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重要的,是什么。】
记忆空旷得万野寂静,像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
一次一次地从梦魇中惊醒,一个睡梦恍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但你却忘记了最重要的情节。
最重要的,是什么。
【事情总是突如其来得毫无征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一盆冷水毫无征兆地从上至下向你泼来。怔怔地站在原地,你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C.C打电话来说鲁路修最近有点不对劲的时候枢木朱雀并没有在意。他说,是他太累了吧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就好,我还有事就不多聊了。眉头微微皱起,却没多久就舒展。
C.C将听筒扣下,看着楼梯口眼神无辜望着自己的鲁路修。
僵持了好一阵子,[呐C.C,我记得家里好像菜不多了吧,晚上娜娜莉要回来吃饭我去买点菜吧。]鲁路修说,喉咙底振动发出的声音有些嘶哑。C.C摇摇头,绿色的波浪摇曳,冷气让人打起冷颤,[冰箱里还有两斤西兰花一支芝士粉一斤鸡翅等等等等,分别是你今天出门三次买来的。以及我今天提醒你不下五遍娜娜莉今晚有会议不会回来吃饭。]
[啊是吗,]鲁路修有些尴尬地蜷起手指,在楼梯的木质扶手上留下一圈浅淡的汗渍,[真是对不起。那么洗衣粉呢?我好像记得嗯,之前没有洗衣粉了对吧。]
C.C没有说话,沉默地把鲁路修拉到阳台。六袋洗衣粉整整齐齐地排放着。
[一个星期前就开始了,你每天都会说没有洗衣粉然后把新买的洗衣粉放在这里。]C.C蓦的开口,声音细微地颤动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好好休息一下就好。
C.C伸手拥住鲁路修瘦削的身子,然后努力地仰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们晚上吃晚饭……去看医生吧。]C.C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说[明天会出太阳吧]这样的话。
鲁路修突然用力推开C.C,眼中满是惊恐。
【关上灯后的一场旅行。】
C.C在诊室外面掐着手臂坐着,医院里惨白的灯光有些刺眼。
门开了,鲁路修走出来。C.C小心翼翼地问,[感觉怎么样?……]。
鲁路修慵懒地靠在墙上,[还好吧,只不过医生问了很多很奇怪的问题。]
松开手臂,白皙的皮肤上印下浅浅的一道指印。C.C觉得自己呼吸有些不稳。
医生这才缓缓走出诊室,[这位小姐。]他示意C.C,[借一步谈话好么。]看惯了太多人间冷暖,声音低沉得波澜不惊。
[我警告你,你现在就给我滚来市脑科医院。不要告诉我鲁路修的死活你都不管了。]狠狠地合上手机,C.C仰头看惨白刺眼的白炽灯,医院特有的药水味道掺有咸咸的气味。
该庆幸,最起码你没有孤单一人了。
医生冰冷的语调在大脑中像复读机一样一遍遍回放,[少年阿兹海默症,我也还是第一次遇到。阿兹海默氏症是一种脑部疾病,会造成脑部神经细胞逐渐丧失。由於脑部神经细胞负责思考、记忆及行动,阿兹海默氏症造成病人渐次低下心智功能,然后有可能影响到日常的生活活动。末期会丧失对常识及亲友的全部认知,大脑内部广泛萎缩,直至全身衰弱致死。原因不明。也不能确定是遗传因素或者是人的种群因素。]他顿了顿,让C.C能慢慢理解这段话,[不能算是太罕见的病例,但从未有听过有治愈过的例子。]
一句话将C.C推向万劫不复。
[最好赶快办理住院,如果还想让他活久一点的话。]这是唯一一句带有感情的话语。
就是说鲁路修会渐渐忘记更多事情,直到周围的一切都在他记忆中被洗净。
洁净如初。
C.C不知道这对于他是救赎还是更深的堕落。
枢木朱雀赶到的时候C.C已经把鲁路修的病房安顿好了,她关了灯抱着身子缱绻在病房一角。
他推开门,走廊的灯一点一点倾泄进去,C.C没有抬头:[呐枢木,你知道么。刚刚我就在这里坐着,结果关于他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全部翻涌上来。从最初他和你在枢木神社外的样子,到他在阳光下身染鲜血的样子。]声音带了哭腔。
[你说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不肯记得呢。]
枢木朱雀觉得自己很沉很沉的堕了下去。
【摊开白纸,你看他,一片冰心在玉壶。】
枢木朱雀请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假,没日没夜地守在鲁路修的病床前。
他看着鲁路修一点一点地忘掉过往,忘掉曾经的人事物。就好像堕入一个无底的黑洞,只能继续堕下去,你永远不知道这苦旅到何处才是终结。
可偏偏他的绝望不能在鲁路修面前透露半分,于是他只好强颜欢笑地为他倒水,告诉他那些来看他的人都是他的谁。比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更彻底,甚至没有留恋半分。
阳光正好洒落在自己身前半米的距离,触碰不得。
枢木朱雀觉得自己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到达临界点,然后崩溃。他所有的情感只能在C.C面前暴露无遗,[你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吗!你不是魔女吗C.C!]歇斯底里的声音。
可忘川河水不会止息。
[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么,阿兹海默症是无法治愈的。]C.C不屑地撇开视线。
[其实鲁路修他未曾变过。变的是你,枢木朱雀。]鄙视的语气。
C.C快步走开,眼泪撑不住了。抱歉无法坚强地为你送行。
枢木朱雀再次回到病房,鲁路修笑着看向自己。[ANO……刚才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喊得那么大声呐。]眼睛闪亮着竟是干净的紫罗兰色。
他走上前,坐在鲁路修身旁,轻声问,[呐,鲁路修。其实你不想忘记的对吧,那些往事?]
一个答案足以让自己无法丨轮回地跌入地狱。
[也许不是呢。每次竭力想要回想起过去的时候大脑都会抗拒得要命呢。也许本就不想再想起来了。]
——也许本就不想再想起来了,那些事情。
——只有你一个白痴在执着着那些不堪。
【谁见?冷香开出一树秋。】
那些曾经一起的事情,海水拍打上金色的岸滩,玻璃折射出七彩的光色。
一句[抱歉]哽咽在喉咙里,怎么也无法再发出一个音节。
那是救赎,亦是万劫不复。
谁见?谁都未见。冷香开出一树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