丨世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一丨聼丨，丨連丨忙丨道丨：丨“丨千丨萬丨別丨這丨樣丨說丨，丨我丨現丨在丨還丨欠丨著丨菩丨薩丨一丨個丨月丨的丨齋丨戒丨呢丨。丨”丨
丨她丨剛丨要丨回丨頭丨喊丨鈡丨卓丨万丨，丨他丨卻丨已丨經丨遞丨了丨一丨張丨鈔丨票丨，丨神丨情丨幾丨近丨無丨奈丨：丨“丨我丨說丨什丨麽丨了丨，丨古丨道丨熱丨腸丨的丨爾丨嫣丨格丨格丨啊丨。丨萬丨一丨你丨沒丨跟丨我丨的丨車丨，丨身丨上丨一丨分丨錢丨都丨沒丨有丨怎丨麽丨回丨家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看丨歡丨呼丨的丨孩丨子丨們丨，丨主丨動丨挽丨住丨鈡丨卓丨万丨的丨胳丨膊丨：丨“丨我丨們丨就丨這丨樣丨走丨回丨家丨。丨繁丨星丨漫丨天丨，丨賞丨心丨悅丨目丨，丨你丨總丨是丨那丨麽丨忙丨，丨趁丨我丨生丨日丨陪丨我丨散丨散丨步丨，丨總丨不丨算丨什丨麽丨要丨求丨吧丨。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沒丨有丨説丨話丨，丨回丨身丨很丨小丨心丨翼丨翼丨的丨把丨爾丨嫣丨的丨黑丨色丨披丨風丨係丨緊丨，丨嘆丨了丨一丨聲丨道丨：丨“丨這丨樣丨才丨能丨走丨，丨萬丨一丨你丨凍丨着丨了丨怎丨麽丨辦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含丨笑丨不丨語丨。丨兩丨個丨人丨手丨挽丨著丨手丨漫丨步丨，丨走丨到丨樓丨梯丨口丨，丨爾丨嫣丨忽丨然丨停丨下丨。丨她丨的丨眸丨子丨在丨夜丨空丨下丨亮丨晶丨晶丨的丨，丨很丨是丨漂丨亮丨：丨“丨卓丨万丨，丨頭丨先丨你丨說丨你丨最丨喜丨歡丨的丨不丨是丨最丨嬌丨艷丨的丨花丨，丨那丨麽丨是丨哪丨一丨朵丨？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正丨了丨臉丨色丨：丨“丨你丨說丨呢丨？丨”丨
丨爾丨嫣丨的丨手丨慢丨慢丨的丨與丨他丨交丨替丨，丨十丨指丨緊丨扣丨：丨“丨…丨…丨卓丨萬丨，丨謝丨謝丨你丨。丨”丨
丨鈡丨卓丨万丨沒丨有丨回丨答丨，丨沉丨眼丨望丨了丨她丨片丨刻丨，丨突丨然丨一丨拉丨，丨爾丨嫣丨往丨前丨一丨倒丨，丨倒丨進丨他丨的丨臂丨彎丨。丨
丨夜丨漸丨深丨。丨
丨
丨待丨續丨。丨

往事 - 格格不喜聰明人
齊日暉又遲了兩刻鍾。
見他大汗淋漓，累得氣喘吁吁，爾嫣原本還有點小怨念，立刻也心如明鏡而煙消雲散了。她沒立即上車，反而拉著齊日暉坐下，拿出手絹給他擦汗。
六月末的上海，熱的簡直不像話。
齊日暉喘的上氣不接下氣，正想努力解釋，爾嫣卻道。
“你不用解釋了，讓我猜猜，你又替張伯跑車接活了？”
齊日暉連連點頭，待爾嫣一點點將他的汗擦乾淨了，他道。“這兩天張伯腿腳不好，老卝毛病又犯了，跑不了車。我年輕力壯，尊老愛幼也是應該的。”
爾嫣斂下眼眸，輕輕一嘆。“自是應該的。”
她原本還想繼續說什麼，見齊日暉的汗怎麼也擦不乾，索性放棄了，左右打量他，笑了起來。齊日暉不明所以，搖了搖爾嫣的胳膊。“你笑什麼？”
爾嫣笑吟吟，驕陽下一張小臉明艷動人。“笑你明明沒下雨，倒像隻落湯雞。”
齊日暉也知道自己汗出的猛，跟著不好意思起來。他拉住爾嫣的手，後者頗為敷衍的掙了掙，沒能掙脫，索性由他握。
走到車邊，爾嫣正要上車，想到什麼，又頓下腳步。
“你跑了一天，出了這麽多汗，就休息那麽一會怎麼行？去買點水吧，解了渴再跑，不然要脫水的。順便，”
爾嫣露出點小念頭。“也給我買根冰棍，好熱，我想吃冰。”
她唇邊的笑容一直未散，依然是笑意悠悠的，分外可人。
齊日暉正要一口答應，卻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合上了嘴。他眼神略有閃爍，不再看向爾嫣，反而落在眼前的地上。齊日暉這個人，誰跟他相處時間長了都能摸透，更何況是用心去記的爾嫣。見他有此反應，爾嫣一如方才，很快就猜到了緣由。
“怎麼了，不想喝水嗎？” 她放慢語調問。
齊日暉支吾道。“爾嫣⋯⋯”
“你是不是又把工錢給張伯了？”
齊日暉動了一動，爾嫣便知道她猜的沒錯。
像是害怕爾嫣會生氣，齊日暉連忙道。“這次不一樣，這次張伯的兒子病了，家裡也沒有別人，再加上他腿腳不好。需要錢請大夫，還得開藥。他比我大那麽多，每天還要替人拉車這麽辛苦，我總不好拒絕他。再說爾嫣，我年紀輕，多拉幾趟車就賺回來了。”
爾嫣早知齊日暉會這樣說，諸如此類的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
她並不惱，只是彎身上了黃包車，對齊日暉道。“你先送我去個地方。”
齊日暉見爾嫣略過不提，也立刻收聲。
按照爾嫣的吩咐，兩人先在上海的街道繞了幾圈，之後拐進了中華街的胡同，沒多一會居然來到了老上海的一間賭場！
齊日暉漸漸意識到什麼，正要開口詢問，爾嫣卻拉著他藏到了黃包車後。
“你看。” 她指了指賭場門口。
從賭場出來，正大搖大擺著的，赫然是張伯！
看起來他在賭場也贏了不少，錢包塞的鼓鼓囊囊的。賭場門口的守衛與他明顯相熟，互相寒暄了一陣，張伯哼著小曲沿著街邊，見行漸遠。
這樣走路帶風，哪裡像是腿腳不好，家裡有小兒生病，沒錢醫病的可憐老人？
爾嫣拉著齊日暉從車後面出來，對他俏皮的眨了眨眼。
“張伯上次就騙過你，你忘了嗎？江山易改，那次我就記住了這家賭場的地址。小賭場規模不大，夜裏就關門做起其他‘生意’了。所以這時候張伯肯定就要回家了。”
齊日暉握緊拳頭。“他說他兒子燒的很嚴重，如果不急用錢看大夫，怕孩子要燒壞了⋯⋯”
爾嫣搖搖頭。“只怕他說的是，如果不急用錢去賭，他就要憋壞了吧！”
她沒做多想，只覺得張伯這樣的人實在可惡，依然勾著齊日暉的小指。
“走吧，我有帶荷包，請你去飲茶！”
齊日暉卻沒動。
爾嫣覺奇，回頭望去，見齊日暉低著頭，顯然很是沮喪。
“日暉？”
她轉身，不再勾住他的小指，反而握住了他的手。“你怎麼了？”
齊日暉好半天沒說話，等開了口語調都是難過的。“爾嫣，我是不是太笨了？”
“上次張伯騙我，我們是意外發現真相的。你不僅知道要提防，還記住了賭場的位置，營業時間。可是我，我不僅沒記住，還又被他騙了。我是不是太沒記性，太笨了？”
爾嫣沈靜了幾秒鐘，捏了捏齊日暉的手，輕聲說。“齊日暉，你不是太笨了，你是太好了。”
“心善是美德，為什麼要為此自卑？這正是你比他人強的地方，也是我為之自豪的地方。”
她微微笑起來，落日下爾嫣的髮絲也彷彿繪了金邊。
齊日暉聽爾嫣這樣說，心情好了不少。他當然很在乎爾嫣對他的看法。
他回握住爾嫣的手，輕捏了捏她的手指。“爾嫣你也很善良，而且和格格你比起來，我就是個笨人。”
爾嫣見齊日暉已不那麽沮喪，笑意更深。她笑的微微瞇了眼，眸光柔亮。
“那真是太好了。因為格格就不喜歡聰明人。”
兩人握著手，爾嫣回到黃包車上，齊日暉準備出發，回頭看了爾嫣一眼。“不喜歡聰明人？”
“嗯！” 爾嫣兩眸亮晶晶。
“跟聰明人打交道累的很，格格不喜歡聰明人，誰笨喜歡誰！”
夕陽下的老上海，爾嫣語氣輕快的開著這樣的真心玩笑，使齊日暉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5
早上鈡卓万和英國商人Mr.Robertson洽談了一筆生意上的合作。鈡卓万雖然主業律師，自己開了律師樓，不過他在英國同時也經營了小型的商業銀行，替中小型企業管理投資。Robertson是合資人之一；兩人在英國倫敦大學相識，一拍即合，是生意上的好夥伴，同時也是不錯的朋友。
細節核實完畢，Robertson道別后推開辦公室門，鍾啟燊正侯在門外。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似乎一夜沒有合眼，眼底陰影很重，衣服也沒來得及換。
Robertson感到意外，拍拍鍾啟燊的肩膀:“We all know what all work and no play did to Jack, CharLЕS, you need some sleep！ You're looking awful this morning！”
鍾啟燊禮貌的點頭，道:“I appreciate your concern Mr.Robertson, I am intending to hАVe a good rest once this matter is resolved。”
Robertson好奇了：“What matter？”
鍾啟燊還要再提，鈡卓万的聲音從辦公室裏傳來，帶著笑意：“啟燊，你這麽早來不就是為了和我談判嗎，Robertson先生是大忙人，別耽誤人家的時間。你有什麽問題，我來回答。免得你不吃不喝不睡覺，累得你媽媽擔心。”
Robertson自然懂得看火候，與鍾啟燊道別而去。鍾啟燊進了辦公室，把門關上。鈡卓万的辦公室裝潢很漂亮，全然的歐洲風格，真皮沙發，桌子上還擺了地球儀。他站起身，走到寬闊的窗前把窗子打開。對面有一座茶樓；這樣中國風的茶樓在香港中環已經不多見了。
早上正好有人評彈，是個粵劇姑娘，咿咿呀呀的唱著軟語，霎是好聽。
鈡卓万挑起眉：“不罵我了？昨晚你不是有很多不滿，怎麽，發洩完了？”
鍾啟燊心中焦急而緊張，對鈡卓万道：“我以襲警罪名把康子君関起來了。不過這只是權宜之計，躲不了很久。Daddy，我們已經談過很多次了，傭人也是人，奴隸也是人，我們應該把他們當成平等的人看待。董廷亨是個老頑固，康子君曾經逃過，如果這次回去她不會有好日子的。我一定要救她。”
一陣微風吹從窗子吹進來，有菠蘿包的香味。
鈡卓万淡淡看大兒子。他們的五官還是很像的，區別在於鍾啟燊長得老實憨厚，而鈡卓万的五官像被大師用刀子細細雕琢過似的，深刻分明。
他沉下聲：“CharLЕS,我再説一遍。廢除奴隸的條規，我不是不贊成，不過凡事講究的是一個時機火候。現在不是火候，這個時候你也不能輕易救康子君，牽扯的利益是很大的，不只是英雄救美這麽簡單。你做事總是這樣衝動妄爲，不顧後果。”
鍾啟燊急道：“如果我們只能等成熟的時機，那麽康子君怎麽辦？”
鈡卓万漫不經心道：“人各有其命。這一點你二媽比你看的清，她也不贊成我的做法，但是你二媽比你聰明，知道顧全大局，知道什麽重要，什麽次要。”
鍾啟燊望著父親，有點不敢相信他的置身事外：“可是人是我們害的啊！好，Daddy你不想管沒關係，你也不要干涉我，我去找董廷亨，我不相信沒有辦法。”
鈡卓万冷笑道：“董廷亨和我們是什麽關係？敵人關係！你以爲他爲什麽要抓康子君，目的就是要給我下馬威看。你越是關心康子君，就中他下懷，他當然更加強人所難。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
鍾啟燊卻固執的很，全然不肯退縮：“只要有一點希望我都不會放棄。Daddy，做人要對得起良心，不然你就算是最成功的律師，你也是失敗的。你說二媽顧全大局，可是我也知道，二媽心地善良，她心中未必會贊同，你這樣做，她會開心嗎？”
鍾啟燊一股腦說完，不等鈡卓万回答，打開門大步而去。門被狠狠甩上，鈡卓万看著鍾啟燊的背影，緩緩搖頭。又一陣風輕風將前幾日爲未曾收走的報紙吹開，正好落在賽鳳凰的報道，鈡卓万盯住那一張貌美如花的臉，想到賽鳳凰的剛柔並濟，和鍾啟燊方才的一番話，眸光漸漸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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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嫣的臥房，在鈡傢大宅的一樓。
別無其他原因，一樓臥房外有個小園子，她喜歡的緊。五月初，空氣中彌漫著淡淡花香。爾嫣吩咐采芝買來玫瑰月季，一整個上午專心致志的整理自己的花園。玫瑰夏季綻放，花期卻短，園子的玫瑰叢總是顯得空曠，爾嫣尋思著，也許該換种花，小時候宮裏有許多桃花樹，也許能想法子栽種幾棵。
一忙忙到中午，烈陽高照，萬里晴空。
“二媽！”身後傳來稚卝嫩親昵的呼喚，爾嫣回身，看見了易懿芳的龍鳳胎；鍾浩晴，鍾啟熙。這兩個孩子就和鈡卓万沒那麽想象了，倒更像三太太易懿芳多些。
易懿芳年紀小，雖然也疼寵孩子，不過缺少些耐性，兩個孩子大部分時間都和保姆一起。
倒是爾嫣，閒暇時縂陪浩晴，啟熙做功課。他們對爾嫣也分外的親。
鍾浩晴跑到爾嫣面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二媽，你好香！”弟弟鍾啟熙不甘示弱，也鑽進爾嫣懷抱裏：“嗯，有玫瑰花的味道。二媽的房間裏總是有花香的味道！”
爾嫣微笑，把兩個孩子拉到沙發上坐好，才道：“瞧瞧你們，跑得滿身大汗。今天沒有作業嗎？我記得浩晴這個星期有測驗。”
鈡浩晴點頭：“嗯，英語測驗。不過Mommy已經幫我補習過了，雖然還是不太懂，可是我等一下問問她就可以了。弟弟也有功課，他要寫讀後感，可是他都不會。”浩晴偷偷對啟熙作了一個鬼臉。
爾嫣啼笑皆非：“這麽小就要寫讀後感？是什麽故事，説來聼聼。”
鍾啟熙的小臉皺成一團：“說得是《楚莊王一鳴驚人》這篇故事。”
爾嫣卻像是倒背如流一般，笑道：“這篇故事不長，楚莊王是楚囯的國君，即位后沒有作爲，大臣們紛紛不服氣，晉囯又趁亂挑唆，許多大臣都向他進諫。楚莊王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他什麽都不做只是在等最好的機會。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衝天。就是説要麽完全不做，等到做的時候，定要做得最好，比所有人都好。”
鍾啟熙還是皺這臉：“可是什麽都不做的時候，不是很難受嗎？”
爾嫣點頭：“所以說啊，比的就是誰能沉得住氣，越能忍耐的人，就不能小看。”
易懿芳在門角聼了許久，這時候走進來，笑道：“二姐對歷史上這些事一定知道的很多，啟熙算是問對人了。不像我，我從小在倫敦，他們問我什麽歷史問題，我聼都沒聼過。”
她在爾嫣身旁坐下，順手替浩晴辮起了小辮子。
爾嫣笑道：“我從小就要背這些史記，背得多了自然就記住了。紫禁城是生活是很枯燥的，要麽就是與太傅上課，要麽就是挨個宮請安，我這一輩的，姐姐妹妹也不多，身旁也沒有個同齡人能說說話。”
易懿芳回想自己在倫敦的生活；沒遇見鈡卓万之前，她是銀行家的獨生女，家境雄厚，學歷又高，身旁追求者很多，日子過得不知道多開心。
錯就錯在她喜歡上的偏偏是鈡卓万，放棄了那麽多的唯一，只能選擇與別人分享。
易懿芳搖頭：“我有時候倒是希望能回到倫敦，回到十幾年前，我記得在遇見老爺之前，有個外國人對我一見鍾情，非要和我結婚，我覺得他好玩，一直吊著他。最後和老爺在一起了，就不了了之。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她回憶半響，擡頭卻看爾嫣望著外面園子裏的玫瑰花，似乎在出神。
易懿芳輕輕喚：“二姐？”
爾嫣的目光悠遠而哀傷。
易懿芳心中漸漸形成疑問，試探著又喊了一聲：“二姐？”
爾嫣這才收回目光，低頭斂下眸子道：“沒想到懿芳之前在倫敦的生活這麽有趣。也委屈你這麽多年一直安安分分的守家規，一定沒有英國那麽自卝由。”
易懿芳打量爾嫣，眯起眼睛：“我當然得守家規，我若是不守，和二姐不同，我是要被罵了。二姐，你不知道我有時候多羡慕你，你從來什麽都無需爭取，便能擁有老爺那麽多的關注。這是我怎麽努力都做不到的，我只是奇怪，明明應該這麽幸福的事，怎麽你還總是看起來很失落的樣子，就像現在。”
爾嫣別過頭：“有嗎，你多想了，我沒有。”
易懿芳笑道：“可能是我多想了吧。我還以爲你是因爲忘不了過去的什麽事情，或者忘不了過去的什麽人，所以一直悶悶不樂呢。我知道二姐作爲前清朝的格格，一定有一段很難忘的往事，不如說出來和我分享？”
爾嫣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
玫瑰花卝苞初吐尖，她沉默了好一陣，才道：“哪有什麽難忘的往事。……有人走了，有人還在，不管怎麽樣，生活都只有繼續。”
她這樣告訴自己；不斷的提醒自己，然後把‘齊日暉’這三個字埋葬在心底。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習慣而麻木。
易懿芳隨著爾嫣的眸光看向窗外的玫瑰，輕蔑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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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子君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了。
她知道這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不敢要求什麽。世事難料，幾天前她才對香港充滿嚮往，如今竟然要面臨做回奴婢的困境。
那多麽恐怖；她寧願死。康子君回想那晚的點滴；紙醉金迷的香港，賓客滿座，華麗的戲臺……和鈡卓万。她疲憊的眼睛注入了一些熱忱。是他；一切都是他的策劃，將她從上海接到香港，演這麽一出戯討他的姨太太開心。
她記得很清楚，鈡卓万望向他的二姨太太，那樣溫柔的目光。
康子君心中一緊，説不上是什麽滋味。她咬唇；這個世界太不公平，鈡卓万有什麽資格對別人那麽溫柔，卻對她棄之不顧？尤其她如斯境地，都是他一手造成。他是香港最著名的大律師，只要他願意，康子君知道董廷亨奈何不了他。可是鈡卓万選擇袖手旁觀。
鈡卓万連正眼都沒看過她。可是她，惦記了他那麽久。
康子君咬著唇，直到嘗到鮮血的味道。她閉上眼，對自己呢喃：“鈡卓万，我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不是來做你的過河卒子……我要你記起我，你凴什麽忘了我……”
她已經沒有選擇，只能孤注一擲。
待續。

往事 - 瞌睡
這幾日天氣不佳，陰雨連綿，久不放晴。
爾嫣本就喜靜，對於顧心蘭和懿芳所提議的打麻將以及去百貨中心逛街毫無興趣，索性呆在家中。她托采芝去書齋買了幾本書，都是些誌怪小說；有《聊齋誌異》《鏡花緣》《剪燈新話》等等。
爾嫣沏了一壺好茶，就著外邊淅淅瀝瀝雨聲，津津有味的看起來。
這一看就入了迷，神鬼仙魔也好，書中光怪陸離的世界卻總有人間道理，神仙多了一份清冷，妖魔多了一份淒情。爾嫣白天看的不夠，到了晚間也遲遲不熄燈。
更甚於某夜當她終於打算睡了，竟聽見了外面的第一聲雀鳴。
顧心蘭雖是書香世家，卻已到了對打麻將熱忱遠大於讀書寫字的年紀，粗略翻了翻那些小說，就沒下文。懿芳更覺匪夷所思，在她看來沒什麼比購物更有誘惑力了。上學的時候，她早已把書讀完，再不想看密密麻麻的文字了。
鍾卓萬知道了倒是揚了揚眉頭。“都是些明/清小說，還以為你早讀過了？”
爾嫣回憶片刻。“小時候讀的都是些孔孟之道，不是史記就是論語，太傅查功課也嚴謹，確實沒有時間讀好玩的有意思的。”
鍾卓萬莞爾。“你這話說的，孔孟之道就沒有意思了？格格真是大不敬。”
爾嫣白了鍾卓萬一眼，卻笑道。“我那太傅若知道了，準也這樣說。”
如此又過幾日，鍾卓萬約了爾嫣到cafe fleur吃午飯。cafe fleur記下了二人的口味，早已備好食材，上菜也快。萬嫣很快吃完，各自點了一杯咖啡，談笑風生。
下午鍾卓萬沒事，索性給自己放半天假，隨同爾嫣一起回家，偷得浮生半日閒。
車子從cafe fleur的街道口拐出來，沒多一會，爾嫣就睡著了。她不經常在車子裡睡覺，更何況剛剛喝了杯咖啡，日頭正當空，連在律師樓忙了一上午的鍾卓萬都無甚睡意。
見爾嫣斂閉著眼，呼吸輕細，漸漸往一旁倒去，鍾卓萬小心把她的頭枕上自己的肩。
“多大的人了，看小說看成這般。” 他喃喃道，字句卻含笑意。
車子繞到山上，很快停在鍾家正門。
李叔是前陣子新聘請的司機。他下了車，正要給鍾卓萬開門，後者卻搖下車窗。鍾卓萬沒有出聲，反而沈默著對李叔打了個手勢，又指了指靠在他肩頭淺眠的爾嫣，神色分外溫柔。
李叔明白了鍾卓萬的意思。‘先不要開門，讓二太太睡著。’
他對鍾卓萬點頭表示明白，後者揮了揮手，李叔明白自己能先下班了。待二太太醒來，再把車子開入庫不遲。他對鍾卓萬彎腰行禮，轉身往花園後方的工人房走去。
拐彎時李叔回頭向車子又看了一眼，車窗不知何時已經又搖上了，裡面的人看不真切，但隱約能瞧見二太太依偎在老爺肩頭的身影。
難怪下人們說，幾位太太裡，老爺對二太太爾嫣是獨一份。
之前李叔還沒覺出有什麼，這時見鍾卓萬寧願整輛車停在鍾家正門口，自己一動不能動，也不願把二太太喊醒，叫她回房去睡。
這樣看來，確實是獨二太太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