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又是一个黄昏,那天空是真的黄得我发昏。
混小子今儿个没来。
我有些忐忑,这不会是好事。往往,他沉寂着没有出现,就会赶在我不好的预感冒出来前把坏事砸我脑袋上,让我来不及躲闪。
今天我想也是一样。
天黑,临近八点的时候,我还在擦着柜台,极忽然地就有道光束从我眼前过去,又明明灭灭明明灭灭,不时落在我拿抹布的手上。
我当是过路的拿着手电筒,没太在意。
而那到光束跟生根了似的在我店里来回转悠,打在地上时我看见那周围的光晕是亮白色的,白得我刺眼,
我有点火了,抬头,嚷,什么玩意这是谁家小孩这么喜欢玩手电筒啊?
嚷完我就后悔了,因为看清楚那并不是手电筒,而是车灯。
摩托车,重型。
回头的时候还听见了两声拧油门的动静。
十分威武地停在我店门口,但却不是那么回事,因为油门明明没有启动。
我有点渗得慌,怀疑刚的油门声是不是我错觉。
摩托车搁那像迎客松,坚毅本色顺着车子轮廓散发,被我店门上的小灯照着呈现出来的线条上下起伏,车头,油箱,皮座,车尾箱。
那车上没人。
今晚上很安静,听说镇上来了杂技表演团,街坊邻居吃完晚饭就都奔那去了,场面宏大的,连滚带爬。
四周沉淀下来的空气寂静着让这台摩托车愈发突兀,我就连它什么时候存在于我店门口的都不知道。
老半天,我终于响起发声。
谁家的摩托车啊?!停我店门口正中让我怎么做生意啊?
这其实是放屁,我知道,四周街巷都无人的环境,做的阎王爷生意。
喊完了这一嗓,依旧没有动静。
我壮着胆子从店里头出来,下那坎台阶的时候脚底踩着什么东西发出了碎响,我就又把脚缩回来了。
我没有害怕,我只是觉着天有点凉发抖了下而已。哦你问我为什么躲在柜台下面那是因为地板上脏了我蹲下去擦,哦你问我擦东西为什么抹布还在桌上..我说你烦不烦哪门子那么多废话?!!
老头儿!
这回我真脚软了。从脚底下软到脑袋。
太...好了......
混小子救我来了虽然压根没发生什么事。
我让自己看起来俨然一副镇静的姿态,悠悠然仰起脸,甚至还用嘴唇画出一个弧度,但一看到眼前人我就想把桌上抹布操起来丢上去。
混小子脑袋上扣着个头盔,显然的就是机车头盔。
头盔面上光滑崭新,还能反光。
他把脚往我身旁椅子上一踩,一副得意忘形。老头儿,被我吓着了吧?
......
可恨!太可恨!我活着么大岁数没被谁吓过居然在阴沟里翻船!
他见我不说话,光盯着他看,又往那摩托车一指,说,嘿,那车我弄来的,长得很嚣张吧?
......
耻辱!太耻辱!我活着么大岁数就买过自行车!
他又说了,老头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还是你又睁着眼睛睡觉了?
我真就把抹布盖他脸上去了。
混小子你嚣张个甚?!
他把脸上抹布扯下来,捏手里边,气焰张狂地往我的椅子上一坐,什么话都没再说。
我觉得我有点平稳了,问他,你弄那车干啥玩意?你搬家了啊?
没,狗窝还在。他面不改色,四处扫荡,找出罐啤酒。
开着啤酒白花花的沫子顺着他的手指头往下掉,一坨...又一坨....
那我记得你家离学校不远啊,要这车子供着啊?
他特贼兮兮一笑,那在我眼里看来相当犯贱的那种。
他说,自行车带人我嫌颠簸,机车带人就好多了。
带人?我站起来,也找了把椅子坐,你带你媳妇啊?
哪能啊要带我媳妇的话少说得四轮才够稳呢啊。
年少的嘴脸让我很嫉妒,我一样也有这么青春飞扬的时候,但那在很久以前,只不过我还没能遇到一个让我也能如此费尽心机的对象,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事后,我就听说他那车子是明目张胆从镇上那群混混里抢的,费了不少劲,据说抢的时候个个带着家伙,刀锋亮出来的寒光把一整个角落晃得杀气腾腾,有人看见了。
我顿时有些明白那阵子他来我店里看上去有点儿虚弱的模样是为了什么,他要把衣服脱了,我想我能看见他胸口的那道刀伤,一定是长长一大条,像丑陋的恶鬼在那上边张牙舞爪。
强行给他上药的时候,我就直接问他,我说,你干什么飞得抢啊?你家庭再不济买个摩托车也是没问题的吧啊?你老爸不是那什么什么官呢嘛。
你懂个屁。他疵噔我,精神奕奕,那群人我早就想教训了,这次只是找个借口去找茬而已。
其实按道理来说他说得如此逼真我该选择相信,只要事后没人和我说看见有个女娃坐他机车后座,他送她回家。
好嘛现在的年轻人我搞不懂。
因为没过多久他就牵着辆崭新的自行车出现在我店前,嚷着要我帮他看车。
我仔细看了看,很普通的自行车,只不过带了牢固的后座。
哎呀这前一阵是谁在那嫌弃自行车颠簸了来着。
我去问了和小落同伴的牛子,他和我说,那机车小落砸烂了丢废铁厂去了。
我点点头,这是他的作风,继续。
那他自行车带人么?
不带。
那然后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年段整顿,拆班分班,隔壁班的拆过来了好多。
嗯。
有个叫桔梗的,和他同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