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醒来,熟悉却一时说不出的味道弥漫在空中,那是农村的土房子历经了无数年月才有的味道。我回过神来,这是姥姥家!
透过窗户纸可见天色已微亮,窗户纸下面是昨夜里姥姥早已盖好的帘子(老家的房屋窗户一般分上下两部分,上部分为纸窗户,下部分为玻璃窗户,冬天晚上人们会在玻璃窗户外盖上厚厚的被子来抵挡严酷而漫长的寒冬),窗台上自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的花儿,姥姥一向爱花,她养的花儿也总是那么旺盛。炕上只剩下我和猫儿,姥爷、舅舅一早便出去干活,灶台旁姥姥也在忙东忙西。姥姥性子慢,印象中的她一直都忙,不爱说话的她不管受了多少委屈也从不吭声,对于晚辈她爱护有加,我隐约看到的是一个走在中国封建社会底层卑微而伟大的女性形象。灶台上成团的白气打在破旧、松垮的天花板上(农村的房顶都是木结构,天花板为纸糊时间长了便会松垮),锅里想必是我爱吃的这个那个。灶堂里跳动的火苗不时地发出“啪啪”声,那是松脂剧烈燃烧发出的声响,它们像时光流逝般掷地有声、越来越远……此刻我是幸福的,幸福或源自最真实、最淳朴的亲情,也或许我根本就说不上来。那大概是你我第一次来到人间没有烦恼、没有悲伤的踏实感。
今天准备回家,不等姥姥说话,我从厚重的被子里“挣脱”出来穿衣收拾。恰巧碰到姥爷进门,姥爷见色迟疑片刻道“孩子们大了,着急回就回去吧!这儿能有什么玩的。”言语中,我听到了责备、无奈和无尽的失落。我连声说:“家里有事,真得赶紧回去,过一阵再来,再来……”姥爷是个勤快人,说来也惭愧每次睁开眼总是看不到他的身影,无数个黎明中、田埂下我没有看到过他伟岸的身影,天将亮他又拖着身子回来吃饭,喝二两小酒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用他自己的话说,喝点心上不那么难受!姥爷一辈子乐于助人、兢兢业业却没觉得幸福,他常说上辈子欠了别人的。
天已大亮,草草吃过早饭我便准备动身,我需要走三里山路然后到下一个村子坐上城里的班车回家,这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村民们通往外面世界唯一的路。姥姥拿出她已经准备好的30块钱硬是要塞到我手里,多少年来她和姥爷认为这是必须要给我们的路费,我当然是拒绝的。走到杏树下,姥姥、姥爷停住了脚步,一句“路上慢点”并没有太多话。脚下的路依旧不平坦,杂草和石子似乎比往日更多,从前的人、从前的喧闹再也没有了。我不知道再来是什么时候!我像个罪人!步伐沉重!一路向前!竟再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