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的夜,一向清冷;琼华的月,饶是肃穆。而在这一片冷月琼秋之下涌动着的暗潮,人人自危。
百年,还是来了。当真要冤冤相报么……
慕容紫英负手立于昆仑之巅,长袍飘扬,今夜星象大为异动——故人归,凶。心中究竟是无奈多一些,还是痛楚多一些……
低头,几缕白发遮住了略微迷茫的双目:你,何苦执著于此,总是让自己那么累……
另一片星空之下,是柳梦璃痛楚的双眸。纠紧的素手抓皱了平整的衣袖,手心的冷汗浸湿了华丽的丝缎:月神啊,原谅我吧……
再怎么希望时光走得慢一些,终究有到来的那一天。
四散的妖风撩过琼华的一草一木,一片肃杀之气。
他散了琼华,那是他百年的心血。
她封了幻瞑,那是她牵挂的族人。
卷云台上的再见,物是,人非。
他,还是如此英俊,却已暮雪青丝。
她,仍是那样明艳,已是眼波沧陌。
百年的日子,两人所经历的自不是三言两语能道情。
他曾悔自己的懦弱,她亦怨自己的迟目。但今日的再见,已没有必要再提那些云烟。
因为,他们之中,必须有一个死。
她阻不了幻瞑的复仇之心,只有身先士卒;他,除了应战,无他。
可二人却均是气定神闲,嘴角甚至都还有一丝笑意,似乎胜负生死已了然于胸。
百年前,为她拔剑;百年后,向她出剑。
那一日,立他身后;这一日,对他于面。
两人不禁各自低头自嘲,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往复循环么……
二人对立至日薄西山,凉风四起,吹得衣裙哗哗作响,在空旷的卷云台引得阵阵回声,似是轻泣,似是悲鸣。
利剑,终于出鞘;箜篌,终于露芒。
他挺剑刺过去的时候,迎着密密的音击。
依旧温婉动听的曲子,却含了无尽杀机,划破了他的衣袖。
柳梦璃一直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抚着琴。随着长剑的临近,毫无避让之意。
慕容紫英皱了皱眉,终将剑锋偏了数寸,轻断了她几缕发丝。
“叮咚。”两声清脆的声响,她晶莹剔透的玉簪委地。
柳梦璃微微一笑,旋转回身,广袖轻扬,将玉簪收于怀中,立于月光之下。
只见她瀑布般的长发尽数泄下,同她的裙绣一起飞扬在风中,在苍茫的卷云台竟像是要乘风而去。银光铺撒,亦真亦幻。
柳梦璃抬首,望了望皎洁的明月,清澈的眼眸闪过一瞬的忧伤,再看向慕容紫英时,笑得有些失真。
慕容紫英低头一叹:你,竟会对我这样笑……
战,仍要继续……
二人只距几步之遥,慕容紫英腕了个剑花,柳梦璃端了端箜篌。
却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相冲,只有两声沉闷的声响。
他从来只斩妖的利刃,透了他的腹;她沉水般碧绿的玉簪,直插于心。
对望,只一瞥的震惊,剩下的,是从未有过的安心。
他们,都累了。这,便是最好的归宿吧。
十指相交,温暖的殷红混合着一滴滴落下,在衣裙上盛开出一朵妖艳的血花。
不转世,不轮回,不喝孟婆汤……
呵,最懂我的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