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晤之凌晨两点约我见面，是我意料之外。
毕竟只是高中同校的交情，年轻时也有交浅言深的时候，进了大学，毕业工作之后，各奔东西，也就没什么话题，偶尔微信里聊几句近况而已。
尤其是今年年初他和女朋友订婚之后，我开始有意识地躲着他。
说起来也挺可笑，我这样的女人，为了沈晤之做了九年的梦。谁能想到我这种看起来渣遍半个中国的女人实际上怂的暗恋一个并不过分优秀的男人这么多年，我对他最露骨的表示，大概就是我没有在他和他女朋友公开那条朋友圈底下留一个99吧。
我停下手头正在整理的周三出庭的材料，拎上包出门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过于荒唐了。何必呢？他都有未婚妻了，我也并不是他唯一的朋友，说不定他约我的短信是群发的呢？发错了也有可能啊。
我站在门前，拼命想要转头回去面对我的委托人资料，僵在那好久，还是决定去找他。
万一，他喝醉了需要一个人把他带走呢？
沈晤之真的喝醉了，他这样的人甚至不知道买醉要去酒吧，在酒店的小包间里把自己喝的烂醉。我到的时候他两只眼熬得通红，说实话，男人的醉态真的没有小说里写的那样什么风流狂狷邪魅撩人，至少沈晤之醉了就像个**。
“怎么喝成这样，你有事儿没有？”
沈晤之握着他的小酒杯，抬头看了我一眼，“来了？尹燃，你也太慢了。”
天知道他喊出我名字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觉。我卑微地想，原来他叫的真的是我，不是发错了人。
我放下包坐到他旁边第二个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拍他的背，强撑着我和他的兄弟人设，“我来就不错了，怎么了弟弟，借酒浇愁？”
“什么弟弟，你要翻天了？我是你大哥！”他冲我晃了晃酒瓶子，哟，还长出息了，喝上大乌苏了。
“行行行，大哥大哥，来，讲讲怎么回事儿吧。”
沈晤之一下子不说话了，神色变得像个被亲妈扔在街上的孩子，我没催他，自己掏出手机刷了一会儿，他才很落寞地说了一句，“我好像被绿了。”
“……”
原谅我做了四年律师，这会儿还真不知道说什么。节哀？恭喜？
沈晤之的眼神摇摇欲坠，朦胧着看向我的时候，我心里窜起一股邪火，我恶毒地想，后悔吗？后悔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吗？后悔从来不回头看看我吗？
但是他的眼泪掉出来的时候，我的心疼也是真的，怎么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一个人，就被别人践踏成这样了呢？
“别哭，一个男人哭哭啼啼的多难看，别哭了沈晤之，我给你讲个好玩的吧，前两天我见着一个案……”
我也不知道我在逼逼些什么，我好像也醉了，不会说话也不会思考，实际上我只想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说没事，去***出轨，看看我吧，我爱你，永远不背叛你。沈晤之没有给我说出这些话的机会，他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神经搭错了，凑上来亲了我一下。
我像块木头一样不会动了。他见我没有反应，像小朋友吃棒棒糖一样一下一下轻轻地吻我，最后挪过来环着我脖子试图把舌头伸进我嘴里的时候，我真实的哭了，不掺任何水分的，眼泪突然决堤一样流出来。
你看他这个人，只有喝醉了，把我不知道当成谁的时候，才离我这样近。
我突然很累，我这几年过得就像个笑话。我的姐妹偶尔听我提起他，惊讶地问我你怎么还想着他。我也不知道，我可能中毒了，放着那些或明或暗追求我撩拨我的男人无动于衷，为了心里一个泡影守身如玉。在我终于放弃他快一年的时候，在我觉得我可以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他一条信息就把我叫出来，击碎了我所有的骄傲和自矜。
就这样吧，也许我就是天生的坏女人，去他的什么不打扰他的生活不破坏他的感情，没领证婚姻法也管不了我，就这一个晚上，我要他，我要和我十八岁的美梦和绮念正式作别，成全我，也放了我。
我和沈晤之纠缠着踉跄着上楼开了间房的时候，我看见前台工作人员见怪不怪的样子，决定收回我觉得他在酒店买醉幼稚的想法，这可真是***运筹帷幄。
和醉酒的男人上床就别提什么温柔什么技巧，但我应该会永远记得这个晚上，这个人是我的青春啊，就算他进出的时候痛得我想骂人，我也满足。我不敢吻他的身体，不敢抓他，不敢说爱他，我怕他记得，怕他酒醒之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一直和他称兄道弟的朋友，原来是个如此可悲的女人。

【2】
第二天他还没醒，我就穿上衣服悄悄走了，甚至没敢给他留一个告别的吻。要是这男人自带童话剧本，亲他一口就醒了，那场面一定不会很好看。
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发生的，就是顺其自然，我像是被抽走了支柱，一下子垮掉，状态不在，结了上个委托人的案子之后再也难以为继，和律所老板请假一星期休整，这个更年期男子劈头盖脸地指责我做出了一点成绩之后就瞧不上这座小庙，要脱离培养我的律所另谋高就了——其实我不怪他，行业太饱和了，和他一起的几个合伙人基本上都走的差不多了，他风声鹤唳也情有可原。
但是我实在，实在没有心力再纠缠，于是我当场把假条改成辞呈交给他，老男人的脸色不好看，我给他鞠了一躬，走出了我打拼了四年的职场，并且不准备回头。
我离开这个喧嚣的城市，这里节奏太快了，不知道以后如何，总之我当下心如枯木，只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待着。我用这几年的积蓄在附近的县级市盘了一个小店面，自己一个人搞了装修，开了一个书吧，同时做一些我一直感兴趣的烘培和手工饮品。
翻过了冬天，春天就来了。我的第二份职业让我很满意，虽然没有从前那样，结一个案子就是一笔让我挥霍的款子，但是还好，足够我细水长流的享受生活。
我的姐妹朋友会开一个小时的车到我的店里坐一坐，指挥我给她们烤几个小蛋糕，一边磨咖啡一边埋怨我把店开的这么远，让我给她们结油费，打趣我店里的常客小哥哥是不是对我有想法……我觉得这样很好，没有求而不得，我不再是开在尘埃里的花，我好像又变成了没有遇到他时，那样骄傲如火，恣意鲜活的尹燃。
在这个春天的尾巴上，常客小哥敛着羞涩和我交换了微信，同时，我的书吧也迎来了一位故人。
一个不速之客。

怎么说呢，我看他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心软得像一滩泥，我如此清楚地认识到我有多么无可救药，嘴上还是负隅顽抗，“那你明天工作怎么办？来不及的……”
“我辞职了，不担心。”他飞快地接上，随即又抿起嘴，像小狗一样看着我，“让我留下，我给你打工，好不好？”
我无法形容这个男人带给我的每一份感受，他像个游走花丛的爱情骗子，偏又装的这样无辜可怜。我就像被泡在一汪深不见底的水里，下沉下沉，我身体的每一寸都被压迫的酸痛无力，但是我不想挣扎，甘愿溺死。
这一刻，我的心终于和我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我听到自己说，
“……好。”
我眯起眼睛，看到远处的夕阳涅没了最后一丝光韵，漫天的红霞缓缓褪去。我被巨大的不真实感吞噬了，这一刻，我感觉沈晤之就是我的，没有他避而不谈的未婚妻，没有他肚子里四个月大的孩子，完完全全，是属于我的。
【4】
沈晤之在成为我员工的同时也成为了我的室友，他很自觉地拖着箱子进了我书吧的二层——也就是我家，而我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还是放不下。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年少时爱上的人会铭记一生。
不会吧，那我这辈子要过得多难过啊。
我苦兮兮地想。
说沈晤之是我的员工，他倒也没做什么员工该做的事。首先是我这店着实不大，也没什么可干的，其次是沈晤之揣着崽，我敢让他做什么？爬梯子还是搬箱子？
于是他就心安理得的在我这蹭吃蹭喝蹭住，白天帮客人找找书，归归档，给我搭把手，晚上住在我对门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不太闹腾，倒也相安无事。
我其实并不排斥，但和他这样相处越久，我就越会荒诞的觉得也许沈晤之已经是我的丈夫，我们这样岁月静好地生活下去也很好。
可悲的是我毕竟是个有理智的成年人，我告诫自己，他是有未婚妻的男人，他肚子里还有未婚妻的孩子，我可以允许自己一晌贪欢，但不能放纵自己，真的插足别人的婚姻和家庭。
但沈晤之好像没有这样的觉悟。
入夏之后，天气渐渐热起来，他换上轻薄的衣服，肚子越发明显，有些热闹的客人见到他在店里就会善意地开起玩笑，说老板娘好福气，我还没来得及反驳，沈晤之就打暗号似的冲客人眨眨眼，嘴上说着，“老板，她是老板。”
客人和他会心一笑，我心里酸涩的能拧出汁来。
沈晤之，你这是何必呢？
或许把我抓在手里让你高兴，但我不再心甘情愿入你的套了。
沈晤之怀孕快五个月的时候第一次有了胎动，他吓得摔了我一个杯子，反应过来之后抓着我的手摸他的肚子，被我挣开之后脸上那点欢喜一点点褪下去，足足两天冷着一张脸不理我，我都以为他要搬出去了，他居然没走。
不仅没走，过了半个月还邀请我和他一起去产检，可能他也终于反应过来让我参与这些孩子父母参与的事情不太妥当，这次被我拒绝之后倒是没生气，就是好长一段时间瞧着心情不好，好几次我晚上到客厅倒水，看到他捧着肚子站在我房间门口，像要和我说什么一样，看到我出来又装作没事一样回房间了。
我搞不懂他，也搞不懂我自己，我如此矛盾地爱着他，又厌烦他。
沈晤之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而且大有要一直住下去的势头。
我以为我能一直这样和他相处到他决定离开为止——哪怕他真的不想走了，或许我也可以留下他。
但是偷来的日子总有要归还的时候。
那天天气难得的好，有点多云，不是特别晒也不是特别闷，阳光暖洋洋的，我的店里溜进一只奶猫，我和沈晤之抱着它逗了一会儿，被店里的几个小姑娘要过去玩了。我瞧着他意犹未尽的样子，莫名的想到，等宝宝出生了，沈晤之抱着孩子的样子，好像也挺好的。
我刚想开口问他，要不要我们干脆买一只猫养在店里吧，有人打他的电话，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到角落里去接电话了，从他的表情来看，谈的还不太愉快。
我知道，那是他未婚妻打来的。
小姑娘们把奶猫还回来，我把它抱起来挠它的后颈，它挣扎着跳出我的怀抱，出门去了。
我久违的心痛起来。
你看，不是我的，还是要溜走的。

【5】
我又开始积极地接触新的人，向往新的生活。
郑野——就是常来我店里的小哥，还在读研，说是最近他的导师带他搞项目，忙得脱不开身，很久没来了，不过每天都在微信上找我说几句话。昨天睡前看到他和我说最近上了一部新的电影，评价挺好的，要不要一起去看。
昨天的我看到以后置之一笑，今天的我觉得可以一试。
我回了他一个好。
过了大概半小时，郑野给我拨了语音通话，我看了看旁边的沈晤之，我知道他在观察我，于是我没有躲开，坦然地接了电话。
郑野是个有点害羞的男孩子，但是很细心，电话里向我确认了看电影的一些信息，事无巨细，甚至连我想吃什么口味的爆米花都问了。
其实我觉得他年纪小，还是有点幼稚，但是我当着沈晤之的面，对着电话里的郑野夸赞你真体贴。
挂了电话，沈晤之的脸果然绷不住了，眉头皱起来，神色有点冷冷的。
他在吧台里拦住我，用一种很难过的语气质问我，“你明天要和之前常来的那个小孩约会吗？”
我忍不住刺他，“什么小孩？郑野都23了。”
“那你知道自己都26了吗？你和比你小那么多的男人怎么聊下去的？”
“我26怎么了？不是还有句话叫女大三抱金砖吗？”
“你还觉得自己和他很般配？”
“不然呢？难不成我还和你更般配？沈晤之，你是谁啊？你管我那么多呢？”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我觉得今天没有办法好好收场了。
我感觉得到，沈晤之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我是难过他的爱人明明不是我，却还是想掌控我，可沈晤之又在难过什么呢？
他的眼圈都红了。
怀孕的男人都是这样吗？因为孕期激素影响，比较敏感和情绪化？
他垂着眼，眼泪没有掉下来，但我看到他的睫毛湿了。我还是很生气，但是又开始心疼他。
还能怎么办呢？我好像永远赢不了他了。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手臂，说了一声对不起，他往后退了一步，压着声音说：“你走开，不要碰我…呃……”
我听到他克制不住的一声痛呼，也不管是不是还在吵架了，走过去环着他的腰，带他到旁边的沙发椅里坐下，
“怎么了？肚子痛吗？”
沈晤之像个气球做的，我一抱住他他就耷下来了，一点也没有刚刚气焰嚣张的样子，可怜巴巴地阖着眼睛，“……痛，被你气的。”
“……痛得厉害吗？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忽略他埋怨我的话，到底是谁在气谁啊？
他把我拉到旁边坐下，拉着我的手轻轻晃了两下，“不是很厉害……呜…你给我揉揉就好了。”
完了，这人孩子还没生，自己变的越来越像个小孩了。
我对他向来没有办法，又心疼又心酸地给他揉肚子。
这是我第一回碰他的胎腹，六个多月的肚子已经相当有规模了，我附上去的时候还有一丝迟疑，他按着我的手搭在他腹顶上，我吓了一跳，孩子动得厉害，隔着肚子都感觉到力度。
“它这么动还不是很厉害？你到底痛不痛啊？”
我轻轻在他肚子上打圈，有点担心地问他。沈晤之却像被我这个反应取悦了一样，几乎是带了点笑意地说，“痛啊，不然怎么叫你揉。宝宝动起来就是这样的，我习惯了。”
我不清楚一对男女倚靠着坐在沙发里会产生怎样的磁场，总之我店里的客人从未这么安静过，也有从阅读区出来想喝杯东西或聊个天的，远远看见我和沈晤之的背影就很果断的转头走掉了。
其实我一直挺喜欢和沈晤之有些身体接触，我之前有怀疑过我是不是患了皮肤饥渴症，只针对沈晤之一个人那种。我靠在他边上小心地给他揉肚子，直到我掌心里的那块皮肤底下不再有小朋友探手探脚的动作为止。
沈晤之像我哥哥家里养的那条边牧，我在窗台上摸了它半个下午，那么大一只狗就哼哼唧唧的趴着睡着了，他又开始犯困了。
“你要是累了就上楼去躺着睡吧，这里也不太忙，用不上你的。”
我把手从他肚子上移开，他那一瞬间的表情就像在我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抽掉我身上被子的时候一样，我扭过头不去看他，再看一眼，我就要原谅他对我的事指手画脚了。
“……不…不用了，我在这等等你吧，晚上一起上去就好。”
沈晤之困的时候脑袋转得很慢，他像开了0.5倍速一样，慢悠悠地坐直，然后一只手放到后腰上按了按。六七个月正是胎儿长得最快的时候，坐久了其实对他的腰很不好，他又有些死要面子，我不主动问他，他绝不开口说想休息。
我扯出一个并不怎么真诚的笑出来，“那好吧，你自己待一会儿。”
他愿意强撑，就撑着吧，正如我不希望他管我的私事，我也没什么立场管他。
我心里带着气，故意把打烊的时间拖的晚了些，最后上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将近九点了。我让沈晤之走在我前面，他身子重，走楼梯总有些费力，我在后面走，免得他觉得我走快了想跟上来，又为难自己。
“尹燃，”进房间之前他突然叫住我，在廊灯下脸色显得有点发白，“你明天……还要去和郑野约会吗？”

“去啊，答应了人家总不好反悔，而且我还挺期待和他出去的。”我听到自己几乎有些凉薄地笑了笑，“晚安，你早点睡。”
我转身进了我的房间，靠在房门上，迟迟没有听到沈晤之关门的声音。
我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我被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暗恋折磨得要变态了，我就是想看沈晤之被我刺痛的样子，就是想看看角色互换之后，他是不是也像我曾经那样狼狈。我的爱伴生出我的怨，我知道我刺痛他自己也会心疼，那就这样好了。
我们两个人，谁都不要好过。

【6】
也许我和郑先生着实没什么缘分，早上起来就是个雨天。夏天的雨总是很凶的砸下来，我瞧这今天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了，干脆没有开门营业。沈晤之醒来之后被我劝回去继续睡了——他这个时期怎么睡都是不够的。到中午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洗漱，和我相对无言地吃了一顿草率的午饭，我觉得他还在和我发脾气，午饭只吃了那么一点点，我试探着问了他一句，他很没有灵魂的告诉我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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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没个脾气了？我生硬地说了一句“不吃算了”，索性自己也不吃了，把碗筷碟子一股脑的扔进洗碗池里。沈晤之穿着一身睡衣，领口那里松松垮垮的，使他看起来有一种难言的脆弱感，他像有些手足无措似的，两手不自觉地捏着肚子两侧的衣料，小声和我说他不是那个意思。
我觉得我就像一个欺负良家孕夫的恶霸。
我心力交瘁地对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走进衣帽间里换衣服化妆。他知道我是要去赴约了，对我说了一声“玩得开心”，微微撑着腰回房间去了。我从化妆镜里看到他的背影，莫名的觉得有点凄凉。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里竟然有些充血。我的心已经快麻木了，身体居然还记得要为他流泪。
电影是不错的电影，但郑野最后问我要不要和他试试看的时候，我看着面前明显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年轻人，微笑着摇头。
郑野是个很有进取心的男人，他年轻帅气，眼神干净，并且没有未婚妻，更没有怀着孩子，但是他毕竟不是沈晤之。我哪怕歇斯底里，也不愿意把一个无辜的人卷进来充当我刺伤沈晤之的工具。
“郑先生，对我来说，你来得太晚了。你会遇见更好的人。”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定是从容自信的——我这些年所有的失态和卑微都在沈晤之身上用尽了，所以我终归还是不能和他好聚好散，哦，甚至没有好聚过，应该说我们无法好散。
我没有让郑野送我，选择撑着伞步行了快一个小时回家。我挺喜欢雨天，空气潮湿又清新，树叶上的积水在路灯下熠熠闪光，一脚踏在地上，可以溅起一串小水花。我的青春如果有气味，大概就是这样，黏糊糊又凉飕飕的雨水味儿。
我进门的时候家里没有亮灯，我以为沈晤之早早睡了，等换上鞋进了客厅才看到沙发上有床被子，被子里裹了个人。
开了灯之后沈晤之的脸色白的吓人，两颊上倒是有些血色，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不其然，发烧烧的。
他坐在沙发上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我都快被他气笑了，甚至想是不是该夸夸他还知道给自己找一床被子。
“……你回来了？”
我去翻药箱里的温度计，听他问了这么个问题，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我人都在这了，你觉得呢？”
我走过去把温度计塞给他，沈晤之裹在被子里还是被冷的瑟缩了一下。
“我原本想着，你要是今晚不回来了，我天亮之前就搬出去。”
一句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开始打颤，我也顾不上搭理他，伸手到被子里摸他的肚子，孩子动得厉害，在我手掌下一拱一拱的没个停歇。
我真的觉得我要疯了。沈晤之这个人是感觉不到痛的吗？还是说他用这种方式报复我？
“沈晤之，你能别这么作了吗？你多大个人了不知道自己发烧吗半夜里还在沙发上待着？你等我吗？你等我有什么用？痛又不是痛在我身上！”
沈晤之惨白着一张脸对我笑了一下，然后按着我摸他胎腹的手，对着他身前那个作动不停的肚子轻轻地说：“别怕，妈妈回来了。”
我像被一道雷劈中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我还没有消化掉他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沈晤之又轻轻接了一句，“宝宝，这是妈妈。”
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怎么？喝醉的我没断片，你倒断片了？”他见我不说话，惨然一笑，摁着腹侧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呃…我不信你猜不到这孩子是你的。”
是。
换做是别的任何一个人，做这几个月来的种种事，我都能想到。
但偏偏是沈晤之。我几乎是疯魔了，我多少次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会有一点喜欢我，多少次幻想破灭希望落空……我不敢再想了。
“你说话啊！尹燃！”沈晤之哑着嗓子喊完这一句，立刻痛得皱起眉头，我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他的腰身，他一口气还没喘匀，便握住我的胳膊，“……你是…不喜欢我吗？”
困惑的、脆弱的，又轻轻重复了一遍，
“尹燃，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7】
我感觉到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飞快拦下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闭嘴！”
无**制的，我吻了他。我从未如此粗暴的吻一个人，甚至觉得我更像是在泄愤，我胸膛里的那颗心狂跳不止，沉闷的痛弥漫开来。
“沈晤之……我要是不喜欢你，就算你那天晚上不做爱就会死，我给你叫个鸡也不会陪你！”
沈晤之仰着脖子回应我，我的口腔都吻得发麻。短暂的愤怒和激动褪去之后，我开始感觉到他的吃力。
我刚刚回笼的理智提醒我，沈晤之怀着孩子，还在生病。掏出快要从他衣服里掉出来的温度计，我看了一眼示数，快39摄氏度。哪怕怀孕的人体温较高，也是彻彻底底的烧起来了。
“……我先扶你回房间。”
我松开紧紧箍着他的手，转而撑在他身后，让他借力站起来。沈晤之被孩子闹得不轻，差一点没站稳，到底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我抱不住他，只能让他靠在我身上慢慢往房间走。所幸客厅到客房也没几步，沈晤之撑不住之前安安稳稳地躺到了床上。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把被子给他盖好，沈晤之湿漉漉的眼睛就一直看着我动作，见我转身要出去，才对我说：“别倒了，我不能吃药。”
“我知道，不让你吃药，只喝水。”我没忍住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我知道孕期不能乱吃药，也知道，沈晤之只是不想让我出去。
等我倒了一杯水回来的时候，沈晤之一只手盖在腹顶上，眼睛还是看着我，乖顺地凑到我手边喝了一口水，等我把杯子放下，就伸着手叫我靠近。
“你过来，”我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很脆弱，很黏人，“我肚子疼……”
我心领神会地躺进被子里给他揉肚子，他像是终于捕捉到热源一样贴过来，高隆的肚子就更加严丝合缝的碰在我掌心里，“……你和它都欺负我。”
我没说话，手下更加轻柔地在他腹上打圈。实在不是我不想理他，是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暗恋了快十年的人突然这样窝在我怀里和我撒娇，我一直认定是他和别的女人的孩子突然成了我的骨肉。我大概还是在做梦。
喝了一杯热水，在被子里捂了许久，沈晤之困得迷迷糊糊，额头上出了薄薄一层汗，腹中孩子的动作也没有刚刚那么剧烈，我终于放下心来。
这一夜总算要过去了。
我刚刚把被子掀开一个角，沈晤之就抓住了我的衣角，可能因为快睡着了，说话的声音像吐泡泡一样，“别走了，你不陪我一下吗？”
“……我是怕你不习惯。”
我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去。沈晤之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我前臂上，挪了两下，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看样子是可以安心睡了。
“燃燃，”他的声音离我很近，我耳边的肌肤一阵颤栗，“我爱你……”
“嘘……别说了，睡吧。”
我有些不解风情地打断他。
我怕他再说下去，我的梦做得太美，就要醒了。
早上起来，我眯着眼睛摸了摸身边的人，还好，不是梦。
“……嗯？”
沈晤之睡得浅，被我这么一摸直接就醒了，迷迷糊糊凑过来亲了我一下，“你醒啦？等一下…等一下我就起来……”
我在这世上的二十六年，从未如这个早上一般满足过。我看着沈晤之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心里为他空的那一块被填得满满当当。
“……没事，你多睡会儿。”
我摸摸他的额头，烧退得差不多了。看不出来这小孕夫的自愈机制还挺完备的。

【8】
闹过了这么一回，沈晤之在我这的日子明显好过了起来——虽然原先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就是了。
十一黄金周的时候，我的几个高中时期就结识的密友攒了个局到我这来，进门的时候嘻嘻哈哈那叫一个潇洒，等沈晤之端着个托盘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我这几个姐妹脸上的表情五彩斑斓那叫一个精彩。
“燃燃，你是个狼人。”
我接过沈晤之拿过来的一盘小饼干，让她们先坐。沈晤之很带眼色地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就走到小吧台拿了本书读，我看他坐高脚凳那个费力的劲儿，走过去让他换到窗边那个懒人沙发里。
“我没事儿，你不用帮我，去跟你朋友聊吧，别让她们等着急了。”
沈晤之好像很不好意思在我朋友面前露怯似的，推开我要扶他的手。
我强忍着笑。是哦，我们沈先生高中时期可是思春少女的梦中人哦，就算大着肚子人设也不能崩哦。
“谁高兴帮你？要不是咱们宝宝在你肚子里，我还不扶你呢，”我拉着他的手，让他稳稳地从高脚凳上下来，“好啦，你自己玩吧，我过去了。”
沈晤之不知道为什么怀孕之后整个人都幼稚极了，脑内日常就是和孩子吃醋，听我这么一说脸果然垮了，碍着我的姐妹们在，没好意思像平常一样没完没了地跟我纠缠宝宝和他谁重要的问题，憋着一股气甩开我往懒人沙发那走。
我觉得沈晤之都要可爱的冒泡了，从前也气他，就是没有现在这么好玩儿。我看着分寸，快走两步追上去揽着他的腰，在他耳根下亲了一口，“哎，别生气啊哥哥，我故意逗你来着。你最重要，最喜欢你……好嘛，别气了。”
“别叫哥哥，听着别扭。”沈晤之白了我一样，扶着肚子坐下来赶我，“你快走吧，挡着光了都。”
我望着他泛红的耳根，没掌住笑出声来。
我刚走回来坐下，我的几个朋友一齐放下手里的东西，抱着胳膊冷眼看我。
“来，大伙儿都等着您讲讲呢。”
本来也没什么好瞒的，何况我这些朋友这么些年跟我活的跟一个人似的，要是她们有这么大一件事瞒着我，我早就原地爆炸了，还是她们迁就我，我才没被组织就地处决。于是我一五一十的把该讲不该讲的都讲了，已婚的昱淇和恋爱中的西子还好，至今单身的宜君听到一半就一副快把牙酸掉的表情捂着耳朵说啥也不肯听了。
“还是燃燃牛逼，我服了。”
昱淇拍着我的肩膀大笑，脸上写满了揶揄。
“不敢当不敢当，哪有您厉害。当年昱淇一言不合让她学弟研究生在校怀孕的时候我们仨都想给你直接送警察局去，说真的，当时你老公要是想告你我都能给他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
“去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提起年轻时候的事，话匣子打开了关都关不上，我们围在一块儿笑了一会儿，西子突然有点严肃的说，“燃燃，我这么说话，你别跟我生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你确定沈晤之是真的喜欢你，不是找你当接盘侠？”
昱淇和宜君脸上的笑意也都散掉了，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
我明白，虽然话听起来刺耳，但是她们都是真情实感的担心我，因为知道我对沈晤之的心思有多久、有多深，所以担心我被欺骗、被辜负。
“……我确定，宝贝们，我了解他，他犯不着在这种事上骗我。”
我坐直了身体，认真地回答道。
“你确定就行，别这么严肃，搞得跟我们要拆散你们一样。”
宜君拍拍昱淇和西子，自己笑了两声。
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在大事上很冷静的人，本来她们也就是因为沈晤之比较特殊，有些担忧罢了，听我这么笃定的说过之后，也就放下心来。被宜君这么一打岔，气氛缓和了下来，昱淇小口喝了一口咖啡，像是刚想起来似的，问我，
“哎燃燃，你有考虑过回去当律师吗？”
“之前没有，这两天有想过。没有案子在手上感觉我的才华都受到限制了哈哈哈哈哈……”
“您要不还是闭嘴？”昱淇对我翻了个白眼，“我说真的，你要不要考虑做回老本行？我有个师兄，x政毕业的，原来当的法官，今年准备拉着他们几个校友做个事务所，你前两年不是有个案子影响挺大的嘛，他就托我问问你想不想入伙，他们哥几个出钱你出名气。”
我前年机缘巧合接了一个强奸未成年女性的案子，当时有几家媒体跟踪报道，最后判了八年，算是这种案子比较成功的结果了。这事儿让我在法律人圈子里小小的火了一把，没想到两年过去还有人记得。
“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再考虑考虑吧。”
“行，反正我师兄估计也不急，我把他微信推你，你们自己交流好吧？他说那些专业的东西我又听不懂，转达起来挺麻烦。”
昱淇估计也没打算怎么劝我，摆摆手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燃燃可得好好考虑，现在养孩子可贵了，能多捞点就多捞点吧您。”
宜君随口接了一句，被西子拿胳膊捅了捅，“你又知道了？讲得好像你有男朋友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宜君好惨一女的……”

“……”这绝对是沈晤之的真心话，一秒都没犹豫，干脆利落，脱口而出。
“但是我上次去产检的时候医生告诉我是男孩。”
行吧，您还挺委屈。我被他一脸的遗憾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耳朵，“沈晤之同志，国家早就说了，‘生男生女都一样’，你这觉悟不够高啊。”
沈晤之歪过头咬了我一口，“就你觉悟高。”

【10】
我和昱淇的师兄商洽下来，达成了合作的共识，具体合同还在拟，要等他们那边律所搞好再去签约顺便和几个合伙人见面敲一下具体运营的问题。于是小书吧这边，我招了个小姑娘进来，先带着她做一段时间，等我和沈晤之搬回s市，书吧就留给她打理。
这天我照常开门营业，小姚看着店，我就在里面整理书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小姚慌慌张张跑进来拉着我就走，“姐，你快去看看吧！外面有个人进来就打了沈先生一巴掌……”
我脑子里嗡地一下，跑出去就看到沈晤之捂着半边脸给客人们道歉，门外还有他前女友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你前女友什么毛病？打了人跑得还挺快？”
我又生气又心疼，拿开他捂脸的手，沈晤之白净如瓷器一样的脸上五个指印格外明显，“你傻呀？她打你你都不躲？”
“没事……你别生气，这是我活该……”
沈晤之还挺内疚，拉着我的手往角落里走了两步，我都快被他气得冒烟了，“不是，沈晤之你什么毛病？还护起前女友了？”
“不不不，不是我护着她，”沈晤之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我把订婚戒指要回来了。”
“……”
行吧，要是我摊上这事儿说不定也得打他。
“你朝她要这玩意儿干嘛？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万一被打坏了怎么办？”
“你别生气嘛，你都吓到宝宝了，”沈晤之摸摸肚子，我没办法，认命地偃旗息鼓，走到他身后给他按腰，“那戒指是用身份证买的……一辈子就这一枚，放在她那不太好，我想拿回来给你。”
我抬头看他，这男人是什么妖精变的？沈晤之盯着我笑，那笑容里甚至带了点讨好的意思。我心软得一塌糊涂，凑过去碰了碰他的唇，“……那我勉强原谅你了。”
“这么勉强的吗？那这个东西你还要不要的呀？”
沈晤之笑着拉过我的手，把那个从别的女人手指上捋下来的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说实在的，一般人是不是都会觉得有点别扭？可能我天生骨骼清奇，竟然还觉得有一丝带感。
在搬回s市之前，我和沈晤之约了两边家里人吃了顿饭。
八个人坐在一张圆桌上，说实话，就这么告诉爸爸妈妈还有不到三个月他们就能抱上孙子了，我都怕把老人家吓到。按常理来说沈晤之爸妈应该更诧异一点——毕竟婚都订过了突然换了个儿媳还附赠一个孙子，刺激大了。
但是奇迹般地，二老和我爸妈外加我哥哥嫂子相处的还挺融洽。我和沈晤之到的晚了点，进包间的时候都有点恍惚，里面六个人其乐融融亲如一家，仿佛我俩才是亲家。
最后我哥哥还特别人模狗样地给沈晤之包了个红包，把沈晤之爸爸妈妈哄的眉开眼笑，直感叹结了婚的孩子就是成熟稳重。

【11】
一切的一切都像我十九岁那年听到沈晤之交了第一个女朋友的那个晚上，躲在被子里哭着睡着的时候梦到的那样顺遂美满。
天气渐渐凉下来，在这个满城落满银杏叶的秋天，我和沈晤之的孩子正式步入我们的生活里。
其实本来没有这么快，问题在沈晤之。搬回s市之后我们商量了一下，把我家托付给我妈重新装一个儿童房出来，我和沈晤之就先住在他之前的房子里。
沈晤之是学工业设计出身，搬回来之后看着他那些颜料刷子笔的就心痒，时不时的就要往阁楼画室里钻一钻。
我们本来定好了预产期前一周就去市妇幼住院，我这两天就抓着那几个合伙人加班加点的把律所的合同先忙完了，沈晤之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大概有点无聊，又去画室里碰了碰他那些宝贝画材。上去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事儿，下来的时候还剩三级台阶，他肚子太大了，没看见脚下，踩空滑下来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站起来就觉得不对了，肚子一阵一阵发紧。
我接到沈晤之电话的时候正在从律所开车回来的路上，沈晤之在那头有点害怕又有点心虚地告诉我他在家里摔了一下，宝宝可能要提前出来了，我脑袋里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连声安慰他：“你别怕啊，我还有十分钟就到家了，你找个地方坐好别动了。”
“我没怕，你好好开车…呃……我这间隙还很长，没…没事……”
我没能好好冷静，一路上狂按喇叭，在城市主干道飙了五十几迈回的家，临到家门口还差点闯了个红灯。
我一进门就看到沈晤之正撑着腰把待产包放到地上，鞋都没换就冲过去扶他的腰，“我不是让你坐好了别乱动吗？你怎么想的呀你，三十七周了还往阁楼上爬，你是怕宝宝按时出来是吧？”
沈晤之转过身来扶着我的肩膀，讨好的亲了一下我的嘴唇，“别这么生气了好不好，现在间隙挺长的，我把东西收拾一下，你回来咱们不就能直接去医院了嘛。”我皱着眉毛没说话，给他裹了件大衣，沈晤之又趁我给他披衣服的时候抱了抱我，“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燃燃别生气啦，刚刚痛起来的时候可痛了，你又不在，现在回来了还凶我，我太难过了。”
我被他说得心揪起来，“很痛吗？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我们快点走，到医院再给爸妈打电话吧。”
“现在不疼，就是肚子有点发紧，走吧，我都收拾好了，拎上包就能走！”
沈晤之笑嘻嘻地说，后半句说的还有点骄傲，我被他气笑了，往他脖子上套了个围巾揽着他出门。
我不知道沈晤之此时的心情，但我觉得应该和我的差不多。太神奇了，等下一次推开家里的这扇门时，我们就是三个人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沈晤之又痛了一次，在副驾上一手摁着腹侧一手扣着座椅，咬着嘴唇忍痛。我本来是想让他坐后排，空间大一点，在副驾还要系安全带，勒的不舒服。但沈晤之说一个人坐后排心里没底，一定要坐我旁边有安全感。
我们都是第一次为人父母，心里慌得一批，却能相互给予勇气。

【12】
到医院门口，护士已经推着轮椅在等了。我推着沈晤之到待产室，刚陪他换了产袍，他就按着肚子短促的叫了一声，我被吓了一跳，发现是破水了。羊水流下来把刚换上的产袍弄湿了，沈晤之又羞又窘，我让护士拿了一套新的过来给他换上，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颈，“没事儿，别紧张。”
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胎位，和我们说多走一走，走不动了可以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觉得产道开的差不多了就按铃叫他过来。
医生一走沈晤之就软倒在我身上，阵痛越来越密，现在间隙只有十分钟左右，刚缓过一口气来就又痛成一团。
我抱着他的腰，听他痛起来的时候伏在我肩膀上大声喘息，心疼极了，“这也太难受了，这次生完我们再也不要小孩了。”
“那…那不行……，”沈晤之抬起头看我，眼睛红红的，全是痛出来的生理泪水，“呃…我还要……我还想要个女儿呢……”
我哭笑不得，“你到底对女儿有多大的执念啊？难不难受，还能坚持吗？要不我扶你到床上靠一下？”
“我难受死了，太疼了，”沈晤之松开一只手让我摸他的肚子，硬得发紧，“呼…呼……趁我现在还能忍抓紧走两圈吧，我怕我等会儿就走不动了。”
他一只胳膊搭在我脖子上，我撑着他的腰在待产室里绕圈走，步子很小走的很慢，但沈晤之痛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这一轮阵痛结束之后，沈晤之坐在床边上喝水，惨白着一张脸说自己像是刀尖上的美人鱼，只不过人家美人鱼是脚疼他是肚子疼。
休息了几分钟，阵痛又开始了，沈晤之也就没心思调侃自己了，痛出来的冷汗把产袍弄得潮乎乎的，我问他要不要再换一件，沈晤之头抵在我肩膀上自暴自弃地说换了也没用等会儿还要湿的，还是不要白费功夫。
反复了有四五次，沈晤之受不住了，让我扶他到床上，捧着肚子说：“燃燃，你帮我看看开了多少了，怎么这么久啊，我好疼啊……”
我伸手到产袍下面探了探，“好像开了有差不多八指了，快了，我先生真棒。”我凑过去吻他的嘴唇，他和我纠缠了一阵，松开我笑着说：“叫的这么顺口……谁是你先生……”
我摸他的肚子，还是硬的，现在宫缩基本上已经没什么间隙了，一两分钟还不够他回神儿的，“结婚证都扯了，儿子都要生了，还不是我先生？沈晤之，你思想挺危险啊。”
沈晤之没力气跟我闹，靠在床头难耐的挺了挺腰，扯了扯嘴角就当是个笑了。我按了呼叫铃，走过去坐在床头，让他靠在我怀里，“再忍耐一会儿，马上就见到我们宝贝儿了。”
“你的宝贝不是我吗？”沈晤之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才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把我心疼坏了，“是你，沈晤之是我的大宝贝，儿子勉勉强强算个小宝贝吧。”
沈晤之笑，扬起头亲在我的下颌上，我凑过去吻了他一下，医生进来看见我们这样愣了一下，“别人家产夫到这个时候疼的都要捶床了，你们小两口怎么还温温柔柔的。”
医生走过来试了试他的产道，沈晤之被他碰的难受，身子轻轻拧了一下，我安抚地捋了捋他的额发。
“开的差不多了，再痛的时候跟着我的指令用力，小伙子身体条件挺好的，不怕的。”
话音刚落，沈晤之的身体就紧绷起来，医生把他的腿摆成一个大开的M型，按着他的膝盖叫他用力。
沈晤之扣着我的胳膊咬着牙向下使力，牙缝里透出压抑的痛呼，整张脸都憋红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含着两汪眼泪给他加油打气，医生时不时地说一句“看到头了”“再使把劲！快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晤之绷紧的身体一松，医生在床尾高兴的说了一句，“头出来了，真不错，年轻人还是不一样，再使一次长力，孩子肩膀出来这就结束了！”
沈晤之累的不行了，靠在我怀里大喘气，呼吸声粗重得像刚跑完一万米，我摸摸他的脸，“宝贝，再来一次就好了，再来一次就不痛了，加加油！”
沈晤之闭了闭眼，在医生的指挥下最后用了一次长力，他的上腹肉眼可见的平了下去，红彤彤的小婴儿被医生提着脚拍了拍屁股，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我和沈晤之谁也没空管他。
沈晤之抬起身子看了一眼，说话的声音都是虚的，“……这小孩怎么那么红？”我在他额角亲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可能以后会好点儿？”
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很柔软的东西，他应该也是。
医生揉着他的下腹，帮助他娩出了胎盘。终于结束了。
“完事儿了，休息一会，你睡吧，我陪着你。”
我揉了揉沈晤之的头发。
曾经我年少不可得的人，终于牢牢地被系在了我的生命里，此生不离。

楼主加油加油呀

上面是被抽楼的9，删了一段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