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在进步,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
2009年,中华(摆渡)大地上都这样欢唱。报纸上用好几版的空间来展示天安门前的人群、夜空中的烟火、三十年后的高楼大厦,又用一版的黑白图片来回忆昨天那围在一台电视机前的人群、乡间泥泞的小路和低矮平房。生活在物质繁华的时代,我应当为此感到庆幸吧。出于好奇,我试着向父亲了解昨天那个物质并不繁华的时代。
“当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每天都是怎么过的?”我向他询问。
“那个时候啊?嗯,那个时候的事情我还记得蛮清楚的,正好跟你讲讲吧。”
滚烫的热水流淌进杯子里,水蒸气在一旁的窗户上开出淡淡的窗花。父亲所讲的那个年代,虽距今不远,却正如雾中繁花一般,让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那时候啊,改革(摆渡)开放刚开始不久,众人大多清贫,我们家也一样。早上五六点钟我就得爬起来,跟邻家周大婶打个招呼,背上箩筐去割草喂猪。周大婶在她摆的小摊上卖饺子,一毛钱一大碗,很香,但当然没法经常品尝,也就偶尔吃那么一两次而已。割草回来,便和弟弟妹妹们一起上学。当时像我们家这样三个孩子都有学上的还真不多,像我这样的高中生在村里更是被当做秀才看待了。”
“清晨学校里的同学们常常会聚在一起聊天,谈学习问题的,谈新闻时事的,谈个人理想的,还有谈普希金、顾城的——那时候在高等学校里诗歌是很流行的。每个人都会省下一点钱去买上一两本书,看完后便都作出一副壮志满怀的样子。那时如若你敢告诉同学你的个人理想是当一个富翁、拥有一台电视机的话,那么你肯定要遭到听者的耻笑。”
“晚上是一段惬意的时光,我和弟弟妹妹们会翻滚在村外的土地上,在野菊丛中枕着草香,看银河,数星星。那时候的风总是很清新,夜空总是很明朗,星星总是怎么数也数不完……”
“那时候村里边经常有赊小鸡的人走过,立即就会被好奇的孩子们和大姑大婶们团团围住。那些主妇们会从筐里边挑出几只健壮的小鸡来,赊小鸡的人则会在本子上记下来:哪一年,哪一家,赊了几只小鸡。等过了一个秋冬,小鸡们都长成大鸡时,这个赊小鸡的人就会挑着担子重新回来,主妇们则会站在门口告诉他,长大的小鸡里边有几只是母鸡,有几只是公鸡。那个人就在那里记算着,等着收钱,没钱的也可以用鸡蛋抵数,一只母鸡值十二个鸡蛋,一只公鸡值七个鸡蛋……”
“那这样下来,那个赊小鸡的岂不很吃亏?”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
“怎么会?”父亲有些愕然。
“隔了一年半载的时间,如果当初赊了小鸡的那一家人搬走了,或者干脆不承认自家就是去年那家赊了小鸡的人家,那么那个赊小鸡的岂不也无可奈何?或者,那家人多报几只公鸡,少报几只母鸡,那赊小鸡的岂不也亏了?再不济,那家人拿出几个臭鸡蛋来抵数,那赊小鸡的同样是哑巴吃了黄莲。”
父亲并不作答,只是一边微笑一边摇着头,接着又长叹一声,让人感到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