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消失
对于移花宫的侍女女来说,宫主出行从来不是她们能插手的事。
原因有二,一是她们没有违抗宫主的胆量,二是即便她们有这胆量,她们的轻功也断无法与两位宫主匹敌。
这次两位宫主都出了移花宫,这事本并不罕见,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出行的目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原因无它,因为最近几天整个江湖都知道小鱼儿与花无缺的决斗。
她们也自然知道无缺公子是移花宫多年来唯一的一个男弟子,这唯一的男弟子也是移花宫极大的骄傲。
论到无缺公子在峨嵋一役,不少江湖中人定会翘起大拇指,夸上一句年少有为,顺便抱怨自己没有个好师傅的命。
论到江南大侠江别鹤,大家都不免骂上一句老奸巨猾,顺便再可惜一下这位武功高绝却不胜有江湖经验的无缺公子竟被这道貌岸然之辈所骗。其实被骗的又何止花无缺一人,江湖中人不为各大派掌门惋惜,却独为这位移花宫的少年鸣不平,足以看出他在江湖中的地位。
移花宫从之前的神秘莫测到今日的威名远播,无缺公子着实是一大功臣。虽然移花宫的侍女们大多不介意江湖名声,但总还是为移花宫有这样一位后起之秀而高兴的。
至于这恶人谷出来的小鱼儿,侍女们也不甚在意,毕竟这世上能胜过无缺公子的高手实在不多。
大家都知道这次决战,可都没等来结果。只知道,这次宫主回宫与往常都大不相同。往常两位宫主或同时,或分开回宫,总没有像这次的。这次大宫主回宫,没有人向她请安,因为她实在太快。她这次回宫是一言不发,以轻功直奔二宫主的房间。有侍女见此,想进二宫主房间服侍,却被功力稍强的拦了下来。
显然,功力稍强的侍女们看到二宫主这次是和大宫主一起回来的,而且二宫主是被大宫主抱回来的。大宫主做事向来没有人有资格过问,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不需要诧异,即使她杀死了自己的亲妹妹。
杀死自己亲妹妹之后心情总不会很好,心情不好就会更想杀人,所以现在进二宫主房间的人无疑于自寻死路。于是众侍女们心照不宣地远离了二宫主的房间。
邀月已不知在怜星的床边站了多久,实际上若是真有人现在进这间房间,她也决不会动手杀人。实际上现在即使一个三岁孩子都可置她于死地,因为她实在懒得动。凝望着眼前的怜星,邀月心中只有一片空虚。她杀怜星,只在弹指之间,可即便时间是如此之短,她却无法让这时间回转。现在碧血照丹心的确在她手边,但她似乎连拿起这把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能站在怜星的床边,看着这具已经不会动弹的尸体,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移花宫从不需要任何人看门,先不说移花宫人人都可算得一流的高手。若真有人在移花宫方圆二里之内,两位宫主早便觉察到了。
邀月宫主知道此刻有人正在移花宫门前,但是这人倒也奇怪,非但丝毫没有隐藏自己,反倒是存心想叫人察觉一般,虽存心想叫人察觉,却丝毫没有想进这宫门的意思,只是在门外来回踱步,仿佛是前来散步一般。但此刻的邀月丝毫没有兴趣知道此人的目的,这人便是真冲进移花宫,她也并不在乎。
时间似乎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可这宫门外的人依然丝毫没有想进门的意思,邀月宫主也丝毫没有想见此人的意思。又过了几个时辰,邀月宫主终于开口问了一位侍女,这门口的人究竟有何目的。
“回宫主,此人说是前来寻人。”
“寻便寻去,今天我无心过问这些事。”
“可此人说,贸然寻人,不求主人的意思,实在太过失礼。”
邀月宫主不禁扶额,她站在怜星的房间约有六个时辰,这人在宫门口便呆了少说有五个时辰以上,这人究竟有多迂腐啊?不过移花宫过去诸多年来收养的女子数量甚多,若某位女子的家人前来寻亲也非不可,毕竟移花宫在江湖上虽说神秘,但也绝非为恶之地。只是若只是寻人,告诉宫女就好,并不需要在门口等上如此长的时间,两位宫主对这种事向来不多过问。
至于移花宫的武功,便是出了宫的宫女们也断不会随意泄露,毕竟对于移花宫主而言,处理一个叛徒无异于探囊取物,况且大多数宫女也无法练成移花宫的绝学,顶多会些借力打力的窍门罢了。此外,移花宫的宫女们多是弃女,既是弃女,也就不会被人记念,更不会花时间去找。所以来寻人的事本来就不多见。
邀月宫主便掠了出去,但见宫门口的人竟是个女孩。这孩子看起来甚至都没有十岁,若论天真烂漫,与寻常孩子并无不同。邀月宫主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摆弄宫门口的花瓣,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一般。移花宫的花大多是罕见的,任何一个孩子看到这花,也不免会兴奋起来。
可邀月宫主知道,这孩子决不普通,任何一个能来到绣玉谷移花宫的人都一定花费了很长的时间与许多的体力。毕竟移花宫这地方,地处隐蔽,这地方既叫绣玉谷,周围就必定有山,而且是不低的山。所以能来这移花宫寻人的,必是失了至亲的亲属,或是至好的朋友,并且能找到这地方的人,多数年纪不会太小。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面前的女孩与众人的外貌都有很大的区别,这女孩的头发竟是金色的。金光闪闪,仿佛午间的日光。
但邀月宫主对于这一切似乎没有任何的兴趣,只对面前的孩子说到:“你已见到此间主人,若要寻人,只管寻去。”说罢便要一掠而去。
“我要找怜星。”
邀月宫主没想到会在这时听到这个名字,虽是怔了片刻,却也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她已经死了。”
“她患了什么恶疾吗?”
“我杀了她。”
眼前的孩子显然不信:“你杀了她?”
“你认为我做不到?”
“是的。”
刹那间,邀月的脸色已变得透明。她从不介意杀人,也不介意杀的是什么人,这世上本没有人敢向移花宫主寻仇。
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如利刃一般的疾风。
这风显然和这孩子有关,却不是内力,若这孩子真的用了内力,必会被卷入明玉功的旋涡之中。
接下这风并不困难,她却发现了一件事,这风宛如剑气,或者说,这风根本就是剑气,可这孩子真的拔剑了吗?她身上真的有剑吗?
“我确实拔剑了,是把软剑。”这孩子似乎知道邀月在想什么,只见她接着说了下去,“你也不用觉得奇怪,外貌本来就不能说明什么,正如你练明玉功可驻颜有数。这世上有的人或许天生就是长不大的,你看到的或许本来就不是真相。”
她顿了一下,笑道,“所以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怜星。”
邀月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她实在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什么来历。
这孩子突然间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便拱手说道,“在下尚有要事,告辞。”话音未落,人便已在三丈之外。
这孩子来得莫名其妙,走得更是没头没脑。
邀月更在乎的是为什么这孩子认为自己杀不了怜星,虽然怜星已确确实实地死在了她的手上。其实这件事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关乎死人的问题向来是没有意义的。
等到邀月回到怜星房间的时候,她发现这个问题有很大的意义。
怜星的尸身消失了。
邀月宫主在江湖中人的眼中是一朵高岭之花。遥不可及,孤高冷艳。她也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一个人而已,直到她杀死了与她朝夕相处的亲妹妹。而这一刻,她的妹妹彻底消失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她似乎第一次确实地变成了孤家寡人。
碧血照丹心还在地上,邀月宫主伸手拿起了这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