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乔见嘉人】【短篇】『从何说起』/ fin

从何说起
上心
陈美嘉有一个很多女人都会羡慕的优势，吕子乔也是这两年才发现——她的样貌不易显老。
认识了小半辈子，她好像一直都那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模样，连他吕子乔近几年都躲不过眼袋和脱发，陈美嘉倒完全不受中年危机困扰似的，还跟第一次见时不变的蠢样儿。
他这会儿忙着为陈美嘉爱搞姐弟恋找一个合理解释，倒没察觉自己还把初次见面记得分明。上一个那臭道士研究生才刚毕业，这个更过分，也不知道上大学了没，一看就没挨过社会毒打，单纯得很。
小男生闲得厉害，成天跟在陈美嘉屁股后头转，有时会跟到公寓里来，黏她黏得紧。那小年轻逢人就叫叔叔阿姨，偏偏对陈美嘉一口一个“姐姐姐姐”，吕子乔直想吐。老牛吃嫩草，陈美嘉你害不害臊。
……这话他当然没敢说。
吕子乔想，她眼光那么烂，哪次到最后不是回来找他帮忙，姐弟恋更没得说，到时候又来他这儿掉眼泪，啧，真没用啊陈美嘉。想着想着，他又有点心酸：这话也不能对她说。关系等价换算，他顶多算个保镖，加点人情味进去，充其量如他所说成了她表哥，哪来资格对她私生活指手画脚。
最后只有眼不见为净。但总得找些理由，他那段时间突然信教，信神信宿命，觉得凡事由天定，不必争取。吕子乔闯荡江湖已久，面上吊儿郎当，其实有一套能把自个儿说服的哲学。他的每个下一步都等命来安排，又担心在等待中被消耗尽感情——他还想留点真心给一个人。
那天晚上下大雨，陈美嘉把小男生留下来过夜了。她当然还没过分到同睡一张单人床，但她让小男生住进她房间，自己过来睡空房，已经是特别优待。
吕子乔在隔壁辗转难眠，他总疑心那小**心术不正，半夜过来占她便宜。一会儿想起大门还未锁紧，一会儿又觉得隔壁房间有人低吟，总之神经过敏。为什么在意，也许陈美嘉和那小兔崽子该做的早做了个遍，但要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他就是想不得。石英钟哒哒转动一圈又一圈，他不知道现在几点，只是再合不了眼。
列神列佛，无意冒犯，但去你们的吧，我不等了。

来迟
有一阵子陈美嘉发觉吕子乔在躲人。他变得很少跟大家碰面，起先她猜想他是为了赖掉上上个月向曾老师借的水电费和欠张伟的房租，要不就是又在躲哪段讨上门来的情债。但后来慢慢她就通了窍，噢，原来跟大家没关系，他是在避开有她在的任何场合。
换做早些年，陈美嘉当然会直截了当的堵人，揪起衣领把话问明白：你又做什么对不起老娘的亏心事儿了？她前几年是很喜欢这样刁难他的，但现在他们之间已经不再适用这套关系，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呢，反反复复那些事儿，没意思。
她和吕子乔之间最要命的地方也分明在此——那点儿彼此都难斩断的默契。他要躲，她就不会自讨没趣，有时吕子乔前脚刚过来蹭饭，她后脚就退回房间说已经吃饱，一来二去，倒分不清到底谁在躲谁。
大家有心劝架，却不知事出何因。吕子乔总不耐烦打断他们，说劳烦各位费心，什么事儿也没有。这种时候，陈美嘉就觉得吕子乔挺会恶心人的，他搞这出，弄得好像她有多穷追猛打念念不忘，不知不觉中又让她低他一等。
被他针对的滋味格外不好受，陈美嘉摆摆手推开朝她围过来的室友，“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疯。神经病。”
她那段时间很介意和吕子乔产生交集，从不提起他，但也过得并不如想象中快乐。年轻热血没能带给她激情新生活，生命力是对方的，她早就老了。陈美嘉从上一段短暂恋情中便得出这结论，她并不适合年轻小伙，但总忍不住去试。他们大多简单坦率，与吕子乔天差地别。
你看，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起他。
她最后想，和他最坏不过再来一次各奔东西，她早经验丰富。但预料外的那个晚上，吕子乔却来找她。她择床，换了房后睡不安稳，又听见隔壁吕子乔房间床板响得厉害，以为他又带回小妞过夜，这下更难入睡。
快三点，有人来敲她房门。陈美嘉以为是男孩儿睡不习惯投她诉苦，打开门，却是那张早看厌的脸。她条件反射要关门，但吕子乔先一步攥紧她手腕。
“我们谈谈。”
他总是这样，任凭他心意。他讨厌你的时候，他会躲你，等他心情好转，有闲心了，他又回来招惹你，甚至不肯挑挑时间。陈美嘉连拒绝的力气也使不上，只顾装作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不想装过了头。
“谈啊，随便谈。”
他们就僵持在门口。看上去吕子乔今晚过得不好，他的喉结滚动，盯着她看了又看。曾老师上班前在客厅里留了小夜灯，微光落在彼此脸上，像情人的眼泪。他握她的手收紧，终于开口。
“后天周六，你别去陪他。”
“……跟我约会吧。”
那一刻的吕子乔让陈美嘉突然觉得，说不定他这个把月以来一直在为如何将这五个字说出口而日夜难寐。

复健
吕子乔来3601蹭早饭，难得陈美嘉也起早。二人坐同张桌子上好像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儿了，唐悠悠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想问的话用三根油条才压下去。
都不说话，只顾低头咀嚼，她是说他们两个。吕子乔没吃几口就喊饱，说待会儿有事就先走了，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呆头呆脑说一句，“我大概半小时后出门。”
曾老师叼着手抓饼说走你的呗，我们又不是你秘书，还给你记录行程不成。大伙儿笑笑，吕子乔摆摆手走了，没过一分钟陈美嘉也吃饱回了房间。
“一个两个怎么回事，都吃这么点儿，”曾小贤动动眉毛，“你们昨晚吃宵夜不叫我？”唐悠悠在旁边冷笑一声，眼睛闪出点精光来，拍拍他肩膀，“曾老师，放心交给我，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献丑
陈美嘉从前没往这方面想，但现在她有点回过味来了，什么事但凡跟吕子乔扯上关系，走向总变得莫名其妙。和他外貌孪生的艾派德，莫名其妙发了疯；莫名其妙被锁在阳台上淋雨过夜，也是跟他一起；后来又莫名其妙看他表演了一出铁人跳楼。
现在更好，莫名其妙和他出来约会。
她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就算又是什么假扮情侣的蹭吃蹭喝局也能平和应对，结果吕子乔真就只是叫她出来轧马路。
最开始她搞不清他又打什么小算盘，跟他并肩只觉尴尬，偏要一前一后错开。走了一段，她回头看他，发现他表情凝重，自个儿也搞不清到底想要什么的那副模样，她心一软，终于放慢脚步等他。
近段时间他们的独处屈指可数，真到了这时候，又变得无话可说。吕子乔走在她左边，沉默，直到经过第二个红灯，他们停在班马线前，他抬头盯着对面倒计时跳动，轻轻问，“他没生气吗。”
“谁？”陈美嘉发誓她绝非故意追问，纯粹是没听清。
吕子乔顿了顿，眉头不动声色地皱起一秒，“…你那个小男朋友。”
陈美嘉应该解释的，不，还不是男朋友哩。但她突然觉得就让他这样误会下去也不错，至少让她心情愉快。“你觉得他怎么样？”她把双手背在后面，探出半个身子看他的正脸。
“很年轻。”他几乎脱口而出。
“没了？”
吕子乔瞟一眼她的脸，又再次去望信号灯了。“你也不用提到他就开心成这样。”他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不要陷得太深了，美嘉。”“不要受伤了。”
这话非常自以为是，他凭什么？陈美嘉必须就在原地和他大吵一架才能解气，但吕子乔仿佛早有准备，算准时机牵起她挥动的手腕。
“绿灯了，走吧。”
她说过了，她非常容易对他心软。就像他莫名其妙躲了她两个月她也还是答应他的约会，就像仅仅只是过完一段斑马线，她已经记不清刚刚为什么对他生气。
前路不见尽头，四面又高楼环宇，他们漫无目的向前，有一刻陈美嘉就在此中迷失了。城市孤独蔓延，广阔天地间她只是小小标点，忙忙碌碌，生老病死，好没意思。但是、但是……
“看路啊。”
吕子乔扯着她躲过面前路灯杆，转头又教训起来，“想什么呢傻子，多大人了。”
如若陈美嘉有心反驳，她会说，你知道什么呀，我可会照顾自己了，不仅照顾自己还照顾别人，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小弟弟追我？然而事实如此，她在他面前总是冒失，总是出丑，次次等他来救。
陈美嘉仰起脖子望他的脸，非常、非常熟悉的脸，闭上眼也还在眼前的脸。
——但是，但是，他正在身边，他陪她一起。
吕子乔这时问，“所以，你会离开……吗？”他快速瞥过她一眼，最后欲言又止。
“什么？”怪她刚才太过沉浸自我，他说什么全被屏蔽。
这下吕子乔似乎被激怒了。他的五官皱到一起，渐渐提快了语速，咬字加重。“那你想要我去参加你的婚礼吗？”
陈美嘉像脑袋被谁打过一拳，那瞬间只能懵在原地。他现在正在说的是什么？她从没想过这个，她和谁的婚礼？吕子乔现在的样子有些咄咄逼人，好像要不顾一切破开虚壳，陈美嘉突然不喜欢。
但吕子乔不肯放过她，他掰正她回避的肩头，直望进她的双眼，“又或者，我结婚时应该邀请你吗？”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她发狠。
“陈美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共演
她明白他的意思吗？
吕子乔说不好，陈美嘉脑子笨得可以。他觉得自己今天又说多了，虽然大部分是因为生气陈美嘉一整天都跟他装傻充愣。他在她眼中变得这么好打发了吗？这个，他也说不好。
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从前他确定陈美嘉不会离开他太远，后来证明是他自作聪明。如何问出口，你会离开我吗？又变成他畏手畏脚。结局会是他狼狈送上祝福，百年好合，红包就下次再给。那画面想得他都痛。
是，是有过很多女友。但让他想象过婚姻生活的，就她一个。那时年轻，想得太远，后来记忆删除，逢人宣称绝不掉入婚姻陷阱，尚不懂会伤谁的心。直到催眠大师教他做梦，几重幻境来回，颠倒反复，折磨得他心口淌血，终于肯醒过来。
他怎么能结婚，如果牵起的手不是她的；她又怎么能为别人戴上洁白头纱？
他们就该永远纠缠，彼此浪费，别去拖累无关人等。是他难得冲动，握她肩膀的手用力得她眉头都皱起。“别要他，别要任何人。”他说。
可怜可怜我。
她会给他一巴掌吗？说不准。不是祝你打一辈子光棍儿的意思，是他词不达意，不如下次，也许过了今天他就不再为此烦恼，继续过他的潇洒人生。又或许明天小行星撞击地球，人类已经灭绝，明天的事谁说得准。啊好烦，他承认他是不想先提爱情。
吕子乔不敢看她的反应，想听那答案，他明白自己还不够格。陈美嘉很好，她太好了，他一直都知道，才敢仗着她的好不停犯浑，反正最后她都原谅妥协。可他那时根本忽略那些背后她的血泪，每一次，每一次她掉着眼泪吻他。
那么这会是最后一次，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这样想。

听说
胡一菲下班回来，在楼下碰到吕子乔跟陈美嘉站在一起等电梯。
这可真是稀了大奇了。照理说他们该是一个坐电梯另一个就绝对走楼梯的关系，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想的，生生插进中间一边搂住一个，“哟，和好啦！”
两人不作声，倒是都被她吓了一跳。陈美嘉堪堪一笑，“一菲姐，下班啦。”那表情客套得要命，这下胡一菲知道自己冲动过头了，两只胳膊撤回来，挤出个皮笑肉不笑，“是啊是啊，下班了下班了，”她净说废话，来来回回看一遭眼色，吕子乔木着个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她只好指着电梯打哈哈，“诶电梯来了，走。”
胡一菲的生命中从未经历过如此漫长的两分钟。四四方方三尺空间，挤着他们三个人，竟没一个人打算开口破局。三种频率呼吸声交错，她被夹在中间，那二位错开站她斜后方，不知为何倒好似三角关系。胡一菲盯着头上数字跳动，心想为何偏让她蹚这趟水，偏偏她又忍不住多管闲事，但想起刚才致命尴尬，最后她一闭眼，算了，谁爱管谁管，这二位她没法儿管。
救世主是电梯门打开，她首先冲出来，边走边翻钥匙，那两人一声不吭跟在她后边儿，好似孤魂野鬼。到了门口，她以为窒息气氛总算能就此打住，却死活想不到吕子乔竟也就这样跟着进了门。
“子乔？这么晚了过来干嘛。”这话是张伟问的。问得好，律师果然敢于直谏，胡一菲想，休想在她的地盘还要让她难堪！
吕子乔被问愣了，仿佛他跟进门只是生理习惯。他首先是看了一眼陈美嘉，又挨个儿看一眼大家，最后又看陈美嘉，“那、那我回去了。”
他刚迈出单脚，就有人喊，等等！唐悠悠从厨房钻出来，在众人目光中她推推那装饰用的眼镜框，“你们没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
“悠悠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她躲厨房里等一晚上了，说子乔今晚肯定要来，”张伟盘腿坐沙发上拆开一包薯片——当然不会是他买的——“唐大侦探，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唐悠悠表情十拿九稳，“首先，子乔今早出门时并没有向任何人借钱，朋友们，这就是异常的开始。其次，美嘉今天喷了她平时不常用的香水，而这个味道，”她凑近吕子乔嗅了嗅，“子乔身上也有！如果不是长时间紧密地呆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染上别人身上的香味。”唐悠悠绕着两人转了一圈，最后回到面前，“而最有决定性质的一点，美嘉今天涂的是她只有在约会时才会用的斩男色，你们看，”她指指吕子乔上唇线往下两毫米，“这个地方粘上的一点点口红印，是不是和美嘉今天的唇色一模一样？”她冷笑一声，终于作结案陈词，“真相只有一个，你们一整天都一直在一起，并且刚刚接过吻，对不对！”
信息量有点大。那两个还结巴着，胡一菲倒先叫起来，“我靠悠悠你这么神，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唐悠悠挡住嘴凑上她耳边悄悄解释，“我瞎编的，其实是我今天跟了他们一路，并且还偷拍到了照片。”她接着又提高音量指指正被拷问的嫌疑人两名，“好了，你们两个，现在还不速速将一切如实招来！”
如刑侦剧中揭开真相后的三秒沉默定律，他们两个敬业地不出声了。目光聚焦，所有人等他们的解释，陈美嘉看了吕子乔一眼，正好跟他对视上，两人却倏地笑了。
我们之间，该从何说起。
/Fin.

dd楼楼还更吗？

啊啊啊终于看到交代电影冰箱贴的文章了！！！我爱！！！

给太太递笔！

💕

好棒

d