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啊,陵……”孟珏微笑着在他眼前晃晃手,“想什么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陵忙收敛心神道:“在想今年要如何留住你罢了。年年约你赏梨花,年年都是空盼望。”
“陵你这是在为难我了。”孟珏无奈地笑笑,“你知道我长年在漠北清修,只有冬季三个月可以出来走走,雪开始融化的时候,我就要回去了。”
“今年也是如此?”陵知道自己是多次一问。
“年年都是。”孟珏深知陵盼望的热切,言语中隐有不忍。
“罢了,罢了!”陵忽然朗然一笑,“我们还是大醉一场,也不旺我年年苦望等候。”
虽然看见陵眼里有化不开的寂寥,孟珏还是展颜而笑:“人生在世,能有几回醉呢。今日,就等我喝光你所有私藏的佳酿,让你日后再也不能在我面前炫耀好了。”
两人也不多说,一人一个,拍开封口,一仰头就咕咕地灌了大半下去。
孟珏喝得快,却极静,极稳。也不见他有多大动作,一转眼,地上已空了好几个酒坛子。
饮了酒,陵的脸上不时便浮起一层淡淡的嫣红,恰似三月的桃花,在春风中袅袅娆娆地开着。
孟珏的脸色却是越饮越白,几近月色,映着窗外的雪意,倒白得有些透明了,让人一眼看去,总觉得好象很快就要淡去无痕一般。
“来,你尝尝这个。”陵倏地袖中拿起一个翠绿欲滴的瓶子,递了过来。
孟珏接过,只见那小巧玲珑的瓶子通体翡翠,一望便是上等地宝玉制成。“看这装酒的瓶子都如此名贵了,想必里面装的一定是琼脂玉液了。”
“这是宫里去年才酿成的好酒,酿酒官给它取了名叫‘碧色连天’。一整园的青竹叶就只酿成了这么一小瓶的酒啊,说它是琼脂玉液真是一点也不为过。”陵轻轻地笑着,看着珏对着玉壶嗅了嗅,然后慢慢浅尝了一口。
“这酒好烈的性子,入口清香甘醇,一下腹却好似火烧火燎一样。”孟珏轻蹙了眉,月白的脸色一下子飞上了两簇红云,像雪里落了一地红梅,清高中竟有几分艳色。他又尝了一口,凝了凝神,不由脱口赞道:“好酒,好酒,竟把清霜白露给比下去了。”
陵温和地劝道:“那是我为了有朝一日能和你赏梨花时准备的,既然以后没什么机会给你,今日就让你饮个畅快吧。”
孟珏甚是愉悦,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尝。喝了十几坛酒都毫无醉意的他,此时竟觉得酒意渐浓,眼前也朦胧起来。
“我,好象醉了……”孟珏的手抚上额头,对着陵勉强一笑,“奇怪,怎么会这般厉害呢,这酒真的……很……”话未说完,他手一滑,人已侧向一旁,斜斜地倒在地上。
“当然了,那酒里有你们修武之人最忌讳的修罗鬼叶,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去寻找,又用了一年的时间等它开花,然后让人研究如何将花粉混入酒中而不被人发觉的方法又花了一年。足足计划了三年了,我才能在今日骗倒你。”陵慢慢笑开了, 他轻轻地抱起孟珏,几缕散发便从他松开的发髻上垂落,掩在那张思慕许久的脸上。
陵悠悠一叹,又温柔地望向怀中沉睡不醒的人,“珏,为了留住你,我只好用这样的手段。珏……也许这次,你不会原谅我了。”
修长、洁净得仿佛洁癖的手抽起那根白玉的发簪,让那一头乌发流泉也似地散了开来,雪白的枕,墨黑的发,像恍然开了一朵黑色的曼殊沙华,映着孟珏白里微红的脸色,有种说不出的旖旎。陵从未如此细致地端详过他,任何人,在乍一照面时,便被那双绝美的眸子摄去了心魂,还来不及看清他真正的面目。而今,那双眸隐没在眼帘之后,才发现他的五官原也是这般清秀而美丽的。眉是远山横,挺秀的眉峰此时因醉酒而微蹙;浓浓的眼睫犹如蝴蝶的翅,静静地休憩在他的眼下;鼻梁不算特别高,却很挺,也很清瘦;唇不点而朱,若微笑也仅是稍微划过一个弧,不卑不亢地,闲闲逸逸的。
醒着时,他的气质绝对清越而高华,仿佛世间一切纷扰和嚣华都难以进入那清净的一双眼。
然而此刻他酒醉不醒,白瓷的肌肤下燃着浅浅的红,毫无防备的面容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清艳。 陵深吸一口气,伸手拨开披散在孟珏颊边的发。
陵不信命有定时,唯愿与他暮暮朝朝,至死方休。
身下的人清凉而微微颤抖的身躯在无意识中推拒着,陵不曾因此停下自己占领的步伐。那一番攻城略地,虽然强硬,却也小心抑制着不造成更大的伤害。
消魂夺魄之时,陵不由想,亵渎神灵的滋味便是如此了吧,在深深的颤栗和狂喜中,顶着自己的罪前行,无畏,无惧,也有无限的快意。
意识逐渐恢复,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他有些不明就里,醉酒后会这么头痛么?而且,全身乏力,四肢百络似乎功力尽失的样子。等到完全清醒过来,他倏地一惊,对着身旁的人喝道:“刘弗陵,你!”
“我在你的酒里下了修罗鬼叶。”陵平静而坦然地说。
“怪不得那酒的性子会这么烈。陵啊陵,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竟这般待我?”孟珏一时气结,暗地里试着运气,只觉丹田处剧痛无比,内息紊乱如麻,一口气缓不过来,真气逆行,瞬时攻入心脉,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你真的害惨了我……”拼着吐出几个字,孟珏脸上血色一现,再也压抑不住沸腾汹涌的气血,哇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血色如花,刹时喷染上陵的衣裳,晕开艳绝凄绝的颜色。 孟珏伸手抹去唇角的血丝,凄然道:“十几年的苦修,在今日毁于一旦。”
“珏……”陵见他脸色惨白如纸,心里一阵阵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