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

[我怀着孩子的时候，总是殷切地期望孩子能够健康地长大。而我在经历生产阵痛的时候，总会一阵一阵地后怕，立誓以后再也不要诞育孩儿了，但当我真的抱着那个女孩子，我又觉得，我应该真真切切地去爱她。]
[只是，她和铖一样，都是生来有些不足的。她吃的第一口奶水里便掺着药汁。我抱着她，怜悯尚且无知无觉的她便要受这样的苦，不自觉便落了泪。]
[“娘子，三皇子说来看看您和小公主。”]
哎，白苏先把钰姐儿抱去前面，我收拾一下头面等下就来。
[女孩儿的乳名叫钰，在她被大家用封号称呼之前，她在我这里，就叫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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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说去岁的柔仪是三阁皆育皇子，分外惹人艳羡嫉妒，今岁的柔仪便意外显得寡淡落寞许多，独是季娘子有幸承了福泽，诞下一位玲珑娇小的公主。这阖宫浩大，佳丽三千，恐怕无人不羡慕如季氏韦氏这般儿女双全的人，但细想却又不尽然也——这柔仪的清苦药味，毕竟是一日比一日愈重。
我想，我是心有惴惴的，便是有奚女将小小的婴童抱到眼前，也不敢离那瓷娃娃的锦裘太近，生怕传了病气给她。只远远看上一眼，便心怀满足，乖顺地等着季娘子收拾妥当。

[我来得迟了，远远就看见三哥儿坐在凳子上，规规矩矩的。我本来以为，他可能会逗一逗钰。我和三哥儿实则没见多少次，只是仿佛很投缘。]
嗐，你怎么坐得这么规矩。
[不像是个小孩子。这里的孩子，大多都不像是小孩子。这让我有点儿难过，想起来，我在家里的时候还敢把挂在树上的风筝自己摘下来，而这里的皇子公主们，想往稍高处站，都要前前后后围了一圈的人。]
累不累？我这儿不是学堂，没这么多规矩。
[钰听见人声，睁开紫葡萄一样的眼睛要往这边望。]
钰姐儿——哦，这是我给她取的小名很喜欢你呢。我和铖说话的时候她都不会望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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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体不好。”
我想，季娘子该会懂得这句听似没来由的话，是为答她的哪句。夏日其实已然临近了，葳蕤正茂，但柔仪殿的药味不减，仍旧是令人莫名惴惴的。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双干净清澈的眼，那是不沾染世俗尘埃的清亮，也是脆弱和娇小，我不愿意过多靠近了她，让她变得多病懒倦。
“ 见着您与小公主平安便好了。” 温声儒儒，由衷道，“ 如今这宫里…也算是尘埃落定。”
我终归是用了“尘埃落定”这四字。长达数月的废后征兆终有一日落到实处，虽然她仍是爹爹的妃子，但已然远离这片宫闱，到了别处。

[他有些不安地解释着，我顿时为自己的追问无地自容，我怎么能够把他的伤心事又翻出来呢？于是，我们之间便有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直到他提起尘埃落定的话来。]
[皇后，嗯，现在应该叫净妃了——她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则我并不意外，我也相信，这里的人也不会感到意外。她冒犯了一个她绝对不能够冒犯的人，她凭什么当天下的表率呢？就凭着她的凶悍和善妒么？]
三哥儿听说过因果循环吧？不过也许，符娘子连因也不算，她只是藤蔓上的一朵花，一朵漂亮的花，有她，更容易结果。
[我是暗自欢喜的，我喜欢看因果报应，天理不爽。话本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总是好人有好报，坏人得恶报。]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眨眨眼，小声地和他说。]
早上实在起不了这么早去问安，虽说早已免了向净妃问安，但她若还在，心里总是不安，而今终于能好好地睡个懒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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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前便晓得，季娘子是与这深宫阖院的其他娘子不同的。她爱憎分明，坦荡率真，循的又是很难不令人赞同跟随的道理，就连眨着眼睛小声叙的话儿也叫人莫名亲近。我被她话里的形容逗乐，眉梢一弯，终是沁出一抹由衷的笑意。
“ 那便好——我听说新生的婴孩都是喜欢哭闹扰人的，季娘子能睡好懒觉，可当真不易。”
她是有福气的，儿女双全，皆守在膝下。我想，这或许是连上天也青睐她的这般个性，便不吝啬诸般瑰丽珍宝，尽数交付给她。襁褓里的稚女乖巧，不知道等她长大了，是否会是如她生母一般钟灵毓秀的人儿。
“ 方才说，她唤作巳姐儿？”

[世界上一半的麻烦都是自己找出来的。有些人，总是要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左右猜度，然后把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以为对方的一句无心之语就是故意往自己心上插凌厉的刀子。 ]
[我并不聪明，但正是因为这样的不聪明，也过的比那些聪明人快乐些。崔娘子宽慰我，等事过境迁就好了，正是这样的道理，遇事不去多想，等时过境迁就好了。]
是呢，巳时生的。她急着出来，便取了这个小名，念着也好记。大名叫怀贞，安贞守礼的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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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贞守礼的贞——她这句令我骤然忆起五哥儿了，那个符娘子的亲生婴童。或许细细算来，他才是这一切骤雨狂风的漩涡。这一切的一切，又注定他自降生起就会成为这偌大深宫、朝堂百官的瞩目，他背负着周氏乃至喻氏一族的仇恨，仰仗着符氏一族的希冀，何其辛苦，又何其无辜。
但既然出生皇家，便别无选择。
“ …很好听。”
我笑着应她。
“ 看着也乖巧。前几日路过凝和，听说符娘子宫里的人被五哥儿闹得不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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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啊。
[提起五哥儿，我算是听过他的威名的。他的母亲大约是把前一个孩子的遗憾都填补在他的身上，以至于他像一阵摧枯拉朽的烈火，蹿过了每一寸的宫墙，无人可挡。]
[这个孩子来得巧，只要有他在，官家便总能够记得符娘子当时是怎样失去孩子的，也能够记得净妃是怎样从一只本应在青云里翱翔的彩凤成为一个只晓得争锋吃醋的市井泼妇。]
说起来，五哥儿还算帮了符娘子一把。
[处于弱势的女子总是能得到男子的怜惜。]
比起符娘子，净妃娘子或许是太强硬了。寻常百姓家尚且知道要给主君留颜面……虽然日子还有很长，但三哥儿以后要是娶王妃，可要娶个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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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怔松，直至门边窜进一缕半凉的风，才微微赧然地垂眼，只摇头。
“ ——还早呢，季娘子。”
况且又哪里有那样简单。爹爹从前娶周娘子为后，想来也不是在这阖宫佳丽里挑选最为温柔的那个。我虽小，却知道这儿的每一个人背后都傍着许多，譬如这位季娘子的背后是容，我姐姐的背后是陶，而从前坤宁那位，便是喻了。
那是不易撼动的大树。
“ 坤宁那边儿荒置得冷淡，也不知何时才会有生气。”

自然是还早。
[他的婚事，我想，并不是单纯地靠两情相悦便可以的。这是皇族的未来。这也不是我该忧心的，毕竟——他还小呢。]
[至于后话——]
怕是没有那么快。官家肯定有他的考虑的，但应该也不会拖太久。我想，再过一年半载便该有音信了。毕竟，便是官家还想再思量一阵，总有些老夫子要把这当作是郑重的事情来劝谏。
[在这里，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私情呢？大义和私情，早就分不开了。]
我希望坤宁将来是主人是个温柔的女人。
[最好是一个温柔的——美人。哦，实在并不温柔，是美人便使得。若是美人，日日去拜见，一早便能得到好心情。沈娘子和符娘子都很好，若是她们之中的一个，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