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伏中多霖。礼亲王因数载戎马,身上多有些刀斧的创疤,每至绵霈的日子,那刀口子又将溃堤般的痛来)
(谁料今载与旧日又不同。起先并无他兆,随之他日渐昏沉、消瘦、衰败,直至连油米也吃不进了,陛下赐了太医来瞧,“王爷不曾有疾,”他斟酌着回禀,“不过这郁结下去,总不是吉兆。”)
王爷?(瞧他阗乎见醒,忙不迭至近前)您可瞧清了!这儿是礼王府,奴才是——
(“别。鸾娘,别告与他。”)
(章穆福晋元在稍间吃茶,却忽闪将进来。她也是打贤娘娘身周出来、才为定庙指给七爷,因披芳地的喜乐旧尘尚历历在目、照禁中例唤我鸾娘。“鸾娘,”她苦着眼,鬓边尤簪了孝中的通草玉兰,颤巍巍地攥着我的手:“鸾娘。别告诉他这个。他受不住。”)大福晋。
(曩昔粉颊今为霜面,贤娘娘屋里常置佛龛,那檀木香已沁入皮肉骨血,她的,我的,这也使他终有了稔熟的笃定:是他的额涅来瞧他了)
您唬他作甚呢?勿论早晚他总当知道的,(玉指挑往他的额间)总归等他醒了就晓得。您唬他,又能作什么呢?
(而她只是泪眼婆娑地笑着、冲我福了福身。)
甭这般!可使不得!(跫去促遽地搀了她藕臂)受大福晋的礼可叫奴才折寿!好罢好罢,都依您。
(我冲虚空里虔询:登极乐境的旧主,您会否责我照猫画虎?)
好、好札克丹,你守得誓了,我都听着了。我都听着了!(懊恨地抿了抿朱唇,将它咬出一刃青白)可是你怎不早些说给她听……她,不,我等了你十年!你的十年难得,贤娘娘徒耗这十年便是理所应当麽?
(我是有满腔须代她诉的衷情)
若我是贤娘娘,大约盼你不好、不顺,你才一辈子记得她的好处;你着蝉冕,自有娇妻美妾,自有儿孙满堂——你可还会珍重她?
(他回应我,以滚烫的、靡伏的泪)
(贤妃从前也是如此斜过身来拭他的脸罢?她搂着他,他似呜咽的小兽:“哭甚麽——你是额涅的好孩儿,咱不兴掉金珠子,改明儿……改明儿”当我在脑中依约摹出旧神形,才悚然止息:又何来改明儿可盼?这业不过是属他一人的、荒唐的魇罢了。充腔稠涩地血腥气漫去贝齿边)札克丹,(我垂下头,却只是说)
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