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上》
人有时候真不该这么善良。
孟鹤堂轻叹了口气,重重合上日记本仰靠在沙发上,随手把圆珠笔丢在一旁,努力劝自己不再去看卧室里翻云覆雨后的痕迹。
他答应过自己的下不为例,终究还是成为了他肆意放纵的开篇。
孟鹤堂恨自己是个心软的人,他狠不下心,做不到恩断义绝,做不到鱼死网破。
孟鹤堂把茶几上的盐酸氯帕米明片拿在手里,这还是他上次去医院的时候买的,那时候他神经有些衰弱,没有看到身后几个护士同情的眼神。
她们见他来过很多次,堕胎,带环,洗胃,开药。
每一次都是一个人。
这一次,孟鹤堂想结束这一切。
他低着头,有些狼狈的走进了卧室。床上的两个人赤着身子相拥而眠,若不是床上挂着结婚照,孟鹤堂都快忘了原来这是他的家。
他屏住呼吸,努力不让空气中铺天盖地的腥甜气息钻进他的鼻腔。打开衣柜,每一件衣服都充满着曾经美好的回忆。
手拿起又放下,孟鹤堂最后换上了一件他最喜欢的白色T恤,他记得他不喜欢这件衣服,所以自己就没再穿过。
他想走的体面些。
三十六层的天台风很大,孟鹤堂颤抖着嘴唇,一步一步迈向他向往的自由。他觉得鼻子酸酸的,红肿的双眼却再没流下一滴泪水。
双脚离开天台的一瞬间,一张笑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耳边的呼救声愈发模糊,孟鹤堂轻轻闭上双眼,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
终于结束了。
孟鹤堂感觉自己走了很远的路,道路两旁从城市的车水马龙变成安逸平静的村庄,最后荒芜的寸草不生。
走了路,过了桥,接下来是什么?
迷茫的步伐,最后在一个黄沙四起的村落停住。
孟婆庄。
今生已知前生事,三生石上留姓氏,不知来生他是谁,饮汤便忘三生事。
孟婆瞧着孟鹤堂通红的双眼,想着又是一个痴情的可怜人吧。
婆婆,那汤里,能加点糖么?
孟婆不解地看着他。
孟鹤堂耸肩笑笑,做人太苦了啊。
既然做人苦,那下辈子就别做人了吧。
孟婆望着孟鹤堂远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是个可怜的孩子。
孟鹤堂上辈子是一只白狐,是狐群里最漂亮的那一只。他毛色雪白透亮,不知怎么比寻常白狐要多几分灵气。
白天在花丛里打盹嬉戏,晚上回到洞里听着蝉鸣酣睡。
孟鹤堂出生的第三年春天,他正像往常一样在树林里找果子吃。突然遇到了一群骑着马的人,他们对他指指点点,还有人用箭指着他。
孟鹤堂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是他认得那支箭,他的小时候看见过一只老狐狸浑身是血,身上就插着这样的箭。
想到这,孟鹤堂有些害怕地退了几步。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年从马上跳了下来,背对着孟鹤堂跪下来。
父皇,我喜欢这只小狐狸,求您不要杀他,让我把他带回去。
少年抱着他上了马。孟鹤堂嗅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清香,安稳入睡。
回到宫里的时候,孟鹤堂已经饿了快一天了。
少年命人给孟鹤堂弄了许多好吃的,孟鹤堂饿极了,闷着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没有看到面前少年满目的温柔。
你好呀小狐狸,我叫周九良。
孟鹤堂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呀?
孟鹤堂心想你是不是傻,我哪来的名字。
周九良双手撑着着下巴,抬眼望着天花板认真想着。
吃饱喝足,孟鹤堂跳上书案,瞧见一张写了大半的宣纸。
少年才子心相许,夜夜高堂梦云雨。
孟鹤堂不解其意,只是觉得笔墨的味道闻着舒服,便趴在了案上。
爪子正正好好搁在“堂”字上。
从那以后,周九良便唤他堂堂。孟鹤堂不喜欢这宫里,这儿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富丽堂皇的笼子,这儿没有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只有冰冰凉凉的碧瓦朱墙。孟鹤堂时常望着天空发呆,看着天上的云飘过来又飘走,想问问飞到院子里的鸟会不会有一只是从他的家来。
孟鹤堂愈发讨厌周九良,要不是他,孟鹤堂现在大概正在树林里追蝴蝶。
所以每次周九良唤他名字,他都不予理会。
孟鹤堂越不理,周九良就对孟鹤堂越好。颇有种倾其所有,只为换红颜一笑的意思。
堂堂,明天父皇生辰,你说我穿哪个颜色的衣服合适?
你穿哪个颜色都丑!
堂堂,今天御膳房做了一道油酥鸡甚是好吃,我偷偷给你带回来了点要不要尝尝?
你搁那吧我等会就吃。
堂堂,父皇说要给我物色太子妃的人选,可是我根本就不想早早成亲啊怎么办?
你想多了,除了我没人能对着你这张脸吃下去饭。
可是终有一天周九良会娶一位女子入府,事事顺着她,把现在对自己的好悉数转移到别人身上。想到这儿,孟鹤堂心里不知道怎么就有些酸酸的。
所谓玩物丧志,周九良也没能例外。最近他上课总是心不在焉,习武时也总是晃神,以至一个不留意被陪着练武的小太监割伤了手臂,直到听见小太监跪在地上一遍遍喊着太子饶命,他才醒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