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旻
“喂喂，好想让你叫下我现在的名字啊。我可不单单叫‘天明’两个字咯。”
朔风萧瑟，凌空而过，将落到地上的枯叶一扫而空。弹指间，只觉一股肃杀的凉意从指尖传来。
“又是一个秋天……你如今居然没机会叫我了可恶。”长发黄衫的少年话锋一转道，笑容有些勉强。不可能有人听见他的这句感慨，因为片片话语早已没入茶楼酒肆的喧嚣之中。
从墨规池的梦之深处醒来之后，如父亲一样走上了侠道的他，叫做荆天明。
少年又自顾自低下头去，轻微地晃了晃酒樽中仍然散着淡淡香气的美酒，一饮而尽又再次斟满，脸上倒从未有过什么醉意，右手沉沉地裹在长袖之中。好似有些事情随同这酒一起被灌入了他的心扉。


“少羽，快过来！拉住我的手！”
“不行……我们两个都会掉下去的。”
“说什么胡话，像你这样我十个都拉得住！”
“天明，我们分头行动罢。前面一定有汇合的路。”
呵。回想着，天明的唇角勾起一个苦笑。怎么可能有汇合的路？顺着一条岔路走下去，以后必定有更多的歧路，所有结局就已经在抉择的那一刻注定了，什么重头再来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
当真是侠道王道，莫问莫问啊。
眼下，这个少年早已没有了当时在墨家禁地乱闯的那种冲动与稚气，他已经走入了人生的第二十载；而那个道出“前面一定有汇合的路”的少羽，却已经背负着沉重的西楚霸王之名号倒在了乌江之畔。
少羽，少羽……或许还是该叫你项羽了吧？沙场可是要比江湖更加喋血恐怖的地方呐？明明可以渡江重来，又说什么“天亡我”！不愿抓住最后的一线生机，你又是为何？！
你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带着秋色的蒙蒙细雨，在酒肆的屋檐上敲出滴滴答答的音韵。
不知不觉中，居然坐了一个晌午么……自己果真是沉浸在昔往之中了吧。天明起身看看酒肆外的情况，打了个哈欠，正准备付了酒钱离开，却以其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些不该属于这个闹市的声音。
只闻街角处猛地传来一阵骚乱，随后更伴着长剑相交的铮铮之声，仿佛是埋藏已久的怨恨骤然爆发。
荆天明没有向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手上倒暗暗握紧了右袖中的一物。“这是什么世道，居然就在街头打斗起来了？”他喃喃，却不去查看或出手相助。
眼下虽然并没有人认出荆天明，但若是在这江湖人士出没的闹市里问一句“荆天明是谁”，对方定会告诉问者，荆天明是近年来除恶扬善的大侠，年纪轻轻便替江湖上铲除了不少反派。只是很少有普通人与他打过照面，其踪迹几乎得用“神出鬼没”一词来形容。
大侠么……要是牵扯上什么麻烦可就糟了。他自嘲着摇头低声道，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挤进了冒雨围观而无动于衷的人群，眼前的场景竟不由让荆天明愕然——


二十余个黑衣的壮汉手持兵器围攻中间一人，情况之激烈使地上的尘土大片大片扬起，模糊了众人的视线。而那个被围攻的瘦小身影，居然……还是个执剑的小孩子！
这个孩子虽小，但他的剑法成熟稳重，可以和一个练了一年武功的成人相当。靠着孩子轻巧的脚步，几次必杀的招式都被躲过，转眼撑过了数十招。
“混账东西！这是那个项姓贼子的后人，取其命者必有大赏！”见局势有些不对，黑衣人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骂骂咧咧地喊了一句。
还没有等旁观的荆天明反应过来“项姓贼子”指的究竟是谁，那孩子爆发出一声断喝，身形鱼跃，手中长剑高举、又倏地劈下，直击在他面前那壮汉的右肩上！黑衣人吃痛，大喊呻吟着，有了一寸深伤口的右臂居然再无力拿剑，只能抱着肩头跪倒在地。
不等下次白虹飞舞，天明已经看清楚——孩子手上所用的这把刀，手感沉重，剑身锋利，制作精细，乃是当初举世闻名的项羽刀。这刀和剑谱上的剑不同，它并没有灵性，剑气也徒有杀意却不知防守，比起剑中极品只能算上品。尽管如此，这把大刀与剑谱中的名剑一样闻名天下，只因了他最初的主人，西楚霸王项羽。
只听乌江亭长说项羽乌江自刎之后，这项羽刀便同那唤“破阵霸王枪”的虎头盘龙戟落入乌江，不曾被人寻到，现在重现江湖也是命运使然。想来这些黑衣人也是因此认定了这个孩子是项羽的后人，这未免也过于轻率贸然。
也不知是谁如此痛恨项羽派人对一个孩子下手？！不过可能是那个家伙的后人，还是先救人再说。
不作他想，荆天明提起一口真气，施展轻功跃入战事。顷刻间，“铮”的一声长鸣，腰畔的宝剑轻盈地弹出剑鞘。他的左手顺势搭上了剑柄，微微一翻转手腕，凌空的冲力加上手上的劲道，狠狠地击晕了方才那个黑衣人头领。
一击之后收拾落地，天明隐约听见人群里有叫好的声音。
他没有顾得上这些，右手在袖中死死捏住薄薄的那张东西，左臂一收一伸，剑尖在虚空间划开一道长长的弧度，同时足尖轻点，凭着轻功刺下这凌厉的一剑。
彼时他对面的那个黑衣人倒是倒了霉，没有料到这黄衫的剑客剑技如此高超，一时间完全无法躲开，只得生生接住了这一招，身体被逼退到数丈之远，瞬时倒在围观的人群中，一旁的人纷纷惊叫着推开。
天明不再顾及下手的轻重，短兵相接时腾开时间冒着朦胧的雨帘向那个孩子望了一眼。面对另一个壮汉，那男孩子也不曾有过退缩，眼中杀气荡然，看着催人心中一寒。倘若真是说出“彼可取而代之”那家伙的后人，倒也真不会辜负他父亲生前的名号了……
剑花轻挽，剑走轻灵，打斗愈发激烈却也将接近尾声。之前围观的人因为恐惧纷纷散开退去，这条衢巷上没有加入战事还在旁观的也只余一人。


雨已然小了许多。
飒飒秋雨飘落在剑锋上，“叮叮……”地发出叩击声，血水顺着剑刃上的花纹滑下，流淌到了凸起的“渊虹”二字上，略微显得模糊。
荆天明不去理会最后一个黑衣壮汉倒下的沉闷响声，随手紧紧衣袖，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因占了满满的雨水变得沉重，此时感到有些冷了。
……噷，少羽那家伙怎么就不在这里了呢。他的手倒是温暖多了……至少比如今这么冷要好。
天明的眼前宛如浮现出以前咒印发作时，自己无力倒在少羽身上，而对方避之不及的情景，只觉得尴尬又好笑。与此同时，心头又是一整无奈的酸痛。
他不自然地笑笑，颔首看手中的这柄宝剑，觉得被血色掩盖的剑身看着实在碍眼，就从衣襟内掏出一块方帕。那方手帕上带着女子淡妆的香气，天明倒似乎没有闻到般，直接将女帕当做普通的布拭去了渊虹剑上的血痕。
——直到他微阖眼帘，目光触及了那方帕边角处所绣的一个“月”字，赫然也是女子的手笔。
荆天明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下，收起残余的杀气，向远处还立在雨幕中的身影道：“真不好意思，染上血迹了……其实你还会洗的吧，月儿。”
远处的身形动了动，本来肃立的女子呼哧一声掩嘴笑道：“诶，荆大哥你又是那么粗心。好了，姬月我还得帮你收拾残局了。”月儿的笑声如同银铃轻响，俨然是个美丽的人儿呢。
姬月，这也是个传奇的名字。她偶然出现在市集上，淡淡笑着看过往的车水马龙，也同那江湖上传名的荆天明一般被传得神奇至极。据说本是燕国的遗民，似乎还是会阴阳术的贵族王室，才有了“姬”这么个不多见的姓氏。
荆天明应了一声，蓦地感觉身后杀气凝聚，想也不想便用没有握剑的右手朝背后挡去。然而他应答了姬月的话，手上的动作还是迟了一拍。
莫非还有敌人？


须臾间的判断果然是不可靠的。一把长刀先天明一步抵在了他的后心。但是那刀颤抖着，没有再刺下去。
是那个孩子。
天明随即脚尖一点，避开了他疏忽的这招，而那刀却无再逼来的意思。不过这轻微的战栗不是因为对方的害怕抑或无力，只是这个要强冷僻的孩子受了伤。
“你是谁！？为何要帮我？！”未等两位少年少女说什么，孩子脱口质问道。
而就在同时，荆天明发现自己一时大意，将原本牢牢捏在右手中的那物放开了，它飞舞着轻轻落在地上。
“我叫荆天明，那位是姬月。”荆天明踌躇着报上姓名，弯下腰想捡起从袖子中飞出的那物，不想那孩子却比他更早，抓起了那物。
却是一块丝布，像是慌乱中从衣裳上扯下的，上面以血代墨书写着几字，血迹早已变成陈旧的朱黑，从色泽上看也过了有些年头了，不知是凭着怎样的方法存留了下来。
好像是看出了什么，孩子稚气的声音嘟哝了一句：“我爹项羽……是你们什么人？”
项羽！明月二人相视片刻，姬月道：“令尊……是我们儿时的玩伴和后来的好友，或者说是，知己吧。”这话她说得犹犹豫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
方才一直不肯屈服的孩子闻得这话，抓着那丝织物沉沉低下头去，微微啜泣起来。“爹……他死了么。”


姬月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上前低声问道：“天明，他怎么了？”
“静待徵儿。项羽。”天明吐出这莫名的一句，回头解释道，“少羽他在那块丝布上写的就是这几个字……居然，和我母亲为我所写的一样啊——
“山水如初，万世不醒。归处何处？静待天明。”
名唤项徵的孩子在雨中不住战栗着，紧紧抱住丝布低沉着头，仿佛那是唯一可以给予他温暖的东西。
毕竟还是孩子……荆天明望着这个无助哭泣着的小人儿，眼中不免怜悯。他想起了在自己儿时逃离咸阳宫，被大叔救之前的那段时光，那样的无力可怜，如今想起十余年前的种种，心头震慑。
如果没有战争、没有争斗、没有仇恨，这个孩子，还有那时的自己，都还只是在父母膝头玩耍的年龄……
可这乱世，何时才能真正到了头？


“乌江亭长说，少羽他死前将自己的孩子放在篮中，任其顺水飘下，一切只看天命。”
天明回忆起那个老者将丝布交给他时的转告。在他眼前，有些事情渐渐清晰明朗起来。
阡陌之上，最后一滴凄冷的雨水渗入了土地。
暂且结束的乱世，会随同这场雨一般烟消云散么？
“我们走吧。日后的路，终究是要走下去的。”月儿看着身边泪痕未干的孩子，拂袖道。
乱世中，除了逃避，也只能怀着勇敢孤独地走下去，没有谁可以成为他人的救赎。
只是，活下来是为了什么？


雨后初霁，秋风潇潇。
项徵抱着对他来说还过于沉甸甸的项羽刀，小心地走着。在刀身上，映出了每时每刻的浮云变迁。
于是这个小孩子忍不住仰头向天空望去。
——他看到了他父亲生前一直寻找的东西。
蔚蓝的碧落，云淡风轻。浮云任凭风决定它的方向，甚至烟消云散，却似乎不曾有什么遗憾。
虽然浮云没有在天幕上留下什么痕迹，但至少它知道自己已经飞过。
一切，终于都沉静了下来。
-完-


【后记】—依然无聊的吐槽
“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看到泰戈尔的诗就很容易感动，就想去铭记他。各位应该都看得出来，最后一段是根据这句诗写的，虽然不可避免地被我弄狗血了（OTZ） 而且可能完全没写对原句的意思。
关于荆天明的名字，我觉得他继承的不仅仅是这个姓，还有荆轲侠道的命运，当然玄机你要让他叫盖天明，也、也会很不错吧囧。
姬月这名字……其实没什么可说。
项徵么，只是宫商角徵羽五音之中的一个。
整篇文的情节只是在某日很不爽的情况下构思的，非常混乱也有不少BUG。大体的想法来源于桃子的一片回帖——
【或者等少羽瓦特之后，再让天明带着烧鱼和虞姬的小孩再次踏上流浪的路程，就像20年前，聂叔带着天明一样！然后，秦时明月就真的成了yeah!荆天明。。。】
还有些细节则源于《千与千寻》等动画和月姐的《拜月教之战》等文。
不知不觉抽风地写了四千多字。算是给逝川桃枝的礼物吧，两人写了那么多分析贴技术贴，而我除了一些小白的回帖之外就只能算水贴，这篇雷文就当是补偿吧（||||||||||）。
祝桃子和玄机分手愉快，也祝逝川生日快乐。
【开个玩笑，如果您能保持1200个月每月都来亲自看看这贴，能您就真的有百岁啦XD】
致谢致谢：）
====the end====


望天……我点着什么了标题还没打完居然就这么发出去了囧，现在急着发排版完全乱了OTZ
各位凑着看吧|||||||||||

喔~~~~~~~棒哦~~~~~~~~~~~~顶~~~~~~~~~会是精品的说~~~~~~~

回复：13楼
多谢楼上TUT
这雷雷的标题啊OTZ

自顶什么的真的有用么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