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辰
八月十五,阖家团圆,亦是皇后生辰。
但才刚刚入春,皇帝就忙不迭地为这场计划中的盛大寿宴做准备,从满城烟花到大赦天下,什么奇奇怪怪的方式想了个遍,甚至将其定为国事放到朝堂上群臣商议。
一议就是一两个时辰,一连半月,天天如此。
群臣苦不堪言却不敢多说什么,有机灵地就悄悄给皇后递了消息告状。
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令读者伤心,闻者落泪。
消息传到还在土匪窝里乐不思蜀的皇后耳里,刚刚将手从土匪头子的衣领里拿出来,听完信的内容脸上的笑就僵在原地。
当天中午独自一人快马加鞭地赶回皇城。
普一入宫就传唤皇帝,身上衣物都没换,就大马金刀地坐在凤仪宫的正殿之内,目光沉沉一本本地翻阅着被呈上来的奏折。
皇帝一进来就知道要完,当机立断地往地上一跪,开口先认错:“我错了,您消消气。”
“好啊,那今年就不办我的生辰宴了,你看如何?”皇后随手拿着一本奏折敲在桌上,语气还算平静。
“那我没错,您罚我吧。”
听到这话的皇后都先楞了一下,突地觉得有些好笑,脸上表情扭曲了一瞬,起身抬脚就踹,收了力气也把皇帝踢倒在地缓了一会儿才重新跪起,却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
瞧着这副赖皮样子皇后心火更旺,强忍着自己的烦躁,抬手打发了人:“这劳民伤财的事儿你也想得出来!滚去外面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晚膳之后,九千岁听闻消息不慌不忙地赶来,一进门就看见皇帝笔直地跪在院落里,身前还摆着一张小榻,规规整整地放置着一堆奏折。
看这样子,跪省都不能逃脱批奏折,九千岁差点笑出声来。
行至皇帝身边,略略俯身一礼,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皇帝,口中还看似恭敬地道:“陛下可要保重龙体,要不然以后我同主人白头到老的时候,您可看不着了。”
两人不对付惯了,皇帝懒得理他,朱笔一勾,批完最后一封奏折便端正地跪着,权当没听见。
九千岁讨了个没趣,也不觉尴尬,轻笑一声就移步屋内。
刚一进去一本奏折就迎面而来,九千岁也不躲,任由它砸在额头上后,俯身捡起,再送到皇后桌上。
本在气头上,但砸了个不相干的人,还是自家小奴隶,皇后吐出一口气,抚过九千岁的额头问他疼不疼。
九千岁摇摇头,看向桌上摊开的奏折,是户部侍郎上的折子,严明今年冬季寒潮入侵,农产量低下,民生艰巨,各地上奏请求减少税收,从而减轻百姓负担。
言辞逻辑有序,有理有据,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坏就坏在皇帝的批复上,九千岁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作壁上观看着皇帝如果作死自己。
唤皇帝进来,刚一进来皇后就把那本奏折砸在皇帝脸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人说今年收入减少,国库空虚,不宜大办寿辰,你回人家什么?啊?!”又扔过去一本奏折,才接着骂道,“你叫人家减少边关将士俸禄,充盈国库?”
说到这里原本降下来的火呼地一下几乎要燎原,桌上摞好的奏折被她通通扔到皇帝面前:“边关苦寒,将士终年枯守,你不说多加抚恤,还要减少别人的俸禄?”摸着桌子上的奏折已经全被她扔了下去,干脆把刚才用来批复的朱笔也一同扔过去,“你怎么想的,啊?怎么不把你送去边关,看看那苦寒之地能不能修修你坏掉的脑子!”
皇帝跪在原地默不作声仍由东西砸在他身上,朱笔擦过脸庞留下一道清晰的红痕,听完皇后的怒骂只闭了闭眼,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无动于衷。
皇后看见这副模样更是来气,心里的火几乎快烧断那根紧绷的理智线,摸着桌上仅剩的砚台就要扔,举了又举,还是转身踢脚桌子,嘴里边骂着边将砚台甩回原处。
在旁充当了半天背景板的九千岁此时很有眼力见的上前奉上一杯茶。
茶温恰好,初初揭盖就是一股淡雅的菊香扑鼻而来,清热败火,对此刻的皇后来说最适合不过。
待皇后饮后又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缓解皇后隐隐作痛的脑袋,低头柔声问道:“小九手笨,怕您受不住这拙劲,不若主人传张医师来仔细按按?其他事小,您莫要气坏身子才是。”
撑着脑袋深感疲惫,懒得再开口,抬抬手只吩咐九千岁照办便是。
弯腰行礼,口中称喏,正准备倒退着出去传唤,却在临出门时被叫住。
“等等……”皇后反手用手掌拍拍自己的额头,“叫其他人,也一并来。”
心中百种念头一闪而逝,嘴里还是下意识先应下,替皇后去挨个唤人。
屋内一时凝滞,烛台上爆出一点烛花,亮光闪过皇后埋下的脸,在半明半暗间似乎有孤寂的影潜藏在某个角落。
皇帝心里一疼,垂在两旁的手猛然握紧,指甲嵌进肉里,留下血红的痕迹,几乎想要放弃自己这份折腾许久的坚持。
“你先……起吧。”
却还是皇后先打破了僵局,无论私下如何对他,明面上他是明国的皇帝,是天子之尊,她不能让他人前下跪失了颜面。
就算是她的人,也不行。
天子以德服人,以威服众,皇后亲手扶持的天子,为如今的盛世华庭也必定不能让他从云端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