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罗伊本来准备好好挨一顿宪兵们的毒打，却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面前这个家伙又友善地莫名其妙。
尼克开了口：“我们是。请问您……”
“这位先生可是交了一大笔保释金呢，还不快谢谢他。”后面的女宪兵没好气地提醒。
胖子干笑了一声摆摆手：“哎，朋友家的孩子真不懂事，给大人们添麻烦了，万分歉意，不好意思。”胖子一边向宪兵鞠躬，一边极其灵活地掏出一个小袋子，双手递了上去。不用说，这是市民们遇到宪兵时候必须打点的好处费。就算是不有求于宪兵的人，如果不随身带点保身的金币，也很容易让出街巡逻的宪兵们拦住找麻烦。越是接近王都的地方，因为宪兵力量的密度增加，这种情况反而更为常见。毕竟外墙的穷鬼实在油水可怜，驻屯兵团被人看不起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
女宪兵看也没看，就把钱袋拿了去。
“不巧，忘了告诉你，队长在隔壁开会。
“啊……”
“保证书还得等他签字才生效。”
胖子摸遍全身也没再找出一分钱。他看向罗伊和尼克，大眼睛里面满是歉意。
女宪兵为他出主意：“不着急的话，你也在这儿等一会。”
“那就麻烦大人了，我们就在这儿，等队长开完会。嘿嘿。”
女宪兵撇了胖子和男孩儿们一眼，出去了。
“您慢走！”
尼克和罗伊却还不知道这“朋友”的来路。
胖子把门关上，趴在门口听走廊里没有了动静，这才认真地看着罗伊和尼克。
“我对你们的报告书很感兴趣，但你们也知道，现在的王政管理下，你们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是什么水花都不会有的吧。尤其是直接愣头愣脑地半夜把报告书扔进总统府的院子里……你们真以为所有人晚上都在呼呼大睡？”
“您说的确实如此……”罗伊忙不迭地道谢。
尼克碰了碰罗伊：“请先告诉我们您是谁。这样我们才能表达最真挚的感谢。您说我们是您的朋友的孩子，可我们好像从来没见过面？”
“就算是在这里看我行贿，你也在支楞着耳朵听着走廊窗外的动静吧？”胖子没头没脑地反问过来。“你又没亲眼看过，外面的世界真的就那么好吗？”
“我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尼克小声但是坚定地说。
“我们之前……不，我们能拥有的不过是一腔热血吧。现在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家人一定很担心。”罗伊好像犯错的孩子向大人解释，希望能得到保释人的同情。
“我说……等下那个队长估计也是不省油的灯，万一我这点钱不够保你们出来，你们准备怎么办？”胖子说的很恳切，罗伊和尼克几乎已经听到了队长的脚步声。
“要不你们两个去训练营报道，争取将功赎罪，当上调查兵怎么样？”
听到当调查兵，罗伊立马没了脾气。他摆了摆手，想了很久挤出两个字：“不去。”
“调查兵是一群最勇敢但也最无知的家伙。”尼克看着胖子，“他们自以为献出了心脏就可以为人类开创未来，其实不过是弱者的一厢情愿罢了。这个世界有太多需要纠正的东西，但事情的改变往往是从内部发端，而不是来自外面的变化。在我看来，人类当中最有勇气和战力的一群人，居然忽略掉生命中最大的现实，是很可笑的。”
胖子显然起了兴趣：“尼克，什么是最大的现实？”
尼克双手抱胸：“就是那个。墙里的巨人啊。”
空气一下安静下来。

03
“你是被宪兵吓傻了吧。墙是石头做的，怎么可能是巨人呢？”罗伊摸着尼克的肩头，希望他恢复清醒。
胖子却微微颔首，示意尼克继续说。
尼克：“我小的时候，曾经被家人带着参加一次墙壁教徒的集会。集会办的寒酸透了，破教堂里一股馊味。毕竟壁教的信徒大多数都是穷人，什么调查兵团的遗孀，领免费面包的懒汉，在人堆里偷东西的矮子小鬼……其中有一个仪式，是人们闭眼睛手挽着手，结成三组人墙。就这样。”
尼克把胖子和罗伊的手拉起来挽着，三个人贴紧了身子挽着手臂。
罗伊：“你说我们就懂的。”
胖子：“额，很挤啊。”
尼克：“我就在这时候溜了出去，一直走到了墙壁的下面。我不明白那些大人为什么一边崇拜墙壁，一边又在看不到墙壁的地方，不，不如说是不被墙壁看到的地方进行活动呢？天气真热，我把全身贴在墙根上，想要用石板的冷气好好舒服一下。但就在我靠着墙壁休息的时候我发现，常年处在阴影里的石板居然热得滚烫。忍着热把耳朵贴上去。里面居然是碰、碰、碰的心跳声，和人的一样……等我被大人们找到的时候，已经在家了，那次被臭骂了一顿啊。”
胖子：“只是墙壁被太阳晒热了而已。”
尼克：“不，这件事让我一直忘不掉。还记得前几年冬天的大雪吗，北边的工业都市还冻死了人。”
罗伊和胖子都点点头，这是少数蔓延墙内世界的大灾害。
尼克：“即使在滴水成冰的时候，我也会每天早上握着结冰的栏杆，爬到学校钟楼上面去看城墙。但墙上没有一点雪。所有的雪都化了。不仅仅是我和罗伊就读的地方，从玛丽亚到希纳都一样。”
罗伊：“那又和巨人有什么关系呢？”
尼克：“罗伊，你摸过尸体吗……我在摸我母亲的时候才发现，死去的人是那样冰冷。温度一点点，一点点在你手里消失。你把脸贴上去，把手握上去，亲吻，摇晃，都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胖子肃穆地将黑礼帽摘了下来，持在胸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似乎变得庄严起来。
罗伊：“尼克……”
尼克：“人、巨人、马、鸟、猴子甚至水里的小虫子……只要是生命的东西才有温度，才有心脏。如果墙有温度，那么墙也会有心脏，墙就是生命。那么，组成墙的就绝不仅仅是石头而已。”
胖子走近尼克：“你给总统的报告书里从来没写这些。”
尼克：“这是我刚才看到了你才想到的……不知道为什么。”

04
宪兵团大队部的校场上很少有外人的马车停进来。登上这辆和主人一样一身黑的马车，罗伊和尼克还是第一次。那个带给他们厄运的报告书被完好无损地放在布兜里。
胖子将马车的黑纱窗帘拉上，阴影下他似乎恢复了活力与神采，变得不可侵犯。
“看来有些事情是见不得阳光的啊。”尼克心里有些害怕这个怪熙熙的胖阔佬，为了掩饰恐惧，他紧搓着双手，手臂在身前结成了一堵墙。
“你很敏锐，也很勇敢……但是能被人看见的地方，都不算见不得光。”胖子面无表情。
罗伊想要看看外面的景色，却不敢在面前男人的目光下行动。
罗伊：“先生，我们这是去哪儿？”
胖子：“请两位先去我的庄园坐一坐。我们到时，你们的家人大概也已经在用餐了。”
尼克听着马车车轮在史脱黑斯区的鹅卵石路上一次次颠簸的声音，感到自身的生命走向了秘密的深处。他又一次想到了拥抱墙壁时候，从墙壁深处传来的心跳声。
胖子双手扶膝，眼中发出穿透一切的可怕目光：“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身份。我是罗德·雷伊斯。”
……
826年不能提起的会面以后，尼克成为了壁教等级最低却最忠实的信徒，他自告奋勇来到了之前饱受瘟疫之苦的希甘希纳区，向这里的人民传播“墙”的伟大，几乎在此奉献了一生。
罗伊在会面后的一个月，从一个没主见的见习记者突然被提升为贝尔克报社的副主编。罗伊凭借着少年时候读书游学的阅历，为王政的宣传写出一手饱含着小市民气息和安逸生活态度的好文章。贝尔克报也成为了中心地带的第一消息来源。人们亲切地叫他“老罗”。
同时，尼克神父也注意到了街坊们尊重的耶格尔医生，如果要说他和别的穷老百姓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个瘦高个儿的眼睛中，好像从来没有那面“墙”的存在。他望向墙的眼神好像能够穿透它，越过它，到达极为遥远又遥远的地方。那种眼神甚至超越了罗德·雷伊斯，看向了比他更遥远的地方，但那是什么呢……

138一出太热闹了，自己找不到自己的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