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页书此时正站在家门口等候弃天帝到来。自两人在山屋长谈彼此过往后，弃天帝因有要事处理，已有好几日没和他联系，昨天才又接到他的电话，表明兄弟两人想邀他一起欢度今年中秋。一页书接获这个讯息，心底感到一阵暖意，明明才认识不久的人，却每每从他们身上受到诸多关照与眷顾，令他感怀满心。尤其是弃天帝，相较于初识那会儿他给人强烈遗世孤立的感受，接触过几回后他很快就明白他的情感是猛烈却又内敛的深沉，这种矛盾的冲突造就了他的偏激、执着，然而在经历过童年那样的境遇之后依然保有追求真挚的纯粹，却使他同时对他产生一股特殊的疼惜之情。而这份感情，随着两人交往时日愈久而愈发深刻。
思绪起伏间，熟悉的喇叭响起，等候的银色轿车出现眼前，探头出来招呼的却不是意想的那人——那人正坐在副驾驶座撅着嘴不发一语。
「嗨，一页书，好久不见，看到我惊喜吗？」天神明朗愉快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山谷。
「哈，天神大哥你好，入内喝杯茶吗？」
「不啦～接你回家后我还要去花店，上车吧。」
「啊，那怎么特地跑这趟？」一页书边说边入座到车子后座正中。
「没事，就是太久没见面，想看看你就跟来啦！你气色还不错，我终于可以放心。」
「谢谢天神大哥关心。」
「见外～刚才我和我弟打了个赌，你想不想听？」
「嗯。」
「我们看到你站在外头一脸沉思的模样，我说你正在想我，我弟说不可能，我俩谁猜中了？」
一页书闻言，转头看向弃天帝，发现弃天帝也正从后照镜在看着自己，下意识偏头回避了他的凝视，目光有些飘忽闪烁。
天神见状，叹口气道：「唉呀，看来我赌输啦，唉……」唉声叹气的模样好不可怜。
「不，你们都是赢家，没人输。」
「喔？」
一页书解释道：「我当时正在想着你兄弟俩，所以你们都没说错。」
「哈哈哈哈哈……看到没？人家一页书多会讲话、多会做人，老弟你要好好学学呀。」
「哼！」弃天帝不理会胡言乱语的哥哥，转头问一页书：「你想我们什么？」
「嗯，我在想，我很久没过中秋节了，今年不但认识你们，还能一起过中秋，缘份真的很奇妙。」
天神听出一页书话中藏话，随即一改刚才说笑态度，正色道：「这也是我两兄弟这么多年来首次和其他人过中秋。」
「啊……」
「你别紧张，我弟告诉我你知道我们的童年经历了，这些事我们从未告诉任何人，也没人清楚我们的来历，他愿意对你说这段往事，表示你已不是泛泛之交，而是能与我们共享生命荣辱的知己，我这次特地过来邀请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弃天帝罕见地没在外人面前对哥哥所说的话表示异议，反而接续他的话道：「中秋节对我们兄弟而言还有一个特殊意义……」一页书专神凝听，弃天帝接着说：「我们离开瀚漠、踏上这片国土的那日正逢中秋，象征着我们的重生之日，所以在这天我们两人一定排出空档，彼此纪念，今年我希望你也一起参与。」
「这、我愈听愈觉得我不该加入你们的家庭聚会了。」
「你知道这么多内幕，却想临阵脱逃，可是会遭到惩罚的喔。」弃天帝意有所指扬笑道。
「我老弟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已经是我们的人，想赖也赖不掉啦！我说的对不对，亲爱的弟弟？」
「难得认同你。」
一页书看着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抬杠，内心明白他们是在帮自己化解尴尬与不安，如果再推辞，反而显得扭捏小气，于是坦然接受他们的邀约，点头应允。
「对了，一页书，你的车子什么时候回来？」
「还在等零件，大约还要一星期左右。」
「要不这段时间你干脆住我家如何？我弟就不必每天专程跑上山来找你啦。」
一页书听得出来天神这番话有一半出自对他的善意，另一半则是心疼弟弟的奔波，一时间不好直接拒绝，于是以眼神探询弃天帝的意见，弃天帝想也没想直道：「你要入住，我没意见。」
「我弟这话就是在表示他也想你住进来啦！」天神再次充当翻译。
「嗯，我考虑看看。」
「你在顾虑那群人么？」弃天帝关切问道。
「也不是。」
「那么？」
「或许是、觉得一下子欠你们太多人情，感到不习惯。」
「哈哈哈……老弟，我们就让他慢慢考虑吧，别逼他马上决定。」
「嗯。」
「总而言之，今晚你们就看我大展身手，我保证作出让你们任何人都舍不得离开我的独一无二天神料理。」
＊＊＊

一页书跟着兄弟二人进入他们的雅居。迎面而来的清新气息，还有满屋子的窗明几净、讲究布置，让一页书不禁说笑感慨道：「这下我算是明白你们见到我那房子的切实感受了，相较于你们这间浓厚温馨气息的住家，我住的地方只能称作仓库。」
「哈，听你说话就是舒服。你们聊吧，我花店还有事，中午再回来和你们会合。你替我好好招待客人，别怠慢人家。」
「嗯。」
「谢谢大哥，你慢忙，不必挂虑我。」
「好，中午见。」
天神离开后，弃、书两人彼此对视微笑，一页书便再次参观起房子，弃天帝陪在身旁，柔声道：「喜欢么？」
「嗯，很好呀。」一页书一边答着，一边走向电视柜欣赏柜上大大小小的相片，全都是兄弟二人的个人照和双人合照，一页书看着相片若有所思。
「想什么？」
「在想假使我有兄弟姐妹，是否也能如同你们这般感情深厚。」
「这些照片让你思念你母亲了吗？」
一页书摇头：「我对于我母亲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她的模样我都不太记得，刚才那个念头单纯只是我对于平辈血亲的好奇念想罢了。」
「原来如此。我哥确实对我很好，再也找不到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了。不过这阵子我常想，若是他的弟弟换个人，比如你，他将会省心很多。」
「怎么会呢？你对天神大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在他心中的位置，这点我在认识你们没多久就明白了，今日来到这儿更加肯定我的想法。」
「哈，这样么……你呢？」
「我什么？」
「我对你而言重要么？」
「你是我朋友，当然重要。」
「多重要？有重要到『不可取代么』？」
「……怎么问起这个，房子还没逛完呢。」
「不想回答我？是心虚或者有难言之隐？」弃天帝进一步逼问道。
「你真的想知道？」
「嗯。」
「好吧，论起取代性，当然没有你对于你哥的强烈不可或缺，不过就别的方面来说，你也是我独一无二的朋友。」
「就这样？」
「这样不够？」
「不够……」弃天帝停顿了下，继续说道：「我时常想着你，就连作梦，也经常梦到你，这对我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你在身边，我就能平静自在，我想和你建立更亲近更紧密的双人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这……」
「这些话吓到你了吗？」
「有一点……与其说是吓，不如说是讶异，我没想到你对我……」
一页书斟酌适当的用句遣词，被弃天帝接续道：「会排斥、或厌恶么？」
「倒不会，但是我需要时间调适。」
弃天帝展开一个极为好看的笑容：「这么听来，我并非全然没有希望啰。你放心，我会给你『调适』的时间，不会要你马上接受我。好了，不说这，这几日我没和你联系，猜猜看我干啥去了？」

「我猜测，大概和你们之前谈论的那场官司有关？」
「嗯，我之前被无端卷入一场医疗纠纷，病患家属说什么都要把我告到破产，这几天峰回路转，纠缠了几个月的官司突然就获得解决，人类真是一种可笑又可悲的生物。」
「确定没问题了吗？」
「原本被判定已成植物人的病患突然清醒，对方告我的事实要件已不存在，没问题了。」
「植物人……有这么容易清醒么？」
弃天帝笑道：「你果然敏锐，那名病患实际上早就康复，只是收买所有相关的医护人员，请他们帮忙提供假的病历证明罢了。」
「怎会如此，你不是主治医生吗？」
弃天帝摇头：「主治医师另有其人，当初病患长了脑瘤，脑瘤位置主治医师无法切除，请我替他动刀。手术过程极为顺利，术后复原情况也相当良好，然而有一天病患却忽然陷入深度昏迷，用尽方法抢救都无法将人救醒，医院判定已成植物人，家属因此气愤提告。
其实，那是主治医生刻意使用一种药物帮他陷入昏迷状态，只维持大脑最基本的生存功能。这种药物国内很少有医院使用，因此大家都查不出病因。」
「那药，是你告诉他的吗？」一页书轻声问道。
「没错。」弃天帝赞许地摸了摸一页书额际碎发：「开刀前一个月晚上，主治医生忽然来找我询问药的细节，我当时便心存疑惑，后来才明白这场骗局就是他设计的主意。」
「他为何这么做？」
「病患无意中得知他的元配和元配儿子趁他生病期间打算将他的资产据为己有，因此和主治医师策划了这场戏，暗中准备最严厉的反击。」
「可是主治医师不顾医院声誉了吗？你代他动刀，他也不管你的处境了吗？」
「哈，医院出事，又有我这个替罪羔羊，他才有机会当上副院长呀。」
「怎会……那官司最后如何解决？」
「我手中掌握那位主治医生一个秘密，他正是那位病患的私生子，此事只有我和他们父子知情，我告诉他要是他坚持将我卷入这场风波，我就将他做过的事包括他的身分公诸于世。」一页书一脸无法置信，弃天帝见状笑道：「许多人的人生，正是由无数场荒谬肥皂剧所构成。」
「你……你既然清楚整件事情始末，为何要忍受那么长的时间直到现在才摊牌呢？」
「我的工作是治病，病我已经治好，剩下的便与我无涉。若非这场官司可能影响到我接下来的研究计划，这场戏我还不想见它太早结束呢。」
一页书听完，只能无言叹息。
「你气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既然官司已经解决，天神大哥肯定也很高兴，不如我们中午煮一顿好吃的为你庆祝，也给大哥来个惊喜，你看如何？」
「你说好就好。」弃天帝微笑道。
中午时分，天神忙完花店的事，急着返家备餐，没想到才打开家门，一阵扑鼻香味便迎面袭来。
「嗯～好香呀！家里多个人就是不一样，美食都不必自己准备啦！哈哈。」天神干笑两声，赶紧走入饭厅，餐桌上却不见人影。
天神等了会儿，四周依然寂静，他纳闷道：「咦？人呢？你们再玩捉迷藏，桌上这堆饭菜我就一个人全包啰？」
天神吃了一口青菜，仍是没人回应，他只好起身加入找人游戏。
「唉，老哥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你们还有心情跟我来这招，等我找到人，你俩都要再分半碗饭给我！」
天神寻遍所有房间，最后终于在屋子外的露台，发现趴在阳台桌熟睡的二人。
「原来是煮菜煮到睡着啦！这两个小子！」天神摇头抿嘴笑道。他轻手轻脚往露台走去，一阵微风拂来，吹起了敞开的落地窗纱，待白纱重新落地，首先映入天神眼帘的，是亲爱的弟弟在睡梦中牢牢握住一页书手腕的手。
天神脸上笑容消却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复杂难解的僵愣表情。
（待续）

十、
天神看见弟弟握着一页书的手趴在花园桌熟睡，一时间竟忘了叫醒二人，只是呆立当场。直到又一阵秋风吹起，弃天帝被突袭的凉意惊醒，正想替一页书盖件遮风的衣物，才发现天神正站在他面前，以一种从未见过的眼神盯着他看。
「怎么了？回来也不出个声。」
「喔，我也才刚到，还来不及叫你们呢，你就醒了。」
「这样么，中秋忙到现在？」
「没办法呀，一堆货必须马上处理，没做完无法安心过节。」
「喔。」弃天帝口气略显不满。
「原本工作做完，店里的人还想找我一起去啖烤肉大餐，我想你们还在家等，就直接回来啦。」
「你要跟他们去也无所谓。」
「今天这个日子，我怎么可能跟别人出去，你无所谓？」
「我有说错么？你花店员工特地在节日过来加班，我认为你偶尔也该请他们吃顿饭。」
「你真是这么想？」
「这种事还有真假？」
「你……你明知道今天这个日子的意义，怎能这样说话。」天神罕见动了气，这个笨蛋根本不懂他的心情，居然说出这种话。
弃天帝听到哥哥声音整个下沉，知道他真的动怒，暗觉自己讲过头，只好讷讷道：「抱歉，我失言了。」
天神见弟弟态度放软，自己也深呼口气道：「我给了员工信用卡，让他们尽兴吃喝，我想我不在场他们会更加自在。」
「嗯，吃饭吧，菜都凉了。」弃天帝转头要叫醒一页书，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睡醒，带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对着他俩微笑。
「你什么时候醒的？」弃天帝觉得自己脸颊有点发烫。
「唔，大概在你向天神大哥抗议晚归时就醒了吧。」
「你怎么没早点出声，撙着看我笑话！」弃天帝双颊更热了。
「我找不到插嘴时机嘛。哈哈哈……」一页书笑着，边往饭桌移动，弃天帝跟了过去，天神出神地看着弟弟神采飞扬的表情变化，内心泛起莫名失落。他走到洗手台用力给自己洗了把脸，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回去饭桌用餐。
到了傍晚，三人开始准备晚上烤肉的食材。弃天帝在厨房洗菜切菜，天神则在露台腌肉，红霞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光采夺目，壮丽非凡，一切显得既静谧又神圣。天神望着逐渐下沉的落日，不禁感慨：「落日再美好，终有隐没黑暗的时刻，过没多久人们就会开始歌颂圆月的皎洁了，唉。」
「夕阳下沉，是为了让地球另一半生命能见到旭日的美丽，一处忘记，有别处惦着呢。」天神背后传来一页书清亮的声音。
天神微笑：「怎么出来了？」
「他说可以自己搞定，要我过来这边帮忙。」
「唉唷，总算良心发现啦！不过肉我来腌就好，莫忘我说要让你尝我手艺的，别连腌肉也跟我抢哈！」
一页书抿笑：「那我偷个闲坐在这儿欣赏落日晚霞吧。」
天神看着一页书恬淡无争的闲静样子，真是美好的人，他想，不自觉间轻叹了口气。
「天神哥有心事？」
天神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感慨人生当中存在着许多命运定数，任你如何努力挣扎也避不过，人类的力量真是太薄弱了。」
「嗯，确实如此，不过也正因为种种力量局限，愈发彰显抉择意志的可贵。」
「抉择么……你也有过困惑的时刻么？」
「哈，天神哥说笑了，怎可能没有，决定要不要恨我母亲、决定要不要留在山屋、决定要不要卖掉书店、决定要不要继续教书……我的人生可以说无时无刻都面临着难解的困惑。」
「喔？你曾经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嗯，其实我一旦做出决定，就很少回顾过往，毕竟人生无法逆转，只有我自己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你真是个充满正能量的人，怪不得那么坚强独立，唉。」天神又叹口气，忽然转换语气道：「你们上午都在家里做什么？」
「参观房子、欣赏电视柜上那些照片、准备午餐，大概就这些。」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那场官司的事？」
「有，巨细靡遗讲完了。」一页书轻松说道。
天神苦笑道：「你应该听傻了吧？」
「嗯，有点。还好最后顺利解决。」
「是呀！他因为这事把自己关在家，两三个月足不出户，我担心他封闭自己，幸好他最近又开始振作啦。」
「我想他不会封闭自己，只是有个好哥哥想任性撒娇而已。」
天神闻言微愣了下，随后沉静笑道：「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我都不晓得怎么回答了。」

「你们两人聊什么聊这么起劲，我在厨房都能听到声音，肉腌好没？」弃天帝推着几迭菜盘出现。
「天色还早呢！别打扰我和一页书，去去～再去切菜。」
「哼，尽会使唤人。你在跟我哥聊什么？」弃天帝不理会天神的催促，转向一页书问道。
「没什么，随意说说。」
「我请一页书帮我做心理咨商，这你也要问？」
「心理咨商？别闹了！」
「真的呀，他超专业，一点都看不出治疗的痕迹，幸亏一页书不当医生，否则你真的要失业啦！」
「喔？我怎么不晓得你也会心理咨商？改天也给我诊疗吧。」弃天帝看着一页书扬起意义不明的笑容。
「你们真是……怎么把矛头指向我啦！」
「快回答我呀，你愿不愿意为我诊治？」
「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啦。」
「这种是哪种？为何不想回答我，嗯？」弃天帝逐渐靠近一页书身侧。
「你快帮你哥腌肉啦，别跟着胡闹。」
「是呀，刚刚还在抱怨我光顾聊天不做正事，一眨眼逗人逗得起劲呢。唉唉……」
弃天帝撇嘴拿起肉盘，一边腌肉一边道：「明明是你起的头，怪我啰？你们不知道肉腌太多有损健康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子里，响起三人明朗开怀的笑声。
＊＊＊
又过三天，弃天帝帮一页书将好几箱书箱搬到书店新址后方，将来预备作为新实验室的地方。
「哈，多亏你把这里租下，这堆箱子才能先放到这里。」一页书精神抖擞地将一箱又一箱的书挪到角落迭放整齐，非常满意地摆了又摆。
「还说呢，这里可是我的实验室，别让它变你仓库哈！」
「这些书都是要提供实验室这边使用的非卖品，我才会先把它们放在这里嘛，等实验室装置完成，我再把剩下的带过来。」
「什么！还有啊？」
「这算什么，将来成果出来，我预备申请这地方作为国际研究中心。」
「瞧你起劲的，比我这计划主持人还积极，不拿个诺贝尔奖岂不辜负你的心意了。」
「哈哈，拭目以待啰。」
「别忙了，先过来吧，有东西给你。」
「唔，什么？」
弃天帝神秘兮兮地将一本册子交到一页书手中，一页书翻开细看，竟是他在《荒漠纪行》规划的所有旅程路线，每条路线都增添许多行程食宿细节、交通资讯、重要景点的详细图片资讯、从各处搜集而来的旅人心得，说这册子是本精致的旅游书一点也不为过。
「这都是你编的？」
「嗯，就不知能不能帮上忙。」弃天帝撇过脸，没与一页书目光相对，让人看不出他是难为情或别扭。
「怎会没帮忙，这本册子对我很珍贵，谢谢你，弃天。花了你不少时间吧？」
「没什么。」
「书店装潢大约两个月，等装潢结束，我决定先去瀚漠旅行，把这些路线至少都走过一遍再回来开店。」
「哈哈，真恣意呀。」
一页书微笑道：「如果人生只能任性一次，那么瀚漠之行就是我无二的选择。」
「我想……我是否荣幸参与你的任性之旅呢？」
「你的意思是你也想跟我一块去漠瀚？」
「嗯，漠地变数太大，纵使你准备充分，也可能发生无法预料的事情，让我陪你走这趟吧。」
「我可以这么依赖你吗？」一页书敛眉沉思。
「为何不行呢？」弃天帝温柔笑道。
「那么这次一样要麻烦你啦！」
「客气，我不介意你一直麻烦我下去。」
「哈～」
「我有预感，这趟瀚漠之行不只是你的旅程，也是我的旅程，让我们一起好好体验这次出游吧。」
「嗯。对了，设计师把书店的平面设计图寄给我了，你要看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好呀。」
于是一页书席地而坐，打开随身笔电的设计图，弃天帝跟着坐到他旁边，与他共同检视书店空间配置。

「一楼入门是每月的新书介绍和主题讲座展览预告。我将书店的书种聚焦锁定在文、史、哲、宗教社科、艺术设计类的专业书籍，空间划分成三大区，一类是新近的出版书刊；一类是古文献、名人信札手稿、书画等，包括我从各地搜罗而来的珍本；最后一处我将作为古董文玩的展示交易空间。届时店内也将提供协助客人找书、访书服务。
二楼是轻食饮茶区，读者只要付杯茶资，就能在这区阅读、讨论，将来展览和新书讲座签名会也会在这里举办。另外我还请设计师布置了一个跃层空间，作为主题读书会专用……」
弃天帝听完不禁莞尔笑道：「你滔滔不绝说这么多，显然都规划好了，还需要我的意见吗？」
「难免有疏漏呀，你把你自己当成第一次入店的读者，你会先注意什么？」
「嗯～我认为现代很多人都习惯阅读电子书，若是我进入一家书店，我会先留意有没有足够空间可以让我尽情滑手机，我也会希望书店能提供最新的电子书资讯。」
「意见予以采纳。」一页书笑道：「我在规划平面时，除了古文献区限制入室人数，其余书柜与书柜间已经安排很多坐榻区可供读者随时阅读，还有楼上的轻食区，想怎么滑手机都没问题。你瞧，窗边这里有一小块空间，只要摆上两三台电脑，就可以作为你说的电子书选购资讯区。还有别的想法吗？」
「你的书店既是专门的特色书店，受众想必有限，你想好怎么避免上回的失败经验了么？」
「我打算结合书店和读书空间复合经营模式，入店超过一个钟头就要酌量收取小额茶水费，按几个时段划分计费，有购书的客人，将会退还这笔款项。另外，协助客人找书、访书服务将会是本店一大卖点，至于实际成效如何，要等到开店之后才能得知了。还有吗？」
「啧……你还没开店就准备揽一堆事做，又是策展又是讲座又是读书会的，你有安排私人时间吗？」
「这个……我想等店开了自然就会清楚什么时间忙碌、什么时间有空闲了，那时再来安排吧，其实我反而比较担心最后私人时间太多，那意味着我又得开始开著书车赠书啦。」
「哈哈哈……店名想好了吗？」
「嗯，我决定将店名取为『天光云影』」。
「喔，有什么涵义么？」
「这个店名截取自南宋大学问家朱熹《观书有感》诗句，他藉由这首诗阐明读书有悟、做学问有所得时的那种灵气流动、精神活泼的自在境界，富含哲理。虽然我们每个人未必都能如他学识渊博，了解做学问的真实乐趣，但我以此店名期许每位拜访书店的读者，都能从中获得书本的熏陶，哪怕即使只有只言片语，一瞬即逝，也能如同天光云影在心底留下美好的惊叹。」
＊＊＊
又过了几天。这日，由于天神所订购的国际会议会场布置花卉数量出了差错，但花卉主人已经不在本县，天神又离不开身，于是弃天帝亲自上山替哥哥载回缺少的花品，回程途中，他拨了通电话给一页书。
「在忙吗？」
「正和设计师讨论一些内部装潢细节，不过没关系，我能跟你讲会儿，有事吗？」
「没，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哈。」
「猜我在哪。」
「嗯？你在哪？」
「你家附近。」
「你上山了？」
「嗯，上来给我哥办点事，正准备回去。」
「啊，等等……」
「怎？」
「我正好跟设计师提到有个古董玄关柜想把它搬到书店里布置，但我手边没它的图片，能否请你绕过去帮我拍张照？」
「小事一桩。」
「太感谢啦，等我确认位置，我记得它被我挪到储藏室里了。」
「好。」
于是一页书打开监视软件寻找玄关柜的位置，他没想到监视器还能有这用途，不禁暗自微笑。然而，实时影像传来的画面却使他脸色瞬间惨白。
「喂，找到了吗？」
「弃天……」
「你怎么了？」
「我、我看到那个人打破玻璃窗，似乎打算放火烧房子。」
「别担心，我快到了，没事。」
「安全为上，他们不只一人，千万不要冒险。」
「嗯。」
弃天帝急速挂断电话，一页书随即报警，跟设计师简单交代后也火速开车上山。
「你千万不能出事，弃天。」
（待续）

十一、
天神整理好最后一盆盆栽，便关上花店大门，走出店外静候迟归的弟弟。他一边看表一边念叨：「这小子搬花搬到外太空了吗？怎么都这会儿了还没到店？我自己去都比他快！还好那些花是明早要用的。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念念他。」
晚间十点，路上行车已明显减少，而今晚的夜车比寻常还要更少，夜色也比平常同时段更深、更安静，深秋的夜风吹得天神全身激起哆嗦。于是他开始在店门前跺步，心底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催人。踟蹰间，又突来一阵狂风，吹起了他胸前的骨炼。那骨炼是当初帮助两兄弟从大漠逃脱禁锢的骨钥，后来被做成二条链子，两兄弟各戴一条，用以铭记童年这段悲惨经历。他摸了摸从未离身的锁炼，心绪逐渐沉淀。
于是他抬头仰望天上的星辰，众星疏朗，煜煜生辉，天神不禁感叹：「和那晚真像。」他忆起二人成功脱逃的头一晚，遭遇沙尘暴的无情侵袭后，最后躲到一处洞穴，差点被骤降的低温冻死。当时虚弱的两人决定临死前再看一眼外头的繁星，在美丽的星辰下长眠荒漠尘沙。昏迷前弃天帝握紧他的手，对他说来世换他当哥哥保护他，不再让他受苦。如今那个小男孩已经大到可以保护别人了。
又经过半个钟头，依然未见人影，他逐渐感到不对劲，正想寻人发现手机被他放在店里。他入店拿机子，意外看到一页书的未接来电和一则语音留言，当他听完留言，儿时那股无时无刻无不笼罩他的失去至亲恐惧又在心底蔓延开来。
＊＊＊

一页书着急地抵达山屋时，现场漆黑一片，他赶紧开启手电筒，一眼就看见满地凌乱的鞋印和车痕，显然警消和救护车都来过了。于是他一边打电话到各方询问弃天帝去处，一边入屋查视现场。起火点在西侧，也就是窗户被打破的地方。诡异的是起火地面和周遭墙壁全被烟雾熏得焦黑，却没看见任何书页纸张的残迹，只有四处散乱的书籍，一页书认出其中几本书的原本放置位子正在起火点附近。
「难道……弃天！」
似是想起什么，一页书从东倒西歪的书堆里取出一份文件，便再度直奔急救医院。
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山屋失火后共有五、六个人同时受伤送医，弃天帝双手双脚都遭遇烫伤，所幸伤势相较其他几位最是轻微，一页书抵达医院时，他的伤口已紧急处理妥当，也和警方作完笔录，正因疲倦躺在床上沉睡。一页书坐在床边守候他，内心充满不舍。不必多问，他也明白他手脚那些伤口是为了保护书籍而造成的，难以想象他如何一边避开火舌侵袭一边抵抗那群人的缠斗，护全所有书籍完好无损却导致自己受了伤；他从没见过这样虚弱的他，不由得暗自轻声叹息。
床上的他突然发出一声呻吟，紧接着冷汗直流、眉头深锁，一页书赶紧凑近为他拭汗，并起身准备按下呼叫铃请医护过来，却被弃天帝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弃天？你醒了。」
「嗯。」
「连累你的手脚受伤，我很抱歉。」
「说什么呢，只是二级烧伤，不碍事，别担心。」
「可是你的气色不太好，真的没事么？」
「我气色不好？」
「嗯，等下见到天神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了。」
「他不会怪你。」见一页书依然低头不语，于是弃天帝接着说：「我手脚真的没问题，至于我的脸色……我想是受到刚才梦境的影响。」
「梦境？」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经常梦见你吗？」
「记得，和你这次梦境有关么？」
「嗯。其实我不但经常梦见你，而且有很大机率我反复做着同一场梦境。」
「是什么样的梦呢？」
「我总是梦见我俩在一望无尽的沙漠中交战，我被你轰出的大火球击中身受重伤，你也被我的攻击打到几近濒死，然后你就满身浴血在我眼前消失，我站在火焰之中想挽留却不知该挽留什么。每次我从这种梦境醒来，都觉得整个情景过于荒谬而无法忍受，然而浑身那股清晰又刻骨的心痛，彷佛昨日之战，怎样也摆脱不掉。」
「弃天……」
「说来很难相信，真实情形是现实的疼痛远不及梦中带给我的痛楚。」弃天帝自嘲笑道。
「不，我相信你的话，你受折腾了。」
弃天帝伸直手臂，以没有受伤的指腹轻轻摩娑着一页书的脸庞道：「虽然同样因你受的火伤，但我很欣慰这回我们不再敌对，你也不会从我眼前消失了。我有预感，往后这个梦境将随着这场火灾结束不会再对我造成困扰，所以你也别自责。」
一页书还想说些话，天神赶至，他的气色看起来并没有比弃天帝好多少，他愧疚地叫了声：「天神大哥。」
「我明白，没事，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处理。」
「嗯，我明天再过来。」于是他向二人致意后便离开。
弃天帝叹了口气：「你不需要这样对他，他没做错什么。」
「我让他先回去，是不希望自己的失态吓到他，你应该知道我快撑不住了。」
弃天帝明白天神的自责，轻松笑道：「花卉是我自愿去拿的，而且我很庆幸我有上山。」他不能想象山屋被烧个精光的惨况，非但一页书将遭受巨大打击，他会失控做出什么事连他自己都无法把握。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自从离开那个地方，你就再也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我……」
「你不知道我的过人能力吗？要不是和你有所约定，我怎会缠上这么难看的绷带呢？」
天神无奈苦笑：「我真希望受伤的人是我。」
弃天帝沉然道：「你做的够多了，还是你想继续听我这个病人安慰你？」
「哈。」
「你也回去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布置会场，我没事。对了，花饰和车子我已经请人运回花店，没人顾着东西会被偷喔。」
「不，我叫员工处理，这几天你别想赶我走。」
「真是拿你没辄。」
「你再休息吧，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嗯。」
一页书走出病房后，并没马上离开医院，他走向纵火犯所在的加护病房，警方守在外头。
警察告诉他，侵入住宅纵火的那几个人不明原因全都没有逃出，每个人身上至少百分之五十的三度灼伤，其中几位还没脱离命危险境，奇怪的是这些人受伤如此严重，屋子却没大规模起火，不知如何受的伤，要很久之后才能提讯他们了。
一页书听完警方说明，看向加护隔离病房方向，手中握着他出门找到的那份文件，发出无声叹息。他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查出他父亲带回的战地孤儿其族人现在的落脚之处。他原想拿着这份消息与他化解误会，劝他浪子回头，没想到最终还是晚了一步。或许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是注定存在着一种死结，任凭耗费庞大的心血努力也无法加以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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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个多月之后，随着一页书的「天光云影」书店装潢完成，他和弃天帝终于即将踏上命中注定的大漠之行。
「不巧遇上花店旺季，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呀，唉唉唉。」天神此刻正站在登机口前面发出他第N次叹息。
「我们不过离开一个月，有必要这么唉声叹气？」
「在我最忙的时候丢下我自己跑出去玩，还不许我埋怨，一页书你评评理他这样对待亲生大哥对么？」
「哈，我明白这是你们从小到大第一次分离这么长时间，大哥请放心，一个月后我会将人完好无缺送回你面前。」一页书微笑道。
「你听听你听听，什么是人话？这才叫人话。幸亏还有一页书抚慰我受创的心灵，呜呜呜……」
弃天帝扶额：「走吧，时间到了，别理他。」
「天神大哥保重。」
弃天帝跟随在一页书后面进入登机口，临行前，他转身叮嘱道：「回来若被我发现你缺肌少肉，后果自负。」
天神展开笑颜道：「知道了，去吧。」
我真想看看这「后果」是什么。天神陷入沈思。

弃天帝和一页书顺利抵达向往已久的风沙之城。他们在经验丰富的领队带领下，一一拜访沿途规划好的绿洲城市。两人并肩走在炙热的沙漠街道上，内心各有品尝滋味。对弃天帝来说，童年的生长经历有一大半在恐惧、痛苦、屈辱中度过，漫漫黄沙带给他的是囚禁他与哥哥自由、避之唯恐不及的恶梦；对一页书而言，暴烈的狂沙阻断了他们一家的团聚，埋藏着他父亲一生的思念。哪怕这片荒漠并非造成他们童年伤痕的黄沙地，然而无垠无涯的沉沙不仅掩覆着千万年前的沙尘，也掩覆了遥远彼方带来的陈年风沙，或许在他们脚下，正有着自身与亲人的血泪记录。
也正因如此，两人都庆幸在这当下有对方结伴同行，一起回应尘沙的召唤，凝聚勇气下定决心面对人生的伤痛，以不同视野重新出发。这次旅程，犹如是专程为了两人重逢相遇而冥冥中早就安排好的一趟重生之旅。
领队召唤同队的一群旅客聚集，只听他高声叮嘱道：「接着我们要朝向下个据点目标迈进。这段路比较特别，除了沙漠和天空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我打算带领大家步行一段时间，让大家体验没有任何阻碍的天幕是怎样的感受。不过你们一定要跟紧我，绝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否则要是在沙漠里迷路了，连我都找不到你们喔！」
一行人开始在真正的沙漠中行走，每个人屏气凝神，被天的辽阔宽广震撼得说不出话，大家内心都有同感：人生直到此刻才算认识了真正的天和地，时间在无边寂寥的天地中彷佛静止了。
弃天帝告诉一页书，入夜的荒漠更美，浩瀚繁星就在头顶，距离近得几乎垂手可得，如此密集完整又明亮的星空只有瀚漠才有。
「当时我哥和我都觉得能死在那样的星空下，已经是上天给予我们兄弟两人的最大恩赐。」弃天帝沉浸回忆中，语调平静怀念。
「亲眼见过这片大地的辽阔之后，我才完全明白我母亲一生的乡愁为何，也明白了我父亲为何情愿忍住一生的思念，成全我母亲的选择。」
「能一块来到这里，感觉很好，是不是？」
「嗯，你说的对。」两人相视微笑。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一座又一座大大小小的沙丘。领队率先登上丘顶，看了天色的变化，脸色骤变。他急忙告诉队伍：「远处似乎有沙尘暴正往这儿袭来，大家赶紧穿好防护衣帽，捂住口鼻，随我来！」
就在这时，一页书的脚传来剧痛，他痛得当场蹲下，无法走动，弃天帝一把背起他道：「我们先去安全的地方再作处置。」
「好。」一页书将头埋入弃天帝宽厚的肩膀中，弃天帝感受到他正因承受剧痛而导致身躯微微颤抖。他着急地随着领队躲入一处避风洞穴，就在他们进来没多久，扑天盖地的沙尘便狂啸而至。领队告诉众人，这阵沙尘暴至少要两、三个钟头才会结束，要大家耐心等待。
弃天帝背着一页书进入洞穴最深处，喂一页书吃了药，并替他做了全脚按摩，一页书终于从剧烈的痛楚中逐渐平静。
弃天帝抱着他，安慰道：「有我在，一切都会没事。」
一页书对他微笑，恢复神智的他抬头看了看洞内环境，并伸手触摸周遭的洞壁。一块斑驳的土块掉落，露出壁上精致的作画。
「啊……你看。」
两人定睛细察，惊异发现壁上画着大大小小的图像，这些图像似乎诉说着同一场战役事迹，栩栩如生的人像，竟让他们同时产生熟悉感，两人不禁站起调查这些画作来源。
寻查间，弃天帝看见高处壁上有一隐而未显的石轮，他好奇转动石轮，原本以为封死的岩壁竟然缓缓开启。
弃天帝扶着一页书谨慎走入内洞观看，没想到内洞壁画较外洞壁画还要更细致、更鲜明，一面一面神秘图画记载着不知年月的激战实况。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壁上画作，随着故事连续延伸，潜藏于心识深处的记忆也被慢慢揭开。
两人来到最后一面巨画之前，只见一个类似神祇的人像正展开弥天大翼，腾空睥睨人间，一金一白身影站在几欲倾颓殆尽的神柱残石上，无惧迎战绝对力量的压迫，双方蓄势待发。两人终于看清，那神祇面容正是弃天帝本人，而金色身影则是僧侣装扮的一页书。
「啊……」「啊……」
弃、书二人同时望向对方，来自远古的呼唤，梦中萦回不去的身影，终于与眼前人全然重合。
「我终于等到你了。」
《天光云影共徘徊》（完结）

后记：这部小说当初在构想的时候，就决定以电影小说概念呈现，所以才有不少梦境、记忆、前世、现实交错层迭，也有许多该说得更仔细的地方却被我一笔带过，直接跳到另个时间轴——尽管读者可能没发现。最后整部小说在弃书即将展开新生活、合作事业正要起步、两人感情刚确定彼此心意突然戛然而止，也是笔者的刻意为之。在本部小说里留下诸多未待解决的伏笔，都是安排要在第二部再细节开展，如果最后没有第二部像这样意在言外我觉得也不错。在首章发出时我就说过，这部中篇小说主要铭记自己的初心与爱，因此故事里阳、弃、书三人的样貌都是我心底最真实的性情（书书差了一点，毕竟没法真当僧人写），其余的就交由读者领会与评断了，谢谢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