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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细雨
“你护驾有功，想要何赏。”这是皇上第一次来赵有德居住的小屋，身为首领公公用的自然都是好的。
回宫后的赵有德又成了那个严谨恭敬的人，奴才护主本就是本份，若是居功邀赏那就是恃宠生娇:“奴才不敢，奴才能留在皇上身边就是皇上对奴才最大的赏赐。”赵有德总是如此，听话懂事的让人心疼，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活下去的方式。
“你若想，朕可以放你出宫，让你和赵娘子成亲，你也应当有那样的生活。”
赵有德摇摇头，人的生活各不相同，何必去随波逐流。
皇上走后赵有德看着上方眸中无神，他的血肉早与皇宫融为了一体，而赵青雅不过是也只能是人生之中匆匆而行的过客。
“人世诸多求不得……”
赵有德踉踉跄跄的走下床榻，拿出柜子里的美人图，骤起的灰尘呛入肺里，图上的女子终究是与他无缘，明灭的烛火之间是被尘封的心。
赵有德修养了几日后就又出现在皇上身边，皇上说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赵有德却只是笑笑……
皇后终究是被幽禁在了清宁宫，那日是赵有德亲自去宣的旨，赵有德记得皇后说过一句话“赵公公，你最像本宫的姐姐，任何人或物都无法在你们眼里留下痕迹。”赵有德不可否置，若是事事都放在眼里，那将一辈子都活在困惑之中。
想到此处赵有德又想起了已经在乾清宫外跪了一天一夜的二殿下，这是皇上第一次对二殿下视而不见。
“他怎么就不明白，唯有争储这条路才有可能让皇后——重见天日。”二殿下是个好儿子，却不是一个好皇子，皇家的儿孙若是没有争斗的心……
赵有德是一个最好的倾听者，皇上的苦心他看的分明，但他很早就知道这皇位终究会是太子的，二殿下远没有太子看的长远，也没有太子的果断狠厉。
午时是皇上用药的时候，赵有德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汤药后，那小太监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太子殿下在乾清宫外与二殿下之间不大愉快。”明明很低的声音却依旧被皇上听到，听到皇上唤自己的声音后赵有德对着那小太监打了个眼色。
“有德，陪朕出去看看。”
赵有德没有立即扶着皇上起身，而是依旧端着药碗，皇上看着他不为所动的模样无奈一笑，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反而更加真实。
“老二对朕说他想要闲云野鹤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他一个从诞生那日就享尽荣华的人哪里能忍得了平常的生活。”人们总是渴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但从未想过那适不适合自己，违不违背自己的责任。
赵有德也曾问过自己向不向往闲云野鹤，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从未想过，贪心从来都是某种死亡的前兆。
今儿是个细雨绵绵的天，赵有德打着伞陪皇上一步步走出乾清宫，阳光很大雨却一直在下着，压抑之中带着点点的明亮。

皇后

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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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好帅

这个明星叫什么名字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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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风起
半月后，皇上在早朝时发出一道圣旨——册皇二子萧忆澜为金陵王。半年后动身前往封地，终身不得入盛京。
秦朝的皇子从未有过封地，册王得到的也只是尊容称号，这是皇上对二殿下的保护，众人心知肚明。
赵有德许久没有听过金陵两字，亦无人会在他面前提起，但风雨总会在你不自知时侵袭。
“儿臣谢父皇恩典。”二殿下的眉眼间带了几分忧郁与阴霾，平日的灵动无影无踪。
皇上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又一页，直到茶盏里的茶水变凉，他才缓缓的开口说道:“金陵是个好地方，富庶繁华，才子佳人。”说道才子两字话里有些停顿，若不是当初赵有德亦是会成为才子。
“求父皇同意儿臣带母后前往金陵。”二殿下语气里的恳求在赵有德听来大抵是会为皇上不值的。
“你走吧，这半年内朕允许你探望皇后。”皇上语气不变依旧温和，但手背上的青筋刺了赵有德的双目。
“父皇！”
皇上把手中的书扔了出去，刚刚好好砸在了二殿下的额头上，赵有德瞳孔微缩把刚刚探出半步的脚收回。
二殿下的头微微偏了一些，其实不痛不痒，皇上到底是舍不得用力:“朕告诉过你如何去救皇后，皇后的命握在你的手里。”冰凉的茶水混杂着血液入腹，已经习惯的疼痛在这时突然难熬起来。
“儿臣……告退。”
二殿下走后皇上压制许久的情绪陡然爆发，闷闷的咳了许久，嘴里咸腥的味道与喷涌而出的血迹触目惊心。
赵有德为皇上擦拭着嘴角的血迹，手上的动作不大熟练:“皇上……”皇上握住赵有德的手腕把人轻轻拉近，喘息粗重的说道:“让朕多看看你。”说罢，又重重的咳了几下，赵有德手上的帕子又红了几分。
定定的看着皇上的眼睛，赵有德压下心底的不适，皇上要的东西他从来都没有。
皇上的另一只手把赵有德的身体往下压，额头抵着额头，呼吸间的热气让赵有德脸色骤变。
轻轻的的叹息一声，松开了手上的钳制，他从未想过逼迫任何人:“你和她一样眼里都没有朕。”皇上的眼里带着几分怀念，先皇后长的与现在的皇后很像，但性子各不相同，先皇后永远都是温柔贤惠的模样，看起来与皇上伉俪情深，实则眼里并无深情:“现在只有你陪着朕了。”
赵有德拄着桌案直起身体，把手腕隐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杂乱的呼吸逐渐归于平静:“奴才……永远陪着皇上。”永远是多远没有人知道，但死亡可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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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云涌
转眼已经入秋，盛京的郊外满是红色的枫叶，马蹄踩在枫叶上发出吱呀的声响。白色的宝马身姿矫健，越过枫林时马背上男子的身上落了几片火红的枫叶。
马蹄声在繁华的街道上响起，百姓们躲在两侧对着马背上的男子指指点点，猜测是哪个世家纨绔还是哪个高官大臣。
而此时宫里的气氛压抑可怖，太医们都候在乾清宫里等待着帝王转醒。
“太子呢？”太后冷厉的目光巡视过每一个人，这个已经满头白发的女子还依稀可见当初的聪慧。
“回太后娘娘的话，太子殿下……”
太后打断赵有德话，轻蔑的说道:“哀家让你回话了？没规矩的奴才！”赵有德跪下请罪，脸上情绪不显。太后转而看向金陵王，指上的鎏金护甲划过裙摆上的凤凰:“金陵王孝心可嘉，哀家甚喜。”
被点到名号的金陵王勉强一笑，太子却刚好在这时推开了寝殿的门，目光直接落在赵有德身上，眼里带着玩味的笑意。
“太子姗姗来迟，见了哀家连礼都不知如何行？”
太子拍打下身上的枫叶，满不在乎的对着太后说道:“那就让金陵王把孤的那份礼也行了。”说罢，还对着金陵王笑笑，只是怎么看怎么讽刺。
太后黑了脸色，她显然不明白太子不是皇上，不会像皇上那样孝顺她，太子的眼里只有滔天权势。
“皇上，您醒了。”
赵有德的声音想起，众人的目光都随之聚集在床榻之上:“太子，把太后送回慈宁宫，金陵王明日便启程前往封地。”太子的手指抹过唇角带起几分暴戾，他的仇可是还没报……
“儿臣遵旨。”
皇上又说道:“金陵王留下，赵有德带着人出去。”赵有德带着人鱼贯而出，至于太后则是被太子的人强硬的送回了慈宁宫。
“金陵王果真得宠。”太子拉着赵有德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父皇竟然也有瞒着赵公公的时候，孤还以为赵公公什么都知道呢。”这不是挑拨而是光明正大的离间，或许这么说也不对，总之这只是太子突然间来了兴致想看到赵有德不一样的一面。
“太子殿下说笑了。”人与人之间总会有隐瞒，更何况那还是天下之主，且知道的越多命就会越短，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太子也不过多纠缠，他的时间不应浪费在一个阉人身上，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只觉兴奋。
“就当孤是说笑罢。”太子低哑的笑了几下，轻轻拍了拍赵有德的肩膀:“云良不妨好好想想孤那日的话。”
“奴才不敢，也当不得太子殿下的一声云良。”赵有德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睛直视着太子，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冷漠。
金陵王从殿内出来后看着二人亲密的动作有些不知所措，罕见的他眉目间的阴霾忧郁已经全无:“本王什么都没看到。”落下这么一句话后匆匆的离了此处。
太子与赵有德的面色古怪，各自退后一步紧皱眉头，太子冷哼一声后甩袖而走，但赵有德突然叫住了太子。
“太子殿下，奴才得罪了。”说罢走到太子身侧踮起脚摘下了太子发间的那片枫叶:“奴才名叫赵有德。”说罢，转身推开寝殿的门，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殿外的太子露出几声嗤笑，宫人都说赵有德仁善近人但不知讨巧不会讲话，在今日看来只觉得都是自己的父皇纵容出来的结果。
“你名叫赵有德？”赵有德刚一抬眼就见皇上站在身前，已是听到了他与太子的话:“太子不能唤，那朕能不能唤你一声云良？”
“奴才今天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若没有皇上奴才亦不会有今天。”别样委婉的话语令皇上心情愉悦，口中一声声的唤着云良，怎样都是不够的。

[九]飘雪
不入相思门不知相思苦，赵青雅倚在窗棱边看着楼外匆匆而过的行人，骤然吹起的秋风让她感到几分冷意:“金陵的天从来都是暖的，盛京终是与我们格格不入。”赵青雅年长赵有德七岁，但风霜无法让她的容貌消减分毫，认出赵有德就是赵云良时是因为一块玉佩，那玉佩是他们当初定亲的信物，但本想当做从未见过的赵青雅在赵有德递给她一方帕子时忽然变了决定，她知道她等到了那个良人，一见钟情原是有的。
他们身份挑明的很快，赵青雅在知道赵云良成了阉人成为赵有德时心里的复杂无法言说，但当初她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就在盛京陪着你，每当你出宫时可不要忘记来一品楼看看我。”
赵青雅的出现给了赵有德久违的安全感，尽管定亲时他很小但他清楚的记得有个姐姐在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妻子，可他的将来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美好。
身体残缺的赵有德可以自己忍受孤寂，但无法习惯被保护被爱着，尽管赵青雅给了他安全感，但每当午夜梦回时他依旧在恐惧。
赵青雅终是没有等到赵有德，近来盛京突然戒严这让她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再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只能期盼着可以等来黎明。
“天下风云起——”
世上的秘密有很多，有些会埋于尘土不见天日，有些会被暴晒在日光之下。
康武三年的秋天，在宫中有两个皇嗣诞生。先诞生的那个成了皇长子，如今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太子；而后诞生的那个成了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金陵王。
但这一切都是错的，皇长子本应是二皇子，而二皇子才是皇长子，这一错就是二十几年。
太子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他眼里没有任何愤怒仇恨，因为先皇后对他亦是不假辞色，今日的揭发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或许还可以加快继承皇位的时间。
皇上的手在颤抖，原本不想发觉的事情突然清晰的摆在他的面前。突然发现太子的眼眸与赵有德很相似，而赵有德长了一双与先皇后一模一样的双眼，但皇上从未把赵有德看作是先皇后。
“皇后由你处置，退下吧。”
对金陵王皇上只字未提，多年的疼宠不是作假，且这并不是金陵王之错。
赵有德不知太子满不满意这个结局，他只希望太子不要做出斩杀金陵王之事，皇上不应该见到这些。
“唤朕一声阿平。”
“皇上万金之躯，奴才岂敢……”
“这是朕的命令。”
赵有德叹息一声，还是软下了自己的心:“阿平。” 这大概是世间最温柔的命令。
康武二十四年秋，幽禁于清宁宫的皇后万氏病逝，葬于——大雁塔。
而此时的金陵王还不知这一切……

[十]冰封
康武二十四年冬，皇上再一次晕倒于乾清宫，转醒时命太子监国。
今年的冬天彻骨冰冷，刺骨的寒风像针一样密密麻麻的穿透了赵有德的心。他再一次从慈宁宫出来，而这次带出来的不再是太后的训斥。
“二十四年的冬——”
赵有德的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留下的脚印在红墙之中略显孤寂。
刚刚回到乾清宫就有小太监焦急的迎了上来，赵有德不用那小太监过多的说明，直奔着寝殿而去，这种情况在短短的时日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皇上。”赵有德站在门口，等自己身上的风雪气全无才走到皇上身侧:“太后娘娘让奴才照顾好您。”
皇上淡淡的应了一声，俯下身看着赵有德的双眸:“云良，我舍不得你。”赵有德眼眸有些闪烁，他知道皇上这时希望自己再唤一声阿平，但他却迟迟无法开口，只能虚虚的拥住皇上。
“叩叩”的扣门声响起，赵有德惊慌的退后一步，今皇上用药的时间晚了些许，赵有德接过太子手中的汤药，一勺一勺的喂着皇上。
皇上用过药后，赵有德为皇上换上了那套墨色龙袍，正了正冠冕，扶着皇上躺在了床榻之上，最后太子把高悬于紫宸殿中的那柄渊虹剑放在了皇上的手中。
“阿平……”
康武二十四年冬，康武帝萧平病逝于乾清宫，葬于——金陵昭陵。
康武二十五年，太子萧忆清袭承皇位，同日金陵王悲痛过度，自尽而亡。
“优柔寡断随时都会成为最后一次抉择。”年轻的帝王吹灭乾清宫中的烛火，一片漆黑。
他在这黑夜中思绪又飞回了二十四年的冬:
“赵公公出宫罢，这是父皇留给你最后的命令。”
“奴才——”
后来赵有德又说了什么，年轻的帝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原来他始终不负初心，不负德行，不负恩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