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殷勤卜问,父爱拳拳
再次出现,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公元前627年,僖公去世,次年,子兴即位,是为文公。文公元年春天,鲁国举行僖公的葬礼,周襄王派遣内史叔服前来会葬。公孙敖听说他能相面,就把两个儿子叫出来,引见给叔服。那么,这位内史是否真能相面呢?叔服在《左传》中仅出现了两次。此为第一次,第二次在成公元年,也充当了一位预言家的角色。不过依据的不是人的相貌,而是形势,并且后来事情的发展也应验了他的预言。所以,这位内史应是《左传》中着墨甚少的一位智者,掩盖在无数贤者达人的光芒之下。而公孙敖在此,则是一个关心儿子前途,殷殷垂询的父亲的形象。
“谷也食子,难也收子。谷也丰下,必有后于鲁国。”叔服做出了如是回答,公孙敖本想卜问儿子的命运,却不料得到了自己的下场。那么,叔服的话到底包含了什么呢?谷,为公孙敖的长子,正室戴己所生,谥号为“文”,传中称“文伯”,后世文献称“孟文子”。根据周代之谥法,“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学勤好问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赐民爵位曰文。”谷之“文”,应该应在“慈惠爱民”和“愍民惠礼”上。文伯在《左传》中不见于经,应该是因为他英年早逝的缘故。在传中,他的闪光点在于自己将死而长子尚幼,故而请求襄仲,也即公子遂,让弟弟惠叔继承爵位,体现了顾全大局的眼光。《国语》中记载了另一则他的故事为《文公欲驰孟文子之宅》篇。文公想要拆毁他的住宅来扩建公室。他以维护先王建政之制为由,决心守护祖先的职守,拒绝搬迁。甚至声称,除非自己有罪,才“纳禄与车服而违署”,否则“不敢闻命”。义正词严,掷地有声,态度强硬,锋芒毕露,而又不失仪礼。臧文仲评价说:“孟孙善守也,其可以盖穆伯而守其后于鲁乎!”可见,即便英年早逝,文伯在政治上也已有一番作为。文伯先于穆伯而逝,并以一番言辞捍卫孟氏的利益,可能就是叔服“谷也食子”的含义。在叔服的描述中,文伯颐颔丰满,是后世有福禄之相。后来孟氏一族的发展也证实了叔服的预言,孟氏继惠叔之后的当家人,就是文伯的儿子仲孙蔑,又称“孟献子”、“孟孙”、“献子”等。成公十六年,叔孙宣伯有言曰“鲁之有季、孟,犹晋之有栾、范也,政令于是乎成。”季,为季文子;孟,就是孟献子仲孙蔑。可见,仲孙蔑不仅是鲁国掌握军政大权的重要人物,而且识礼、知事。仲孙蔑对当时诸国形势有着清醒的认识,所提建议多正确,深得成公信任;出使外邦有礼有节,所到之处受到广泛的赞扬。他知人善任,求才若渴。《国语》、《孟子》载孟文子有“斗臣”乐正裘、牧仲等五人,开后世“养士”之先河。此外,他还以简朴出名,担任执政时,“食不兼味,坐不重席,居不粟马,出不从车”,反对与民争利,认为治理国家不能以捞取财富为利益,应该以倡导仁义为利益。不仅立功,而且立言,堪称鲁国一代贤臣。
难,为公孙敖次子,戴己的妹妹声己所生,谥号为“惠”,传中称“惠叔”。按当时谥法,“柔质慈民曰惠,爱民好与曰惠”。谓知民之性,乐善好施也。在《左传》中,他给笔者留下的印象就是孝顺。他为父亲的遗体最后回归故国所做出的努力,将在后文述及。
可见,自文伯开始,孟氏一族的颓势已彻底扭转。其中,固然有季友已逝,季孙氏大权旁落的缘由在,但肯定倾注了公孙敖很多的心血。稍加比较即可知,孟献子为罪臣之后,同时期的季文子则是功臣之后,鲁国虽有“尊尊亲亲”的原则,但要想全国人完全不注意一位权臣的家族的过去,恐怕是不太可能的。而要扭转这种看法,没有几十年,也难以办到。可孟献子却做到了,他和季文子一样,都成为了名留青史的贤大夫。孟献子的成功,固然有他个人的才干,但也需父亲乃至祖父数十年的铺垫,鲁国上下才能重新恢复对孟氏一族的信心和支持。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公孙敖蛰伏的那十八年中,他一面努力搞好孟氏一族与国内其他公族的关系,洗刷父亲犯下的罪孽,一面抓紧对两个儿子的教育。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稍稍一点逾矩的行为就有可能让孟氏再次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选择重头开始,一点一滴积累孟氏的声誉,扮演了一个极类似于叔父叔牙的角色,牺牲个人的志向,成全家族的未来。他将孟氏的未来全都寄托在了两个儿子身上,所以,当有相面本事的叔服来到鲁国时,他才会迫不及待的叫出两个儿子,卜问他们的前程,也是卜问着自己的牺牲的价值。
众所周知,父亲对子女的影响,是深远而难以比拟的,甚至有时会超过他们所受的教育。公孙敖虽然仕途暂时失意,但在儿子们眼中,他应该是守礼谦和,勤于政事的。
公孙敖十八年的苦心孤诣,惨淡经营,在刚刚有了一点成效之后,命运却在一次相遇中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