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畏惧的疯狂
赤井秀一再见工藤新一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
彼时他已经恢复了身份,以FBI探员的身份继续活跃在美国,这次来日本出任务,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在哪里得到了消息,反正这些年名侦探的名气越来越大,不光是警视厅,各国的组织多多少少都与他有几分交情。一场叙旧罢了,他也就如约而来,没有多想。
清吧的氛围好得恰到好处,人们三三两两地坐着,低声交谈。灯光幽暗的舞台正中,黑色长裙女歌手正低声地哼唱着一首英文曲,沙哑的声音,唱的缠绵悱恻。
眼前的少年已然褪去了几年前青涩的模样,看上去既成熟又稳重。两个人随性聊着,饮了几杯酒后,算得上宾主尽欢。
直到工藤新一先提起了那个人。
他端着酒,问得单刀直入:“她走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
赤井秀一在短暂的沉默后,有些无可奈何地开了口:“并不好,你不会想知道的。”
回应他的是一声嗤笑,工藤新一抓着酒杯,缓缓地旋转着内里金黄色的酒液。昏暗的灯光下少年侦探的眉眼好像被镀了一层墨色,淬出几分疯狂:“我翻阅了所有的卷宗,查过每一条证据,甚至走访了那时的当事人——”
“每个人都跟你说的一样,她用我的麻醉手表短暂地**了绑匪,在其他人下车后,车辆忽然加速撞碎栏杆,坠入海中。”
“可是,我还是想问问你——”
即便隔着昏暗的灯光,赤井秀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桌子上的那枚徽章。那是独属于每个侦探团成员的徽章,设有通讯、手电等功能,确实是个好用的小玩意儿。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工藤新一,而后者又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一枚。
两枚一模一样的侦探团徽章摆在一起时,就很容易看出异常。譬如先前的那枚几乎是崭新,而后面那枚则遍布擦痕与磕碰。工藤新一指着后面那个:“这个伤痕累累的是我的,而另一个,是我在她的……找到的。”
他几乎是刻意地避开了遗物两个字。
少年侦探端着杯子,把金黄的酒液一饮而尽,仿佛这才有勇气开口:“我想了很久,但还是不明白。所以赤井,我想问问你,如果是一个决心离开、连我的麻醉手表都带走了的人,为什么会不把徽章也一起带走呢?”
“还是说……”他招来侍者,刻意的留了半句的停顿,但足够让赤井秀一听到他要的是一杯Sherry:“还是说……她其实带走了那枚旧徽章,又从博士那里要了一枚备用的做戏,一定要让我相信什么呢?”
那天小聚的最后,是不欢而散的。赤井秀一甩开醉意熏熏、一杯接着一杯喝个没完的工藤新一,用一种“你真的没救了”的眼神,无声胜有声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转身就走。
——只是第二天跑去工藤宅砸门的还是他罢了。
工藤新一出来的瞬间就被那人一拳打翻,赤井秀一甩着拳头,似乎还嫌不够似的继续往他脸上砸——这一次,终于被回过神来的工藤新一挡住了。尽管他挡的十分勉强:“不回答昨晚的问题就算了,一大早还来揍人就过分了吧。”
赤井秀一气极反笑,回头一指自己的车:“我不管你昨晚找了谁,又在我的电脑上做了什么手脚。提取我的指纹也好,排列组合推FBI的系统与我的密码也罢——你都要清楚一点。”
他拽着工藤新一的领子,几乎是半强迫地让他看向隔壁的阿笠宅:“你要找的人根本不存在,她已经死了三年,最后一程还是我和你一起送的——工藤新一,一枚小小的徽章就让你疯了吗?!”
宿醉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难受,胃里空空如也却又灼烧的痛感,头疼不休,还混合着耳鸣嗡嗡的声音。从赤井秀一的角度看过去,眼前这个人好像是疯了,明明在自己提到“她已经死了三年”时眼神寂寥到一寸寸死去,可不过片刻,便又重燃起希望的光。
然后,他居然笑了,笑着笑着就说了一句“真狡猾啊。”
“昨晚,我确实……委托了服部帮忙,调查了你的电脑,提取了你的指纹,入侵了FBI的系统,可是……”
“可是——‘抱歉,工藤,按照你昨天提供的姓氏和名字,并没有在证人保护计划系统内找到那个人’,他是这样告诉我的。”
“所以你说,那个狡猾的女人到底去了哪儿?”
赤井秀一松了手,他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问:“所以,究竟为什么你会觉得她没死,而是加入了证人保护计划?”
“我说了,证据就是那个侦探徽章啊。”
“就因为这种理由?”
没察觉到的时候,情绪已经上来了,工藤新一抬高了声音:“那确实不是灰原平时用的那枚!而且……而且如果是她,不会无缘不顾把那个东西放在哪里,这不是她做事周全的风格!”
“工藤,三年了。”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会,向来冷漠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刻可称之为温柔的神色:“无论你先前的想法有多疯狂,都已经验证过了。所以,一切应该到此为止。”
“……”
“这个三年之后还有下个三年,总有一天,你会忘记。”
回应他的是工藤新一的一声嗤笑,少年摆摆手,笑得一脸讽刺:“别跟我讲这种大道理,赤井,如果现在死亡存疑是她的姐姐,你愿不愿意跟我一样去试?”
>>无休止的等待
和毛利兰分手是在两年前。而且,是对方先提出来的。
他并不是个称职的男朋友,因为案件导致约会迟到是常事,忘记准备纪念日和生日礼物也是常事,两个人正在吃饭看电影时被警方叫去更是常事。
他好像一点都没从几年前的教训反省出来,反而更变本加厉地投入到自己的推理世界,如此迫切地想要摧毁这世界上的一切恶行。
但被甩的理由并不是这些。
毛利兰一直都是个爱哭的女孩子,唯独分手的时候,她是在努力笑着的。
“一年前,其实从新一回来开始,我就知道就有什么不对了。”
“我一直在努力,一直想回到从前的时候,可是……可是,在新一心里,那个人始终就在那里,从没消失过,对吧?”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像是吃醋,可无论你们有多少秘密,有多少默契和过去,她都已经死了……即便如此,新一还是放不下吗?”
“不是的,兰。”他终于疲惫地开了口,“我做这些,并不是因为放不下。”
“那究竟是……”
几乎不需要思考,他本能地说出了内心的回答。
“我只是,希望她还活着。”
这是个比刚才更难接受的答案,女孩子笑着笑着,这时才揉了一把通红的眼睛,叫他看到了眼泪。
“真是的,到最后,我都不想承认自己是输给了那个孩子。”
“新一是什么时候被改变的呢……明明每次约会都会迟到,也时常不记得我的生日和纪念日,但是没有一次,你忘记过带着它。”
她的手指指了指的口袋:“那枚少年徽章,新一真的觉得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吗?”
他想说不是的,问题不是他随身携带的这枚,而是另一枚。
从那枚不该出现在地下室的徽章开始,那颗名叫侥幸的种子便一夜之间成长为参天大树,取代了所有绝望与悲伤的记忆,茁壮成长着。
如果她还活着,究竟为什么要隐瞒他加入证人保护计划,为什么要设这么大一个圈套欺骗所有人,为什么最后还是决定要离开放弃“宫野志保”的身份——这些,他其实都可以不去在意。
只是,他是为真相而生的侦探,所以,他也只是求一个真相而已。
于是第二天,他孤身前往了警局,面对着高木一脸懵逼的样子,他扬起微笑:“我来与你们日本警方做一个交易,对你们百利而无一害。只要用一年前公交车劫持案的资料与我交换。”
“顺便,请帮我调查这个……”他扬起手中套着证物袋的崭新侦探徽章:“我需要核对,上面是否有出现过灰原哀的指纹。”
“如果可以……我还想要一年到一年半前警局的视频监控,关于赤井秀一出入这里的部分。”
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完美的犯罪和隐藏的。
哪怕是他当年亲手为赤井秀一设计的假死,也一定有迹可循。
循着这条线索,并不是一无所获。譬如当年的罪证虽然是真实的,可绑匪的身份却与FBI在美国经手的一些案子有所牵连;比如麻醉枪射出的时间与最后失效的时间,存在了些许的偏差;比如目击证人中,或许有那么一两个被谁用特殊的方式诱导了口供。
再然后,是他身边的人。譬如赤井秀一始终的云淡风轻与步步高升,譬如博士每年出差都会有几个月稳定地出现在瑞士,尽管老爷子言之凿凿是去见芙莎绘的——当所有人织成一张网,想要藏住真相,那么他就只能守株待兔,缓慢地、装作一无所知地等待,等时间稀释一切,放松人们警惕。
然后,总有网破的那一天。
在等待与寻觅的时间,他还是会想起她。如今快速新干线已经彻底建成,由名古屋开往东京站,只需要25分钟的时间。他会坐在那枚“日本子弹”上,带着那两枚侦探徽章,幼稚但乐此不疲地玩着无人应答的游戏。
玩着玩着他又会有些怨恨,那好像还是很多年前,公交爆炸案上的灰原哀还是个穿着一身红衣、戴着帽子会懦弱害怕瑟瑟发抖的女孩子,那时是他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入了外面的世界。可是怎么就她还是选择逃避,一个人离开了呢?
他有太多没有来得及问、也不知如何去问的话。
迟来的爱情是一夕之间覆灭世界的洪水,来势汹汹,淹没一切,他却无处寻觅渡人渡己的方舟。
当三年后他通过警视厅的关系拿到了赤井秀一的电话,拨通那个号码,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来坐坐喝杯酒”这样的话时,他都惊讶于自己的语气平静。
好似那真的不过是个不含目的、没有试探的普通邀约一般。
挂断赤井的电话,他迅速拨通了服部平次的电话,将早就准备好的方案一一说出。而那边如自己所料,露出了“啊啊啊原来工藤你是来真的吗”的哀嚎。
他当然是来真的,工藤新一决心全力以赴的事——无论是毁灭组织也好,找到她也好,他总不会一直输下去。
“我总能找到你的。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步入烈火中,沉入深海底。
找到你,然后说一句,现在我知道了。
——不认真道别的话,确实是会被怨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