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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中之王】云中离人曲(最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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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给狐狸,再给百度。


1楼2010-01-01 12:04回复
    开篇说明:
    1.本文自娱自乐,自言自语,不做任何商业用途。如有情节雷同,纯属偶然。
    2.结局是云孟的。如果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如果更喜欢原著,如果......就请跳过吧。不想给任何阅读的人带来不愉快。
    3.加了一个尾声,看过的同学自动跳入最后一章。
    4.拖了又拖,抱歉。


    2楼2010-01-01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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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6 19: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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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西域,渠犁。
      一户普通的院落人家, 掩映在幽静的胡杨树林深处。前廊纵深,最适合夏日庇荫;后院的一片青葱翠竹,绿影婆娑,犹自青青。屋内一张竹榻,一个暖炕,几张简单桌椅,墙上挂着花卉壁毯。园中的各式花草,错落有致, 药香弥漫。
      一名紫衫襦裙的女子,纤手拂开门帘,见漫天飞雪,喃喃出声:“昨儿还艳阳高照,今天如此大雪,今年的冬天来得恁早?”
      旁边的布衣男子忙着将花草搬进暖室,并未抬头,问道:“公子起了没?昨天掌柜的传话说,这几日进的草药有些问题,须得他亲自过目才好。”
      女子兀自思索什么,仰首迎向风中柳絮般的六棱雪花,双手合十,念叨着:“幸好这些年公子的身体逐渐好转,但愿他......”余下的话哽在喉中,目光随着雪花飘落到地上,轻柔温和,仿佛不愿打破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屋内传来一声温和悦耳的清冷之音:“三月,下雪了吗?”
        
      公子醒了。
      ----――――――――――――――――――――――――――――――――
      渠犁国位于西域中心地带,孔雀河从西向东冲积出一片平原,渠犁城就建造在这片平原之上。她的北部横亘着天山支脉库鲁克山,南临一片漫无边际的沙漠。
      汉武帝时大司农桑弘羊曾评价这块土地说:‘地广,饶水草,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处温和,田美,可益通沟渠种五谷,与中国同时熟。’   并且请求扩大渠犁屯田范围,加速汉朝统一事业。但由于当年局部战事失利,国家财政吃紧,汉武帝丧失了原来雄心勃勃的进取精神,下诏停办了屯田事宜。到了刘弗陵时,得以恢复。渠犁,可称得上,沙漠中的江南。
      此时,正值宣帝地节末年,   刘询即位以来,秉承了昭帝时“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勤俭治国, 重视吏治。这位长期在民间生活,深知民间疾苦的皇帝,一面放松了百姓们的思想,一面对大臣则要求严格。   特别是霍光及其余党被肃清之后,他更加如天空中的雄鹰,碧水长空, 搏浪而击。
      曾经权侵朝野,只手遮天的霍家和那位人间绝色,妖娆善舞的霍氏皇后逐渐被人们遗忘。
      浮云悠悠过,吹散了过往。生命中,有些人正姗姗而来,有些人早已杳无音讯。
      比起许多西域贫瘠小城来,渠犁要热闹富庶的多。升斗小民们关心的从来都是粮食收成,物价高低,战事如何和赋税多少,至于当政者姓甚名谁,常常被他们忽略。
      城中一条繁华主道明街贯穿东西,酒肆,茶楼,粮店,妓坊,玉店,应有尽有。 走到尽头地势逐渐升高, 是一片胡杨树林。每到秋季,层林尽染,黄叶霜透,一片金色。这个地方被人们叫做孔雀河斜坡。   站在林木森森的坡上回望万丈繁华一街灯光的河流,恍若隔世。
      -----------------------------------------------------------------------
      树林深处,一袭青衣的男子踏雪而出,有阳光星星点点透过繁密的叶影照在他的脸上。然而脸上的青皮面具隔绝了雪后第一缕温暖,只余一双黑玛瑙似的明净双目。“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 此人正是三月口中的公子。他一路下的坡来,正往城中赶去。
      走走停停,仿佛做着决定,思索着若干事宜。忽然他停下脚步,未回头,朝身后 轻轻一摆手,道:“八月, 不用跟着我,我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总不至于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只去仙草堂看看那批草药,片刻即回。你做你的事吧。”
      这位仙草堂的主人,人称“青竹公子”,姓张名子玉。渠犁城中到处游走的赤脚庸医们两年内走的走散的散,均是因为这位悬壶济世的神秘公子。没人见过他的真实容貌,他总是以青皮面具示人。于是,街头巷尾的七姑八婆们流言纷纷,青竹公子其实面貌丑陋异常,更有一条千足虫般的疤痕从额头曲折到鬓边。然而,所以人,面对他那双拥有宝石般清澄光辉的双眸时,都无法接受疤痕的传说。熠熠生辉的眼睛告诉你他在微笑,他在凝神,他在思索,他在困惑,他在忧伤,他在静默。光华流转间,举手投足的优雅与温和,一头夹杂着些许银丝的长发,所有人只相信这是位浊世佳公子,高蹈出尘。
      青竹公子行医严谨,凡事亲力亲为,每每遇到疑难杂症,总能破茧而出,想到不拘小节的破解之法。他的酬金更是性情所至,倘是富豪贵胄,必以重金相治;如果是穷困小民,则分文不收,但是被医者须得回答他的问题。
      “你去过长安吗?”
      “你见过肺部受过很大创伤的人么,终日咳血?”
      “你见过哪个地方的女子,爱穿绿罗裙 ?”
      ……
      如此种种,让人毫无头绪的问题,每每问完,青竹公子即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一双狭长星目凝神窗外,看草长莺飞,听夏树禅鸣,闻秋果芬芳,叹白雪纷飞,仿佛根本不曾期待有一个答案。看病的人只好由三月陪着,慢慢出的屋去,摸摸脑袋,想着确实大病初愈复又欢天喜地。三月踱着步子回来,嘴里不免唠叨:“好好一个丰神如玉的公子,鬼门关走了一遭,变成这样, 痴人痴人……” 然而屋内的公子,似乎很快恢复常态,微笑着在院中侍弄花草,谈笑自如。
      明街上的仙草堂,是城中百姓主动让出的一块店面,给青竹公子作药铺,并且义正言辞地说怕打扰了公子在孔雀河斜坡上的清幽,小毛小病自己去药铺即可。此刻, 店主人正襟危坐,一一检验昨日所进的药草:三七,当归,九仙草,决明子,大青根,冬虫夏草……
      


      3楼2010-01-01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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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风停了,雨停了,
        谁在天边架彩桥?
        桥上不见马儿跑,
        桥下没有白云飘。
        “姑姑,兰儿猜不出,”三岁的小姑娘歪着脑袋,小脸怯怯的低垂着,忽然之间流露出寄人篱下般的表情, 云歌心中猛的一颤,孟石头啊,你一世聪明掌控世事怎么没有预料到女儿的托付?又怎么没有逃脱刘询的手心?她细细打量兰儿的小巧五官精致眉眼,自从收养她至今日,无数次有意无意间,云歌想从这样的注视中找到孟珏的丝毫痕迹,她还惦念着他么?也许只是为他的逝去有所不甘?
        云歌想到这里,索然无味,将满盆秋后打了霜的冰葡萄重又放回架上。颇有些时日了,她精心制作的冰葡萄酒开始浑浊,入口干涩酸凉,不再是清雅的甜。枉她和家里的丫鬟们夸下海口,看来又要被嘲弄一番。
        做霍府的丫头真是不错,云歌撇着嘴,神思飘渺的想。吃着山珍海味,穿的锦衣华服,闲时临窗而读,月下抚琴;忙时屋中拂尘,整理院落。主人一年到头多半时间在外云游,她们反倒是常驻此间的雅客,过着比她正牌大小姐还惬意悠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谋到一份如此有前途而安逸的差事呢?
        回到家中已月余,从长安取道酒泉,张掖至敦煌,沿着祁连山山脉,路过楼兰,伴着严冬的萧索,沙漠中的黄沙不再跳跃着灵动的金色。一个星夜,皓月侧悬,三人终于灰头土脸地回到家。
        守门的丫头面孔生疏,不识得云歌,一看他们的粗布衣裳,就领进了客房。云歌大睡一场,梦里把七十二路神仙一一拜过,发下重誓,三年两载之内绝不再出远门。日头高高,饥肠辘辘,一睁眼发现自己倒在客房里,昨夜的丫鬟进屋送上丰厚的吃食,绕着弯子含蓄的问她何时启程,云歌大梦方觉,被当成了白吃白住的路人!大笑三声,将郁闷劳累统统抛到九霄云外,窜出屋门,一声高呼,云歌儿回家啦!
        院中的丫头们各司其职,一两个礼貌性的抬头冲她淑女一笑;
        爹爹娘亲留信说去大秦看斗狮子;
        二哥云游在外,与山水星辰为伴;
        三哥和阿竹也倾巢出动,不知落在红尘何处……
        “姑姑,姑姑,兰儿想吃葡萄。”小姑娘见云歌半天不作声响,兀自神游,迫不及待的攀上架子,往襦裙的宽大袖口里塞着葡萄,接着蹑手蹑脚的走出去,三步一回头生怕姑姑不高兴。云歌遂朝她微笑默许,心中念念,坏石头,这丫头可比你馋嘴得多!
        “兰儿,那是彩虹。有七种颜色的。”
        “兰儿真的见过么?姑姑,什么时候?”
        “风雨过后。” 云歌更像是自言自语。
        渠犁城北面的山间峡谷,名曰铁门关。西南的霍拉山脉,东北的库鲁克山脉交汇绵延于此,两山夹峙,一线中道。谷底的孔雀河流速湍急,汹涌澎湃,弯转曲折,冲刷出南部的一大片平原,正是富饶肥沃的渠犁。
        远眺,山体高大,壁立千仞,怪石嶙峋,一片铁马冰河的梦境;近观,树木葱茏,生机盎然,流水潺潺,竟是远离尘嚣的超然。云歌的家就筑在一片并不陡峭的山崖边上,淹没在千树万树的梨花之中。
        红尘四月,芳菲渐落,山中梨花,安然绽放,从崖边到山脚铺雪堆玉般倾泻而下。云歌从玉树琼花间踱步而出,臂弯挽着几支怒放的梨花。瞅瞅四下无人,她迅速地将缎鞋和秀袜除下,赤脚在林间飞奔起来,踏着一地松软绵密的花瓣,心思飞扬。
        天山上的雪水融化了,爹爹那年给我做的木舟放在天池边上的小屋中,是时候去泛舟赏月了。贝母,紫草,天仙子还有雪莲都是绝好的药材,必须收集;
        渠犁城春天的大集市不能错过,一定有很多稀奇玩意儿。
        可为什么,我还是闷闷不乐呢?
        手中的梨花枝被风打落,早已变得光秃秃,于安见云歌傻愣愣的走回屋中浑然不知,抱着光枝甚为爱惜的样子,哈哈大笑。
        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跟随她已多日,如影随形。云歌想在疾风花雨的奔跑中甩掉异样的情绪,似乎并不如愿。
        


        8楼2010-01-01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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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时,孟珏处理完所有伤者,踱步而出。月华如练,夜色微凉,他的心境竟是难得的畅快,一天的忙碌疲惫被温柔的春风轻轻拂走。心念一动,大步走向城门口,沿着狭窄的官道,踏着细白柔和的月光,一路上了月虹坡。
          坡上开满了外红内白的天宝花,状如喇叭,大朵大朵在风中微颤;一丛丛一簇簇的红柳和梭梭树枝叶舒展,随风飘荡。整个山坡仿佛一片红云,在银白的月光下褪去了白天的浓烈喧嚣,被一片甜蜜的宁静包围着。
          孟珏摘下面具,举头望月,月亮的银辉洒在他身上,长身玉立的一个人,衣角在风中轻摆,坚毅挺直的背影,凝固在无边的月色中。不知过了多久,玉盘开始西沉,露水浸染了他的衣角,索性躺下,双手叠在脑后,看满天星月朦胧,渐渐的闭上了眼睛。
          隐隐的有歌声传来,也许是在梦中,也许是半梦半醒间,也许是沉睡的记忆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歌声甜美,婉约悠扬,穿越了层层迷雾和梦境,没有衰减,反而越来越清晰纯净。孟珏在梦中嘴角微扬,笑意暖暖,迎来了晨曦中第一缕微弱的光芒。
          悠悠醒转,孟珏侧身的瞬间,听见一丝潺潺的水声,细弱至极,仿佛是从地下发出。 他环顾左右,并未见到山涧溪水,心中暗自纳闷。忽然山坡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有谁这么早跑到荒郊野外来?
          不及多想,孟珏本能地站起,几个闪落藏到了灌木丛中,连草丛中的细沙都未曾惊动半分。
          来人赤色深衣,剑眉朗目,容貌清矍,似乎是文质彬彬的儒者,腰间佩一把利剑,又透着几丝英武铮铮之气。衣角和薄靴皆是露水和草屑,脚步匆匆,不时蹲下身子,捻过沙土细细察看。不多时,渐行渐远,空荡荡的山坡上只余孟珏一人。
          月虹坡,因有人曾在坡上看见月虹而得名。微雨的沙漠夜晚,本就少见,星垂平野,暮色苍穹,一轮弯弯月虹横跨南北,想来定是梦幻般绚丽。坡宽两三里,最高处大约二十来丈。天山山脉向南绵延千里,春天里融化的雪水是山脚下各个小城郭用水的主要来源。渠犁城虽然有孔雀河流过,却并不富裕,仍有零星的盐碱地带需要灌溉。
          这城中最大的官吏便是郑吉。 虽只官居侍郎,因为是刘询身边的近臣,深得信赖,朝野上下对他都三分礼让。两年前,率所部一千五百人进驻渠犁,开始屯田积谷。其实是刘询安插在西域的一枚棋子,伺机和匈奴人周旋,以巩固汉朝对西域的控制。
          引雪水入渠进城的主意孟珏听说过一些,并不上心。此刻,他蹙眉深思,几乎可以断定那人便是郑侍郎。大约心中有了主意,疾步向山下奔去。
          昨日塌陷的地方一片狼藉,山边的植被不多,山石巨大,土质疏松,明渠易凿却容易塌方;而坡上植被繁密,地下隐有水声,暗渠或许并不难挖,辅以间歇性竖井,必能引流成功。孟珏想通来龙去脉,目中闪过一丝亮光,山上山下又跑了十余趟,人渐渐汗流浃背,昨夜至今更是滴水未进,眼看着太阳高挂,终于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仙草堂。
          依旧是满屋子伤患,照例是忙碌的午间和黄昏,众人开始好转,伤势轻的偷偷划拳对字谜,一改昨天的满屋愁云。伙计们忙完了在石阶上喝酒闲聊,孟珏微微笑着并不理会,埋头在绢帛上画一张拐来拐去横七竖八的地貌图。
          八月满眼倾慕之色,绕来绕去的研究那图,嘴里嘟嘟囔囔:“公子就是博学,做什么像什么。 ”
          孟珏淡然一笑,将地图和书信卷好上漆,却并不署名。 对八月说:“送到郑吉府上,不要让他府上人知道你是谁。”
          八月面上一沉,大叫大嚷:“公子不要和汉朝这些当官的往来,谁知道哪天又闹出什么事来!”
          “大汉朝天下纷争的事,我自然不会插足;只是不愿小小仙草堂一下子这么多病人,忙得酸胳膊吊脖子的,再来一次,谁都受不了。”孟珏说话的同时,直视八月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心底深处,潜藏的有关自己的往事。
          八月被盯得发怵,再次采取脚底抹油政策,瞬间无影。
          


          10楼2010-01-01 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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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云歌耷拉着脑袋回到家中,心内波澜微现,花了三年时间找寻的宁静从内部开始碎裂,虽然表面依然平静。
            耳边依稀飘来娘亲的话语:“宁静要在心中找寻,刻意遗忘换来的心如止水,是自欺欺人,云歌,你经历了那么多,聪慧如你,应该明白娘的意思。”
            那年和孟珏渭河告别,千疮百孔地回到家中,父母亲格外呵护,想问又不敢开口的等待着她,给他们讲述她在长安的故事。等到她的心绪终于沉淀宁静,能够坐下回忆她的过往时,已是两个月之后。
            她和娘亲坐在木芙蓉树下,长谈了一日一夜。金玉听得心惊胆颤,满眼噙泪,她却未曾流过一滴泪,痛到极处是丝丝麻木,甚至更趋清醒。五色芙蓉的花瓣从早晨的白变正午的粉至黄昏的红,在深秋的午夜凄然落了一地,血色般刺目。
            金玉没有见过刘弗陵,从云歌缓缓的陈述中,想见他的绝世风采;金玉见过孟珏,云歌对他的描述看似淡然,竭力在压制什么,她仍然为这个少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魄震撼。
            “娘,我要忘记玉之王,只记得我的陵哥哥。我一定能做到。”
            “云歌,娘亲不知道你经历了这样的痛苦,我们应该早些想办法救你。现在,为娘不能强迫你做什么,你长大了,有你的行事原则和眼光,娘相信你。只是想提醒你,爱和恨不是绝对的,有的爱直接而热烈,有的爱绵长而温暖,有的爱表现出来根本不像爱,却隐藏着另一番曲折苦楚。孟珏的所为,固然伤了你, 可也把你完整地送了回来,他必有他的痛苦。如果真想远游大汉,看一看你陵哥哥的国家,你就去吧。”
            “云歌……”
            “嗯?”
            “一旦爱过,总会留下痕迹的。”
            晚风拂过,卷起天边一抹白云;残阳夕照,勾出林间层层光影。太阳冉冉而降,云歌站在自家的露阶上,远眺长河落日,家中的炊烟袅袅,聚了又散,融合于天幕边际。渐渐远去的驼队和清脆的驼铃消失在渠犁城的方向,美丽的夕阳恢复了静寂,偶尔有几声沙漠雄鹰孤独的叫声。
            云歌握着刘弗陵的紫箫,心有所思,不知过了多久,箫声渐起,带着思念的味道,甘冽而绵长: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     
            吹了许久,忽觉身后一只小手牵扯衣带,回头一瞥,差点笑得翻倒在地。兰儿手握一个竹筒,横放在嘴边,学云歌的样子,面无表情故作深沉。竹筒的封口早被口水浸的烂湿,隐约可见署名:居然是,弄影。
            云歌蹲下身,端详了竹筒一会,一边询问兰儿竹筒的来处,一边取出里面发黄的信,落款的时间正是孟府管家口中公子落入沧河的那个时间,正是她离开家远走大汉的第二日,如果她迟那么一天,两年以前就知道孟珏的死讯了。云歌猛地一闭眼,胸腔里一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根本控制不住,看还是不看? 也许只是告诉她孟珏的死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心面对 “坠入沧河”之类的字眼……
            然而,另一个声音喃喃的说, 为什么不面对呢?为什么一味的退缩呢?既然你对他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样子刻骨铭心,就给你们之间漫长的纠缠一个完整的结尾吧。
            于是,缓缓地,云歌睁开眼睛,仿佛眼皮之重胜过千斤,一行行仔细的读过去,读下去……
            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开,黑漆漆的天空分崩离析,无数碎片铺天盖地砸下来,她的世界瞬间彻底塌陷……喉间一口腥甜,扑的喷涌出去……接下来,天地归于一片死寂……
            三月说,霍云歌,公子的味觉恢复了,在你喂他毒药之前;
            三月说,霍云歌,紫箫上的红色斑点是公子的心头血凝成,你私闯皇陵之后重伤在床,公子不分昼夜吹箫将你唤醒,直吹得唇边满是鲜血;
            三月说,霍云歌,公子被刘询害死了,坠入沧河,尸首无存……
            ……
            


            11楼2010-01-01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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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小姐,山下的告示说,渠犁城百姓食物中毒,诱因不详,悬赏会查毒之人。奴婢的父母兄弟都在那里,想请辞几日, 回去看看。”云歌的贴身丫头从山下一路狂奔回来,进了屋就收拾东西。
              云歌沉思片刻,心神有丝恍惚,甩甩头,从马厩牵出两匹汗血宝马,戴上斗笠,对她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让你一人去,我有千万个不放心,不如同去。”说完,跃上马背,一人一骑,马鞭过处,一地烟尘。那丫头摸摸头,赶紧上马,心中思忖,到底谁比谁急呢?
              明街上一改往日的喧哗热闹,行人稀少,往来匆匆。唯一的酒楼,号明月居,关门歇业了。几个伙计坐在门前,慵懒地晒着太阳,瞅着地面发呆,其中一个百无聊赖,唱起歌来:
              她的眼睛像弯月亮,
              挂在了我的心上;
              她的脸庞像幅画,
              在我脑海里深藏。
              唱着唱着,梦中的姑娘真的向他走过来,眉如弯月,目若星辰。
              “小师傅,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劳驾说给我听听。”云歌蹲下身问他。
              “呃,呃……好多人中毒,上吐下泻,倒也不致命,就是查不出缘由,我们酒楼打烊好几天了。总之,姑娘要是路过,就赶紧走,别在这里停留。”
              “那些中毒的人在哪里看大夫呢?仙草堂似乎不够大。”
              “在河边的空场子上,连着麦田,搭了好多毡包。明街走到头,向右转过街角就是。”
              真的走到那里,云歌忽觉眼前一亮。头顶湛蓝苍穹,宁静宽广;河水青青如碧,潺潺流过;岸边竟有垂柳,依依拂水。几顶巨大毡包甚是华丽,仿佛天宫之帐,散落人间。她见过沙漠里比这更金碧辉煌的金撒帐;见过吴越之地的垂柳茵茵缠绵数十里,唯独没有见过一泓碧水柳叶随风漫舞,岸边穹庐顶顶遮蔽天幕。既像塞北又若江南,亦真亦幻。
              远处的田间垄上,铁犁横七竖八的躺着,播种耕作的人们早不见踪影。
              云歌甩甩头,拢起几缕散落的青丝,走进一顶帐篷。
              有人在简易灶台边熬粥,麦子粥和粟米粥;有人在打鸡蛋,蛋清收集在陶碗中;灶上烧着水,雾气缭绕。
              中毒的人依序排开,坐着或躺着,大多数人面色苍白,四肢乏力,不时有呕吐声。
              “姑娘,瞧你的样子,要是没中毒,来这里做什么?。”
              云歌微微一笑,蹲下身子说:“大叔,我也是个大夫,我家就在附近,听说这里有中毒事件,就过来看看。”
              她仰起头,问向熬粥的伙计:“用了什么药没有?”
              “没有,我家公子说,就是一般食物中的毒,倒不是蓄意下的毒。不必用药。多喝些水,米粥,严重的用些鸡蛋清即可。只是毒源一时找不出来。除了呕吐得厉害,偶有几个尿血的,给了樟冰散后,也就好了。”
              “性命危险是没有,就是城里诸事皆被耽误。春耕,集市,酒楼,生意,货运……”
              云歌略一沉思,问道:“用过藕汁吗?藕根碾成粉,凉水溶开温水送服,清热解胃,凉血止血。比其他来的快些,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我明天送些来。”
              再环顾四周, 一切井然有序。空气中一丝异味都没有。云歌朝自己撇撇嘴,眼珠咕噜一转,想想在此已无事可做,推理查毒不是专长,准备溜人。
              行到埂上,心中一根轻弦微微一动,蓦地回过身去。
              一个欣长的身影,随手分开柳枝,朝河岸边慢步走去。负手而行,垂目思索,留给云歌的只是背影,挺拔坚毅,步履虽慢,却行云流水般舒畅。
              忽然,他停下脚步,犹豫间也慢慢回头,看向阡陌纵横中立着的云歌,衣带飘飘,俏丽优雅,仿佛幻境中的雨后梨花,青罗素蕊,不沾世间尘埃。
              云歌被他的面具怔住,两人隔着春日里温暖的阳光默默对视。他眼中一瞬间眸光流转,她心底千头万绪辗转翻滚,临到最后,孟珏朝她清澈一笑,随后唯一欠身,算是打招呼,虽然笑意淡静温暖,却有种陌生之感。
              孟珏想,这个女子好生熟悉,却不识得;
              云歌想,那是玉之王的眼睛,绝对没错。
              “三月,你看什么发愣这么久?”毡帐中,八月对着立在窗口的三月叫到。
              “看到了应该看见的。”
              八月被吓一跳,差点打翻了手中的粥碗。三月的语气冷得像千年积雪万年寒冰,声调中没有一丝波澜,却隐约透着山雨欲来之势。他在沙漠小城过了两年安生日子,几乎忘掉了在长安跟着公子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控制不住声音问道:“难道是刘……”
              “比那更致命。”
              


              13楼2010-01-01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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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这一夜,孟珏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忧然未眠。他一闭上眼,就看见站在田埂间的那个女子,明亮的眼眸望着他,平静之下似有千言万语在涌动。破晓时分,铺开帛简,借着微微晨曦,一笔一画的写下云歌两个字,有种无端端的喜悦跃然纸上,不受控制。
                一大清早,孟珏直奔城中唯一的粮铺。店主陈伯打了个很深的哈欠说“张公子,起这么早。郑侍郎前脚走,你后脚跟着进来。我店门没开,就先来了两位贵人,稀客稀客。”
                孟珏拱手一揖:“打扰了您的清梦。”
                两人坐定,孟珏直接了当问道:“店中脂膏来源可有问题?可否给我带些回去?”
                “牛,羊,猪都是城里农户提供的,自己人不会害自己人,况且都检查过。提炼脂膏在作坊里完成,我每天看着,板凳已经坐坏了三个。麦子,黍,粟和大豆也查过,没有问题。盐巴,饴糖都用银簪一一试过,才敢卖。粮铺里上上下下的伙计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小百姓,一家老小指望着吃饭的。这几天生意惨淡,我们想来想去不明就里,望张公子,指点一条生路。”
                孟珏微微点头,略加思索,问道:“我信你。这些环节应该没有问题。可否带在下去看看存粮处?有人日夜看管么?”
                “这个,倒没有。只用锁链每天上了门的,公子的意思,难道有人故意……”
                孟珏用手指做了噤声的手势,并不多言,尾随其后。
                室内各式陶罐水缸摆放整齐,标示清楚。孟珏走了一圈,只轻轻摇了摇头。
                “我带走一些脂膏,你若今日提炼的话,送些新鲜的到仙草堂来,千万不要放过夜。”说完,步履匆匆,就往门口去。
                陈伯递上油包,又像打趣又像提醒似地说:“公子落户这里两年多,做了不少好事,人有才学,又有本事,就是不爱凑热闹。以后多来串门子。”
                孟珏一愣,随即接过油包,不露痕迹地说声“有劳”,挑眉温文一笑,转身走开。
                不去仙草堂,不去河边毡帐,孟珏往孔雀河斜坡上一路走来。
                早晨的阳光温暖明媚,照的胡杨树叶叶脉清晰,近乎透明。他喜欢这样的植物,瀚海沙漠里随处可见。老人们都说这树,活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朽。他对顽强生存的东西总怀着深深的敬意,也许我失忆的过去就是这样?孟珏心中自嘲一笑,微微苦涩。
                摘下一片草叶,放在嘴边吹一声哨音,林中的小鸟居然停止歌唱,侧耳倾听。
                人生很长,还有很多未知,我有足够的机会记起过去。
                回到家中,孟珏径直走向书房,院中焦急等待的八月上来拍门:“公子,郑侍郎找了你大半天了,在药铺里等着呢。”
                “让他等着。”
                天光正好的晌午,屋内悄无声息;日上中天的午间,偶有翻书之声;夕阳渐渐西沉,依然一室安静。三月再也按耐不住,腾地站起,忽见公子一边剧烈呕吐,一边从屋中冲了出来,居然满脸欣喜,不见痛楚。
                “果然是脂膏被人掺了假,三月,给我弄些桐油来。 我再试试。”
                “公子,你何苦呢。知道油被人作了假,咱不用便是,何必打破沙锅问到底,和自己身子过不去?总是这样,呕心沥血的救人,到头来谁又感您的恩呢?那年,为了刘弗陵的病也是这样,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又如何呢?”三月撇着嘴,满眼委屈,眼圈愈发得红了,仰天长叹:“该知道您好的人从不上心,我们这么多年跟着你的,一路为你担着惊害着怕,知道你的好,却没法让你过得开心。”
                孟珏目中隐隐雾气朦胧,只一瞬,复又清澈如明净的黑色玛瑙,笑道:“你们不说是恩公的家臣么,怎么又这么多年跟着我呢?露馅了吧?我为什么帮汉昭帝解毒呢?”胃部一阵痉挛,痛得他躬下身去:“你们对我的好,我看得出来。你们不说我的过往,有你们的难处和考虑,我不强迫你们,自己的事情,我自会搞清楚。只是,三月,麻烦你赶紧给我一大碗麦子粥。”
                三月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奔向厨房,那边院子门口又跑进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仙草堂的孟掌柜。他一眼看见孟珏的痛苦表情,惊得散了魂,一边扶着歪斜的发冠,一边殷切的问道:“老板啊,您可得保重自个,我们城里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仰仗着您呢。今天郑侍郎等了半日,走的时候说了一堆有缘自会相见的之乎者也,俺是没听明白;再后来,一丫头送了大袋藕根粉来,说可以解毒, 她们家住在铁门关,家里的小姐日后再拜访。”
                “这是藕粉服用的方子,三月,你去给公子冲一碗吧。看看是不是灵验。”
                第二日,孟珏试了些新鲜没有存放过夜的脂膏,不见丝毫不适;八月坚持要替他试服桐油,结果呕吐过度,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至此,中毒事件的缘由真相大白,脂膏中混了桐油。孟珏依然是修书一份给郑吉,并不拜见。
                渠犁城逃过此劫,不过数日,恢复了一如既往地热闹异常。春耕虽推迟了些时日,并没有错过最佳的播种时间。街道上,田埂间,人人脸上一片笑颜。
                


                18楼2010-01-01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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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6 19: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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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彦抱琴离开时,往楼上那间不起眼的雅室一瞥,窗格大开,里间已无人影。她心细如发,早在孟珏踏入店堂时就一眼认出他来,知道是救治自己的郎中。好几次忍不住去看映在窗子上的侧影,优雅如潭中月,冷峻若壁上岩;只是举杯饮酒的简单动作,无形中做得流畅舒展,让人望影生叹。
                  时光似流水,不舍昼夜,向前奔流。春天的裙裾刚刚转过田野,夏天就步履柔曼地款款走来。薄翼的蜻蜓在河面翻飞,声声蝉鸣弥漫了旷野,不早不晚,正是良辰美景的夏日。
                  明月居出了件不大不小的怪事,人们茶余饭后挥着蒲扇津津乐道。过去两年从不曾到访的青竹公子每日必来,同一个时间,同一间雅室,同样的歌者,风雨无阻,从不误时。
                  歌者是新彦,这姑娘登台唱曲时总是浓妆艳抹,温柔妩媚的眉眼,垂目抚琴时水袖一飞,袖上梨花若隐若现,歌声绕梁处丝丝风情亦不散去。下得台来,却是素衣罗衫,在店堂里穿梭忙碌,端酒上菜,什么粗活都作。她常常穿一身洗得褪色的绿罗裙坐在酒楼门口的石椅上,看往来熙攘的人群,漫无目标的定着神,坐到腿酸人乏才转头离去,双瞳中掠过星点儿失望。
                  这两个唱曲听歌的人,从不曾照面。一个倾心唱,一个凝神听;一个堂中花,一个窗边影。每日的歌曲从不重复,雅的有高山流水之音,俗的有市井摘花小调,新彦信手拈来,挥洒自如。
                  一日,孟珏拂开珠帘,照旧来到雅阁,眼中一亮,屋中端坐着女子正是新彦。
                  “新彦,谢过公子救治之恩。”深深一揖,眉间轻笑。笑靥如春桃,乌云堆翠髻;
                  扬眉转袖间,春梅初绽雪。
                  孟珏温和一笑:“行医治病,本是应该,不用言谢。姑娘一手好琴,嗓音犹如天籁,张某每日有幸听闻,亦是乐事。姑娘唱战争流离之苦,情深意切,莫不是家人遭难?”
                  “家人都在我小的时候丧命于战乱冲突中。新彦苟活于世,不能让他们九泉之下伤心失望。”
                  “姑娘看开些,逝者已去,生者要自己爱护自己。琴声与歌赋是你的才华,虽然在酒楼中卖唱,未必十分体面,倒也能自食其力。”
                  “公子倒会宽慰人。新彦有一事不明白?不知当问不当问?”
                  “尽管问吧。”
                  “我每日唱三首歌,每首都不重复,几个月下来,也有百首。没有一首是公子中意的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一首歌?”
                  “猜的。我看公子每日独自喝酒,似乎有所期待的样子。”
                  “可否借你的瑶琴一用?”
                  新彦转过玉屏后,捧出她的“长天秋水”琴,放在楠木桌上。
                  孟珏知是难得的好琴,望着琴面上的流水行云纹, 吟道:“月下瑶琴三五弄,清风生处秋水寒。”正是此琴铭文。
                  “公子了解此琴?”
                  “略知一二,”说话间,指尖拨弦出声,依稀就是梦中的音律,“此曲我只知其律不知歌词。”他微微紧张,手心竟是一层薄汗,边弹奏边观察新彦的表情。
                  新彦只是锁眉并不答话,一曲终了,仍然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大梦方觉,近乎手舞足蹈的嚷道:“这首曲子听起来怪异,因为不只宫、商、角、徵、羽五韵,还有,还有……让我算算,两个变音。一在角音与徵音之间,一在羽音与宫音之间。葱岭以西的人会这样作曲,音律更加宽广,早有听闻,今日才亲耳听到。”真真实实一个乐痴。
                  孟珏眼中的浓黑逐渐淡去,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平静,起身准备告辞。一路下楼来,走到大街上去,心中的失望被初夏的阳光照得如水汽蒸发,去无踪影。他没有看见,明月居大门阴影里站着一个几乎石化的女子,她的衣角被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攥在手里扯来扯去:“姑姑,我们今天在这里投店么?”
                  ……
                  “嗯。”
                  小儿喜上眉梢,一蹦三跳地跑进店里,向着高高的柜台问道:“你们这里有客房吗?有没有洗澡水?有没有熏香?”
                  云歌双腿一软,支撑不住,瘫在地上。很多年来,她再也没有唱过这首歌,无论为谁。很多年前,她唱这首歌的时候,只是清唱,并不配乐,从来不知道用瑶琴弹奏出来的另一番空灵至纯,无词而歌,可惜弹奏者并不熟稔,似乎一边回忆一边摸索,一曲终了,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叹息。云歌意识里,甘泉宫的星空,骊山的白雪,忽远忽近,伴着温馨的痛苦,甜蜜的惆怅和幸福的忧伤。
                  这个人真的叫张子玉么?为什么长着和玉之王一样的眼睛?为什么会弹这曲虫儿飞?为什么他走路的样子,挺拔倨傲的背影,隐隐有丝落寞?为什么他的黑发中夹着银丝? 子玉,子玉,孟珏, 孟珏,一字各取一半,啊!云歌拍了下前额,力道之大,指尖过处竟是红印,她自己却丝毫不知痛痒。
                  我要弄清楚,我要去探个究竟,可他是不是孟珏,会影响我以后的人生吗?云歌摇头,她的思绪太乱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天色暗沉,夜幕袭上来,去孔雀河斜坡上走一趟。
                  


                  21楼2010-01-01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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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寒意,压得云歌心如铅重,立在夜未央,举步艰难。她瘦弱的背影像秋日里最后一片落叶,凄凄然无所依靠 。
                    街拐角的黑影子没在树丛中,看不到面容,垂下的手臂,紧握的双拳,竟在微微发颤。
                    月上四更天时,云歌挪回明月居的客房,点上一根青烛,毫无睡意,支着脑袋坐等天明,喉间麻木,咳着咳着居然停了。
                    屋外院中的黑影一动未动,凝视着云歌映在窗格上的落寞侧影,直到东方现出鱼肚白,欲伸手推门而入的一霎那,云歌复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手已成拳,悬在半空,是进是退,别样艰难。不知过了有多久,手背上的青筋一搏一搏跳动,伴着一声悠长的叹息,垂落下来。天公听到这声叹息,参不透其中的无奈和伤感,将初升的太阳藏到了乌云里。
                    新彦今日起得特别早,左眼皮微微跳动,似乎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她想了想,穿上那件旧的绿罗裙,松松挽了个垂云髻,在发鬓处插上碧色蝴蝶玉簪,朝着铜镜舞了一圈,轻快地迈出屋门。
                    酒楼里每天清晨最热闹的就是后厨房。一大早,送菜的来来往往,备菜的忙忙碌碌,真正的大厨要等到睡足了懒觉才会来。新彦坐了一个多时辰,把蔬菜一一漂洗干净。她贪恋这样的时光,做平常女孩子干的事情,即使卑微辛劳,不用想第二天会在哪里。
                    饮酒用菜的客人开始上门来,新彦整理了一下仪容,慢慢走过穿堂,到大厅里去。
                    迎面一个杏黄色衣衫的女子,发髻微乱,满脸倦意。身后的小女孩拖着她的裙裾,屁股赖在地上,一边哇哇大哭,一边用袖口抹眼泪:“兰儿不回家,兰儿要留下来玩。姑姑,你不是说带兰儿出来玩的么?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回去?”
                    女子蹲下身,抚着她的头说:“姑姑生病了,要回家歇着。咱们下次再出来,好不好?这个给你。”说着摊开掌心,一匹雕琢精致的翡翠小马挂着一颗小铃铛,通体碧绿,温润闪亮。叫做兰儿的小姑娘立马不作声,攥在手中眯起眼睛看了又看。
                    女子身后的中年男子忧心忡忡地劝道:“小姐,你在这里歇一天也好,看你的脸色怎么能撑回家呢?你来得急,去的也急,要风就是雨的,让我怎么劝你?况且这城里还能请到大夫。”
                    兰儿跳出来,抱着于安的腿说:“我和于叔叔都不走,姑姑,你去睡觉。我们出去玩,不吵你。”
                    云歌的视线却被眼前新彦的一身绿衣牢牢吸引,她记得这件衣裳,初见孟珏时,一身乞儿打扮无衣可穿,孟珏送给自己的。袖口还有云歌两个字,是和红衣学刺绣时一时兴起绣着玩儿的。那年从长安回家的路上,大漠里曾经救治过一位因为缺水而高烧不退的女孩,临行前送了这件衣服给她,难道竟是眼前这个少女?
                    视线模糊,眼前的绿色如织染一样弥漫开去,映着一室喧闹,心中竟然出奇的静。意识里有歌声有黄沙有驼铃有绿罗裙,飘飘荡荡的,在风里云端穿梭,一切都像梦中,甜蜜动人,没有伤心痛苦愧疚。
                    新彦眼见着云歌软软的倒了下去,被她最后的眼神瞧的发愣,浑然不知所措。这边于安唉声叹气地架起云歌,朝她笑道:“麻烦姑娘帮个忙,让让道,把我们家小姐抬回房。”
                    


                    24楼2010-01-01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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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里,有伙计扬声喊道:“新彦,青竹公子找你,唱小曲儿呢。”说完,众人无比暧昧地大笑起来。
                      新彦窘着脸,双霞绯红,几乎是掂着脚尖跑出门去。
                      孟珏站在烈日下,背着日头,双肩扳得笔直,人却显得瘦削。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一双微笑着英气逼人的明亮眸子,仿佛春风吹绿了河岸,让看见的人心中一暖。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镂刻花纹的檀木匣子,递给新彦。
                      “新彦,劳烦你件事。一个叫云歌的姑娘住在你们店中,她这几日会咳嗽得很厉害,这盒子里的十颗药丸,一日一粒,必能治好她的肺疾。 我不便出面,你可以说是你祖传的方子, 务必让她服下。张某感恩不尽。”
                      满目血丝,就是为了这十粒药丸么?新彦打开盒子,妃色的软缎上一一排列着十颗大小相同的碧色药丸,甘甜的香气丝丝缕缕,让人心神俱宁。
                      “云歌,她叫云歌?”新彦大惊之下几乎要跳起来,苍天有眼,终于让她碰上了救命恩人:“这个,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吧。”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么?为什么不自己……”
                      孟珏深吸一口气,屏气说道 :“一个故人,不便相见。多谢。”转身就走。
                      “可她现在昏迷了,你也不去见她一面么?”
                      孟珏满眼不可置信的神色,太阳穴的青筋暴出,随即大步穿过堂间,往后院走。新彦只觉他的衣袂过处,一阵疾风,根本不需要她带路,就来到云歌的屋前。
                      榻上的女子肤色莹白,细润如脂;紧闭双目,长睫微卷;眉如新月,风髻雾鬓。只是粉唇无血色,似乎病中沉睡一般。
                      孟珏看得心揪,拉过她纤细的手腕正要搭脉。于安从暗处一步上前,顺势推力,将他的手挡开。
                      新彦忙站到中间,解释起来:“这位大哥,张子玉公子是我们城里的神医。你家小姐的病只有他能手到病除,你且放心吧。”
                      于安疑惑间还是丢了手,他向来喜欢看人神情推测三分,对戴着面具的人,单单一双眼睛,让他觉得不踏实。
                      孟珏读懂于安眼中的疑惑和戒备,一边脉诊,一边问道:“她昨夜可是一宿未睡,几乎一天没有进食,对不对?她今天早上情绪不稳,呼吸声比往日重些,对不对?她的肺部有旧疾,今早开始咳嗽,对不对?”
                      于安见他一一言中,甚是欣慰,忙说:“只要治好小姐的病,多少诊金你尽管开价。”
                      孟珏笑而不答,垂目思索了一会,问:“可借狼毫一用?”接过笔写下:生乌犀, 生玳瑁,琥珀,朱砂,安息香……入生姜汁送服。他走到门口,唤过一个伙计,让他速速送到仙草堂,配了药即刻取回来。
                      “她只是饿得晕了,又困得很,醒来后服一剂我配的药就可以,不得多用。另有十颗养肺的丸子,在新彦那里,她自有法子让你家小姐服下。十天之后,如果不见效果,我再来。”
                      于安往怀里摸钱包,孟珏一摆手,说:“我要的唯一诊金就是,不要告诉她我来过。”
                      “什么? ”于安和新彦同时惊呼。孟珏却神色平静,缓缓摸出一个狭长的玉盒,取出两根细针,轻轻刺入云歌手腕内侧的内关和合谷两穴。
                      “公子为何行医不留名,难道识得我家小姐?”
                      孟珏一时语塞,心中实未曾想过如何应对。
                      新彦眼睛骨碌一转,笑得颇有坏意:“唉,这位大哥,你莫不知道,张公子家有悍妻,曾经约法三章,不让他给女子医病,情势不得以而医,必须戴面具,还不可留名。”
                      孟珏听完,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喉间憋了一声笑意,只能摇头。
                      于安心中暗想,多年来遗憾自己不能娶妻,却原来娶了妻的人也有这等难处,看来做人总有忧患。
                      随着施针,云歌的脸蛋逐渐飞上血色,孟珏估摸着转眼功夫她就会醒来,依旧轻轻拔了针,将她的手腕托放回身侧。心中默默的念道,云歌儿,你好好养着,我们总归是来日方长。再一想,云歌怎么可能听见他心中的话? 自嘲的叹息一声,起身告辞。
                      


                      25楼2010-01-01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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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后面的内容传不上去,说是广告。只好看原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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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楼2010-01-01 12:54
                        收起回复
                          第九章
                          太阳逐渐升起,云歌辨认出行进的方向大致朝北偏东。
                          这个方向走下去,先过焉耆,后至车师。她细细盘算。
                          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匈奴男子停住脚步,对着一处绿林深处,长啸数声。尘土飞扬中,十骑粗壮的蒙古马腾空而出,马上的人一律劲装打扮,排成一列,静候指令。
                          他们带着两辆马车,拖着食物和水。 云歌与孟珏被塞进其中一辆。匈奴人中唯一的女子,轻轻解开与云歌脚上相缠的链锁,将另一端绑住了孟珏。垂下马车门帘之前,很慷慨的扔给他们两个大水囊。
                          一队人马开始在金色大漠上行进,骄阳升起来,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高,最后一丝夜间残留下的清凉被蒸散。白天在沙漠中出行并不是明智之举,而是无奈之举。他们在赶时间。
                          孟珏缩了缩长腿,换一个姿势。云歌被迫往他身边靠近一点,满脸不愿意的神色,刚要开口,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因为离得近,孟珏听得真切,这一刻之前鼻尖闻着她淡淡地发香,空间局促,正享受着温馨恬静。云歌坐直了身子,往后张望,用手在一堆杂物里拨来拨去;孟珏只好吊着腿,任由她乱动。
                          “别找了,食物在另一辆车上。他们绝不会浪费一丁点吃的,只能保证你不被饿死。”说着,从怀里掏出干莲叶包来,一层层掀开,居然是黄米做的糕。
                          “八月说,是梅花糕,虽然我始终看不出形状来。三月留下的方子,难为他能做出来,你凑合着吃吧。”
                          云歌拿过来,有些舍不得地一小口一小口吃起来,像极了挨饿的小动物。孟珏吃着自己的,被她的滑稽模样逗乐,喝水的时候呛了一下。
                          “我这块糕里有一颗枣,给你。”
                          “无功不受禄,我已经饱了。这块糕之恩,日后一定相报。”云歌认真地说,又问:“三月去哪里了?”
                          “她说回天山老家,每年都要回去一趟。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
                          云歌疑惑的摇了摇头:“他们不是你训练的杀手么?跟着你也有十多年了。听说都是孤儿,怎么还有老家?”
                          孟珏整张俊脸亮光一闪,“你知道得果然多,我为什么要训练杀手?和谁有深仇大恨?是不是刘询? ”
                          云歌说起旧日,忧伤绕在心上,本有些黯然。 碰上孟珏热切询问的殷殷目光,觉得哭笑不得:“你自己的事情,反过来问我?”
                          孟珏沉默下来,目光投向别处,不说也不笑,紧紧抿着双唇。
                          “你看见于安了么,我们下山崖的时候,他就在草丛里。假如你们联手,是能够逃出去的。你明明看见我对你挤眉弄眼的,为何……”
                          “我看见他了,也明白你的意思。我故意跟着这些匈奴人走,有我的目的和初衷。况且,”孟珏说着,躺下身去,望着马车的乌蓬顶:“有马车坐,有水喝,有食物,这样在沙漠里闲逛,条件很不错的。我正好出来舒舒筋骨,这一番平沙莽莽黄入天的景象,渠犁城里看不见的。我猜他们此去的方向是车师,却非车师国的交河城。 秋天这一场战必打无疑,车师为蝉早已既定,谁为螳螂谁为黄雀就看事在人为……”
                          “咱俩跟着他们,纯粹浪费粮食,还不快逃,也不怕被杀了。”
                          孟珏竭力控制自己的笑声,怕惊动了外面急行的十骑。
                          “你觉得谁能杀得了咱们两人?我摆的碎石圈无非想省点麻烦。”
                          黄昏时分,一行十四人到达交河。马儿鼻息沉重,看见河水挣脱了缰绳就奔过去。
                          有人掀开马车的帘帐,云歌率先跳出来,孟珏只好在后面“紧紧”跟随,悬着一只脚“走”路。
                          没有一根草,没有一片绿叶,天地间唯一的最终的颜色是烟黄。夕阳的金黄,尘土的暗黄,河水里倒映着天幕的亮黄。世间的烟黄,西域的烟黄,相遇在交河,浓得化不开分不清。
                          云歌看得呆了,喃喃问道:“孟珏,你以前见过这么美的黄色么?一直铺到天边。”
                          “没有见过。”
                          十骑已匆匆上马,整装待发,面无表情。云歌还想往前走到河边,孟珏却停住脚步,伸长手臂挽住她柔软的腰肢。
                          云歌碍于他的失忆,并不想生气,一脸愤然的表情隐忍着不发作。
                          “他们快到地头了,早点休息,晚上还有重要的事情做。”孟珏伏在她耳边,严肃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却漫不经心。
                          ……
                          


                          38楼2010-01-01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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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有人将他们领出马车时,夕阳已然落幕。双眼被蒙上了厚实的黑布,坐定时,人在一间宽敞的帐篷内。
                            晚餐极为丰盛:烤羊腿,油囊和马奶酒。云歌对酒赞不绝口,称其味似甘露。说到这里,如刺梗在喉,心中有丝痛楚,悠悠远远若有若无地缠上她的心。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孟珏,他正安静斯文的吃着,察觉到异样的寂静,抬起一双清澈优雅的黑眸询问的看向云歌,“嗯,的确醇香解渴。怎么了?”
                            云歌眨眨眼睛,问道:“你能常出酸甜苦辣,各种味道了?”
                            孟珏并不在意,将剩下的酒灌入生皮囊中:“没有酸甜苦辣的人生还要前行,有多少时间去细想?云歌,你吃得太多了,明天我们要靠这些食物逃忘呢。快点,把剩下的半块油囊给我。” 一边说一边把饼从她的贝齿间毫不留情的抢走。
                            夜色寂寥,午夜时分。孟珏蜷着的身子试探性的动了动,门外站着的看守者没有反应。他轻轻一跃,摇醒云歌,用绢丝金边手套的指间反复摩擦缚着她双手的牛筋绳, 须臾间绳子断裂。云歌惊叫出声的前一刻,孟珏已伸手捂住她的嘴唇。
                            孟珏从帐篷的窗户翻身而出,一眨眼从屋内消失。快如流矢划过夜空,他一手点过一个匈奴士兵的昏睡穴,另一手抽出腰间软剑抵在另一个看守士兵的颈项间,低沉着声音威胁问道:“百骑长的毡帐在哪里?带路。”那人愣了一瞬,往远处一个不起眼角落里走去。
                            云歌跟在后面,将节省出来的酒和食物背在身上。
                            三人从背后靠近帐篷,避过了正昏昏欲睡的巡逻士兵。孟珏点过带路士兵的昏睡穴,将他放在一边草丛里,掩上枯草。
                            “你要潜进去么?”云歌问。
                            “不,我要的很简单。数数几个人而已。”
                            云歌笑眯眯的轻合玉掌,“这个我拿手,我的动作不比你来得重。顺便给他们加点沉香,有助睡眠。”说着一个燕子飞雪,人轻飘飘的落在椽子上,不带一丝重量。她拿出随身的小匕首划开顶棚,先用竹管往里面吹了吹,然后凑上眼睛仔细数了数。
                            “一共二十个。绝对没有错。”
                            孟珏收敛了笑容,脸上爬上少见的忧虑:“两千人,加上车师八百人,一共两千八百人;而我们虚报一千五百人,其实还不足。这些匈奴军队兵利马疾,不容易对付……”
                            “云歌,我们去马厩。”
                            一路悄无声息,巡逻的人更少,仿佛有人替他们扫清了道路。两人沿着一路马粪,摸索着到了马厩。
                            “不要挑好马,好马认主人,不会和你走的。挑两匹壮实的就行了。”
                            然后,出乎意料的,有两匹马背着水囊和食物,磨着前蹄,呼着粗气,缰绳已被解开,早早等候在那里。
                            水囊的丝带上,未干的字迹随风飞舞,飘飘扬扬:终到报恩时,有缘再相见。天高水长,缘起缘灭,何不惜取眼前人?
                            云歌不说话,腾地跃上马背,冲入无尽的黑暗中。漫天星辰亮晶晶,一条灿烂的银河横跨天幕,流年似水,万千心事,只留给黑夜一个飒飒英姿。
                            孟珏长啸一声,与云歌并肩而行,伸手将她系发的丝带和玉簪一并收入掌中。云歌的长发缎子般飘散在风中,月色星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臭石头,不要随便碰我。我,我不是你什么人!”云歌挽住缰绳,马的前蹄舞向空中,长鸣嘶嘶。
                            孟珏也勒住马头,一个回头,说不尽的俊逸风姿,衬着天边玉盘,遥遥若高山之独立。
                            “你是我的妻子。”
                            “你这人真的脸皮厚还有些耍赖,明明失忆,怎么记得这些?”
                            “听说的。”
                            一再板着脸,云歌最终扑哧笑了出来。
                            孟珏双腿一夹马肚,往风中丢下一句话:“云歌,茫茫大漠,漫漫黄沙,咱们趁着月色温柔,赛马吧,看看谁是谁的猎物。”
                            两人直奔到天微亮,启明星似一颗璀璨晶莹的宝石嵌在泛白的天幕上。稍稍勒紧缰绳,并辔流连,回望一川烟尘,平沙莽莽,感慨昨日毫无自由束手缚脚,今朝却逍遥马上百里狂奔,一日之内两番心境,人生原可以如此跌宕起伏。
                            和他在一起总是这样,不得宁静。云歌胡思乱想。
                            孟珏有无数次的机会跑到她的前面,他的骑术精湛飘逸,云歌早早看在心里。然而每每两人并排,他便暗自调整以适合她的速度。甚至她故意放慢或加速,他都应付自如。孟珏用眼睛的余光追逐着她,并不说话,天地间除了马儿的狂奔蹄音,再无任何声响。
                            云歌又想,如果这样朝着天边骑下去,一直不停,会到哪里呢?
                            风中的沙子越来越多,势头猛烈,有形成沙暴的预兆。
                            “夜行晓宿。云歌,我们不得不停下来了。那边一大块露出地面的岩层,过去躲在阴影里,记住行进的方向。”
                            云歌看着孟珏气宇轩昂又沉着冷静的侧影,答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两人在岩层下的低洼地坐定,孟珏摸出水囊递给云歌。她喝着喝着,看见身边的马儿大眼睛泪汪汪,心下不忍,就打开了新的水囊凑在马嘴上。待孟珏研究完风沙走向,看向云歌时,两大袋水囊已经空瘪,马儿喝得畅快,正和云歌亲昵撒欢。
                            


                            39楼2010-01-01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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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6 19: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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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样是浪费水,对人对马都不是好事。”孟珏惊讶之下,语声急促生硬。接着又急转而下,恢复了柔声道:“罢了罢了,还有其他办法弄水喝。你快过来,老老实实坐着。”
                              云歌心有愧疚,见孟珏没说几个字,嘴里已是半口沙子,忙从自己衣裙下摆扯下一角,帮他蒙住口鼻。仔细观察了一下大风,说道:“本来一天多的路程,现在因为这大风,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你放心,我在大漠里从小到大,不会迷路的。水的问题,晨间的草露可以收集,我观察过,这一路有一种瓶状的仙人掌,一棵就能挤出一袋水。先闭目养神吧。”
                              黄沙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将刚才温柔的晨曦日出景象一扫而光,仿佛从天堂忽然坠入地狱,让人的心不安后怕起来。没有白昼的日光,夜间的苍凉寒冷沉淀在大风中,透骨地渗进两人的单衣里。云歌蜷着身子,身上打颤,控制不住时牙关打起架来。
                              孟珏凝视着她,扯下掩住口鼻的布条,欲言又止,嘴一张口还没说话就是满口沙。他慢慢爬到她身侧,紧贴着她的耳边说,“过来,坐到我怀里来,不管你愿不愿意。等回到渠犁,要打要骂悉听尊便。这样下去会冻死的。两个人互相依偎,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挨冻。”
                              云歌抬眼看他,忧郁的脸庞,目中闪过数道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到最后,只是细语喃喃:“干么对我这么好,你又不记得从前,又不认识我……”
                              孟珏神色严肃,小心翼翼地抱过云歌,躲在岩石下最深层的角落里,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坐定后,缩成一团,将云歌死死的护在怀里。
                              一丝一丝暖流传到云歌身上,源源不断的,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清新的干净的味道。这种味道,太过久远,一开始她有些模糊,然而记忆里扎根的东西不是她能察觉的,居然越来越熟悉。一滴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到孟珏的手上。他心中太安静,安静得令人奇怪, 一瞬间就感到了手背上的眼泪。
                              “怎么哭了呢?不许哭,会失去水份的。”孟珏抑制住心中滚滚而来的汹涌的情感,凝视着前方的茫茫雾境,没有再说话。
                              万里黄沙飞扬中,天荒地老有多久?
                              也许就是这么久,云歌悠悠醒来时,艳阳高照,金黄色的沙子铺向天边,不知哪里来,不问何处去。沙尘暴似乎不曾来过,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凝成了金色的雕塑。
                              孟珏坐起身,扶云歌站好,长伸了一个懒腰,对着万里长空道:“浮云日千里,安知我心念。往事一梦中,苦思亦无踪。这样恶劣的环境,云歌,你也能安然入睡,在下佩服。上路吧。”
                              云歌精神大好,说了句大实话:“是你的怀里太温暖,让人昏昏欲睡,不是我的错。”
                              孟珏朗声笑道:“慷慨的丫头,帮我找水去,我已经把昨夜剩下的马奶酒都喝了,要不然怎么有热量供你睡觉?”
                              云歌跳出低洼地,往不远处一株大的仙人掌走过去。孟珏快步跟在后面,步伐轻松,心情舒畅。
                              云歌走着走着,感觉到脚下的沙滑动越来越快,竟有些站立不稳,回头看孟珏。孟珏同时察觉到这个现象,凝神脚下,正一点点往下陷。
                              “不,不可能,难道是传说中的流沙?”
                              云歌听见孟珏的话,全身的血液凝住,心脏停止了跳动一般,一生中,没有哪个时刻这么害怕过。关于流沙的传说和可怕,整个大漠犹如死神一般的描述,掠过脑海,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处事果断临危不乱,此时竟毫无头绪;她生于大漠长在大漠,此刻被恐惧紧紧抓住,根本没有任何思维。膝盖有千斤重,一寸一寸往下深陷。本能的,云歌往孟珏的方向挪步子,两人之间距离不过 三五步之遥,竟生生地被隔断。
                              巨大的流沙漩涡瞬间形成,一个无底的黑洞呼啸声中吞噬万物。原本缠绵柔软的细沙变得面目狰狞,水一样轻柔流动,无孔不入。
                              “不要过来,云歌,躺下去,别乱动。像躺在水面上一样! ”孟珏经历了短暂的失神,吼出声来。云歌随即明白过来,伸展手臂,尽量将自己铺展开来。有那么一刻,心中的恐惧稍减,惊诧于浮在沙面上的飘然随意。
                              虽然处在漩涡的边缘,强大的吸力将他们往内圈牵引。孟珏比云歌更加靠近漩涡的中心,岌岌可危。他费尽最后一丝气力抽出腰间软剑,伸长手臂递到云歌身下,想利用剑的韧劲将她弹得更远些。眼里全是绝望,深色的眸子暗淡无光却充满决然。
                              云歌尖声叫道:“你要做什么?”
                              孟珏一声“走”,云歌身子腾起,就要滚落到远处。因为用力,孟珏的身子大半淹没下去,云歌扭头看他,生死的边缘上,他仍然微笑,欣慰无憾的笑容,那么纯净那么温和,不沾染俗世的半点尘埃。
                              他下黄泉碧落,魂飞九霄,来世的路上有没有人相伴?可会寂寞?我若一个人活下去,会不会想他?想他的夜里,会不会因为遗憾愧疚,而久不成眠?我心里一直牵挂着他,不是么?
                              剑身瞬间弹直,云歌最后一瞬握住剑尖,将自己拉向孟珏的身边。孟珏惊呼:“你,你……” 两个人迅速被漩涡吞噬,坠入永远的黑暗中。
                              我陪着你去后世轮回,这孤寂的深渊也不会冰冷。我心中还有很多未尽的故事,将来坐在三生石上,细细说给你听……
                              天上浮云被风吹散,远处马蹄声驼铃声混杂在一起,云歌最后一瞥,看见三月八月和于安的身影。
                              “公子! ”
                              “小姐!”
                              ……
                              


                              40楼2010-01-01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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