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组·长街上的灯】
正旦这日天蒙蒙亮，皇宫深处已是张灯结彩，彩凤飞龙萦绕其间，檐下宝灯高挂，皆以檀木为骨架镶以绢纱和琉璃。外命妇一行进了西华门，此时细看去，长街上皆缀六角宫灯。这些彩灯雍容华贵，盏盏宫灯，各呈艳姿，俨然一派节日气象。每一盏宫灯上的彩绘又各不相同，人群在武英门前短暂停驻，彩灯自第十盏开始，龙凤呈祥、福寿延年、吉祥如意。每一幅彩绘皆用笔精妙，其间山鲤花鸟跌宕多姿、穷形尽相。此时天尚未大亮，绢纱后被柔化的橘光隐约透出一份暖融之意。皇宫深处的灯火随风隐隐跃动，似乎新年的气氛也就此蔓延，如同那一盏温融的烛火。
新年如期而至，随着红衣太监一声高嗓：进——
一派喜气祥和的氛围在弘光十四年的第一个清晨里慢慢升腾。

大家好啊，我们晒戏了。这次晒戏应该是蛮特别的一次，最初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想法，某天贤妃姐姐提议最近戏里过的太苦了，不如写写过年放飞一下自己吧，怎么热闹怎么来，怎么像过年怎么来，我说好啊，所以约定以“橘”为意象进行发散，写高高挂起的橘色灯笼，写三公主念念不忘的橘子糖，写那只尾巴上一点橘黄的名叫金钩的猫，写让庄嫔瞠目结舌的橘子精，写流动着橘色晶莹溏心的柿子饼……原本是打算写好以后做一个晒戏彩蛋的，后来越来越多的人一起写，慢慢的拿出来一看，已经是一篇非常完整的晒戏了，索性觉得不如单独发一场吧，因为，每一个简短的小故事可读性都非常高，我非常非常喜欢，每一篇都喜欢。
写于冬至夜

晒戏目录

这次晒戏的一些备注，好像更像是我的读后感，刚好趁这个机会，也想跟大家讲讲关于橘的人物设置，该出场的人物应该都会出场，这是个最好不过的机会了，所以如果对橘的故事背景感兴趣，请跟我一起读下去吧。
在我们的故事里，孝纯皇后区别于一些刻板印象，皇后该有的品质她大概都没有，不仅没有，她或许是个很过分的皇后。我想如果孝纯死后有人在文人笔记中将她提及，大概会背离贤后的形象，但这不妨碍是后宫里最让人羡慕的女人。我以前总以为，皇后母仪六宫，跟皇帝一样富有四海，后来慢慢知道很多皇后或境遇惨淡，或为礼教禁锢，或辅佐年轻的君王垂名万世，或与皇帝相互成全成为史书里简单一笔写就的某位贤后。她们或许被追加十三字谥号，身后享尽哀荣，但透过这些字，我常常觉得，溢美之词的背后，何尝不是一个女人的隐忍、背负。
说远了，写戏嘛，总是要有理想化的东西存在的，孝纯是一个极其理想化的女人，这不在于她是一个完美的皇后，相反，她身上并不具备我们想象中的皇后品质，在弘光年间妃嫔的眼中，她甚至是一个并不合格的皇后。她是一个才情出众的女人，在皇帝无尽包容之下，日渐骄矜、苛责、悍妒。在弘光年间的妃嫔中，对皇后嫉愤着有之、逢迎者有之、艳羡者有之。天不假年，孝纯皇后在年轻时哀逝，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是后宫体验感最幸福的人，她的生命诚然短暂，但过得恣意放纵。下面这段戏，我简直太喜欢了，孝纯始终活在我们脑补里，从来没有出场过，但这个片段写出来我就觉得，啊，坤宁宫里的日常就该如此。写的太好了。

【一：孝纯皇后·金钩与宝石盆景】
海棠同徐姑姑笑说：姑姑放心，便是年节里，我们也不敢偷懒耍滑啊，点过数了，没有差池。她言中涉及一桩差事，说的正是坤宁宫中，自孝纯皇后故去后，殿内陈设被保持下来，与女主人生前无二，时时派人点检养护，室内一角的宝石盆景，亦在其列。海棠早已不是初来乍到的小宫女，仍不免常为这一件珍玩由衷赞叹。这座盆景镂金错玉，遍铺红蓝几色宝石，错杂珍珠，金丝翠干，工匠以梅花、珊瑚、天竹设型，取齐眉之意，系皇帝弘光年间与孝纯皇后妆点内室一批珍品之一，以其纤秀妙丽，曳曳生姿而论，可谓光华动人，不世稀有的佳品。但呈至孝纯面前，所博得的也不过淡淡一笑，命宫人摆放居室一角。树盖之下，原是孝纯皇后爱宠——宫猫金钩常卧的地方，金钩通体雪白，尾尖有一点橘色印迹，因而得上赐名。猫儿房向孝纯皇后进献当日，抱猫的内侍不慎令怀中猫儿脱手，不及捉捕告罪，金钩轻灵跃行至盆景一侧，好奇拨动一串珊瑚珠果，霎时间，这件平日养护轻柔精心，令侍女们不敢有丝毫闪失的珍玩，方才流露出另一种面貌。一树繁花轻碰，浅红深碧，转投墙上，骤然落下成片而生动的璨丽光斑。那名侍从惶然告罪之时，孝纯皇后却有轻轻一笑，他不敢抬头窥视，半晌后，才回味过来，这或许反是赦免之意了……海棠并未细闻这些昔年旧事，但凭本分了却差使，又一日点检完毕，轻步行出殿内，忽有察觉似的回看一眼，树影沉静未动，并无异常，她因才放心走出其间。宝石的锋锐美艳从未因时间推移而改，但在闲静岁月中，静影再度落于墙面，恍惚只余浅浅一层被柔化的光晕了。

孝纯留给这座皇城的余韵留待品味，我们只能从一些细微的视角去推想，这座受人尊崇的皇后居所曾经的光景如何。兴许像这尊宝石满缀的盆景，华美、瑰奇，细如发丝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闪耀，猫爪轻轻一勾就美得惊心动魄。金钩如今已经是一只七岁的老猫，垂垂暮年，常常在坤宁宫一角的老槐树下坐卧。至于皇后，她在奉先殿内被高高供奉，凭人怀念、凭人供奉祭奠。
孝纯逝世两年后，这座皇宫始终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成为她的新主人，作为孝纯的闺中密友，贤妃十年如一日的认真打理着六宫的一切，使之井然有序。要读懂贤妃的片段，需要了解一个人，她叫陆雪因，她是贤妃预想之中的一点变数。
陆雪因生于隆庆年间的一个仲冬，起名雪因，字琼英，她的长相有四分像皇后，在孝纯溘然长逝以后，她理所当然的进宫了。陆雪因是个很有趣的人，尽管我们经常戏谑，但事实上她不像多数作天作地的宠妃，她其实也有点悲哀的，这个角色最初在写定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她的结局，甚至想好了杀青的时候她想要说的话。
怎么介绍她这个人呢，简单来说，她是个学人精，被迫学习，被迫浸润到孝纯成长的环境，学她怎么说话，学她的笔迹，学她一样喜欢王诘摩的诗，学她卖弄才情。她不喜欢这些，但她用心的去学，学到最后，还真的有点让外行分辨不出的意思。皇帝分辨得出，但他不在乎，贤妃分辨得出，但一切已成定数。
陆雪因代表的其实不是一个“替身”这样的存在，皇帝是清醒的人，我看戏的时候常常觉得，皇帝从不拿她当替身，替身自有替身的高度，凭皇帝对孝纯之爱重，陆雪因从来不曾当上这个替身，不知道我猜对没有？陆雪因代表的是孝纯死后，继续蚕食皇后余温的一群人，他们贪婪成性，从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唾手可得的甜头。凭着皇帝对孝纯这点爱意，究竟养活了多少冯家族人，高绪恐怕自己都不清楚吧。
弘光十三年的岁末，陆美人在稍间里，她坐着看雪，怜取寒英，她试着猜想，多年前，孝纯是否也曾如此倚窗坐着，疼惜哪一年坤宁宫下洁净纯白的雪被，悠然品味窗下腊梅上昨夜结成的寒冰。

【二：陆美人·弘光十三年第一场冬雪】
正旦前一日，殿里已新布置上橘红绒毯，各色宫灯，火盆里烧着已经红透的炭，妆奁上齐齐摆上陆美人今日要戴的全副头面正在暖光的映射下熠熠增辉，金草兽盆里摆有这各色瓜饼果品，殿中早早点上细香，烟雾氤氲，一切都红红火火，焕然一新。却说陆美人在卯时转醒，翻了翻身。兴儿听见响动便跪去脚踏边上递水，她压低声音道：娘子，下雪了，半夜开始下的，待会儿您穿戴好，奴婢扶您出去瞧瞧。纱帐内的动作因止住了，言语间流露出新年才有轻灵：雪大么？兴儿答：大，真个鹅毛一般的大雪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下去就是一个脚印子，遵您吩咐，谁也不敢上去踩，咱们门前那片，都是绕着道走，现今都白皑皑的。
……承乾宫东配殿里众人对雪这点荒唐的敬意源自上月，禁中初雪，自晨起便开始下的纷纷扬扬，在皇城之中看雪又与北平城中看雪大有不同，白雪皑皑的覆落在红墙之上，自有一种难言的静美。陆氏倚着窗台，就这样痴痴望着宫门，密雪纷纷的飘落，偶然落在陆氏的眼睫，化作一朵晶莹的冰花，如此一坐竟有两三个时辰过去了。陆氏少有这样久久安坐却又面色柔和的时候，连带着东配殿里的气氛也十分安祥和愉，午后陆美人悠悠醒来，再度坐到窗台下，神色却已大变，原来趁着陆美人午睡，庭中积雪皆已清扫。众人却不知何故，只听陆美人沉声问起：今日何人扫院。不多时有两三小火者被人领进跪至陆美人身前，陆氏掌心握着手炉，殿内气氛将至冰点，陆美人问道：谁准你扫雪的？小火者甫听之下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各宫自入冬起，如遇下雪，每隔半个时辰须以铁铲除之，以防路面结冰，各宫行动不便，这两人专司扫雪，须知这也不是什么美差，陆美人发问，他们只有陪着小心回话。座上陆氏面色却一刻冷似一刻，只见她嘴唇微动，轻声念起：山晚云初雪，汀寒月照霜。陆氏松了口气叹息道：你们这些人，在宫中得了令，上头吩咐什么，你们就是什么，半点主张也无，今日叫你扫雪，你就闷头扫雪，明日叫你种花，你就闷头种花，可惜这其中雅致，你们半分不能领会，真是糟蹋！所谓暴殄天物不过如此。说话间陆氏目光下移，落在七宝身上：还有你，你身为领事太监，内书堂教你们读书识字，你却整日浑浑噩噩，学了经年，在景致上连这点爱惜的念头也无，你说你读过书，岂不是耻笑天下读书人么？陆美人一连串说了许多话，可见真是气极，两人闻言一时竟不知从何处辩解，唯有磕头求饶，口称奴才无用，殊不知就是这副样子更惹陆氏心烦，因冷冷一笑：罢了，没造化的种子，跟你们说这个干什么呢，滚出去，就在雪地里跪着，扫了哪儿就跪哪儿，跪到雪停天亮去！
不久后，东配殿里再不见此二人，至于二人何去何从，却不难猜，自此每逢下雪，下面人拿不准主意，便多问兴、旺二人，每每此时，兴儿只微一摇头，如此一来，扫雪竟成了承乾宫里一件难事。
有这样的先例在，东配殿里每逢花儿啊雪啊这类跟雅致沾边物件儿都陪起十二分小心，就连兴旺二人也隐隐担忧，哪天一个不谨慎，陆氏发作起来。这件事后来辗转为庄嫔得知，彼时庄嫔放下茶盅悠悠一笑：叫东屋的人安心吧，也就这个雪罢了。雨后园林无玉树，朝来庭院满琼英。你们当她爱惜什么，她最爱惜，不就是这个琼英么？

三年来，陆雪因日渐向孝纯靠拢，我甚至猜想，午夜梦回之时，她会不会忆及最初的自己，她会不会也曾期盼过，孝纯从未离世，她只需要做个普普通通的皇后族人，一辈子接受荫庇，从容的成为自己。
皇宫里没有可怜她的人，我以前觉得贤妃不会可怜她，贤妃对她的感情大概是轻视，但是贤妃的片段让我觉得不是，贤妃姐姐写得很好，写得太好了。我突然意识到，人的感情怎么会只有简单的爱恨，她对陆美人感情复杂，甚至偶尔动摇、偶尔怀疑。张兰贞掌理后宫，我已经记不清多少年，其实早在潭王府，一切就是她在做了。孝纯才情卓绝却不擅此道，贤妃贞静从容，她日渐磨练，心性益发沉稳谦和，即便二公主离世，外人也只能从她身形微晃中体味出一丝经年难见的哀痛心情。
在孝纯的片段还没未写就时，我最喜欢这篇贤妃的片段，好像真的能透过字句，看见一华贵妇人轻靠在一张摇椅之上，目光停留在一盏八角宫灯，眼神慢慢不再聚焦，神思游离天外。我原本以为除夕之夜，她会写关于对女儿的思念，关于对儿子的疼惜。让我很意外的是，她写到了对陆美人的态度，我不知道大家面对这样的片段会怎么写，面对陆美人时或许倨傲冷淡，或许傲慢轻看，似乎这样才能分毫不错的塑造出一个大权在握的贤妃，但是张姐姐没有，她写了落于人后时的怀疑自问，这一点简直太让我惊喜。
好像说太多都是赘述，张姐姐的戏是可以透过字里行间看出人设的，我甚至觉得我不必交代，人物已经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了。

【三：贤妃·灯夜游春】
贤妃极少有这样的体会，人在自觉清醒时，亦会流连梦境么？景物朦胧之间，一点橘色光影化为一对小巧锦鲤，悠然浮游掌上，但无暇思考为何它们无所凭依，未在水中，只是微笑肯定——是璐璐在时养过的，同年最炎热的日子里，信儿还为她挑过一只质地脆薄的玻璃碗，浮着粉白二色碗莲，缤纷香软，幽芳盈盈。那两尾鱼游慢，游远了，无声无息溶入大片的橘红水墨。转瞬以后，路的那头是一棵树，本身没有特别之处，淡淡晚霞妆点了枝叶。贤妃曾同孝纯皇后树下对弈，一局将尽，她为少年密友眉间的一点难色露出轻笑：有这么难么？贤妃走近，触摸了一下树干纹理，她如今已三十一岁，重新回答此问，微笑叹息道：你和皇爷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我不齿她，轻视她，甚至也有过一丝怨愤，那些似乎并非正解……可是这个答案果真又该由我给出么？话音落下，树影仿佛被层层水波冲刷开来，不受控制地变淡，变小，灯夜游春，凝定为宫内一盏样式最为平凡的花灯……

在孝纯皇后的周围，有一群人排着队靠取她获得红利，譬如陆美人，譬如宁寿伯满门，贤妃不是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她作为孝纯密友，这些年在皇宫里若有所获，在我看来，全是凭借自身。甚至说，她跟孝纯之间，并不是孝纯对她有所成全，反倒是她对孝纯多有回护。
弘光年间的妃嫔们，生活在孝纯的阴影之下，像康嫔那样能够自我周全甚至从中挣得一分快意的人的少之又少，多得是王婕妤这样的人，因孝纯骤然的妒意而丧失性命。敬妃或许也算其中之一，她比王婕妤幸运，她性格里有一分恬淡，这使得她在这场后宫女人的角力里最终保持了自身。
敬妃跟贤妃截然不同，其实她跟后宫许多女人都不同。后宫里的人或许都有自己对于未来的一点期冀，贤妃的期冀或许关乎淮王，陆美人的期冀或许关乎家族命途，甚至哪怕康嫔的期冀也未必只有皇帝。敬妃不一样，她所有的期冀，大概只有高绪而已。敬妃的这一点仰慕旷日持久，经年未衰。康嫔未必看得上这一点，但其实我更愿意说，是康嫔未必欣赏得来这一点，他们是天性不同的人。敬妃愿意为了维持帝后琴瑟和鸣隐居西苑，或许她是聪明，或许她是恬淡，我说不好，我只能说，她是润物细无声的人。
当皇城的上空炸开一朵绚烂璨目的烟花时，有人惊喜，有人慨叹，敬妃含着一点微微笑意望向无尽夜空，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想回到皇宫的第一年，今夜里她会想起西苑生活的那几年，这里面怨愤不甘的情绪很少，恬然温厚绵绵不绝的爱意很多。

【四：敬妃·火树银花】
夜里有人拥着风雪而来。
夜里的风好像没有白日里那样凛冽，沉沉缓缓地吹着，吹过碧瓦朱甍、吹过三十夜里的笙歌曼舞之地。而就在这样阖宫欢庆的夜里，有人在风中独自行走，一支红顶小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敬妃亦步亦趋地走在长街上，她惧风、更爱惜身子，宫里的人也从不敢让这位常年在西苑养着的娘娘扑风，因此她也鲜少有这样不坐轿子，走在红墙夹道之中的时候。只是今夜不同。
“京城的夜与西苑真是大不一样。”不论多久、不论多少次，敬妃总有这样的感叹。她将两交叠，捧着一只手炉缓缓走着。她这样想：西苑啊，哪怕是在大年夜，到了这个时辰，也早早就暗了下来。万籁俱寂，一切的热闹和纷扰都与那个地方无关，快乐也是。
“砰！”就在敬妃不知在想什么的时候，一颗巨大且炽烈的光球升腾炸裂，顷刻间又化为无数支细闪璀璨的光条四散开去，旋即他们又化为一朵又一朵绚烂的橘色烟花，点燃了整个京城的夜空，映衬着夜间下的一点薄雪，火树银花，华美夺目。
好一场盛世烟火。
敬妃停驻在原地，螓首轻抬，这些绮丽的景色在眼中早已模糊，敬妃却在恍惚中缓缓笑开。

前面说了，活在孝纯阴影之下的人很多，其实皇帝跟孝纯之间之中极致的爱意，造成的不就是后宫多数人的悲哀吗？敬妃是一类人，王婕妤是一类人，庄嫔是其中极少数的一类人，这源自她开挂的身世。
庄嫔是我们设定的人物中极其bug的存在，她的人设里，家世设定是，衍圣公之女，孔子后人，简单来说就是千年铁饭碗。即便这届王朝倒闭，皇宫换个主人，她依然拥有万圣之师的光环，她是一个非常有底气跟所有人叫板的人。或许，如果时机再对一点，庄嫔也可堪为一个皇后？
或许因为身份的缘故，或许因为庄嫔作为年长者的缘故，弘光十三年的妃嫔对她的印象大多停留在一位端和温煦的娘娘，可是这个片段非常有意思，让我觉得非常有代入感，除夕夜里守岁之时，一位已有一双儿女的娘娘膝盖上盖着薄毯轻轻梦呓，我觉得非常有新意，毕竟谁会想到这样一位养尊处优的娘娘，流连梦境时也会梦到这样荒诞不经的场景呢？
在我看来，庄嫔是个被原则感驱动的人物，她有反骨的一面，区别于寻常贵/族的一面，她心里看不上陆美人，但行为上又是整个宫里对陆最公道不错的人。她会在心里嘲讽一个不怎么合格的国/母，却同时对一个定罪为大逆不道的罪妃有怜惜的一面。或许是她经历自小经历孔府的种种阴私，所以她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贵女，她对宗室矛盾的认知远远超乎后宫里的众人。寻常贵女面对他人错处或许处处指摘，借此彰显出自己的无可指摘，划清界限。庄嫔不是这样的人，庄嫔自有其风骨。

【五：庄嫔·橘子精的故事】
年三十的晚上，不论在哪儿都是热闹的。承乾宫的一间暖阁里，坐着庄嫔和一双儿女，一众穿红着绿的丫鬟围着主子们侍奉。大姐坐在繁英身边，朝她撒娇要她讲故事听，阿佾听见也跟着阿姊闹。繁英实在很累，不免存了敷衍的意思，指了一个小丫鬟，不经心道：“教谷儿讲给你们听，她自小在西北，那儿精怪传奇多，随便拣出来一个都好玩哩。”那个唤谷儿的丫头倒也不露怯，放下手里的果盘从后头过来，俏俏笑道：“奴婢方才剥橘子，想起个橘子精的故事……”谷儿声音细细，大姐和阿佾都听得入神，而庄嫔靠在迎枕上，不知觉阖上眼睡去了。
见庄嫔如此，蕙娘和芃娘便悄悄让嬷嬷们领着孩子们往次一间去玩，丫鬟们也渐次退下。阿佾被抱在嬷嬷怀里，他心心挂念着：“嬷嬷，我要吃橘子，我要吃橘子！”却被自己的大姐横了一眼：“嘘——”
在内间，芃娘接来羊绒毯子，轻轻盖在已经熟睡的庄嫔身上。可不多时，庄嫔感到自己被叫醒，跟前跪着陈选侍的大宫女，她抽抽噎噎的，繁英勉强听清了——竟是陈选侍把橘子精的化身吃进了肚里，橘精不甘心，硬要从她肚子里冲出来，陈选侍正痛得在地上打滚，现下只能来请繁英去看看。繁英被惊得瞠目结舌，“什么……？”
庄嫔一句梦呓，让蕙娘和芃娘俱凑前来唤她：“娘娘，娘娘……？”原是一场梦，庄嫔缓缓睁开眼，压住胸口，感到有点好笑，说：“什么时辰了？”蕙娘答道：“刚刚过了子时，殿下们、陆美人还有陈选侍等着进来给您拜年呢。”庄嫔擦了擦汗，应了声，让蕙娘去把他们领进来。
而繁英之后在堂下见到陈选侍，总觉得十分可乐，因对着陆陈二人展笑比平日更多。不知陈选侍是否也好奇，素日对自己严厉面孔的庄嫔如何突然对自己有这样多笑脸呢？她大概想不出罢。

后宫之中，像庄嫔一样的人，没有第二个，像康嫔一样的人，同样也没有第二个。其实在康嫔的人设里我们从未写明，关于她的父亲。在我们的脑补中，康嫔的父亲是奸佞之人，但她不是，非但不是，康嫔至今所作所为可以看出她是一个随性率性之人，跟她的父亲截然不同。
康嫔在最初的设定里，是我最喜欢的人设，同样也是我觉得，贤妃之外，最难戏好的人设。她是宠妃，孝纯薨逝之后，她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个宠冠六宫的女人，但她又与大多数宠妃不一样，我们在给康嫔写人物介绍的时候，我记得高绪用了疏朗这个词。这个词真好，万分明媚。孝纯沉浸在皇帝的爱意中，缠绵情浓，敬妃无条件包容，最后真心爱重皇帝的是康嫔。康嫔难得有一点清醒自知，她深知皇帝的为人，深知后宫里龃龉丛生，但她依然是康嫔，跟入宫时的心性没什么两样。康嫔身上难得有一种任侠的精神，虽然这与皇宫格格不入，但她最终完美融合了进来。
皇宫里春去秋来，花落又花开，她依然是康嫔，心性之中的一分坚韧未被消磨，反而日渐生机勃勃。刘美人的戏里曾说：在她眼里康嫔已经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娘娘了。她说的不错，嫔位，皇帝的偏爱，康嫔都已经有了，在子嗣上，要一个别人的孩子也显得合情合理，一步之遥，就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存在。
虽然这个游戏大家会拿真爱来开玩笑，但在时代背景下，其实一个妃妾，去选择表露对皇帝的爱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一个执掌你生死荣辱的存在，根本意义上从来就不是平等的，康嫔和皇帝的感情，明显区别于敬妃的仰慕，贤妃的陪伴，这些东西之外，她有更多纯粹的部分。敬妃对皇帝无条件包容，不图回报，贤妃试图在淮王身上投入期待，她投入感情，同样又期待回报。康嫔与其说图求回报，不如说她是一个图求回应的人，她始终想要的，大概是感情的共鸣与回应吧。这个皮真的很难戏，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戏好过她。但也不用太过悲观，我们总是一直在进步的，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六：康嫔·橘红糕与茶水间的爆栗子】
尚食局的孝敬在过年的荤菜膳食外，有一道过去没有见过的糕点，个头只有珍珠大小，圆型的切面，软糯透明，外层雪白，中心橘红。他们揣摩康嫔吃穿讲究，费尽心思，还备了一串雪玫团子，梅花雪信的酸名儿供人挑选。康嫔看那提膳的小宫人热热闹闹报了一长串，微微有发笑的意思，然而语气仍旧宽和：的冰还没有解冻呢，单这些名字听着像吃了一口冰渣子。说罢夹起一块点心，目光轻灵地掠过屋中一盏素蝉纱扎的小橘灯，不假思索：你们费心了，就叫橘红糕吧。银朱自去领那宫人看赏，灯火映照下，康嫔嫣然一笑，反倒是那执箸的手，真正润泽如玉，莹白如雪。
一派欣然的年节里，使翊坤宫奴才们心喜的不止有康嫔宽绰丰厚的打赏，更为眼下这点清闲自如。虽说酒水不可得，按康嫔大宫女茯苓的话是：一年到头，总之是娘娘给你们的好意，可不准许用来醉醺醺的误事，不像样子又不惜恩。不过每年如此说着，茯苓这头总会包几块醇美的茶砖交给他们。接着茶水房里就会升起一锅热腾腾的红茶，旁边错落排开一溜小碟子，有各色果仁，或是炒米，爱吃甜口的也可以添蜂蜜，浇上一层牛乳奶盖。小禄子和梁安两个正插科打诨，铃儿走进来时，屋子里暖意融融，无酒却因欢愉而凭空有微醺之感。小禄子方才笑话梁安喜欢放红豆、木薯园子，不知道是喝茶还是煮八宝粥，假使再加上橘子，桂圆，那简直好做个乱炖。梁安笑骂几句，要去弹人脑门：这不还有爆栗子，给你先吃个管饱。这会儿瞧见铃儿臂上挎了一个食盒，便知是康嫔赏下的福菜，收了阵势，同几个小宫女儿一起迎过去。梁安欲要接过，铃儿笑嘻嘻一躲开，故意打趣他：你那对爪子不是才烤了栗子么，仔细让糕点串了味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